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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章

,那洁白的天光在他眼前越来越亮,越来越大,他像是个在海底快要溺死的人,竭尽全力地蹬着双足,朝着海面那晃动破碎的光影游去。 忽然! 他蓦地扎进了那片盛大的白光里,黑暗消失了。 他喘息着,脚下发虚,不住地缓着气,如同刚刚从水面冒头的人,贪婪地呼吸着,他一时间适应不了这样的强光,他抬起胳膊遮挡住自己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他听到鸟的啁啾啼鸣,闻到西府海棠的淡淡芬芳。 他慢慢睁开眼睛。 ……他在哪里? 第一眼看到的是繁茂的海棠花树,满枝薄红绚烂,犹如织锦霞光。 不是在儒风门的宗祠天宫。 这场幻境……仍没有结束吗? 但他的内心已渐分崩离析,他忽然并没有那么确定自己到底是谁,哪里是梦,哪里又是真实。 他坐起来,一朵原本落在他鼻尖的海棠残花飘零于膝头。 ……坐起来? 他这才发现自己方才居然是躺着的,就好像刚刚做完一场噩梦,他环顾四周,是死生之巅的通天塔前,而他自己,则坐在一具黑漆漆的,敞开着的棺材里。 刹那间,墨燃连指尖都好像凉透了。 他原处发怔了好一会儿,而后蓦地起来,踉跄着爬出棺材,他看到棺木前立着一块碑,上面没有一个字,倒是摆着一碗抄手,几碟子小炒,都是他最爱吃的食物。他盯着那些东西看,他盯着那具棺材看。 不…… 不。 噩梦没有结束。 他掉进了一段更深的噩梦里,或者说,他如今竟是清醒的? 那一团黑影所说的话,难道竟是真的? 他真的只是服了毒药,在通天塔前躺下,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而已吗?梦里的一切,都是…… 他没敢再接着想,他疯了一般爬起来,径直朝着死生之巅的南峰跑去。 可是和他记忆中的临死之前不一样,他记得自己当年明明是把所有人都斥散的,但是他跑到一半,有一行宫人冲出来,为首的那个是侍奉了他多年的刘老,刘老捧着个盒子,皱纹遍布的脸庞上满是欣喜:“陛下,重生仙药,找来啦!这就是重生的仙药啊!” 他蓦地停住脚步。 左右都跪下来恭贺他,刘老也跪下来,一双枯槁的手呈起锦盒,颤巍巍地递给墨燃,沙哑道:“仙药啊,陛下一直在求的仙药,总算打动了天神,这一颗就是了……” 墨燃怔愣道:“不是……我,我不是都赶你们下山了吗?” 众仆面如土色,连连叩首,刘老也极为惊恐:“陛下为何要赶我们走?可是老奴有何处侍奉不周?老奴——” “十大门派呢?” 刘老一头雾水,茫然抬头:“什么十大门派?陛下,你怎么了?” 墨燃知说不清,便拉他到通天塔前去看,他一出密林就指着塔前的坟冢:“你看看那边,我刚刚就睡在那里,我——” 他转头,却发现自己棺木和坟冢都已经不见了。 只有立着两座孤零零的皇后和妃子的坟冢,上面歪七扭八地写着他的狗爬字。 墨燃:“……” 刘老忧心忡忡地:“陛下,你怎么了?” “我……”墨燃怔忡地盯着那两座坟,他的意识已经很混乱了,有一刻他可以清晰地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假的,可是下一刻他又觉得真幻交织,他竟也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今夕何年。 