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他目光看向她:“你之前不是说不会骑马么,趁着我此时闲暇有空,正好教你骑马。” 虞苋:“哦。” 她心念微动,仰头看着项羽,他的喉结滚动,敏锐的低头,目光落了下来。 项羽询问:“看我作甚?” 虞苋道暗戳戳道:“让我学骑马,是怕日后遇到危险,会拖累你吗?” “猜得不错。”他轻嗤一声,“你胆子那么小,将来遇见事情腿软,至少还能让马驮着你跑路。” 马低头吃草,马尾巴甩来甩去,时不时踢踢腿,看上去悠哉悠哉。 虞苋似乎听不懂对方的嘲讽,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有道理有道理。” 对方是在教她逃跑的技能呢。 她正需要。 大赞。 项羽瞥她一眼:“你学不学?” 她眉眼弯弯:“学!” 虞苋转头看着马背,见马都快有她那么高了,忍不住道:“可是将军,我该怎么上去?” 项羽穿着玄衣,金镶边腰带束腰,身高八尺往上,长手长脚,整个人身高压制,让人便感觉到压迫力十足。 他轻轻一提,就将她送上了马背,就跟提小鸡仔一样。 如今没有马鞍马镫,对于新手而言学习骑术确实比较困难,而且马的脚掌没有钉上马蹄铁,马蹄很容易磨损导致马的四条腿不在一个平行线上,让骑马的难度增加。 虞苋坐稳之后,试探的拿起马绳,忍不住看了一眼地面,很高,坠马不死也残。 她正无措。 项羽提醒道:“绳子不要勒紧,放松一些。” 虞苋松开了一些,项羽上前拍了拍马的脖子,随后松开了手,马驮着她溜达了一圈,倒是让她心下一松。 她道:“它怎么这么听你的话啊啊啊啊——” 话还没有落,马突然就窜了出去,虞苋吓得魂都飞了,俯身抱着马脖子不撒手,惨叫声惊飞了林中野鸟。 马跑进了密林,树叶的枝条刮在身上,生疼生疼的。 她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去努力控制身下的马,终于到了河边时,让马停了下来。 虞苋强忍着害怕跳下马,准备拉着马往回走去找人,刚走几步,项羽双手抱胸,站在一旁饶有趣味的看着她。 他走上来,拿起她的手看了一眼,淡定道:“还好,只是皮外伤。” 虞苋收回手,背到身后,想要骂人,看着眼前的大块头,她将脸撇到一旁,闷声不说话。 气死了。 项羽目光落在马蹄上,示意道:“是场意外,马蹄被利物割伤,受了惊。” 她循着对方的目光看过去,见到马的后蹄有血丝浸出。 项羽道:“骑马赶路之时,路况不明,马蹄经常会受伤,不是稀罕事。” 虞苋试探:“就没人给马穿上鞋子吗?” “有。”他颔首,“马蹄原已经相当于人脚下的鞋子,再给它穿上鞋,则会影响它的行动,不实用。” “哦~” 她挤到项羽的身前,面上带着一个讨好的笑:“若是我能给马蹄做上不会影响马行动的鞋子,还能保护马蹄,是不是证明我在将军面前,还是有点用处的?” 项羽低头看她。 虞苋的眼睛里亮晶晶的,看上去已经有了主意。 平素怂得很,主动提及…… 看看情况吧。 他道:“若你真能让马蹄减少磨损,同时不影响马的行动,我便将你身边的这匹马送你。” 虞苋卷翘的睫毛微颤,扭头看低头吃草的马。 它一身白毛,被洗刷得很干净,头上的鬃毛梳得柔顺,白马的睫毛也很长很卷,看上去漂亮极了。 在生产落后的古代,马相当于小汽车。 百公里一把草。 划算。 她越看越喜欢,忍不住点头:“说话算数?” 项羽:“说话算数。” 虞苋忍不住上前去摸摸白马的脑袋,已经开始思索这匹马腰给它取什么名字了。 不过手臂的刺痛提醒她,身上被刚刚的树枝挂上了皮外伤。 她撩起袖子,见胳臂上被树枝划拉了两下,上面有两条浅浅的血痕,伤口已经结痂,确实不是很严重,就是还有些刺痛刺痛的。 虞苋瞥了一眼项羽,小声嘟囔道:“将军训练自己手下的士兵,也是这般样子吗?” 项羽:“不是。” 他从怀中拿出药膏,给虞苋涂上,嘴上淬了毒:“我手下的兵没有你这般娇气怯弱的。” 虞苋继续嘟囔:“可是刚刚那样很危险的,要是坠马我就要重开了。” “重开?” “就是死了重新投胎。” 项羽也不懂投胎是什么意思,认为是她祖籍的语言,并没有继续深究她有时候的奇言怪语,双手抱胸道:“我一直在,你死不了。” 虞苋歪头,睁着圆眼,疑惑道:“将军刚才是追在后面吗?”难以想象那个画面。 他右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道:“天色不早了,先回去吧。” 嗯哼? 虞苋点头:“好的。”咧嘴一笑。 对方的确救过她很多次,上次她都被一个疯狗少年拿刀抵着脖子威胁,项羽也能及时出现将她救下,的确很有本事,并非是一个说大话的人,因此对于项羽所说的话不疑有他,心下就稍安了。 她前晚被项羽杀人的场景吓到了,脑子里一直回放着他握刀划破他人脖子的画面,让她对眼前之人心生恐惧。 可更应该害怕的,难道不是威胁他的疯批男么,为什么自己差点就将他忘记了,反而脑海里将项羽当晚的画面记得那么深? 奇怪。 马的蹄子受了伤,两人徒步往回走。 虞苋边走边纠结,最后想到对方的救命之恩,顿住了脚步:“将军,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项羽:“说。” 她仰头,小声道:“上次去市集,我和你们走散了,遇见了一个老头主动和我攀谈,你也知道的。” “嗯。” “他的声线和赌场的老头一样。” 第9章 “小虞?” 这属于有效线索。 项羽斜眼瞥她:“为什么一开始没说?” 女郎低头。 她想了想,解释道:“我之前并未想起来,上次被人拿刀威胁时,当时的少年明明带着面具,却还是害怕将我认出,想要杀我,缘由便是担忧我下次见到他,能从他的声线将他认出。” “是他提醒了我。” 他语气格外淡定:“我知道了,我会让人去探查的。” 如此淡定。 不对劲。 虞苋试探道:“还是说这件事将军早就已经知道了?” 项羽:“没有。” 她抿嘴。 那还表现得这么淡定。 后世有传说,楚怀王熊心已经沦落到放羊为生,而那个老头同样也在卖羊,也许这两人之间有什么联系呢。 虞苋只是跟项羽提一嘴,她身边没有能用之人,说得再多都是猜测。 