第91章
凝望石桌、石凳上那些错落有致的雪灯,每一盏都仔细过了目。 赵嫣点了点头。 “我呢,等闲出不了宫,不能带你去别处赏雪。思来想去,东宫里唯有这处雪景还算雅致,就想邀你一同来散散心。” 说着,她似乎想起了有趣的回忆,“我在华阳时,冬日最爱做雪灯,也只会做这个。可惜,华阳不怎么下雪,大多时候雪还没落地就化了,今夜倒尽了兴。好看吗?” 闻人蔺静静听着,应了声“好看”。 赵嫣正不满他的敷衍,就见闻人蔺俯身拉起她捂在袖中的手,搓了搓冷到发红的指尖,将手衣轻轻套在她的指节上。 这次语气认真了些,带着些许缱绻之意:“不及殿下好看。” 赵嫣指尖一热。 珍珠白的手衣,比着记忆中她的手掌大小裁量的,不长不短,轻薄柔软,于灯火下泛着珍珠般的浅光。 下雪了,闻人蔺今夜过来,原本也是为了送此物。 “这是,手衣?”赵嫣蜷了蜷手指,对手上这物感到新奇。 手衣她倒见过,就是难得碰上这般轻薄柔软的,戴在手上毫无笨重之感。 “冬日苦寒,殿下没事戴着此物,不易冻伤。” 说罢,他隔着手衣惩戒似的捏了捏她的小指,抬起漆沉的眼来,“再直接用手捏雪,这么漂亮的手指迟早冻掉。” 赵嫣下意识蜷了蜷手指,却依旧笑得没心没肺。 宫侍们都候在院外,夜阑人静,唯有雪灯映着梅下二人。 赵嫣将怀中手炉交到闻人蔺手中,暖着他微凉的指节,而后转身大步走到庭中梅树下,隔着手衣拘了一捧净雪,团了团,然后毫无征兆地朝闻人蔺掷去! 她早就想这样做了。 在无需顾忌的地方,和无需顾忌的人痛快打一场雪仗。 然而那颗雪球压根没有挨着他分毫,被他轻描淡写侧首躲过。 “站那儿,不许躲。” 赵嫣又松松团起一捧雪,虚晃一朝闻人蔺抛去。 闻人蔺抬袖一卷,雪球在他宽大的墨色袖袍中转了个圈,卸力准确砸在赵嫣的心口,很轻的力道。 赵嫣愣愣睁目,起了好胜心,遂撸了撸袖边,又团了一团更大的:“我就不信了!不许用手,也不许用脚。” 闻人蔺面容平静,满是纵容。 赵嫣这回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扳回一局。 闻人蔺果然垂手挺身,不移不动,游刃有余。 然而雪球还未碰到他,就如琼花碎开在空中,于灯下绽出无数雪沫,纷纷扬扬将二人笼罩其中。 轻柔,微凉,对面闻人蔺的脸庞似乎也变得影绰起来。 “你……你怎么做到的。” 赵嫣顶着一头轻柔的雪沫,眼睫上也沾着几点碎雪,好奇上下打量他,“莫不是会什么妖法吧?” 闻人蔺轻笑,翻开掌心给她看。 赵嫣掰开他修长的指节,只见他指间夹着一节细小的冰棱,大概是方才拂袖时顺手摘的。指甲盖那么点大的东西,却能在他指间迸发出强悍的冲击力,而赵嫣却连他何时出手的都没看清,实在令人咋舌。 她钦佩,而又艳羡。 “上次太傅说,要教我一套剑法强身健体,可还作数?” 赵嫣握着他的指节,期许道。 手被攥着,闻人蔺只好俯首,以鼻尖蹭去她眼睫上那点痒人的雪沫,直至她眼睫不安地拂动起来,才得逞轻笑:“劳烦殿下,去摘两枝梅来。” 赵嫣虽疑惑,但也只得依言照做,红梅白梅各折一支。 “殿下要认真学。” 闻人蔺随手点了红色的那枝,梅枝在他指间挽了个潇洒的剑花,随即一手负在身后,竟是以木代刃,为赵嫣演示起一套简单的剑法来。 这是赵嫣第一次见闻人蔺舞剑。 因是演示,他将动作放得很慢,有种写意的优雅,暖光勾勒着他暗色的袍服,似是在舞剑,又似只是随意描绘,飘若回雪,矫若游龙。 然而下一招刺出,铮然的树枝竟在他手中刺出锋利的剑啸,耳畔满是空气的战栗声,震得红梅簌簌抖落。 赵嫣看得入了神,完全忘了反应。 直至闻人蔺挺身收势,于落梅簌簌中抬眸,赵嫣才惊醒似的回神,笑着小幅度地抚了抚掌。 “殿下来。” 闻人蔺仿若看透一切,站在雪中花雨中,如浓墨一笔。 赵嫣一僵,只得捻着白梅花枝磨蹭向前。 她一前一后岔开双腿,摆出起势,片刻又忽的泄气,老实恳求:“太傅能再演示一遍吗?方才,没怎么看清……” “殿下方才是看什么,看得走了神。” 闻人蔺眸中晕着一点促狭的笑意,以花枝扫过赵嫣的手臂,一路滑到手背上,轻轻点了点,“心不静,是要受罚的。” 话虽如此,他还是尽职尽责地重新演示起来。 因招式基础简单,这一次赵嫣学得很快,不稍片刻就能依样画葫芦地跟着闻人蔺舞动起来。 衣袂相触,于雪灯下拉出金色的弧光,熠熠生辉。 一黑一白,执梅舞动,雪地上一大一小的两道影子出奇地和谐。 待赵嫣记住了动作,闻人蔺便负手停下观摩,时不时从身后纠正动作。 “剑比花枝重多了,殿下需稳住腕子。” 他低沉轻语,手中花枝抵了抵她的腕子,声音几乎是压着耳廓传来,“凝神。” 属于男人的气息拂过,赵嫣耳廓一麻,险些手抖。 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手腕上,一遍遍纠正,一遍遍重来。 不知何时,夜空又飘起了碎雪,被光一照就成了团团金屑,洋洋洒洒落在梅园,落在赵嫣的眼中。 她力气太小,基础不足,无论如何刺都刺不出闻人蔺那般的风声。 几遍下来,已是鼻尖渗出微汗。 闻人蔺轻而易举包住了她的腕子,取走她手中的梅枝道:“欲速则不达,殿下不必如此努力。以后有的是机会。” 赵嫣微微喘气,有些讶异地回头看了闻人蔺一眼。 大概是她的目光太过明白,闻人蔺抬指抚了抚她发顶的碎雪,问道:“怎么了。” 赵嫣摇首,笑道:“没怎么。” 原来,还有“以后”啊。 她将这份意外之喜藏在心底。 二人朝廊下行去,赵嫣又回头看了眼院中辛苦做的雪灯。 “可惜了。明日醒来,这雪灯就会被新雪覆盖。” 她轻叹,“费了我好些力气的呢。” “这点东西,也值得殿下心疼。” 闻人蔺笑她,语气却很低柔,“殿下若是喜欢这些小玩意儿,回头本王让人取冰做些冰灯挂着。殿下想挂多少就多少,便是将来四季都以冰雪为灯,本王也可满足。” “将来?” 赵嫣停住了脚步,站在廊下看他。 见她没跟上来,闻人蔺顿足回首。 四目相接,闻人蔺望着她眼底细碎的亮光,开始思索自己方才哪句话说得不对,惹得小殿下如此神情。 “闻人少渊!”赵嫣唤了他的字。 一阵风穿廊而过,明丽的宫灯摇曳,晃落满地金黄。 她站在光下,微弯眼眸,大声道:“你知道吗,你开始设想未来了。” 这次,轮到闻人蔺怔神。 “你是多难搞定的一个人哪,总是高高在上,说什么‘没有未来’。” 赵嫣大步过来,身上落着毛茸茸的光,仰首看着闻人蔺,“但你已经开始设想未来了。我忽而对我的选择有些信心,我觉得我能行的,闻人少渊!” 第91章 [VIP] 第91章 抵足 漫天碎雪仿若悄然停歇。 若非赵嫣提醒, 连闻人蔺自己也未曾发现,他那番看似随意的话语竟破了这桩禁忌。 他执着于过往,算计当下, 唯独不会设想未来。 但今夜,他许了“以后”, 许了“一年四季”之约, 自然得仿若生来就该如此。 为何自缚了八年的枷锁,会在此刻碎裂得悄无声息? 一瞬波澜, 他于心间质问。 得到的答案却也简单:因为心向往之,故而枷锁尽断,心甘情愿受她牵引。 闻人蔺眉头皱了皱,随即很快松开,眼底漾开的涟漪轻浅恣意,一笑破冰。 书房内,暖炉生香。 闻人蔺拂袖掩上房门,转身望着将下颌埋在毛领中浅笑的小殿下, 低沉道了声:“过来。” 赵嫣向前两步,静静看他。 闻人蔺眸色很深,暗流之中裹挟着缱绻的暖意。