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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 女郎恍然大悟:“你是不是觉得韩信长得不错,怕我以后厌倦了你,移情别恋其他人?” 项羽:“……” 他掐着她的腰:“胡言乱语。” 虞苋趴在被子上,边抹掉眼角残余的眼泪边笑,简直是要把项羽给气死。 她说:“先不说韩信压根不喜欢我,我自己也不会那么轻易移情别恋的,你放心好了,将来我还要和你死在一起呢。” 项羽胸口的激荡还没有消散,听到她的话又给气到了。 作为一个男人,他还能不知道韩信是什么心思,就她还以为他是什么好人呢。 他捞起她,将人揽在怀中,冷冷道:“谁要和你一起死。” 虞苋顺势用头抵住男人的胸口,缓缓说道:“我也不想死。” 两人温存了一下。 项羽重新拿来了热水,两人沐浴之后,狗男人又帮女郎上过药,之后便睡了。 翌日。 天上依旧乌云密布,却罕见的没有下雨。 鼓声阵阵。 楚军的旗帜随风飘扬。 营帐内。 范增说道:“刚得到密报,赵王逃到了巨鹿,章邯正追了过去。” 项羽看着舆图:“如今秦人军队屡战屡胜,士气正旺,我军却在安阳盘桓月余,又缺衣少粮,对上秦军,胜算怕是不大。” 他说:“急需打几场胜仗鼓舞士气,小胜亦可,得让将士们知道,秦军并非不可战胜。” 范增点点头:“此言在理。” 营帐中的英布道:“末将愿意渡河,前去打头阵。” 于是项羽与范增再次商议其中细节,便派英布和蒲将军带两万军队渡河援助赵国。 而虞苋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她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肌肉,洗漱后走出营帐,便看见了天上难得出来的日头。 光线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她询问士兵:“将军呢?” 士兵稽首:“回夫人,将军正与范将军等人在商议要事。” 虞苋双手抱胸,没有去寻项羽。 她想起了一件事情,于是无视了昨晚项羽的警告,再次寻到了韩信。 韩信搞舆论很有一套,原本底层的士兵并不知道马具和酒精是谁拿出来的,经过他的宣传,士兵们都知道了项羽身边的虞夫人,并非只是一个空有美貌的挂件,而是一个有手段的人。 于是,军中便无人敢怠慢她。 韩信见到虞苋,眼睛先是一亮,随即低头稽首:“见过夫人。” 虞苋还是有点被项羽昨晚的那一番话给影响了,闻言,不由多观察了对方几眼。 韩信身量高,样貌好,身材板正。 此时他修长的手指握在腰间的剑上,垂着脑袋,面对她时态度十分的恭敬。 她缓缓道:“不必拘谨。” 韩信直起身子,目光却瞥见虞苋后颈的红痕,在原本白皙的肌肤上十分的显眼。 他立即垂眸。 他的指甲掐进了肉里,掌心的疼痛让他回神。 女郎疑惑:“你怎么了,刚才和你说话,你都不应?” 韩信看着虞苋一脸不解,回神,深吸了一口气:“抱歉,走神了,还请夫人再说一遍。” 虞苋:“……” 果然是项羽那个狗男人想多了,韩信此人在她说话之时还会走神,自然是对她没有什么想法的。 她顿时放心了。 女郎松了一口气,缓声说道:“我有一件事想要请你帮忙。” 韩信询问:“什么事?” 她寻了一个石头坐下,说道:“帮我寻地挖盐井,我要制盐,换粮。” 韩信惊讶:“夫人还会制盐?” 虞苋微微一笑:“会一点。” 咳咳。 只要学过高中化学的现代人,制盐自然是会的,制不出毫无杂质的精盐,去硫还是可以的。 总比现在贫苦百姓吃的盐砖好。 她说:“得先挖出盐井,制盐的事,才能提上日程。” 酒精需要消耗粮食,成本高昂,非人人都需要,而盐不一样,所有人都需要吃盐,不吃盐就没有力气,而且是从大自然中提取。 如果能用盐换取他人手中的粮食,这就是无本买卖。 韩信想。 虞夫人一定是看见了底层的士兵们食不饱腹,心生怜悯,才会委托他来办此事的。 他稽首:“夫人尽可放心,我定会为夫人寻到盐井。” 虞苋咬唇:“将军此行要渡江前往巨鹿,本是你建功立业的机会,我却派你去做其他的事情,你当真愿意吗?” 韩信抬眸,突兀的撞见女子的剪水双瞳,女郎正含着歉意看着他,睫毛微颤时,好像狠狠扫了他的心口。 他深吸一口气:“属下愿意。” 虞苋闻言松了一口气,说道:“黎晟的伤势已经好了,我会让她跟你一同前往,尽快办妥。” 韩信:“喏。” 虞苋想了想,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此事于我格外重要,我能不能活的更久,全靠你了,不要辜负了我的信任。” 韩信看着肩膀上的白皙的手,低头时,正好看见女郎正仰着头冲着她笑,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属下绝不负夫人所托。” 虞苋看着韩信急忙避开,忍不住挠了挠后颈。 她有这么恐怖吗? 这韩信对自己的态度,完全不用担心他对她有什么想法的,好吧? 韩信见虞苋皱着眉,他又有点后悔了,是不是刚才的举动太过了。 可是他一抬头,便能看见女郎脖颈的红痕,只能独自黯然神伤。 虞苋给韩信下达了任务,于是便回到营帐了,刚进去,便见到项羽大刀阔斧的坐着,一动不动,浑身散发着阴郁的气息。 他冷冷询问:“你去哪了?” 虞苋“咳咳”两声,诚实道:“我去找韩信去了。” 项羽眼神越加冰冷,周身更是快化成实质的怨气:“我是不是警告过你,离他远一点,他对你不安好心。” 虞苋已经清楚,韩信对她压根没有想法。 不过她不想吵架,于是顺着他,上前搂着狗男人的胳膊,好声好气的道:“我知道将军不喜我与韩信过于接近,可我又欣赏他的才干,于是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准备派他为我寻找盐井。” 她眨巴眨巴眼睛:“他不在军营,我们就见不到了,将军也不用乱吃飞醋了。” 项羽强调:“我没吃醋。” “哦。”虞苋点头,“好的,没吃醋。” 他得知虞苋去找韩信的缘由之后,他身上的戾气稍微收敛,询问:“你让他去找盐井做什么?” 虞苋还是那一句话:“制盐,换粮。” 项羽皱眉:“你会制盐?” 女郎双手抱胸,略微有些得意:“那当然。” 制盐的法子只掌握在少数人的手中。 项羽眼神微眯,询问道:“你家中只是普通的商贾之家?” 他派人查过当初出事的那艘船,船上之人都是普通行商。 