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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5章

传来姜胜声音。 “季寿,主公现下何处?” 宁燕闻言顿步。 紧跟着听到康时的声音。 “主公去隔壁临镇相看猪苗了,那奸商不知从何处听来风声,将十里八乡猪苗都收走了,还想坐地起价……主公哪能惯着他?”康时说着扭过头来,视线越过姜胜。 咦,瞧见一张很熟悉的面孔。 “咳咳咳――” 一口冷水险些呛进喉管。 “怎么会是你?” 言语间有几分避之不及。 姜胜视线在二人之间游转,挑眉。 他隐约有听说康时这人嗜赌又好美色,这……莫不是凑巧碰见了以前的桃花? 仔细一想,也不无可能。 此女容颜虽憔悴,但五官底子端正。 若多添几分气色也算明艳妩媚。 宁燕道:“是我。” “你是……来寻康某的?”康时放下碗,拍了拍水渍,视线转到宁燕牵着的小女孩儿,依稀能从她的眉眼看到几分挚友的轮廓,不由得眼眶微热,“这孩子是……” 姜胜眉头拧得能夹死蚊子。 这里头竟还有一桩人命官司? 宁燕轻轻点头。 康时摸下一块玉佩,上前蹲身看着女孩儿道:“没成想都这么大了,也没提前准备,这礼物先收下……日后再补一份……” 女孩儿不敢接,抬头看阿娘。 宁燕道:“长辈心意,收下便是。” 康时缓了缓情绪,望向宁燕。 “是他……让你来的?” 宁燕摇头:“不是。” 且不说宁燕自己的选择,即便是兴宁给她们母女安排的后路,康时也不是最优选。此行碰见,纯属意外:“因着徐师弟的委托,帮他运送种粮过来,应是沈君所需。” 康时的注意力被种粮二字吸引。 “多少?” 宁燕道:“今年春耕够用。” 康时大喜,忙道:“先登,这个好消息一定要尽快派人告知主公……” 姜胜也是这个意思。 宁燕这阵及时雨来得太及时,为表谢意,自家主公可不能怠慢人家了。 正要派人,敏锐感知到沈棠气息已经靠近村口,大老远还能听到她的声音与一群吭哧吭哧的猪苗叫声混杂一处:“……那奸商真是老寿星上吊,漫天要价要到我头上……不知道这块地盘姓沈吗?一头猪苗卖出成猪的钱,活腻歪了他!还想走官署采买做假账的路?咱们官署有多余的人采买吗?” 还不是她这个郡守亲自下场! 536:天下无双,并世无两 退下,让朕来 宁燕紧跟着康时二人出了屋,顺着他们视线方向,瞧见了一伙人以及一群的…… 猪? 少年骑着一匹雪白无杂毛的骡子。 说是骡子……除了相貌略有些蠢相,其他条件――诸如身高、身长、四肢肌肉,不亚于寻常千里战马。宁燕视线上移,见那少年身着一袭绯红窄袖劲装,腰挂花押。 那枚花押颜色剔透。 若非光线,还真不容易发现。 登时,她心中已有了猜测。 而沈棠嘴里还不断抱怨那个奸商,若非对方不识相,自己何须亲自跑这一趟?让外人知道她堂堂一郡之长,跑去干采买猪苗的活儿,她还要不要逼格,要不要脸了? 采买就罢了…… 那奸商还欺她生得一张好欺负的脸,将猪苗卖出成猪的钱,真以为她是冤种呢? 再大的奸商,在她非常规手段威胁下,也选择屈服,“主动”给市场价八折。 有多少猪苗,沈棠都给扫了。 这会儿是满载而归。 不知情的人瞧她一脸“志得意满”、“春风得意”,还以为她在哪个战场打了大胜仗呢。 “先登、季寿!” 沈棠从骡背上跳下来。 二人叉手行礼道:“见过主公。” 宁燕也行了��福礼:“见过沈君。” “不用这么多礼,今日收获如何?”沈棠视线又转到那张陌生面孔上,“你是何人?” 宁燕回答道:“宴安遗孀。” 听到宁燕的身份,沈棠收起笑容,神色郑重地还了一礼:“原来是宴夫人,幸会。” 见沈棠竟是这般反应,她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酸涩――因为她的丈夫没看错人,眼前这人跟郑乔不同!他的牺牲和苦心不算白费!同时也存了几分试探沈棠的意思。 看看沈棠对平调陇舞郡一事还有无芥蒂,倘若存着心结,她就得再观望观望。 