刘老叹息着说:“陛下忧思太深,做梦了罢?” “不是梦……”墨燃喃喃,但随即又摇头,苍白着脸,“不,这当然是梦……”他语无伦次颠来倒去地说了很久,而后倏忽扭过脸,盯着刘老,“那重生的药呢?” 刘老便把盒子呈上来。 他没去接那个盒子,他径直把它打开了,里头有一颗莹白如玉的丹丸,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他颤抖地将它拿起,喉结攒动,而后往红莲水榭的方向去。 可是刘老忽然拉住他,墨燃蓦地回首,他的神经已绷到极致,即将断弦,他问:“怎么了?” 方才还和颜悦色的刘老,忽然阴沉下了脸,眼睛里闪动着诡谲的光泽,阴气沉沉地说:“陛下,可是走错了方向?” “什么走错了方向……” “陛下该去的地方,是招魂台。”刘老慢慢地说,那些仆厮也都缓缓围了上来,将墨燃团团围住,慢慢逼近,“陛下一直以来,朝思暮想的,难道不是要复活您的师兄,师明净吗?” “我……” “如今重生仙药在手了,陛下为何弃招魂台于不顾,反而往红莲水榭跑?”刘老幽幽道,“陛下为了这重生之法,杀害千万人,踏平儒风门,让天下哀鸿遍野,血流成河,难道陛下做尽这一切,最后居然要违被初衷,转而把这丹药服入另外一人口中吗?” 墨燃心乱如麻,他紧紧攥着那枚仙药,他说:“你不明白。” “陛下必须去招魂台,不得去红莲水榭。”所有的人眼里都闪着可怕的光芒,鬼怪一般的脸,他们围着他,重复着,“陛下必须去招魂台,不得去红莲水榭!” 墨燃将仙药死死护住,他脸色青白,说:“都给我让开。” “陛下必须去招魂台——” “让开!” 他抽出不归,握着那冰凉的刀柄,那些人似乎是瑟缩了一下,而后眼瞳变得像蛇一样狭长,一个个都露出了扭曲的笑脸。 “你会遭报应的……” “你以为你能改变什么?” “言而无信。” “朝三暮四。” “呵,这种薄情寡义之人怎配拥有仙药。” “抢回来!夺回来!” 墨燃护着仙药,猛地斩开一条血路,往死生之巅的南峰奔去。不管这是幻梦还是真实,他知道楚晚宁在那里……无论是生是死,他都要去到那里,他要在楚晚宁身边,才能心安。 他跑进了红莲水榭的结界里。 刘老和其他人都被挡在了界外。 他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而后闭上了碧色竹扉,他不想再看到多余的人,这里是红莲水榭,只当有他自己,还有…… “师尊?” 他因吃惊而微微睁大了眼眸,他看到楚晚宁正站在一株海棠花树下,束着高马尾,戴着金属手套,神情专注地调试着一具快要完工的夜游神机甲。起风了,淡粉色的花瓣簌簌吹落,初雪般落在阶前,桌上,温柔如涟漪。 墨燃眼尾泛起湿红,刹那已哽咽。 “师尊……” 楚晚宁听到他的声音,抬起头来,他因为忙碌,还咬着一把小锉刀,看到墨燃,他微有诧异,把锉刀拿下,这才直起身子,朝他点了点头:“你怎么来了?” 第219章 莫相离 墨燃没有答话,亦或是答不出话来,他走上前,不由分说地抱住楚晚宁。 “……你怎么了?” 怀里是微凉的衣衫和温热的躯体。 “怎么就哭了?” 他不知道,梦,真实? 他都不再清楚,但是红莲水榭里,没有楚晚宁冰冷躺着的躯体,他的师尊还活着,还在忧心着夜游神的关节不够灵活,在考虑着应当刷桐油还是上清漆。 