可若是虞苋的家人既会酿酒,又会制盐,还知道给马套上马具,不应该如此轻易的被杀害。 况且女郎不仅有大家族女公子该有的手段,在要讨好之人面前时,瞬间就能转换成小女儿情态,将男人拿捏得死死的。 能屈能伸。 这哪里是普通商贾家中能培养出来的女儿? 虞苋疑惑:“为什么这么问?”难道她身上的土豪气质藏不住了? 项羽说:“随便问问。” 他突然回神:“对了,你要粮食做什么?继续制作酒精换钱?” 虞苋摆手:“才不是。” 此时士兵都快没饭吃了,她哪能继续用粮食制作酒精,她脑子又没抽。 她如此作为,是因为知道历史。 在巨鹿之战之后,便有一次改变历史的机会,为了自己的性命,她总要努力一把吧。 当然,虞苋没有直说,只是抿嘴一笑:“我这是为将军分忧啊。” 第53章 “那我就把你关起来,做到你从了为止。” 军中的粮草即将消耗殆尽, 仅能支持三五天的时间,项羽又急需打一场立威之战,退不得, 只能速战速决。 此战只能胜,不能败。 听闻虞苋的话, 他微微勾唇:“你有这个心便好。” 女郎挑眉:“那你是答应我的行动了?” 项羽点头说道:“让项庄一起去, 他是项氏之人,在楚地无人敢轻慢, 办事会顺利许多。” 项庄?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的项庄。 虞苋这件事本就需要快,闻言点点头:“都听将军的。” 秦军在巨鹿领军的将领是章邯, 英布和蒲将军率众渡河之后,一天之内连续取得了几波胜利,极大鼓舞了楚军的士气。 这正是项羽想要看见的场面。 此时军队中的粮食仅能够将士们吃上三日,于是他吩咐士兵们带上干粮, 准备上船渡河。 此时战鼓声声。 巫傩围着篝火起舞, 震荡人心的楚歌传至四方。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 国之大事, 在祀与戎。 祭祀之礼结束,项羽站在祭坛上,对着楚军的将士们做最后动员:“当年楚怀王入秦却含冤而死,楚国国灭, 楚人被迫在秦人手下求生, 受尽欺压苦难,我们的父母、兄弟、亲友,皆死在了秦人手中, 此仇不报,如何安抚冤死的亡灵。” “夫战, 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今日渡漳水,乃是存亡之战。此战只许胜,不许败。” “诸位。” “楚人宁战死也绝不跪着生,且随我一同渡江,光复故国之荣光。” “将士们,你们报仇、立功的时候,到了。” 虞苋站在一旁,看着祭坛上的项羽。 此时一道光线正好破开乌云,金光打在了项羽身上的甲胄上,反射的强光刺痛了她的双眼。 士气正旺。 “死战——” “亡秦必楚!亡秦必楚!” “……” 眼见项羽从祭坛走下,正朝着她走来,女郎双手抱胸,赶紧低头去踢地上的石子。 项羽询问:“在想什么?” 虞苋深吸一口气,忍不住说道:“我不要留在后方,我要和你一起上战场,去前线杀敌。” 项羽伸手给她整理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闻言并不惊讶她说的话。 他解释道:“我心中已有谋略,此战不会败,不必跟我涉险。” “我以后是会和你死一起的,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虞苋有些不高兴,“你不能将我推开。” 项羽搂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提起,勾唇一笑:“那就和我一起上船。” 这就同意了? 对方身上穿着甲胄,身上披着红色披风,浑身肃杀,威风凛凛,手臂将她搂得很紧。 她抬头,正好撞见了男人幽暗的眼神中,余光看见他冷峻的脸,心猛然一跳。 “又害怕了?” “没有。” 已经习惯了。 临行前项羽让人砸掉锅碗,三万大军渡过漳水之后,又命人劈了船只,决心与秦军决一死战。 渡河之后,项羽立即带兵进攻巨鹿。 虞苋不懂战事,只跟在他身边。 以前虞苋只知道历史上这一场仗项羽赢了,还赢得很漂亮。 可她没有想到前线战场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残酷。 在战场上,杀了一个人,后面还有人扑来,怎么杀都杀不完。 地上全部是尸体,是残肢断臂。 将士们所有感官全都被鲜血点燃。 刚刚结束了一场战役,才休息不到半个时辰,便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杀戮。 战车,箭雨。 乱而有序。 人人都杀红了眼。 从白天打到了黑夜,敌人惧怕得落荒而逃,虞苋见状差点直接累瘫。 她完全不敢数自己跟在项羽身边杀了多少人,她小时候按死的蚂蚁都没有今日杀的人多。 虞苋去河边清洗身上的血液,却见整条河都是红的,人血的腥臭味直冲鼻腔,令人晕乎乎的。 真要命。 项羽走到女郎的身边:“可后悔跟来了?” 虞苋面上牵强,嘴却很硬:“没有啊。” 夜幕降临,天黑沉沉的,周围亮起了火把。 在微弱的灯光下,项羽的身上也沾了很多的血,身影融进了黑夜之中,唯有甲胄闪着寒光。 天气依旧寒冷,他面容冷峻,气势凌然,仿佛是从周围的尸山里爬出来的修罗恶鬼。 很强。 他挑起女郎的脸,指腹蹭着她的脸颊,说道:“夫人,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让人惊喜。” “嗯?” 项羽闷笑道:“成长得很快,我还以为你会被吓晕过去,倒是我误会了。” 胡说胡说! 她才不会如此丢脸! 虞苋双手抵在项羽的胸口,手指蜷缩,一脸的真挚:“我只是不想成为将军的拖累。” 她甜言蜜语不断:“我喜欢将军,便是一时见不着就会心里难受,恨不得时时刻刻和将军黏在一起,为了和将军长长久久在一起,这点困难我也是可以克服的。” 项羽:“……” 他觉得女郎的话假得不行,可心中却十分受用,又不愿被她拿捏,于是微微勾唇,故意道:“夫人才不是拖累,是我的心肝宝贝。” 虞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赶紧将人推开:“你轻浮,你胡言乱语。” 耳朵却悄悄红了。 项羽颔首:“章邯已经跑了,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待会儿和诸侯们汇合,准备继续迎战秦军。” “这么快?” “战场的局势瞬息万变,此时我军大败秦军,士气正盛,宜乘胜追击。” 