她向来比较自私自利,形势对于自己不利的时候,她不可能当出头鸟,要少说少做,做的事情说的事情少了,说错话的次数就少,做的错事便也越少。 反正老实平庸点没关系,重要的是不出错,否则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因此即便怀疑两者有联系,虞苋也不会直白的说出来。 毕竟世人都愿意相信自己亲眼所见,她已经提供了能够提供的线索了,还是让项羽自己查去吧。 嗯…… 当然了,还有一层原因是,那晚被血淋透后,她是真的怵他了。 …… 两人回去之后,虞苋便将其他的事情先抛去脑后,在研究马蹄铁怎么弄。 马蹄是马的角质层,相当于人的指甲,因此脚掌钉上马蹄铁,并不会让马感觉到疼痛,铁片还能防止马蹄之间磨损程度不一样,影响马的行动能力。 虞苋不会骑马,修马蹄安装马蹄铁的视频,她倒是看到过不少,因此对于怎么安装马掌她是知道的。 她在院中寻到了一块废弃门板,又在柴房找了块木炭,将需要用到的工具、材料,以及安装马蹄铁的过程,都一一在板子上罗列好。 看来第一步,先得把工具弄出来。 虞苋走出院子准备寻人帮人,见到院子多出了一位生面孔,正在外面候着。 此人长得很高大,腰间佩剑,看上去模样极好。 这谁啊? 见她面露不解,项羽身边的属将桓楚走了出来,靠在门边露出了一个轻蔑的笑:“你看他做甚,就是一个送信的。” 桓楚历史亦有姓名。 会稽郡太守殷通原本是想任用项梁和桓楚为将,而当时桓楚在民间流亡,项梁跟殷通说只有项羽知道桓楚的消息,于是出门领了项羽进去将殷通斩杀,叔侄俩就在会稽郡起义了。 项羽起义之后,重新找到了桓楚,让他跟在身边为属将。 虞苋见桓楚似乎看不上此人,面上露出了些好奇,乖巧询问:“桓叔,你看不上他?”桓楚年长,项羽称呼他为桓叔,她便也跟着这样叫了。 桓楚道:“此人不事生产,经常去别人家里吃白饭,又胆小怕事,听闻有人要和他比试,他宁愿钻人□□也不敢和人比,不过是胆小如鼠之辈。” 他轻哼:“别看他长得人模狗样的,实际上就只有面上好看,里子是团败絮罢了。” 虞苋眨了眨眼睛,又偷瞄了一眼送信人,恍然大悟道:“他受过胯下之辱?” 桓楚:“错了。” 他纠正:“是他自取其辱。” 虞苋摸了摸鼻子,尴尬一笑:“那他怎么称呼的?” 桓楚撇嘴:“他叫韩信,淮阴的,闲人一个。” 见虞苋面上露出奇怪的表情,他警告虞苋道:“阿羽不喜欢怯懦的人,心里并不待见他,你少打听这人的事情,离他有多远走多远。” 她才是真的胆小怯弱呢。 桓楚见虞苋低头,随即反应过来了,清了清嗓子解释:“我就说他,没说你啊。” 虞苋:“……” 此地无银三百两,还不如不解释这一句呢。 她点头:“桓叔,知道了。” 桓楚又道:“阿羽还没有回来,我得再晾他一晾,你也甭搭理他。”说完他便准备离开。 虞苋看着桓楚的背影,心中忍不住腹诽——这算不算给项羽招仇恨啊? 她的目光有重新落到了韩信身上,忍不住摇头叹息了一口气。 这位同样是这个乱世的传奇人物啊。 韩信生为布衣,曾受□□之耻,因无所事事到处蹭饭遭人厌弃,后各地起事,他前去投奔了项梁。 不过在项梁手下,韩信是个无名小卒,后来项梁战死,便到了项羽身边。 由于他献的计策亦不被项羽采用,复而投靠刘邦,可惜刘邦亦未曾重用他。 处处不受重用,韩信奋而出走,是萧何将他追回,让刘邦拜他为将,于是才有了后来韩信以十面埋伏之势灭亡西楚。 只可惜最后刘邦吕雉要清算他,还是萧何献策将他弄死,死后被夷族,历史便有了“成也萧何败萧何”的典故。 啧啧。 他可是项羽的克星啊。 要命的那种。 韩信早已经发现虞苋在打量他,转身朝着她稽首道:“女郎为何看着我叹气?” 虞苋被问得回神,赶紧摇头否认:“没有啊。” 她道:“我想找人帮我个忙,一时间又不知道找谁比较好,故而叹气。” 韩信转头左看右看,的确没有见到闲人,便道:“若女郎不介意,在下可以搭把手。” 虞苋赶紧摆手:“不用了不用了,观君非池中之鱼,不敢劳烦你的,我回头找桓叔帮忙就好。” 桓楚已经走远了,她赶紧追了上去,竟然差点忘记了正事。 而虞苋离开没多久,韩信拦住了经过的人,询问:“刚刚那位女郎是谁?” 那人笑而不答,反而反问他:“漂亮吧?” 韩信点头:“漂亮。” 对方上下打量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她是将军在水中救上来的,漂亮得让从来不近女色的头儿都忍不住将她留在身边当侍妾,你就别想了。” 韩信点头:“原来如此。” 他目光看向虞苋已经消失的方向,自顾自嘀咕道:“非池中鱼,倒是句好话。” 而此时虞苋已经追上了桓楚,她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桓楚:“你跟着我作甚?” 虞苋腼腆一笑:“是这样的,桓叔,我能求你帮个忙吗?” 桓楚颔首:“何事?” 她赶紧道:“项将军说,若是我能想办法保护马蹄不受伤,同时还不影响马的行动,就把马厩里的那匹白马送给我。” 桓楚抓住了重点:“那白马不就是他专门买来送你的吗?” 她愣住。 桓楚道:“原是他想要教你骑术,又有忧心你畏惧军中烈性战马,便去买了一匹长的漂亮又温驯的马回来,打算送你。” 虞苋:“真的假的?” 他皱眉:“你怀疑我糊弄你?” 虞苋摇头:“不敢不敢。”就是有点不可思议。 桓楚摸着嘴边的络腮胡,眼睛一转,上下打量虞苋,话一转:“对了,我听阿羽说,那日刺客突袭,你看见他杀了人,被吓得惊惧高热,心中便极为畏惧他,可有这么一回事儿?” 嗯?嗯! 当时血还喷溅了她满身,抬头就看见了项羽砍人,谁见了不被吓破胆啊? 更何况院子还堆了小山高的尸体…… 她的反应很正常。 非常正常。 虞苋刚刚见到桓楚对于此时韩信的态度,知道他其实看不上胆小之人,自是不肯在他面前认怂,寻了个借口道:“桓叔,是我身体底子差,着凉生病,并不是惊吓而高热。” 桓楚轻笑:“果然和阿羽说得一样。” “什么?” “鬼话连篇。” “……” 她转移话题:“桓叔,我们还是说回刚才的话题,能否帮我一个小忙?” 桓楚:“让我帮你什么忙?” 