她侧身避开沈棠半礼。 “小妇人何德何能受沈君大礼。” 沈棠道:“夫人当得。” 宁燕暗中调整呼吸,压下眼眶方才涌出的些许热意,举止自若:“但,此番前来却不是以兴宁遗孀身份。前日投奔同门师弟,受其委托,只为沈君一解燃眉之急……” “同门师弟?” 宁燕笑道:“正是沈君此前举荐的天海徐文注。徐师弟听闻沈君治下急缺种粮,担心延误春耕,便急忙委托小妇人送来,也好缓解陇舞庶民之苦,只是有一点……” 她这番话说得漂亮。 三言两语还拉近了沈棠与徐解关系。 让沈棠知道,徐解是个知恩图报的。 一如她预料的,沈棠确实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和喜悦――天晓得沈棠这阵子为了种粮有多发愁!陇舞郡去年饿死的人数,竟然比十乌马匪劫掠烧杀死的还多得多! 家家户户莫说种粮,野草地皮都要啃干净了!那些豪绅富户倒是不缺粮食,但他们贪婪啊,坐地起价,将去年秋收上来的储粮,全部高价卖去了其他地方…… 例如十乌! 本来剩下的种粮还够,但谁知秋收到第二年春耕,这短短数月,局势变化这么大!等沈棠“接管”他们家产,一清点,金银珠宝、孤本书画无数,偏偏就是没有粮! 沈棠问候他们祖宗的心思都有了! 未曾想,徐解会在这时伸出援手,也不枉她在他身上花那么多功夫刷好感度了。 “只是什么?”沈棠笑容正灿烂。 宁燕:“徐师弟说在商言商。” 这些种粮不能让沈棠白嫖了。 这个条件,沈棠不意外。 她又不是吴贤。 徐解能无偿送吴贤几个粮仓,资助对方起势养兵,图的就是后者在天海的影响力,给予徐氏地位上的帮助。而他跟沈棠虽有私人交情,但与家族层面没有多少益处。 最重要的是―― 徐解的主公是吴贤啊,他就算想白送沈棠优质种粮,也得看看吴贤有没有心结。 最好就是银货两讫,止步生意场。 不然,这事被天海其他人翻出来,徐解处境也会尴尬。这点沈棠还是能体谅的。 “这是自然,文注愿意帮忙,于我已是雪中送炭,总不能让他做亏本买卖。”沈棠答应得爽快。看到宁燕递来的契卷,一目十行扫过,痛快签了名字,印上文心花押。 这批种粮价格低廉,几乎半卖半送。 契卷一式两份。 一份留在沈棠这边。 另一份要邮寄回徐解那边。 沈棠笑眯眯看着宁燕,预备热情招待她几日。谁知,宁燕却不等她开口,先说出目的:“另有一事,小妇人希望能与沈君私下详谈。不知沈君能不能行这个方便?” “自然可以。” 沈棠扭头让康时帮着安置这批猪苗,让姜胜去清点种粮,尽早入库分发至各处。 “夫人请跟我来。” 宁燕将女儿交给康时暂时照看。 姜胜瞧康时那副稀罕模样,淡声提醒康时一句:“这位夫人,有可能留下来。” 桃花带着孩子上门,康时心虚不? 不过―― 宁燕前夫都死了,她跟康时也算男未婚女未嫁。这年头,寡妇携前夫子女再嫁太正常了。瞧康时这反应,这孩子还未必是谁的。二人若有心思,或许能破镜重圆? 虽说这么讲有些对不起宴安。 “留下来?留下来也好。”康时不知同僚心思,笑得一脸慈爱,逗弄几分神似友人的女孩儿喊自己“康叔叔”,“来!康叔叔带你看猪苗,那玩意儿养大了可好吃呢。” 说着将女孩儿一把抱起。 姜胜微微眯眼。 “啧,有猫腻。” 可惜顾池不在场。 若在场,也不会错过这好戏。 与此同时。 沈棠与宁燕独处一屋。 她下了一道言灵隔绝外界窃听,道:“此地很安全,宴夫人有什么可尽管说来。” 宁燕仔细端详沈棠这张脸。 有种抚上去试一试真假的冲动。 “小妇人在外听到一则传闻。” “什么传闻?” “这则传闻知之者甚少,于小妇人而言极为重要――您是男儿身,还是女儿身?” 沈棠挑眉,她没想到宁燕要问的是这个问题,后者此刻神情与外头又有些不同,但一时半会儿说不上来何处不同。反问:“吾是男儿身如何?吾是女儿身又如何?” “倘若沈君是男儿身,与天下那一众兴风作浪之徒并无任何不同。”宁燕目光中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但――倘若是女儿身,沈君于我便是天下无双,并世无两!” 