虞苋听得懵懂,她完全不懂怎么打仗,因此没有插嘴。 因为将士们都很疲倦了,直接席地而睡,几个几个的挤在一起取暖。 虞苋身子也很是疲倦,没有太多的讲究了,直接扑在项羽的怀中呼呼大睡。 男人的身体很暖,披风挡着她的身体,完全感觉不到半点寒冷,女郎身上甚至出了汗。 她以为自己会睡得很沉,不过听到一声鹰鸣之后,便突然惊醒了。 项羽正拿了一根肉干喂鹰,随后拿下了鹰脚下的信件,扫了几眼。 他感觉到怀中人动了动,便低头,见虞苋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他,哑声道:“吵到你了?” 虞苋摇头。 项羽将信递给她:“是项庄的传信,已经找到了盐井,是一户申姓豪绅献上的。” 女郎瞬间就精神了。 项羽这边刚打了胜仗,此时便有人献上盐井,权力果真动人心魄。 她说:“将军,可有绢布?” 在韩信临行前,她便已经将制盐的法子交给了他,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制盐换粮。 项羽道:“你想什么做?” 虞苋直起身子,眼睛微闪道:“豪绅们都有屯粮的习惯,会在灾年提高粮价,吸纳民间膏脂,而如今便是想办法让这些豪绅将囤积的余粮乖乖让出,以解其困境。” 她心中已经想到了法子,相信以韩信的执行能力,必能将盐换成粮食。 项羽便寻了笔墨和传信的信笺。 虞苋拿起笔正准备写字,突然顿住,尴尬的将笔递给项羽,说道:“我字写得不好看,不如我来说,将军来写可好。” 他颔首:“行吧。” 将信写好之后,项羽眼神微眯:“你不是说是用盐来换粮?为何要将制盐的配方也一并送出去?” “将军,既然是换粮,便要诚心一些,这样募得的粮食才会更多。”虞苋清了清嗓子,“我是个商人,商人诚信为本,若是只看中眼前的小利,则会损失大利。” 项羽皱眉:“若是你想做长久的生意,难道不是更不应该只做一锤子买卖吗?” “嘻嘻。” 虞苋拱到项羽怀中,抿嘴一笑,说得更直白些:“人人都要吃盐,人人也都知道其中有多大的利润,而制盐的方子却少有人知,豪绅必会愿意大出血来换。只要换得的粮食解了眼前之忧,将军灭了秦朝,到时候大可颁布法令,将盐作为官营,禁止私人制盐贩卖,如此其中的利润将全部收归国库。” 她又腼腆一笑:“我也不至于得罪人。” 项羽不语,只一味的沉默。 很难想象得到,这样的谋略,竟然是一个女郎想出来的。 项羽仔细思索了一番,甚觉此计真正做到了利益最大化,狠狠宰了一批肥羊。 妙哉。 他叹道:“你有治国之能。” “谬赞了谬赞了。”虞苋低头,“这个法子不过是从书上看的。” 盐铁官营是西汉实行的,被以后的王朝沿用,可见这个政策的伟大之处。 她便是知道这一点,才会想到先将制盐的方子传播出去,以收拢豪绅囤积的粮食,之后再建议项羽以官营为由,将制盐贩盐的之权收归国有。 项羽微眯着眼睛:“能将书上的内容活学活用,那也是你自己的能力。” 他就没有想到还有这种操作。 虞苋都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先是忸怩了一下,随后开始试探道:“将军不怪我掺和政事吗?” 项羽挑起女郎的下巴,面容冷峻,声音冷酷:“若你是男子,我如何都要招揽你到我麾下,许你高官厚禄,若是不从,则杀之。” 虞苋闻言被话中的杀意惊得浑身一凉。 他似乎真能做得出来。 狗男人继续道:“可惜你是女子……” 她询问:“是女子怎么了?” 项羽话一转,闷笑道:“那只好我先拜倒在夫人的衣裙之下。” 嗯? 虞苋皱眉:“若是我不从呢?” 闻言,项羽眼神立即变得冰凉,手揉着她腰间的软肉,阴恻恻地道:“那我就把你关起来,做到你从了为止。” 女郎一巴掌拍在他脸上。 “吓唬谁呢!” 狗男人刚才就是故意惹她的,因此面对虞苋的行为丝毫不生气。 他握着女郎的手揉搓两下,居高临下睨她:“力气还是小了点,夫人若是想扇人,往后还得多多训练。” 虞苋:“……” 第54章 “魂兮归来。” 击走章邯之后, 项羽又带着楚军围攻王离。 诸侯赶来的援军却不敢出兵,只作壁上观,却见楚军以一敌十, 杀声震天,让诸侯联军看得胆寒。 而楚军杀了秦将苏角, 又活捉了王离, 不肯投降的秦将引火自焚,全了忠义。 大火熊熊燃烧, 火舌舔砥着人的脸颊,感觉火辣辣的。 虞苋收起长鞭, 抹掉脸上的鲜血,看着城中的大火,又拿出手帕去擦拭手上残余脏污。 可是黑色的血黏在身上,怎么都擦拭不干净。 她想, 与其说她自己如今是在慢慢的成长, 不如说她其实是在被这个世界慢慢的同化。 看。 她再也不会因为杀人而浑身恶心发颤。 项羽骑马到了女郎身侧,朝着她伸手:“上来, 跟我一起。” 男人的手上有薄薄的茧子,她愣着看了一会儿,便握了上去。 对方的手很是暖和,虞苋来不及反应, 就已经被拉上了马, 腰被搂着,项羽骑马冲进了城中。 又是一场大获全胜的战役,楚军的血性完全被打出来了, 所有人都在高声庆祝着。 她扶着项羽坚硬的手臂,抬头看着天际的一团黑, 感觉自己似乎被深渊凝望着,浑身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项羽见虞苋面色疲倦,说道:“待会儿带你找个地方好好休息。” 虞苋:“好。” 翌日。 士兵们打扫了战场,将尸体都堆在一块,用火将尸体给烧成了灰烬。 “魂兮归来,入修门些——” “工祝招君,背行先些——” 虞苋被如泣如诉的楚歌吵醒,揉了揉眼睛走出门,便看见了焚烧尸体的火焰,焦臭味传入鼻间。 “秦篝齐缕,郑绵络些——” “招具该备,永啸呼些——” 鼓声、哨声、巫傩的铃铛声,将人拉回到战场的肃杀之中,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满地疮痍。 最后,士兵们齐唱: “魂兮归来,反故居些——” “魂兮归来,反故居些——” “……” 虞苋听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大白天的,她似乎感觉到周围全部都是死去的亡魂,顿时喉咙发紧,头皮发麻,恨不得找一个地方躲起来。 救命。 她怕鬼啊。 女郎急切的想要寻到项羽,于是她搓了搓胳膊继续往外走,却见到不远处已经摆好了祭坛,周围围满了人,他们神色庄重肃穆。 鼓声“咚咚咚”的响,厚重的鼓声传至原野。 