虞苋便把桓楚拉到了柴房,指着上面所需要的工具,道:“桓叔,我想请你帮我寻个铁匠,将上面的工具打造出来,到时候给马蹄钉马掌时,亦需要铁匠帮忙。” 他道:“小事。” 为了能尽早得到小白马,虞苋找铁匠打好了剪蹄钳,马蹄铁、钉子等等工具。 至于她为啥不直接跟项羽说马镫马鞍的事情呢…… 嗯…… 她现下能想起来的东西就是这玩意儿,为了能让自己表现得一直有用,当然不能一下子就交底。 得慢慢来。 虞苋出生于商贾之家,爸妈虽说离异了,但该教她偷奸耍滑的本事,是一件没落下。 另一边。 收市之后,项羽得了虞苋提供的线索,亲自带着手下跟踪卖羊的老翁,不久便到了一座庄子上。 他们到时,身着红衣的少年正靠在庄上的槐树下,双手抱胸,眯着眼睛遥看远处的群羊。 少年身形瘦弱,看着很是萧索。 而在他身后,持械着数人,看架势都是高手。 他道:“你来得比吾想象中的晚,看来你身边那女郎和你并非一心。” 项羽面色不变,直接开门见山:“刺客是你引过去的?” 熊心微笑:“丹阳来了两方势力,一方要杀吾,一方要吾做傀儡,吾好歹为楚怀王后裔,岂堪受辱。” 他承认得倒是很干脆。 项羽又问:“为何要吓唬虞苋?” 那日用刀抵着虞苋,威胁说要剥了她漂亮皮囊的变态,便是眼前这个看上去有些单薄的少年。 他很稀奇:“你倒是关心那女郎,她是你什么人?” 项羽:“侍妾。” 熊心可惜道:“如此美人,你竟然舍得让她只做侍妾,你不如将她送吾,吾便遂了你们的意,和你前往会稽做个傀儡大王。” 他的话刚说到一半,感觉周围已经冷了三度,将话全部说完,周围气温仿佛凝结成冰。 即便项羽未说话,杀意已经锁定在熊心身上。 他掌心出了汗,又缓和一笑:“开个玩笑,你已寻来,吾没得选。” 熊心的目光落在了项羽腰间玉佩之上。 那晚本是看热闹,却见到项羽怀中的佩戴着虎形玉佩露出一半,那是楚国当年调令军队的信物,一直为项氏保管,这才认出了眼前之人便是项氏族人。 而能轻松以一敌十的,项氏当中当属是力能扛鼎的项羽。 项氏既然有心推选他为王,保不准功成之后将他给宰了,却也不失为他的一个机会。 项羽道:“既然你已有决策,不如让你的人放下械具,坐下来详谈。” 当晚项羽回来之后,先接见了韩信,并将一封密信交由对方送去给项梁。 而接下来,项羽将要护送熊心前往薛县参加楚地会盟,秦人必会阻止此事,这一路将危险重重。 他跟韩信道:“你顺便将小虞带回去,她病刚好,不能再受惊吓。” 虞苋原本是想要寻找项羽说马蹄铁的事情,见门口的亲卫没有拦着她,正好听见了项羽的这句话。 “小虞?” 他私下都是这么称呼她的? 第10章 “怎么站都站不稳?” 虞苋见两人在谈话,默默地往后退,尴尬道:“抱歉,我不知道二位在商议事情。” 项羽丝毫没有心虚,颔首:“无碍,正要去找你。” 虞苋刚来的时候已经听到了项羽的话,忍不住开口询问道:“将军找我,是想要我跟着韩信先走吗?” 项羽道:“此行危险。” 当日虞苋提供给项羽关于卖羊老翁的信息,让他提前寻到了楚怀王之后熊心,如今即使她来历不明,却已经完全接触了是细作的嫌疑,让项羽对她彻底放下心来。 因此他打算让韩信带她先行前往驻地。 虞苋并不知道项羽有此打算是对她的信任,她偷瞄了一旁未作声的韩信一眼,还记得桓楚白日时对于韩信的态度,以为项羽对她平素的胆小存在芥蒂。 她作为富二代,跟着她父亲的情人斗智斗勇了许久,惯是会装摸做样的,眼眶很快就氤氲出眼泪,委屈说道:“我不想离开将军,我想跟着你,我保证下次遇事不会没出息了,将军你别不要我。” 声音娇滴滴的,眼神含情脉脉,将项羽看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面色不悦。 韩信此时识趣的朝着项羽稽首,道:“将军,属下先行告退。” “去吧。” 韩信离开之后,还贴心的给两人带上了门,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项羽重新将目光移向虞苋,起身朝着她走进,语气压低:“在我面前,好好说话。” 他警告道:“你现在是我的人,娇嗔的样子岂容他人看见。” 虞苋:“……” 什么你的人我的人,她是自个的,想怎么跟人说话,便怎么跟人说话! 心中气呼呼。 “记住了吗?” 可在对方霸道的眼神下,她还是被迫屈服了,老老实实地点头。 “我记住了。” 难怪会自称霸王,性子委实过于霸道。 虞苋心中叹了一口气,还是她自己不争气,只能受些委屈了。 项羽见她怂得很快,嘴唇微微勾起:“说说理由,为何不愿跟韩信先行离开?” 女郎低头。 他眼神微眯,晓得是她撒谎前兆。 她果然很快便软乎乎开口:“桓叔跟我说,韩信此人胆小如鼠,倘若遭遇危险,怕是要弃我而去。”对不起了淮阴侯,她就是随便说说应付项羽,真不是故意诽谤。 项羽道:“你这是看低他了。” 咦咦咦?怎么和想的不一样。 他道:“他身手不行,当初被乡里数个闲人围堵,若是应了对方的比试,不管是输是赢,对方都不会让他活,韩信宁受胯下之辱,也不愿答应比试,则是为了活命。” “为了活命能忍其辱,这一点我倒是自愧不如。” 虞苋老实承认:“的确是我存在偏见了。” 倒不是对韩信存在偏见,而是对项羽存在偏见。 她以为按照项羽的性格,定然辱桓楚说的那般,此时是看不起韩信的,倒是她想偏了。 不过也是。 若是真不喜韩信,后来项梁战死后,项羽便不会将他并入麾下。 项羽道:“不过若是我 ,定会接受比试。” 虞苋疑惑:“为何?” 他颔首:“几个乡野懒汉,并不是我的对手,我会生,他们则死。” “哦~”确实。 虞苋抿嘴小声嘟囔:“你对韩信的态度,怎么跟之前,对我不一样。”见她胆小还准备将她送走来着。 项羽瞥了一眼她,没好气道:“你是我的人,跟在我身边,岂能跟一个小卒一样,你不支棱起来,他人如何看待我?” 咳咳。 好像是这个道理。 略过这个话题。 这个借口不行,得另找个借口。 虞苋食指蜷缩,假装在眼下擦擦,委屈巴巴道:“我就是不想离开将军。” 项羽轻哼:“你不是畏惧我吗?现在又不怕了?” 虞苋有很强的感知了,察觉到对方在调侃她,心神一松,赶紧上前拉住了他的衣袖。 “将军,我知道上次我在你面前撒谎没用,你知道我怵你。” “可你并未真正伤害过我,你是一个好人,倘若当初我遇到的不是你,是另外的人,我现在定然会非常凄惨。” “我对将军不仅仅只是畏惧,还有感激和敬重,只有留在你身边才是最好的。” 她的好话张口一箩筐,甜言蜜语不要钱,仰头讨好的看着项羽,鸦黑色卷翘睫毛扑闪扑闪,如同是蝶翼在张合,看上去要多真诚有多真诚。 就是真诚得有些假。 “敬重我?”项羽轻嗤一声,“这词是对长辈的。” “那是……仰慕你?” 他伸手捏住虞苋的下巴,眉眼下敛,声音倒是带来几分懒散:“那你便说说,你仰慕我什么?” “是会杀人?” “还是我的权势?” 虞苋不太乐意被人捏下巴,就好像整个人被掌控着。 她心念一转脑海出现了坏主意,睫毛颤了一下,踮起脚尖凑近…… 原是想凑到对方耳朵的,委实是他的身量太高,虞苋踮脚费力,便伸手握住了项羽的手腕借力支撑一下身体。 然后项羽突然松手,她身体受力不稳,整个人往他怀里栽。 他面上的表情未变,低头皱眉道:“怎么站都站不稳?” 呵呵。 随即项羽语气一转:“你这般急不可耐的朝我怀中扑来,倒是让我相信你口中所说的仰慕我是真的了。” 呵呵,呵呵。 到底是谁突然卸力,导致她丢脸啊? 她可不相信一个力能扛鼎的大将军连一个小小的女郎都扶不住,要知道她身材匀称,体重还没有过百呢! 当然了。 她刚刚确实也是想做坏事,在他耳边吹耳旁风来着,可她想做的事情被人见招拆招,着实可恨至极! 虞苋揉了揉撞到对方硬邦邦胸膛的脑门,内槽的牙齿都要被咬碎了,仰头朝着项羽皮笑肉不笑:“只要将军相信,妾身是,真的,仰慕你的便好。” 那脸上是一个仰慕郎君的小女郎该有的表情吗? 她眼睛里冒火,笑得比哭得还难看,却又不得不将被惹起的怒火压制。 如同家养小手,明明气的想要挠人,却只敢抬起爪子示威,但连爪子上的指甲都不敢放出来,又憋屈又可爱。 项羽嘴角微勾,瞬间又压下,眼神很是严肃:“你是一个女郎君,需得矜持,你现在缩在我怀中像什么样子。” 虞苋看着腰间的手。 不是。 她“呵呵”两声:“不如将军先把你的手拿开。” 项羽垂眸,看着在他手下,盈盈一握的腰肢。 将其勒紧。 在她恼羞成怒之前,将手给拿开了。 虞苋退后一步,字字隐忍至极:“将军,我是你的侍妾,在你面前矜持了,岂非要你主动,不好。” “能不能说回之前的话题啊?” “你带不带上我?” 她气得声音都劈叉了,后面两句都带着点咄咄意味,却配合她气红的眼睛,比她演出来的委屈真实多了。 项羽道:“不行。” 虞苋:“……”敢情是白费口舌了。 项羽拿了杯子给她倒了一杯水消火润喉,没给虞苋再叽叽歪歪的机会,给她说起了上次她提供线索的结果:“上次遇刺之后,我便顺着这一条线调查,倒是知道刺客的事情是第三方搞的鬼,只是一直找不到人。” 他继续道:“不过,之后顺着你提及的线索往下查,倒是豁然开朗,不到一日便寻到了熊心,给我节省了不少的时间。” 还真是? 虞苋惊讶:“没想到还真能帮到将军。” 项羽颔首道:“上次的刺客你也看见了,现在秦人想破坏叔父的计划,已经派遣出更多的刺客前来刺杀熊心,你跟在我身边将会见到更多的死人,因此才让你跟着韩信先走。” “原来如此。” 那的确危险。 项羽道:“你提供的线索立了功,说吧,想要什么奖赏?” 小女郎眼见一亮,丝毫不客气的道:“将军,那我想要那匹小白马!” “不行。”项羽断然拒绝,见她眼睛的光亮瞬间就暗淡了,解释道,“白马之前说好了是等你能够做好了能保护马蹄的物件之后的奖励,换一个。” “换一个?” 这个世道太乱了,若要换,她想要一个能自保的奖励,比如说…… 虞苋道:“我想要一把短刀。” 她说完,又补充道:“要好伪装的。” 项羽垂眸:“好伪装?” 他看着与虞苋消瘦的小脸和单薄的肩膀,看上去乖乖软软的,周身都没有什么攻击力,就像是糯米团子。 倘若将团子剥开,才知道里面是芝麻馅的。 虞苋并不知道短短的半月相处,项羽已经将她整个人的脾性看穿了,闻言点点头:“嗯嗯。” 项羽颔首:“允了。” 虞苋这时便想起了正事:“对了,我已经让铁匠去做铁掌,应该明日便能给马蹄镶嵌,寻将军正是为了提及此事。” “铁掌镶嵌马蹄上?”他的立即抓到了重点,微微皱眉询问道,“第一,铁掌怎么安装;其二,马蹄长长之后该如何修蹄?你可考虑清楚了?” 虞苋点头:“在我老家,马驮重物,基本都会给装上马掌,以此减轻马蹄与地面的摩擦,避免马蹄受伤,因此将军的问题都有解决的方法。” 项羽:“……” 难怪她答应得那般的爽快,原来是一开始便知道章法。 第11章 “你和我一起。” 这个时代信息传递缓慢,即便是某个地方出现了一个新事物,想要普及,没有朝廷作为支撑,是非常困难的,因此她的话倒是没什么漏洞。 虞苋继续道:“我虽然自己没有实操过,却看过他人是如何安装马掌的,不过安装马掌不能将钉子钉到肉里面,需要把握这个度,稍微有那么一点点麻烦。” 项羽道:“既然你心中有数,便说说明日几时安装?” “匠人说 ,明日上午便可将铁具打好。”可能是因为现在虞苋是项羽的姬妾的缘故,匠人倒是乖觉,保证将她吩咐下去的事情尽快办好。 他点头:“可。” 由于上次刺客之事后,虞苋心中对于项羽产生很大的阴影,因此便没有再缠着对方同寝,睡在了隔壁的房间。 翌日上午。 铁匠将工具准备好了,虞苋叫人去请了项羽前来,她蹲在一旁。 项羽来的时候,她正给匠人讲解安装马掌的流程,手舞足蹈的,看上去对此胸有成竹。 虞苋跟匠人讲解完,抬头看见了对方,便屁颠屁颠的跑到项羽面前,说道:“将军,你来了。” 项羽颔首。 她将马掌和铁钉拿来,跟对方道:“将军,这个马蹄铁就是一个圆弧,下面有凹槽,铁钉打在凹槽提前预留的小孔中,使马掌不会因为铁钉多出凸点导致不够平整。而若是马蹄长长,需要给马重新修蹄之时,则可以直接用工具将马蹄铁撬出来即可。” 项羽接过她手上的马掌,看了一眼,见铁片很薄,没有什么重量,马掌形状设计都很成熟,的确不像是偶然兴起做出来的东西。 他道:“先给你的马将铁片安装上去。” 虞苋知道古代的马宝贵,马蹄铁这玩意儿这里的人都没有见到过,定无人愿意将自己的马当成试验品,倒是没有在此纠结,只点点头。 白马的马蹄受了伤,之后项羽寻来了医者给马上了药,现今已经止血,不影响安装。 她点头:“好的将军。” 