沈棠心下微颤。 目光一改。 主动摘掉宁燕的前缀“宴夫人”,而是以崭新的角度看待这位意外来客。 问她:“若吾为女儿,宁女士当何如?” 女士,谓女而有士行者。 537:文心文士,宁燕 退下,让朕来 沈棠承认。 宁燕三言两语便能让她产生好感和好奇心,也让她认识到这世界女性的另一面。 不是养在深闺,被困一番天地,只能以有限的见识和手段为自己谋划未来的闺阁世家女,例如沈稚;不是天真烂漫,若无意外变故,一生都要循着家族安排的人生,按部就班成长的少女,例如林风;也不是在底层泥淖辛苦挣扎,为生存耗尽大半力气的农家女,例如白素;更不是见识过所有黑暗,摸爬打滚,过早熟悉人情世故,例如虞紫。 宁燕成熟、稳重、坚定、自信。 眸中闪烁着名为“野心”的光。 沈棠从不认为“野心”是个贬义词。 也隐约猜出宁燕背后用意。 但―― 倘若宁燕以“宴安遗孀”身份来投奔,念在交情份上,沈棠愿意给她一处容身之地。倘若是以宁燕个人身份……她要看到对方价值。毕竟,该挂路灯的资本家不养闲人。 听到沈棠称呼她为“女士”,宁燕心绪起了波澜,斩钉截铁道:“自当以国士报之。” 沈棠愕然,似没想到宁燕的直白。 问:“仅仅因为我是女儿身?” 宁燕摇头又颔首:“不止是因为沈君的女儿身,还有便是亡夫兴宁对您的认可。他曾说,恨君相逢迟。来时路上我也曾想,倘若他能早些遇见沈君,或许不会如此。” 她的眸光肉眼可见暗淡了下去,跟着又一��深呼吸,露出温柔且坚定的浅笑:“倘若那是兴宁的遗憾……那么,此刻的我站在沈君面前,或许是他在冥冥中指引……” 若非转道见到了徐解…… 若非徐诠家书送达及时…… 她或许要在很多很多年以后,苍颜白发、衰老无力的时候,后知后觉知道,这世上确确实实存在着这么一道光!宁燕光是想象,便能感觉到那种令人窒息的遗憾。 “庆幸还不迟。” 沈棠闻言,沉默了良久。 “是啊,还不迟。” 宁燕与宴安,神似又神不似。 该说不说,这俩不愧是夫妻。 姜胜清点好种粮,将它们全部入库,回来的时候满面喜色。春耕能顺利进行,这一年的压力就会小很多。只是还未开心多会儿,便看到自家主公坐在屋顶托腮望月。 “主公好雅兴。” 姜胜闪身跃至屋顶。 离沈棠只有几步,后者才反应过来。 “是先登啊,全部忙完了?” “一切安顿妥当。”姜胜意外沈棠居然真在走神,“今日喜事连连,主公为何不喜?” 沈棠拍拍身侧的房檐示意姜胜落座,说道:“也不是不开心,只是心里堵着什么。” 姜胜闻言惊奇。 他认识沈棠也不算短了。 后者什么性格?该严肃的时候一本正经,闲暇时候又不乏烂漫天真,时时刻刻保持着旺盛精力,仿佛不知世间愁滋味。什么时候还有她放在心上,想不通的事情? “因为白日那位宴夫人?”姜胜只知宁燕留下来,却不知她是以他同僚身份留下来。 沈棠点头:“嗯。” 姜胜问:“方便详说?” 这时候又要cue一下顾池了。 他不在,还真有些麻烦。 沈棠:“自然方便。” 她说了宁燕与自己白日的对话。 姜胜好笑道:“就因为这个?” 沈棠略有些郁闷:“我这不是第一次碰见么?虽然她说有宴兴宁的缘故在,但更多还是因为我的性别。人家奔着性别来的,而非我这个人的其他特质,我有些……” 姜胜安静倾听。 便听到下一句:“……有些不适。因为性别最容易被替代,也因为她的莽撞轻率。这世上或许有另一个,或是另外几个与我一般的……她贸然选择,日后可会后悔?” 姜胜不知沈棠这句话的真正内情,只是根据字面意思分析:“主公要相信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即便这位夫人奔着主公性别而来,也迟早会因为其他特质而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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