火光将尸体吞噬,变成了一捧灰烬。 巫傩们在唱招魂曲,望死去的战士魂归故乡。 大风吹飞木柴燃烧后的灰烬,只见白灰在天际散开,又扑梭梭的往下落,就像是古老的战场上,在下一场鹅毛大雪。 项羽站在高台,灰烬粘在他身上冰冷的甲胄上,男人随意的抚走。 似心有所感,他目光移向虞苋,挑眉:“怎么不多睡一会?” 此时项羽的身边站着范增和桓楚,而在高台之下,是跪地膝行的诸侯。 诸侯们战战兢兢,明明寒冬腊月,额上却被吓出了冷汗。 女郎并未关注他们。 灰烬落在了虞苋的黑发上,落在了她卷翘的睫毛上。 她的心也在随着鼓声咚咚的跳。 女郎走上前,张了张口,声音沙哑:“这是在做什么?” 项羽说:“招魂。” 他道:“吵到你了?” 虞苋听到“招魂”二字浑身一抖,两赶紧抹掉脸上的灰摆手道:“没有没有。” 桓楚在一旁笑:“小虞不会是怕鬼吧?” “怎么会。”她深吸一口气,嘴硬,“我才不会怕鬼。” 范增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眯眼打量着虞苋,倒是没有说话。 项羽拉着她站在自己身边,目光随即落在诸侯身上,眼神十分冰冷。 他带兵对敌时,这些诸侯早已赶到,却只作壁上观,并未出兵相助,现下秦军溃败,秦将被杀,倒是怕他回头清算,乖觉的来领罚了。 心里怒火中烧,却面色不显。 项羽目光扫到下面诸侯,眼中带着深意,只道:“既已来援,诸君可听从号令?” 见过楚军的神勇,诸侯莫敢不服,皆俯身应允。 招魂礼已经结束了,可大火还在燃烧。 巨鹿之战于项羽是一场立威之战,是给诸侯看的表演,从此刻起,项羽将是真正的上将军。 虞苋仰头看着漫天灰烬,或许这不仅仅是亡魂的葬礼,也是一个时代的葬礼。 …… 另一边。 韩信和项庄、黎晟等人正按照虞苋所提供的方子制盐。 卤水过滤之后,加入石灰石去硫,再进行熬煮,便得到了粗盐。 即便粗盐中亦有些杂质,品质却比此时的盐要好,卖相洁白,看着便喜人。 项庄从鼎中沾了一点雪白,带入口中,立即便能感觉到咸味。 “成了。”他眼睛一亮,“是盐。” 韩信看着里面洁白的盐霜,有些怔住,如此重要的配方就直接给了他…… 项庄这时候已经跟韩信混熟了,双手抱胸,忍不住说道:“我从未见过如此雪白的盐,想必王公贵族都没有吃过,以此盐和制盐的方子与乡绅换粮,必能募得粮食。” 韩信颔首。 他道:“按计划行事。” 黎晟:“喏。” 巫傩安抚亡魂之后,众人便散了。 一直到了晚上。 虞苋身上沾上了灰烬,浑身感觉不对劲,便立即让人抬水沐浴。 刚将自己洗香香的,恢复了些精神,项羽也正好处理完事情。 他将一小包的东西递给她:“庄儿和韩信按照你的法子,已经将盐制作出来了。” 闻言,虞苋眼睛一亮,接过布袋打开,只见里面正躺着白霜霜的盐。 女郎忍不住道:“看来事情办得很顺利。” 这么短的时间,韩信不仅找到盐地,甚至制作出了盐,对方的能力果真不俗。 项羽挑着她的下巴,居高临下看她:“话说回来,夫人,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这白盐便是王公贵族都做不出来。 虞苋拿开狗男人的手,轻哼道:“是不是觉得我身上全是秘密?” 项羽坦诚道:“的确,我认识你的第一天起,就知道你是撒谎精。当然全身都是秘密。” 她无语:“谁说这个了?” 项羽将她带进怀里,笑声从胸腔传出来:“那我就等着夫人什么时候愿意将自己的秘密告诉我。” “比如?” “比如你真正来自哪里。” 虞苋眨眼:“之前说了,来自苍梧。” 只不过是两千两百年后的苍梧。 项羽此前派人查过女郎的来历,最近才能确定苍梧并没有虞氏商人,亦没有失踪的虞氏女。 闻言。 他坦言:“我让人去苍梧调查过你。” 背调,理解。 虞苋以为项羽不会提及此事,倒是没想到会在这时将事情摆在台面上。 她垂眸:“我虽然是苍梧人,但是不是在苍梧长大的。” 项羽挑眉:“哦?” 女郎解释道:“我跟着家人四处走商,又不经常在一个地方。” 他道:“拙劣的谎言。” 虞苋:“呃……” 狗男人一脸淡定:“看来是我还不够努力,还没有得到夫人全心全意的信任。” 虞苋被人抱在怀中,腰窝被一只滚烫的手揉搓,抬眸时却见到项羽面色冷峻,一副衣冠楚楚的样子。 她浑身绷紧:“别,别弄。” 项羽闻言立即收手。 虞苋:“……” 她清了清嗓子,脸颊微红:“你还是继续吧。” 项羽眼睛带笑:“最近戒色。” 虞苋见他故意捉弄她,直接跳起来,整理了被人揉得有些凌乱的衣裳:“正好,我也在戒色。” 想要? 不给了。 …… 时间一天天过去。 之后项羽依旧与章邯带的大军在漳水对峙,经过无数次战役,都取得了胜利,章邯恐被秦二世问责,于是想向项羽议降。 项羽不肯。 他家人都死在了秦人手中,最亲的叔父亦是,他对秦国只有仇恨。 范增则建议项羽接受章邯的投降,由于后方的补给不足,此时五万对二十万,楚军的士气和军中的粮草都耗不起。 况且当初项羽被任命为代上将军时,楚怀王曾捎话,他与刘邦谁能先拿下关中,谁就当关中王。 若是接受章邯的投降,不仅可减少军中伤亡,还能让军队从巨鹿抽出,去进攻关中。 项羽被说动了。 没多久章邯便带着二十万大军直接向项羽投降。 不过当年楚国国灭,楚人在秦人手中求生,常常被鞭打折磨,此时秦军投降,楚人便也以牙还牙,对待缴械的秦军非打即骂。 虞苋蹲在一侧,看着一个秦人从地上捡了一块饼,随后被楚人一鞭子甩了过去,对方后背直接被鞭打出血痕,双手蜷缩在地,唯有一双眼睛闪着怨毒。 “住手。” 她叹了一口气,起身,阻止了这一场凌虐。 “夫人。”士兵住手,跪在了地上,“小的家人便是死在秦人手中,心中实在愤恨,才会出手伤人。” 虞苋垂眸:“我知道了。” 章邯投降得太快,比她预想的快,她都还没来得及想出化解秦楚两军积怨的办法呢。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历史上这批投降的秦军,最后会被项羽坑杀。 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有两个,其一,担忧镇压不住这二十万降卒,其二,便是军中粮食不够吃。 她想改变的历史,便是试试能不能救这二十万大军,若是能将其收服,或许能改变往后的悲剧。 好在韩信已经募得粮食,正往辕门运来,暂时不用担心军队吃饭的问题。 不过虞苋发现自己忽视了一个问题。 项羽坑杀二十万秦军,除了上述两个原因,究竟是不是项羽亦有泄愤之意。 她浑身胆寒。 不行。 得问清楚。 