虞苋将铁片重新拿回给了匠人烧红,又让马奴用钳子和勾刀将马蹄修平整。 等马奴将白马的四个蹄子都修平整之后,她指挥匠人将铁片比划到马蹄上,随时修整铁片的大小与马蹄契合。 匠人调整差不多之后,再将铁片冷却,然后让熟悉马匹习性的马奴小心的将铁钉斜着钉在马蹄上。 在这个过程中,虞苋全程都盯着,掌心都出了黏腻的汗。 项羽告知她,他的身边不留无用之人,而马蹄铁是虞苋第一次在对方面前证明自己有用,她不希望翻车。 等第一个铁片安装好后,马蹄踩在地上,并没有应激。 虞苋微微松了一口气,却依旧不敢放松。 项羽则是挑了挑眉,目光从马蹄移向了眼前的女郎身上。 她的头发用一根木簪随意的挽起,露出了白皙的后颈,几缕碎发从上面垂下,扎眼得紧。 女郎蹲着,她骨架小,身上肥大的青色曲裾垂在地上,越加显得人小小的一只。 虞苋漂亮的小脸上显得格外的认真,与往日只会躲人身后的怯懦模样很不一样,到是看上去有几分靠谱。 白马四只脚掌都已经安装完毕后,原本蹲着的女郎起身揉揉酸痛的小腿,绕着周围走了一圈,随即眼睛亮晶晶的跟匠人和马奴道:“你们第一次给马安装马掌,都没有出错,这也太厉害了吧。” 虞苋的脸蛋红扑扑的,人长得好,朝人甜滋滋地一笑,倒是让两个大老爷们都弄得不好意思了。 见状,项羽有点不高兴,臭着一张脸,眼神却一刻没从她脸上移开。 嗯…… 笑得确实好看。 虞苋感觉到背后一道瘆人的视线,笑容一僵,转头走到了对方的面前,刚才明媚的笑容带上了些讨好的意味:“马掌已经安装好了,将军可要骑马跑上一圈感受一下?” 她的话落,感觉男人的眼神更冷了。 咋的了? 自己什么时候又惹怒他了? 项羽突然伸手揽住她的腰,大高个低头凑到她的耳边,声音很冷:“你和我一起。” “欸?” 眼见周围还有人,虞苋轻咳一声:“我还是算了吧。” 项羽嗤笑:“记住自己是什么身份。” 什么身份?侍妾呗。 她小鸡啄米的点点头:“记得住的。” 这人怎么突然就发神经了,明明她刚刚算是解决了马蹄磨损的小问题,还这样凶人。 虞苋嘴上是答应得好好的,可是眼睛里还有不服气。 项羽道:“既然记得住,便不准对其他人笑。” “哦~~”她眉目微动,偷瞄对方,见他脸上表情青黑,虞苋突然展颜,“好滴好滴。” 项羽见她笑得鸡贼,神色却越加严肃,将她松开道:“站去一旁,免得等下铁钉钉得不好,惊马伤了你。” 铁蹄若是没有装好,的确会出现惊马的可能,项羽刚才是吓唬她,并没有真让她一起的意思。 虞苋闻言倒是老实点头,离得远了些。 她看着项羽翻身上马,此时没有马蹬,他不需借助外力,上马的姿势极为养眼。 刚坐稳,他便驱使马直接窜了出去,不给人半点反应的时间。白马在对方的身下也是极为听话,安安分分的跑了一圈,未见有任何不适。 桓楚已经办完事情回来,目光落在了马掌上,道:“这玩意儿还真给你弄成了。” 虞苋道:“主要是有前人的经验,我就是照葫芦画瓢罢了,算不得什么本事。” 这时项羽已经下马,到了两人面前,将马绳交给虞苋,淡淡道:“不错,马按上马掌之后,骑上去的确很稳,这匹白马是你的了。” 她刚接过绳子,对方又道:“只要是人,从蹒跚学步开始,就在承袭前人的经验。也就是说世间的绝大多数人,都是将他人的经验化用,你能将自己见过的东西使用出来,是你自己的本事,不必妄自菲薄。” 桓楚点头:“没错没错。” 虞苋眼睛一亮:“那此物对于将军来说算不算是有点用?” 桓楚却已经抢答:“当然算!” 他道:“一般骑兵都会穿戴铁甲,身上沉重,而战马珍贵,身上驮着重物则极易磨损马蹄,若是长途奔袭,战马则会因为脚掌受伤而失去行动力。你弄出的这个马蹄铁若是真能保护马蹄,在军中自然是大有用处。” 虞苋转头看向项羽,睫毛眨啊眨,看上去是在求证,实际上是在等夸奖。 项羽看懂了她的言下之意,眼睛里倒是带了些许笑意:“桓叔说得没错,此物的确大有用处。” “嘿嘿。” 她眉眼弯弯。 项羽道:“先别笑了,回房收拾行李,待会儿与韩信一起启程,我会给你带上五个亲卫,一路护送你们回去。” 虞苋:“……” 不嘿嘿。 她点点头:“好的将军。” 虞苋知道项羽的安排是最好的,熊心毕竟将会成为楚王,到时候散成一盘沙的楚地诸侯便会联合起来反秦,秦人焉能镇压呢? 不过,秦朝的朝廷,现下内斗得厉害。 赵高和李斯在朝廷斗法正陷入了白热化,不知道他们还有多少余力来对付熊心? 虞苋只是一个普通人,并非是政客,即便是有部分的上帝视角,对于历史的细节,依旧是一片空白。 见项羽已经将事情安排妥帖,便只能接受对方的安排,默默回房间收拾去了。 她没啥好收拾的,就是几件衣裳,因此很快就收拾好了。 等虞苋出了门,项羽和韩信都在门口,浑身萎靡。 她走到了项羽面前,低头道:“将军,保重。” 项羽将一把剑鞘镶满宝石的匕首递到虞苋面前:“容易伪装的短刀暂时没有,这等华丽的宝刀,我正好有一把,暂时送与你防身,到了梁县,会送你一把更好的。” 虞苋将匕首接过,将刀刃出鞘,只见寒光一闪,上面能反射出她的容貌。 可见这匕首并非只是好看,亦是一把神兵利器。 她蹲下稽首:“多谢将军。”面上看上去亦是欢喜的。 项羽点了五人,吩咐道:“好好护送夫人到薛县。” “喏。” 韩信见状,也道:“请将军放心,属下定会将夫人安全送达。” 项羽颔首。 于是虞苋就坐着马车跟着韩信,先行离开了丹阳,没有再走水路,而走的是陆路。 马车启程了,车轮在泥巴路上压出两道印子,慢悠悠的离开了。 虞苋撩起幕帘,身子被颠簸的马车晃悠的厉害,眼神却牢牢的锁定在庄子门口的那一抹颀长的身影上。 对方站得笔直,身着玄衣,腰间带玉,衣裳和黑发被风吹得扬起。 随着马车的渐行渐远,项羽的脸庞也逐渐模糊,视野变得广阔,在他身侧,莲池里成群的荷花被风吹得荡起了波浪~ 一直等到看不见人,她也没舍得放下幕帘。 韩信骑马到了车旁,说道:“夫人,可是在担心将军?” 虞苋回神,将目光移向对方,不得不说这人样貌的确不错,难怪有妇人见他长得好,愿意给他送吃食。 她道:“嗯。” 韩信看着她漂亮的面容,耳朵微红,安慰道:“将军武力超绝,定然不会出事,夫人且宽心。” 第12章 “……脚滑?” 四月底。 三川郡,薛县。 由于有韩信带路,他们一行人并未遇见盗贼,很是顺利的到达了梁县。 