他先是垂首,吻去她眼睫上融化的碎雪,继而是其冻得微红的鼻尖,再往下, 隔着一线距离顿了顿…… 而后微垂眼帘,以薄唇贴上,辗转厮磨。 似是攫取, 又似在确认什么心迹。 他的身躯高大凌寒,肩阔胸宽, 可以轻而易举将人整个包裹其中。赵嫣微微睁大眼眸,承受不住似的仰首后退一步,却被一把箍住腰肢,攻伐之下,退无可退。 思绪很快被搅乱,眼前雾蒙蒙晃着落地宫灯的烛光,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是闻人蔺少有的一次主动。 赵嫣腿一软,膝弯磕到书案边缘,不受控制地一屁股坐上台面。 男人也随之俯身,单膝跪于她腿-间,墨色的大如羽翼将人桎梏其中。 “书,硌着……” 赵嫣甫一启唇,便再也没能合上,整个人宛若溺水般窒息。 她一度以为自己会失去意识,身子不住后仰直至瘫软在案几上,笔架哗啦啦滚倒在地。 “殿下?” 门外,传来了流萤担忧的问候。 赵嫣终于从深吻的间隙中回神,气喘吁吁,脸红得快要炸裂:“没事,笔、笔掉在地上了……” 闻人蔺单掌撑在她耳畔,唇色微红,以指腹轻轻按压她娇艳欲滴的唇瓣,于是赵嫣连话也说不完整了,喘着气张嘴就要咬他。 牙关一合,咬了个空。更气了! “够了吗?今晚的功课,还未读完……” 赵嫣恼然伸手,想要去摸硌在腰下的书本。 “不够。” 闻人蔺却抬掌扣来,长指顺着她的指间插-入,隔着轻薄柔软的珍珠手衣与她五指相扣,压在她头顶。 赵嫣被迫举着双臂,倏地睁圆眼睛。这个姿势着实有些危险! 闻人蔺再次吻啄了下来,眼睫半阖,眸色深得能将人吞噬。 赵嫣总算知道他此刻的反常从何而来了,不由定神闭目,用力地回吻了过去。 闻人蔺发出一声极低的鼻息,有些讶异她的“反击”,但很快眸底漾开绮丽的兴致,手背上好看的筋络尽数突起。 唇分,暖光从缝隙中漏入。 赵嫣侧首喘息,挑着眼尾断续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太傅……太傅心中有我,所以……未来里也有我。” 她被按住双腕,却仍挑着眼尾,勇敢而温和地回视他:“怎么看都会是我赢啊,闻人少渊。” “是吗。” 闻人蔺笑着埋入她的颈窝,低低哑哑地吐出两个字。 是啊,他想要她。无关利益与教学,就是疯了似的想将她揉碎在骨血中,侵占所有,献祭所有。 赵嫣也感受到了那处异样,不由一僵,艰难吞咽一番道:“你想……嗯,俯首帖耳吗?” 她换了个委婉的措辞,闻人蔺即刻闷笑出声。 她感受到那阵短促的鼻息拂过,不由本能颤栗。 “殿下十日前才服了药,纵使其药性温和,也不可频繁服用。” 相比于赵嫣的面红耳赤,闻人蔺面上半分狼狈也无,工整冷峻得宛若夜中仙人,慢悠悠道,“殿下是公主,有权拒绝、甚至是申斥本王,不必为了顺从他人而让自己受苦。” 他的声音低哑,但是可靠。 赵嫣似懂非懂,轻声“噢”了声。 和闻人蔺在一起的确矛盾。赵嫣总觉得他有些异于常人,若是扣赤珠、品酥山,一会儿也就歇了,但若使的别处,光进门就已要人性命,所有的礼教廉耻都被打碎,拼凑成一个陌生的自己。 然而她想要做的事还有很多,所向往的绝非那点风花雪月,而吃药确实麻烦。 “那,你怎么办?” 赵嫣眨着眼睫,僵着不敢动。 闻人蔺思忖了片刻,与她额头相抵,鼻尖相触。 “别动,让本王抱会儿。” 他缓声说着,自伤般品味着因她而起的欢愉和痛楚,一丝一毫皆甘之如饴。 后来闻人蔺去了一趟净室,很久方回。 赵嫣托着尚且红透的腮帮,老老实实坐在灯下翻看书卷。 漏断人定,雪霁风停。 赵嫣读卷累了,便与闻人蔺一同拥被倚在床榻上,将头枕在他的胸口,一手搭在他的肩头,试图暖和他月初稍低的体温。 他们什么也没做,只是这样静静地依靠着。 