第55章 “刚刚是哪只脚踩的我脸?” 晚上。 虞苋正斟酌话语该怎么跟项羽提及降卒之事, 便见他从外面走了进来,关门后,在门口解下了身上的甲胄。 他宽身窄腰, 倒三角身材,黑衣将精壮的身材勾出。 房间里只点了一盏灯, 光线暗淡, 男人面色冷静,姿势闲适, 似对军中之事无知无觉。 可真是如此吗? 项羽走上前,询问:“怎么还没有休息?” 女郎回神:“等你。” 项羽目光幽深, 意有所指:“想了?” 虞苋:“……” 他看着女郎放在腿上的手握成的拳头,面上咬牙切齿,深呼吸一口气,口中还带着气音:“你胡说什么。” 项羽一脸淡定:“哦, 你不想。” 虞苋简直要被他给气笑了, 直起腰,双手抱胸, 颔首,理直气壮的命令道:“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雄赳赳气昂昂。 傲娇。 项羽走上前单手挑起她的下巴,冷笑:“命令我?” 她轻哼:“对。” 项羽一把将人提起, 将她双腿分开坐在他的腿上, 居高临下:“看来是时候给你一点教训,让你分清楚什么是主从。” 他可真是爱死这个劲劲的女人。 真受不了。 虞苋气势被瞬间压制,心中很气, 却没有办法,只好说道:“当然你是主, 我是从。” 项羽挑眉:“既然你心里明白,还不多多讨好我。” 讨好? 女郎的手在腹肌打转,手指慢慢往下拨弄。 狗男人身体一僵。 虞苋甜甜一笑:“是这么讨好吗?” 项羽能清晰的感觉到女郎冰凉的小手,胸口急促的呼吸,努力压下差点让他溃败的触觉。 她说:“欸,好像一只巨兽在苏醒。” 女郎凑上前,好奇地询问:“将军,它的进攻,是能孕育新生,还是杀死陈旧,亦或是单纯的发泄欲望?” 看似是调情的话,实际上却另有所指。 项羽揉着女郎细腰,看着自己被她玩弄,哑声道:“你觉得是什么?” “或者。” “你希望是什么?” 虞苋目光泠泠地看着男人,沉声说道:“我今日看见士兵殴打降卒。” 项羽淡定:“那怎么了?” 狗男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虞苋见状,心中凉了一半。 她不死心地问:“看样子你心里很是清楚。” 暖光勾勒出男人英俊立体的面容,他的眼神却如寒潭般冰冷,声音带着森冷的杀意:“夫人,我以为你和我一样,都觉得秦人所犯的罪孽,就应该去死。” 虞苋被男人周身迸发的杀意怔住,浑身抖了一下,压下心中的惧意,手指缩紧,小声嘟囔:“看来如今苏醒的巨兽,厉害是厉害,大也很大,却不足畏惧。” 项羽睨她:“为何?” 她说:“因此它只是一个无脑发泄欲望的畜生罢了” 狗男人冷笑:“你是不是在骂我?” 只是弱点被对方拿捏,他的声音冷酷中,带了些许的脆弱。 “哪敢啊。”虞苋低声道,“我在骂畜生,没有骂人,除非你不是人。” 项羽:“……” 他看着女郎的眼中熊熊燃烧的怒火,不明白为何她如此生气,不由询问:“难道你其实是秦人?” 虞苋摇头:“不是。” 项羽面露不解:“那你为何为秦军降卒鸣不平?” 他声音骤冷:“秦人杀了多少楚人,数都数不清了,我只知道我的祖父,父亲,母亲,叔父,兄弟,全都死在他们手中,楚与秦隔着血海深仇,不是朝夕便能冰释前嫌的,我只恨不得将他们全杀了祭旗,以告慰在天之英灵。” 果然。 项羽心中已起杀心。 虞苋忍不住说道:“战争不过是上位者的博弈,倘若把天下比作一场棋局,究竟谁是棋子,谁又是执棋之人?” 她说:“棋子们相互厮杀,无论白子黑子,执棋人随手可弃,可谁会在乎它们的死活?你该记恨的是发动战争之人,而非是底层之人,他们是无辜的。” 项羽冷笑:“他们杀死的是活生生的人,可不是什么死物,我只知道秦人杀害楚人之时,可从来没有手软过。” 他随即凝望她:“你别忘了当初在船上被屠戮的商人,究竟是何人所做,江面的那一场大火,难道你这么快就忘记了?” “亦或者说。” “你从一开始就说谎了,其实你的家人并没有死在秦人细作手中,所以你才可以用一副理中客的样子,从道德上来谴责我。” “苏醒的巨兽会吃人。” “你可曾问过它在沉睡之时,曾经经历过什么样的屈辱?” 项羽眼中充血,双手牢牢将虞苋固定,心中的愤恨郁结显露无疑。 秦不灭,难以消解仇恨。 闻言,虞苋也不由想到了自己曾经被项羽带着去过的祠堂,里面的牌位,一排排,从上到下,是那么的多,她当时都数不清。 那是血海深仇。 不经他人苦,莫叫人善良。 虞苋一时被怼得哑口无言,发现自己竟然说不过项羽。 狗男人闭了闭眼睛,压制住心中汹涌的恨,不想让虞苋认为他杀性太重,只好冠冕堂皇的说道:“况且,楚军只有五万,秦军则有二十万,倘若秦人反水,危险的是我军的将士,为了保全将士们的安危,那些降卒必留不得。” 杀意已出。 既然女郎已经发现了他的打算,此事则不宜拖延,免得横生意外。 他松开她:“你休息吧。” 说着,项羽起身整理凌乱的衣裳,就要往外走。 虞苋心中一阵慌乱,直接光脚踩在地板上,拉住了项羽的衣袖。 “慢着。”她声音很冷,“我还没让你走。” 项羽转身看她,想看看她还要说什么。 虞苋见他止步,便背过身,去翻箱倒柜。 他疑惑:“你做什么?” 女郎说道:“找酒喝。” 怼不过狗男人,需要喝点小酒,重新找找思路。 见项羽皱眉,她打开酒坛,闻着酒香,淡定说道:“将军可没有重新下禁酒令,我现在喝酒,不算违抗军令。” 项羽:“……” 他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女郎喝酒之后向来没有什么好事,怀疑她这是喝酒壮胆,等下定会对他作妖。 狗男人眯着眼睛,冷笑道:“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竟然还藏着酒。” 虞苋边喝酒边说:“你现在知道了。” 她说:“你要喝酒吗?” 他:“不喝。” 虞苋道:“那可惜了。” 她刚给自己灌了两口,瞬间就明白过来,刚才为什么争论不过对方了。 项羽一开始就在话中给她下套。 有了。 喝酒了几口烈酒之后,虞苋的小脑袋有点晕乎,思路却极为的清晰,走上前踮起脚询问:“将军,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十分的无能?” “什么?” 她将酒坛放在案几上,爬上床,居高临下的站着说道:“听说当年嬴政巡视会稽县之时,将军看着他出行的排场之大,曾说过可取而代之这样的话。” 项羽倒是好奇:“你是听谁说的?” 当时只有他身边的叔父听到了这话,因此觉得他非常人,更尽心的培养他。 