而项梁见到韩信送来的密信之后,便派了一队军队前往接应。 他得知自己这个侄子出去了这一遭,还带回了一个美娇娘,亲自接见了她。 虞苋可怂得很,到了项梁面前,跪在地上头都不抬。 项羽不在,就见了家长,她心里慌啊。 项梁年近中年,身上不怒自威,声音却很温和:“别怕,我不拿你怎么样,就是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便可。” 她弱弱点点头。 “你是哪里人?” “苍梧人。” 古地名应该叫做苍梧。 “如何与阿羽相识的?” “家人被盗贼屠戮,我被项将军所救,他见我可怜,收留了我。” 项梁见这女郎长得漂亮,声音软绵绵的,提及家人被屠是眼睛瞬间就红了,乖巧软糯又可怜兮兮,也难怪自己的侄儿扛不住。 是好事,阿羽这个年纪,身边倒也该有个人了。 他问完了话便让人带她下去安顿,还特地给她寻了婢女前去伺候。 而虞苋刚到薛县没多久,消息便传了出去,县里的豪绅夫人都差人送来请帖,并送上礼品邀请她赴宴。 她原本再犹豫要不要去,却正好听见婢女在背后嚼舌根,说是如今不少女郎仰慕项羽的权势,怕是见不惯她傍上了项羽,想将她造成意外弄死。 于是,虞苋全部都拒绝了,门都没出去。 到了五月初三,天上挂着上弦月,院中飞舞着萤火虫,风从窗户吹进房间,床上的轻纱微微浮动。 夏日闷热,虞苋睡得满头大汗,难受得睡不着 ,便到窗前透透气。 在月影疏斜的院落中,一个人影坐在亭中,手中正拿着什么看得出神。 “项将军?” 他抬头,将手中东西收起,冷声道:“怎么还不睡?” 还真是他。 虞苋赶紧小跑出门,到了项羽面前站定,脸上格外的欣喜:“将军你终于回来了,身上没有受伤吧?” 项羽倒是淡定:“不如你给我检查检查?” “呃……” 他倒是没说什么:“坐吧。” 虞苋乖乖坐到了项羽的对面,对方拿起石案上铜杯,倒了水放在她面前。 她刚睡醒正好渴了,说了句“谢谢将军”,便双手捧起铜杯,将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 口中辛辣,舌尖发麻。 酒水已经咽下去了。 虞苋的两颊飞快的出现了红晕,眼神微微发蒙,疑惑道:“这怎么是酒?” 项羽见状,反问道:“不然是什么?” 她捏捏耳垂,闷声闷气道:“我还以为是水。” 项羽挑眉:“你喝不了酒?” 虞苋赶紧摇头:“没有没有。”就是喝酒经常喝醉,断片,发酒疯。 当然这样丢人的事情她决不能承认的。 她加上好久没有沾酒了,还有点馋,便慢吞吞地伸出手,在项羽的眼底子底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见对面的目光扫来,女郎羞涩地解释道:“还有点渴,我解解渴。” 院中只亮了一盏灯笼,挂在屋檐外的房梁上,夜风吹来,灯笼被吹得晃荡。 昏黄的烛光打在虞苋的身上,能看出她刚睡醒,只披了一件白色单衣,未束腰带,衣裳斜挎的挂在身上,一头黑发散开,碎发正被吹开。 她明亮的眼睛带着笑意,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模样到底有多吸引人,正像只猫儿一样嘬酒杯中的浆酒。 项羽不自在的移开了眼神,右手拿着铜杯,指腹摩擦着杯沿,突然说道:“这是我的房间,现下被你霸占了,我睡哪?” 虞苋眨了眨眼睛,赶紧解释道:“是武信君安排我住在这里的,不是我霸占项将军的房间,请将军明鉴。” 项羽眼神微眯,凑近道:“既然你说起叔父,我回来之后,听说你已见过了叔父,可有此事?” 她点头:“嗯啊。” 项羽伸手,给她擦掉嘴边的酒渍,提醒道:“这里人多眼杂,不比外面,如今你是我的侍妾,怕是有不少人盯着你。” 虞苋感觉道对方的指腹格外的滚烫,轻柔地划过她的嘴唇,面上却好像此事只是他随意之举,让她原本有些被酒浸红的脸更烫了。 她赶紧往后仰。 项羽没在说话,拿起杯子喝酒。 虞苋却还在想对方说的话,再联想到之前那两个婢女说有人想要她死,心中顿时有些胆寒。 这个人命草芥的世道,真是一眼不合就会要人性命。 作为一个妾室,想要过得好,莫非真得受宠才行? 加上之前那些夫人给她送礼,也是看在她是项羽唯一的侍妾的份上,才都眼巴巴凑上来。 若是众人发现项羽回来之后,却和她分房而睡,岂不是说她没那么受宠……咳咳,背后想杀她的人岂非更加肆无忌惮,她焉还能活? 她心中慌张,思绪万千,最后下定决心,扭着腰肢袅袅娜娜的走到了项羽面前,眉眼带着娇媚讨好的笑:“项将军,你回来得这么的晚,再让人收拾其他房间休息也需要时间,不如今晚就和我睡。” 说完,她又大度道:“我就委屈一点,将床分给你一半。” 这女郎装得很。 “哦?”项羽脸上的神色不变,看上去还有些严肃,“你睡的是我的房间,何来是你将床分我一半?” “呃……” 他淡定道:“是我将床分你一半。” 虞苋:“哦。” 无法反驳。 项羽起身:“夜已深,休息了。” 对方的身材高大,穿着一身的黑,影子被远处的灯笼拉得很长,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巨兽,能将人一口拆吞入腹。 虞苋看着他的背影,眼神越加的无语,拿起酒壶给自己再倒了一杯酒,坐在一旁慢慢的品尝。 脑子里却在思考,待会儿怎么说让她招募武婢之事,将来遇到危险才不至于被动挨打。 见他已经点了房间里烛台上的蜡烛,她心一横,将杯中的酒水喝完,又拿起酒壶吨吨喝。 酒的度数不高,却也架不住她牛饮,酒意瞬间就上头。 她将酒壶丢在地上,上前踢了一脚,不顾自己的脚疼,眼睛红红的跑进了屋。 项羽正在解外衣,后背对着她。 虞苋甚少受过什么委屈,最近受过的最大委屈,便是为了活命成了一个小妾。 来到薛县后,又受人编排。 她脑袋有些晕乎乎的,见他背对着她,坏主意立即就涌上心头。 进门后她关掉房门,然后像个小牛犊子似的冲了过去,用自己的铁头对准对方的腰撞去,一点力度都不带收的,势要将项羽的腰撞伤。 然而对方突然转身,单手捞住了她的腰,直接将她放在床上。 轻轻松松,很是丝滑。 虞苋回神的时候,双腿已经蜷缩的跪在窗边,她仰起头,眼神还有些懵。 项羽看着她红得滴血的耳垂,身上的馨香混着酒气。 