子时后,值夜的流萤进来撤换茶水巾栉,绕过屏风,便见月门后的床榻上,自家主子拥着肃王睡得正酣。 而肃王则只穿着雪色的中衣,一手臂弯绕过主子的颈项将她半搂,一手执着主子的一卷书本,为其朱批做注。 两人姿态亲近,几乎抵足相拥。 肃王乜眼扫过,流萤立刻恭敬地低下头,向前轻轻放下厚重的帷幔遮蔽严实,这才端着凉透的铜盆清水退出殿外,掩紧房门。 赵嫣睡了一个安稳觉,一夜无梦。 被扫雪声吵醒时,天刚蒙蒙亮,闻人蔺已收拾齐整,从外头推门进来,带来一身清冷雪气。 “醒了?” 他坐在榻沿,轻轻捏了捏赵嫣睡得绯红发烫的脸颊,很亲昵自然的动作。 赵嫣点了点头,未来得及吃改嗓药的声音含糊轻软:“你干什么去了,身上好冷。” 说罢,她下意识将闻人蔺的手捂入被中,顺势揪住他一片霜寒的衣袖蹭了蹭,贴着脸颊降温醒神。 “下大雪呢,就应该睡懒觉。” 她皱了皱眉,瓮声道,“真不想去听学……” 闻人蔺唇线一动,被褥下的手轻捏她的腰肉,俯身低语:“想清楚了?不想去便不去。” “别……没想清楚呢!我这刚睡醒,犯懒的牢骚话你也信。” 赵嫣一个挺身坐起,下颌抵在膝盖上,重重吹了吹散落的长发,睨目看着闻人蔺,“我若真是太子,你非得是个妖妃。” 闻人蔺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眼尾,扣住她的手腕一拉:“洗漱,妖妃送殿下去听学。” 更衣推门,只见青檐覆雪,满目银装素裹,视野格外亮堂些。 赵嫣特意去了一趟承恩殿后的梅园,原想着经过一夜风雪摧残,那几盏雪灯必然没了踪迹。 谁承想刚转过回廊,便见昨夜那几盏雪灯正依此排列在廊下避风处的阑干上,里头的灯油已经燃尽,然雪灯完好无损。 她讶然,问院中扫雪的内侍。 内侍垂手躬身回道:“回太子殿下,奴醒来扫雪时,它们便在此处了。” 赵嫣想起闻人蔺大清早披着一身寒气进门的模样,忽而心安,漫出些许暖意。 自小被丢在华阳野蛮生长,她都快忘了事事被人回应是何滋味。 “那些雪灯,是你移至廊下的?” 上马车后,赵嫣问闻人蔺。 闻人蔺随手翻着洛州相关的牒牍,不置可否。 赵嫣眉眼一弯,“唔”了声道:“反正迟早会化的,何苦费这心思。” “殿下费心讨本王欢心,本王不过挪动几分,算不上费尽。” 闻人蔺随口道,“能多留几日,也是好事。” 说罢,两人皆是心中微动。 霜雪易化,尚可挽留,那……想挽留之人呢? 马车适时停在长庆门下,见闻人蔺岿然不动,赵嫣清了清嗓子,岔开话题:“你不一起吗?” 闻人蔺合上牒牍,“殿下先行。本王尚有公务,待武课再至。” “那好吧。” 赵嫣起身,又回首轻声道,“你也保重些,勿要太过操劳。” 闻人蔺笑笑。 他目送小殿下远去,估摸着人到了崇文殿,方沉声吩咐亲卫:“回肃王府。” 车辙碾过积雪,映出一道道暗褐色的辙痕。 才下过大雪,大户人家热衷于在门前堆砌石狮子,各色冰灯也应景而生。然而若说最诱人的,是那一串串红艳晶莹的糖葫芦,在满目素白中格外醒目。 闻人蔺挑开车帘望去,不禁想起了赵嫣。 小殿下肤白,红色尤衬得她娇艳明丽。可惜如今却只能终日裹在一袭杏白素袍中,甚是寡淡可怜。 闻人蔺神色微动,趁道路拥挤之时下车,朝卖糖葫芦的小贩行去。 雪天糖葫芦格外畅销,纵使不爱吃,买来拿在手中亦是喜庆。故而大清早的,小贩肩头的糖葫芦只剩下零星几串,身后跟着两个买不起又嘴馋的穷家稚童。 小贩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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