他与叔父从未跟旁人说起过。 虞苋随口忽悠:“是叔父跟我说的。” 项羽便不纠结了。 “我相信以将军此时亦有问鼎天下的实力,不过很可惜……” “可惜什么?” 虞苋示意他走近,却突然抬脚,用力踩在狗男人的肩膀上,瞬间将他踩倒在地。 项羽:“……” 女郎的脚尖踩在他的脸上,俯身羞辱:“可惜你纵然武功天下无敌,有问鼎天下的野心,可却没有一统天下的眼界,只能为将,不配为君。” 扑簌。 房间里的油灯熄灭,周围陷入了黑暗之中。 项羽脸上一阵青黑,心中被她挑起了怒火。 女郎直起身子,脚从脸下滑到男人的脖子,碾压对方的喉结,居高临下。 “将军是不是不服气我说的话?” 项羽此时可不愿再纵容她。 狗男人单手捏着虞苋的脚踝,使用巧劲,便让女郎直接膝盖跪地,坐在了他的脸上。 他冷笑:“夫人,你最好能说服我承认自己的无能,不然,今晚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竟敢如此羞辱他,真是越加的胆大包天,不将他放在眼中。 虞苋被狗男人说话时喷洒气息弄得痒痒,正要起来,却被他的大手固定住。 项羽力气之大,刚才能让她推倒,不过是因为纵容。 她眼见手上占不到便宜,于是继续嘲讽他:“在你看来,秦国是敌国,赵国、齐国、魏国等国只是暂时联盟,唯有楚国才是你自己的。将军目光所及唯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将他国之人视为外人,仇敌,即便有人投靠,你亦未将他国之人当成自己人,甚至十分的提防,可见十分的短视,因此你也就只能成为一地之诸侯,成不了像嬴政一样的天下共主。” 项羽不悦:“你是想挑衅我。” 虞苋知道如项羽这般大男子主义的男人,从小在别人的夸赞和臣服中成长,一直被人捧着,心气极高,从未受过如此的贬低,对她今日所言恼怒实属寻常。 若非之前已经试探出狗男人心中有她的位置,否则,她绝不会对此事发表任何的想法。 宁可自私一些,好过与项羽离心。 她却不愿多说:“我以言尽于此,将军若是执意将人坑杀,我也阻止不了。” 项羽翻身将女郎压在身下,眼神幽暗,语气十分冷酷:“即便你能说服我,又如何说服楚国的士兵,他们可不是冷冰冰的棋子,他们身边亦有亲朋好友死在秦人手中,你如何让他们放弃仇恨?” 女郎轻嗤:“如果此事将军都没有办法,是你无法管理自己的手下,也不能真正降服亲人,便是你无能。” 项羽:“牙尖嘴利。” 其实虞苋确实说中了他的心思,他压根没有将章邯当成自己人,因此对于降卒,也并不放心。 他想杀降卒,的确有泄愤之意。 此时。 虞苋的话却点醒了他。 可刚刚女郎的羞辱也是真的。 竟敢踩他的脸,岂有此理,真是越大的大胆了。 项羽将虞苋的腿屈膝,手握着她的脚,语气凶狠:“刚刚是哪只脚踩的我脸?” 转移话题? 见自己说了这么久的话,竟是白费口舌了,虞苋将脸瞥到一旁,不想理人。 哼。 第56章 “你能想通此事,已具备为君者的气度。” “说话。” 项羽将她的脸掰正, 故意板着一张臭脸。 他再不拿出一点主君的威严,可就真要被这女郎吃得死死的了。 “那咋了。”她恨恨道,“杀了我?” 女郎卷翘的鸦黑色长睫扇合, 圆润的眼睛中怒火腾腾,唇瓣微张, 一两缕墨发粘在她光洁的脸颊。 如斯美人。 项羽手掌按着女郎的肩膀, 喉结滚动,目光强装淡定的扫过女人的身体, 厉声说道:“你如此放肆不过是知道我不会杀你,但是我可以做到你下不来床。” 虞苋继续:“妾身好怕怕哦。” 项羽:“……” 果然一喝酒, 这女人就变得狗胆包天。 虞苋见他沉默不说话,趁他松手之时拱出男人的双臂之间,翻身坐在项羽的身上。 她气冲冲扯住男人的狗耳朵:“你凶谁呢?” 项羽看着她脸上凶狠,脸颊却红得厉害, 将周身的气势减了三分, 甚至是有些气急败坏。 耳朵被她扯得有点疼,女郎倒是会拿捏他人弱点。 他继续装冷脸:“松开。” “不松。” “犟。” 还说别人是狗, 自己才是狗脾气。 项羽握住虞苋细细的手腕,只是略微用力,女郎便吃痛松开了手。 身体没有了着力点,她直接跌在了男人身上。 于是。 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平, 虞苋直接闭眼不动了。 隔了一会儿, 她闷声闷气道:“将军若是执意要坑杀降卒,不仅让想要投靠将军之人寒心,身边之人也会心寒, 我亦会担惊受怕你什么时候将自己给砍了,如此我们还是尽早分道扬镳好了。” 项羽眼神微眯:“你想和我划清界限?” 虞苋说道:“将军应该知道我怕鬼, 午夜梦回之时,他们的亡魂来寻你索命,我作为你的枕边人,岂非也要跟着你被恶鬼缠身?” 她说:“还是算了吧。” 项羽却歪了重点:“你之前不是说自己不怕鬼吗?” 转移话题? 女郎见他仍然未松口,她感觉自己的胸口堵得慌,于是沉默着不说话。 项羽见她气呼呼的不理人,他按揉着她的脊背,口中却冷冷道:“既然你最开始选择了我,现在想跑,已经晚了,即便你怕鬼,我也要将你一起拉入深渊。” 虞苋又被狗男人的话给气到了。 此时章邯已经归降,秦军主力瓦解,秦朝的气数已经尽了。 历史上,项羽在巨鹿以五万对抗秦军二十万大军之时,刘邦已经悄默地打进了咸阳,进入关中,已经有了逐鹿天下的能耐。 项羽出身贵族,自有傲骨,不会臣服于平民出生的刘邦,而他的勇猛,亦会让刘邦忌惮。 两人最后定会按照历史的走向,从并肩作战转为兵戎相向。 虞苋个人猜测,楚汉相争时项羽会输给刘邦,并非是输在了自负,而是输在了民心。 她深吸了几口气,压下心中的恐慌和愤怒,酒意上头,她起身踢了这狗男人一脚。 “滚下去。” 女郎原本是想要踢对方的肩膀的,却不小心踢到了项羽的脸。 夜色下,狗男人的脸色极为的冷,眼中的重瞳若隐若现,整个人显得格外的妖冶。 女郎见状有些心慌,忍不住往后退两步,又鼓起勇气道:“我不和你睡。” 项羽却压下了怒火,大手握住小脚,亲了亲她的脚背。 虞苋怔住了。 下一刻,她脚被他拉住,她摔了下去,狗男人翻身,又重新将她镇压。 项羽冷冷道:“我说了,即便我被恶鬼缠身,也要将你拉入深渊。” “不想和我睡,我偏偏要睡你。” “屈膝。” 女郎忍不住道:“你要干嘛?” 男人的手按在她的脚踝,低头,虞苋浑身一颤,想要骂人的话立即就止住了。 不是?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虞苋伸手去抓男人的耳朵,用力扯了扯,对方不为所动,她想用脚去踹人,却又被他火热的手掌给按住。 