他不由皱起眉头,回神看向窗外,便见到院中石案上的酒壶已经滚落在地上,已然是被人喝完。 项羽又将目光移向虞苋,脸上错愕:“就一会儿功夫,你就将一壶的酒喝完了?” 虞苋:“嗯啊。” 项羽:“……” 还是一个酒鬼。 他冷着一张脸,挑起她的下巴,周身气压降至冰点,质问道:“刚才你是想撞我?” 虞苋打掉项羽的手,随即揉了揉自己的脑门,不太喜欢跪着的这个姿势,默默地爬起站在床上,掷地有声道:“没有啊。” 她话落之后,还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压根不敢看对方的冷脸,张嘴就来:“项将军,你是不是误会我了,我只是喝醉了,脚滑没站稳啊。” 项羽:“……脚滑?” 虞苋双手搭在他肩膀上,眼神微眯格外的迷离:“对的。” 项羽低头看着她潮红的脸颊,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个夜晚,她因为着凉和惊惧半夜发起了高烧,浑身颤抖,握着他的手不放开,还像根藤蔓将他缠紧,眼泪汪汪的哭诉“死人了”,黏人得紧。 女郎双臂收拢,将脑袋拱在他的怀中,小声道:“真醉了,想睡觉。” 他拉开她的手,原是想吩咐人去煮醒酒汤,这才意识到院中没人:“听说叔父给你送了两个婢女伺候你,她们人呢?怎么没有人值夜?” 虞苋闻言“哦”了一声:“你说那两个漂亮的女婢吗?” 她摇头:“我不晓得。” 项羽见她睡眼朦胧,看上去的确是困得受不住了,全心信赖靠在他怀中,眼神稍微柔和了些。 他语气还是冷的:“你好好待在这里,我找人给你煮解酒汤。” 虞苋乖乖点头。 项羽出了院子,挥手叫来亲卫:“叫人去煮碗醒酒汤。” 亲卫:“喏。” 他继续道:“还有,她住进来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知道多少,一五一十的都说出来。” 亲卫有些欲言又止,见项羽越加冰冷的眼神,不敢隐瞒:“夫人住进来之后,武信君送来了两个婢女,第二日便有人知道了她是将军的夫人之事,来了不少人给夫人送礼,邀请夫人去赴宴。” 项羽皱眉:“然后呢?” 亲卫道:“ 夫人还在犹豫是否前去,便听到两位婢女在背后说,有不少贵女想要嫁给将军,夫人若是前去赴宴,她一个孤女,怕会被人寻个由头制造意外而死,到时候将军回来定会降罪她们,夫人听后便没有去了。” 好大的胆子。 他忍着怒意,接着问:“既然是叔父送来的婢女,为何晚上无人在外面值守?”一点规矩都没有。 “听说是,是因为,是……” 见下属支支吾吾,项羽颔首:“直说。” 亲卫心一狠,直接说道:“听闻她们原本是武信君要送给下属的美妾,见夫人身边缺人伺候,两人正好都调教过了,便将两人送给夫人做了婢女。她们缺在暗地里编排,武信君将她们伺候夫人是假,实际上是为了将她们送来伺候将军,便对夫人有所怠慢。” 项羽询问:“她也听见了?” 亲卫是项羽派去护送虞苋的其中一人,临前被交代好了要看着她。 他因此点头:“都听见了。” 项羽:“行,我知道了,明日下去领赏。” 他回头看着屋内散出来的微光,周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冷寒之意。 难怪虞苋本见他杀人后便心里畏惧他,而今晚见到他,却表现得一反常态,十分的惊喜和主动,怕是这几日受了不少的委屈和编排。 她倒是能忍,竟是半点都未曾主动提及。 不过项羽倒是误会虞苋了,她不提,是因为人性本就爱踩高捧低,无关男女。而为了利益借势攀附,又不丢人,她自己便也是这种贯切落实的主儿。 加上这两人不是她的人,是长辈送的,动不得,自是无心搭理。 虞苋又不是没管过公司的员工,当然是自己培养的人才用的顺手。 第13章 “将军~~” 虞苋见项羽离开之后,便弓着腰,用头抵住床榻,双手按揉酸胀的太阳穴。 光顾着报复人,忘记提正事了。 她见项羽出去后一直没有出现,脑中的睡意有点扛不住了,便翻了个身,抱着被褥闭眼睡觉。 睡得正香,虞苋便感觉自己被人捞了起来,她不情不愿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便看见了项羽冷硬的下巴。 他的嘴巴紧闭,不知道刚刚出去之后谁惹他不痛快了,冷着一张脸,房间里的气压降低,仿佛自己一睡醒就来到了阎王府,被头顶的阎罗王给盯上了。 “先喝了醒酒汤再睡。” 唔,声音也冷,好像别人欠他钱了似的。 虞苋脑袋彻底清醒了,却又闭上眼睛懒得睁眼,浑身一动不动。感觉项羽还在执着于将她推醒,便气不打一处来。 她眼珠子在眼皮底下转了两下,脑子瞬间又有了主意,伸腰“嘤咛”一声,紧接着翻身,巴掌清脆的扫在了项羽的脸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哦~打到了,解气~~ 项羽看着虞苋看着扇了他一巴掌之后,又朝着他怀中拱了拱,头发凌乱,就像是一只找他撒气的狸奴。 窝里横。 这一巴掌给他扇爽了,他捏住女郎的手,按住了虞苋手掌的虎口,她“啊”的痛呼了一声,瞬间睁开了眼睛。 “不装睡了?” 虞苋收回手,揉了揉自己的虎口,眼神怯怯:“项将军,刚刚真不是我故意的,不小心打到了你,就是打了你一巴掌之后我才清醒,害怕你生气,才会装睡。” 项羽看着她说话时睫毛微颤,在红润的脸颊投上了一抹阴影,明知道对方是故意为之,看在她的这样脸上,却怎么也生不起气来。 他将汤药拿到虞苋的面前:“喝了吧。” 虞苋之前生病也是喝的黑乎乎的药,喝了好几天,现在看着汤药就难受。 她默默伸手。 项羽将碗递给她。 虞苋手假装被烫到,汤药被打翻在地。 项羽:“……” 她先发制人,委屈巴巴道:“烫。” 项羽看着木质地板上的汤药,脸上铁青,深吸了一口气看她,却见小女郎就像是做错事的小孩,缩成了一团,讨好的看着他。 “项将军你不会生气了吧?” “都是妾身的错,你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 项羽沉默。 外面翻起风,天气大变,一股冷风从窗户吹了进来,紧接着雨水便哗哗啦啦的落了下来,风吹了细雨进屋,烛台上的蜡烛也被吹灭,房间里陷入了黑暗之中。 五月的天气便是如此的多变。 他没有唤人收拾,自己找了块布将汤药给擦拭干净,随后道:“你不想喝就不喝吧。” 虞苋怂了,试探的问:“你真生气了?” 项羽轻哼:“我不会发酒疯的人讲道理。” 虞苋:“……” 见对方站在窗边,眼神冷冷盯着她,虞苋福临心至,立即给人让出了一个位置,双手拍拍床榻:“夜深了,将军赶紧休息吧。” 项羽解了外衣,躺了上去,虞苋便乖巧的将一半的被子,主动的给对方盖上,然后自己默默往里缩成一团,整个脑袋都蒙在了被褥里。 随着刚才的事情这么一打岔,虞苋又忘记了自己要说的正事,打算明日脑子清醒了之后再思考措辞,该怎么跟对方说起让她招揽武婢之事。 下一刻她就人提了上来,项羽双眼重瞳,语气冷淡:“躺好,别憋死。” 虞苋捏了捏耳垂,翻了个身继续睡。 项羽将她扒拉了一下,她被迫滚进对方的怀中,正错愕时,对方淡淡道:“关于婢女的事情,已有人跟我汇报了,明日我重新选几个老实本分的来伺候你。” 嗯? 虞苋仰头看他,黑夜中只看见对方模糊的轮廓线条,看不清表情,只是清晰的感觉到项羽的目光一直在她的身上,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他身体十分滚烫,似乎能听到心脏在强有力的跳动,带着她的身体极度升温。 对方的手揽着她的腰上,臂弯将女郎整个人栓紧,被褥里两人贴在一块。 正让人不知所措,项羽继续说道:“既然你跟了我,我不会让你受委屈。” 虞苋手指蜷缩,拉扯着心脏,好像是被什么轻轻一扯,颤了一下,格外的酸爽。 男人的话,骗人的鬼。 她老爹当初跟她妈年少相爱,一路扶持,在功成名就之后,两人最后还不是离了婚。 在被褥下的手狠狠地掐了一下指甲盖,感觉到细密的疼痛,便立即恢复了理智。 此时不提正事,更待何时呢? 虞苋抿嘴,手柔弱无骨的盘在项羽的肩膀,声音很轻:“我能不能要能打的武婢,至少遇到盗贼的时候,身边之人有还手的能力。” 她眼神期待。 项羽闻言,手轻拍女郎的脊背,似在思考。 隔了一会儿道:“既然怕无还手之力,那明日开始,便跟着我去校场训练。” “啊?” “将生命交于他人终究不美,既然你这般怕死,那便好好学习自保的本事。”他上下捏捏她的骨头,“你的筋骨软,现在习武不晚。” 虞苋当初是走艺术生升学的路子,骨骼的确是比较软的,毕业就不怎么跳了。 她吃过练舞的苦,闻言两眼一黑。 项羽:“不愿意?” 虞苋看着看着对方的脸色,哪敢说一句不愿意,捂着脸点了点头。 她又询问:“项将军,那武婢的事~~” 项羽干脆道:“会给你找,得找靠谱的。” 唔,真是太感动了。 虞苋立即眉眼带笑:“项将军,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好人,我没跟错人。” 项羽:“……”这是给他带高帽子? 怎么每次被她说成好人的时候怎么就不得劲呢? 此时虞苋的脑袋还算清醒,酒意还没有下头,看着对方还牢牢的搂着她,两具身体都黏糊在一起,出了一身黏腻的汗。 两人都是成年的身体,此时荷尔蒙控制脑子,倒是感觉挤压的胸口有些敏感,她耳朵红得滴血了。 不行。 等下情意上头,怕是要干菜烈火。 要不得要不得。 虞苋推推他的胸膛,打了个哈欠,道:“项将军,我真的好困,得睡觉了,你松松,喘不过气了。” 项羽凝视了她一眼,脸上很是不快,倒是没有为难,直接将她的腰肢给松开了。 她松了一口气。 唔~ 身上没有了硬如烙铁的臂膀固定着,却奇怪的感觉到一股难受的情绪萦绕在心间。 瞎想什么,赶紧睡觉。 项羽见她闭眼睡觉,给她掖了掖被子,随即也闭眼休息。 他刚要睡着,一个小火炉拱了上来,双腿双脚搭在身上,脑袋枕着他的手臂,睡死了过去。 项羽:“……” 作孽。 这是要折磨死他了。 翌日。 虞苋在大大的床上滚来滚去,突然感觉到了不对劲,瞬间睁开了眼睛。 项羽不在房间。 可是房间有四个女婢,全都穿着靛色曲裾,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捧着手帕和金黄色的铜盆。 虞苋:“……什么情况?” 上来了一个婢女回话,她脖子纤长,面容秀美沉静,规规矩矩道:“婢子雪纹,是项将军叫婢子们来服侍夫人的。” 虞苋道:“你是她们的头儿?” 雪纹回答得格外的稳:“回夫人,你才是她们的主子。” 有点意思的。 她又问:“之前武信君送来的女婢呢?她们现在去了哪里?” 至于去了哪里~ 项羽起床时,亦不见到她们,却在用早膳时,两人精心打扮了一番来了。 若非顾忌是叔父送来的人,他当场就要将人砍头,不会只将人送了回去。 项梁见项羽将他送来的婢女退回,倒是表现得很高兴,拍了拍他的肩膀:“看来你小子是真动了心,还不赶紧抓紧时间些时间,我还等着抱侄孙呢。” 虞苋得知后,倒是什么也没说。 人是武信君送的,是项羽退回去的,跟她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她压根没有主动在人前提及二人,便是连两人的名字都没记住。 虞苋询问:“你可会武功?” 雪纹闻言摇头:“回夫人,婢子不会。” 虞苋现在是入乡随俗,没有纠结这些人的自称,再说了,她讨好项羽的时候还以“妾身”自称,称呼而已。 听闻雪纹不会武,她还是有些失望的。 她摆摆手:“以后这院子的活有你安排她们完成,不过我身边不习惯太多人伺候,亦不喜人近身,每日派人轮值即可。” 雪纹:“喏。” 雪纹早就得知了虞苋是被项羽所救的孤女,听闻是位国色美人,不成想见了之后才发现果然名不虚言。 可怜刚失去了家人,便被掳来当了侍妾。 只是这性子着实是格外软和,听闻这位虞夫人被欺负了,连半句话都没跟将军告状,还是将军敏锐发现了端倪,不然还不知道将来会受那两个胆大包天的婢女多少的委屈。 “几时了?” “回夫人,已经是巳时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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