房中冰冷的空气,逐渐慢慢变得滚烫,好像能将人灼烧。 女郎支支吾吾:“你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会给你睡了。” 项羽抬头:“我怎样?” 虞苋脸都红透了,看着对方若无其事的样子,又不愿认输,只能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奇怪的声音。 项羽按着她的尾椎,语气有些含糊:“与其把气撒在我身上,夫人不如想想,怎么化解楚人与秦人的宿怨。” “嗯?” “你是同意不杀降卒了?” 项羽抬起头,抹掉嘴上的水润:“嘴很硬,身体却很诚实。” 虞苋气道:“不要再转移话题。” 狗男人倾身而上,搂住女郎的细腰,声音带着几分餍足:“我可以不杀他们,不过我好奇,你为他们说情全然是为了我的名声着想,没有半分私心吗?” 虞苋眼睛乱转:“没有啊。” 项羽无语:“不信。” 她埋在对方的怀中,不敢再说话了。 不过女郎听到项羽不打算杀降,心里总归是松了一口气。 项羽继续说道:“你的话倒是点醒了我,倘若因自己的好恶行事,即便武力再厉害,也只是让人一时屈服,而非从心里臣服。” 虞苋点头:“对嘛对嘛。” 项羽话锋一转,冷冷开口:“可若是不将降卒杀了,你可想过如何处置他们?” 他又低低一笑:“想必夫人已经有了主意。” 虞苋倒是没有藏私,她的淡定说道:“他们拿起武器是兵,放下武器是民。” “其一,可以将不愿意归顺将军的降卒放归,如今秦气数已尽,无人领头,都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翻不出什么浪花,又能显示将军的仁义。” “其二,将愿意归顺的降卒打乱分散管理,以防止他们抱团,并严禁军中斗殴,无论是秦人还是楚人奖罚一视同仁。” “其三……” 见项羽询问,女郎很快就能给出方法。 这都是她之前斟酌过的,只是刚才项羽杀意不消,她便不好提供处置他们的办法。 其实这件事情上,什么两国百姓之间的仇怨,和担心降卒反水都是次要的,只要有钱有粮,能让人吃饱肚子,便能解决绝大部分问题。 项羽挑眉:“你的主意倒是可行性很高,具体要怎么实施,则需和亚父商议过后,才能具体给你回复。” 虞苋点点头:“好的。” 狗男人闷笑一声:“那继续?” 她疑惑:“继续什么?” 项羽的滚烫的掌心触碰到女郎的肌肤,烫得虞苋心尖一颤,脸颊越加的红润:“你你你……你别太过分。” 他继续翻旧账:“你对我就不过分了?” 狗男人握着她的脚踝,让她爬在床上,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边,冷笑道:“踹我的脸,下一次,是不是就让我跪在地上服侍你了?” 虞苋:“……” 不敢说话。 她脑子却不由自主的想着那个画面,若是他真的跪在她面前服侍……只是那么一想,浑身都已经开始激动。 想要了。 然后她对上了项羽的冷峻的脸。 他浑身慵懒,面上似笑非笑,带着贵族的矜贵,早已将她看透。 女郎不敢与之对视,很是心虚的样子。 项羽又是冷哼一声:“你还真是什么都敢想啊?” 两人对于降卒处置的分歧已经解决了,虞苋知道刚才自己的行为的确过分,便不在强硬作态,而是软乎乎的贴在狗男人的身上:“那妾身跪着服侍你好了。” “不稀罕。” 夜色浓郁。 她贝齿咬着唇,握住了男人的弱点,手指研磨,腿则搭在男人的劲腰上。 项羽可受不住女人这样的撩拨,直接挑起她的下巴低头索吻。 他没有怜香惜玉,边亲边揉,直接将女郎亲得浑身颤抖,香汗淋漓,反应越大,越是让人激动,只想将她照顾得更为舒服。 虞苋手被拿开,随即十指交缠。 狗男人捧着她的腰,深吸一口气,说道:“你身上香香的,涂了什么?” 她都被亲懵了:“什么?” 项羽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再次低头,吻住了她微张的唇瓣。 浓郁的夜色中,男女彼此的呼吸缠绕。 这个夜晚时间还很长,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翌日。 天刚刚蒙蒙亮,餍足的项羽便已经醒了。 他看着怀中的女郎,身上还残留着昨晚放纵的痕迹,脸上还有泪痕,心中不由生出了几分愧疚。 起床之后,项羽便让人送来热水,随后将她身体清理干净,上药,之后便给她盖上了被子。 狗男人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的咬痕,想到女郎嘴巴里尖尖的牙齿撕着他的肌肉,又有点上头。 他看着女郎沉睡的睡颜,心中涨涨的,忍不住低下头,在她额头印下一吻。 等项羽离开之后,虞苋立即睁眼,夹着被子在床上翻滚了两圈。 走了走了,终于走了。 她昨晚差点被那狗男人给做死。 不就是踩了他的脸,又不小心踢了一脚,有必要将她要得那么狠? 虞苋捂脸:“好羞耻啊。” 而另一边。 项羽出去之后,便去寻来的范增,重新商议降卒的处置问题。 他道:“当时亚父劝我三思,只是我被仇恨蒙蔽,倒是小虞点醒了我,如此,如何安排降卒,还望亚父拿个主意。” 于是项羽便将虞苋提及的方法告知范增:“亚父觉得此法如何?” 范增之前只当虞苋擅工不擅其政,听到她的主意,不由捋着胡须,说道:“此法甚好,只是还有需查漏补缺之处,我会让人再仔细想想。” 他道:“你能想通此事,已具备为君者的气度。” 如今能有人能劝得动项羽,则为好事一桩,对于这个女郎,范增心中已经由衷的认可。 不久。 韩信等人将粮食运到了军中。 粮食一车一车的运送前来,军中的将士们自然能看得见。 此时英布将韩信拦下,皱眉询问:“这车里运的是什么?” 韩信不卑不亢道:“回将军,车中是粮草。” 说到粮食,英布的眼睛都亮了,手下之人好几日都没吃过饱饭了,闻言指着后面的运粮车:“后面的全都是粮草?” 韩信明白,既然这粮食是虞苋让他募来的,这等事情便不能藏着掖着,也得让军中的将士们知道,以此巩固其在军中的地位。 于是他点头:“没错,后面的都是粮草。” 他道:“早在渡江之前,虞夫人便已经看出军中粮草不足,开始想办法募粮,于是交代我等前去办此事,幸未辜负夫人所托,将粮食募回。” 英布立即搂住韩信的肩膀:“老弟,看你文质彬彬的样子,没想到办事牢靠,以后你就是我兄弟了,我让我手下的弟兄们帮你卸粮草。” “不用谢我。” 韩信:“……” 英布说完,立即上了粮车上,扯开了一个麻袋,便见到了里面的豆子,忍不住兴奋道:“弟兄们,是粮,虞夫人募得的粮草到了,咱们有吃的了!” 韩信赶紧解释:“将军,这些粮草还需登记过后才能发放下去。” 英布颔首:“放心,规矩我懂。” 粮草一车车的运送进来,难不成还少了弟兄们的吃食? 这几天又饿又冷,众人心里没有个数,心下实在慌张,如今有了粮草,那便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对于将军下令不准再鞭打降卒泄愤的怨气,都随着粮草的到来,消失无踪了。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英布好奇道:“对了,你们是怎么募得如此多的粮草?” 这时项庄走了过来,说道:“一部分是用东西与豪绅们换的,一部分是豪绅们得知前线战事大获全胜自愿捐的,还有一部分,是韩兄带我们连夜端了匪徒收缴的。” 英布举起大拇指:“干的漂亮。” 卸完粮草之后,韩信与黎晟前来与虞苋复命,项庄则去找项羽去了。 韩信道:“此次募得的粮食,至少能让军中的将士吃上一年。” 虞苋都被这个数震住了,对于韩信的能力大开眼界。 这样的人才,只能为自己所用,决不能让他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否则难是其对手啊。 她上前拍拍韩信的肩膀:“此时你做得很好,我会向将军禀明,给你求个官职。” 韩信稽首:“多谢夫人赏识。” 虞苋便又看向黎晟,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说道:“此事你也做得很好,便回到我身边吧。” 黎晟赶紧低头稽首:“喏。” 她心里清楚,此一时彼一时,以虞苋如今的身份地位,自有人抢着为她做事,募粮草之事她办得漂亮,夫人才会再给她一个机会。 凛冬过去,第一缕暖风吹来之时,春天悄然地来了。 地上长满了嫩绿色的草,远远看过去,一片郁郁葱葱,欣欣向荣的气象。 秦军降卒愿意留下来的不足五万,项羽便全部将其打乱编入军中,不愿意留下来的,都给了三日的吃食和粮食种子将其遣散。 他们回到家里,正好能赶上春耕。 另一边,关中,一处敞亮的宫殿里,刘邦、萧何、张良等人围坐。 刘邦沉吟道:“上将军在漳水对战秦军的主力,秦将章邯不是对手,接连失利,如今已经带兵向上将军投降。” 他道:“你们知道他怎么处置这些降卒的吗?他竟然给遣散的降卒发放吃的,留下来的降卒则被重新编入军队。我曾与他一起征战,此举可不是他的行事作风。” 他复而又叹息道:“此法深得民心啊。” 原本见项羽年轻,依旧在观望的诸侯们,心里对于他的治世之能有了肯定。 萧何道:“听闻是上将军身边的夫人出的主意。” 刘邦想到了曾见过几面之缘的虞苋,说道:“此女手段了得,极会收买人心,若为男子,定会成为世间枭雄,与我等一起逐鹿天下。” 可惜了。 项羽越加强劲,令刘邦隐隐不安,众人一起商议对策。 而在彭城的熊心,得知了项羽在巨鹿大获全胜,立即叫来了阿离和武伯。 他可还不想死。 这些事情都影响不到虞苋,不过将降卒之事解决之后,她的确是松了一口气,便有了心情骑马出去散心。 若是刘邦先一步进入了关中,那么秦朝就彻底亡了。 紧接着,历史便来到了楚汉争霸的时间线。 在最开始,刘邦还是苟起来的,不然也没有鸿门宴上的示弱。 若是如此,她便有时间去找回家的方法。 虞苋摸出许负曾经给她的扳指,她准备抽空去拜访拜访这位女相师,或许对方能给她提供些回去的线索。 即便她对项羽有情,可这些情情爱爱谁知道何时会消失,若是能够回家,她才不会为了一个男人留在古代。 只是。 她手上已经染上了很多很多的鲜血,回到那个和平富强的世界,她还能适应得了吗? 有点不确定。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现在连回去的一点线索都没有,还是不要杞人之忧了。 就在这时,她看见农人在地里拔草,似在为春耕做准备。 地是一整块的,上面有很多的杂草,老农将上面清理的草堆在一旁。 虞苋便下马,牵着马绳上前,好奇道:“这地是荒废许久了吗?” 农人抬头,脸上黑黝黝的,见到虞苋,眼睛一亮,询问:“女郎,你应该是哪家的贵女,大抵是没见过农人侍弄田地?种地都是这样的。” 虞苋懵了:“是吗?” 他道:“到时候我将这草晒干,一把火烧了,地就肥了,等到了春耕时节,就可以在地上撒上种子。” 虞苋询问:“你种的是何物?” 老农道:“种的是豆菽。” 虞苋就算是没有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一看就知道这农人种地的方法与后世不太一样。 她摸摸下巴。 难不成是农具不足的原因? 第57章 “沛公打进关中了。” 虞苋不由询问:“这一年下来, 一亩地能有多少收成呢?” 老农抹了脸上的汗水,手往身上的麻衣上擦了擦,说道:“要是老天爷开眼, 一亩地倒是能有个百来斤的收成。” 她怔住了:“这么少?” 老农闻言脸上不太高兴:“女郎,不少了。” 他说道:“若是连续种植豆菽, 收成也会一年比一年少, 种植三年便要让地休息一年,要等地里的肥力回来才能继续种呢。” 种地。 良种、肥土、农具缺一不可, 否则粮食的产量就低。 虞苋好奇:“为何不种其他的粮食,比如小麦、粟米?还是说没有其他粮食的种子? ” 老农道:“土地肥力不足, 既不能种豆子,又如何能种得了其他粮食?” 他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虞苋。 虞苋蹲下,扒拉这地上的土地,在手上捻了捻, 说道:“若是老人家信我, 可以试一试同一块地换粮种来种。” 不同的植物吸收的养分是不一样的,豆株吸收土里面的钾肥才能长得好。 土地中的钾少了, 豆子的产量就少了。 老农道:“女郎懂得如何种地?” 虞苋拍掉手上的泥土,说道:“我不会种地,只是在书上看见过农人总结的经验,知道得多一些。” 楚、越之地, 地广人希, 饭稻羹鱼,或火耕而水耨…… 她心中嘀咕,难不成此时的耕种方式果真如此落后? 或许想要得到民心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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