这似乎就够了。 他一时竟沉溺于此,不想再醒来。 他与楚晚宁一道将那机甲人完工,天色已经晚了,于是他拉着楚晚宁回到房中,一如前生,与他交颈缠绵,耳鬓厮磨。 梦里的楚晚宁并不是那么驯顺的,他总有这样那样的狠绝,这样那样的放不下。 哪怕在床笫之间欢愉到了极致,发泄出来的时候也常常是咬着下唇,凤眸中含着水汽,却不吭声,只是喘息粗重,不可遏制。 烛火没有熄灭,融融灯花映照着身下之人的脸庞,墨燃近乎痴迷地凝视着他情迷意乱的模样,他凝视着楚晚宁的五官,眉眼,凝视着楚晚宁黑色的眸子,眸子里浸着蜡烛的影。 烛影摇曳,像是深潭里落了花瓣。 墨燃律动的时候,那花瓣就在潭水里摇曳漂浮,涟漪一轮轮漾开,最后有湿润的水汽从楚晚宁眼尾滑落,被墨燃亲吻。 他很明白楚晚宁是怎样的人,若是不用情药,很难在欢爱中高潮,他的自控力着实好到令人遗憾。 可那又怎样呢? 泪水是控制不住的,急促的呼吸也是,不叫也没关系,看着他被自己干到哭,干到面色潮红双目失神,结实的胸膛不住起伏,喘息连连,也是很好的。 一夜旖旎,到了寅时才相拥眠去。 墨燃紧紧拥抱着怀里的人,彼此都是汗涔涔的,湿热的躯体贴着湿热的躯体,连鬓发都已粘在颊侧。 他柔情而缠绵地亲吻着楚晚宁的耳垂,脖颈,将他在自己怀中拥得更紧。 “这样就好了,师尊,如今你在我身边,这样就好了。” 他睡了过去。 他睁开眼睛,惊觉楚晚宁已并不在自己卧榻之侧。 “师尊?!” 觫然坐起。 然后他看到楚晚宁立在半敞的轩窗边,已经是破晓时分了,窗外淅淅沥沥下着微雨。 墨燃松了口气,他朝他伸出手:“师尊,来这里……” 可是楚晚宁没有动,他穿戴的很整齐,白衣若雪,安静地望着床上的那个男人。墨燃盯着他,忽然一阵强烈的不安自心头升起。 楚晚宁对他说:“墨燃,我该走了。” “走?”他愣愣的,床褥仍是热的,枕上有断发,还有淡淡的淫靡的气息,但是楚晚宁站在他眼前,却好像隔着一湖一海的距离,那么疏淡,墨燃焦急道,“你要去哪里?这里就是红莲水榭,是你的家,我们已经在家了,你还要去哪里?” 楚晚宁摇了摇头,他侧过脸,望着窗外渐渐泛起的苍白,他说:“没有时间了,天就要亮了。” “晚宁!!” 只是一个眨眼。 屋里空空荡荡,就什么都没有再剩下。 他仓皇地从床上披衣而起,鞋袜也顾不得穿,就踉跄着冲出门去。 一夜风吹散,万点雪飘零,昨夜那满枝灿烂的海棠花已被打落大半,残花铺满了台阶与桌椅,石头桌子上还摆着一只做完的夜游神,金属手套和锉刀就丢在旁边,好像楚晚宁刚刚离去,好像楚晚宁随时都会回来。 “晚宁?晚宁!” 他发了疯般地在红莲水榭里奔走,寻找,但他一直绕开莲池,潜意识里他就不敢去莲池,他不敢去…… 可他最终还是失魂落魄地走了过去。 赤着脚,踩在冰冰凉凉的青石板路上。 他在离莲池还有好长一段距离的地方便站住了,从苍白的脚趾一路往上,最后能瞧见的是一张了无人色的脸。 他茫茫然睁大着双眼,他遥遥望到莲池里躺着的那个男人,和前世自己临死前最后两年,几乎每天都会望见的那样。 躺在藕花深处,身躯不曾腐朽,衣冠干干净净,和活着的时候又有什么区别? ……有什么区别!!! 他一步步走过去。 近了。 更近了。 只要再往前,就能来到池边,就能看清他的每一根睫毛,死后也好像微微蹙着的剑眉,不再舒开的凤眼。 可他却彷徨地跪了下来。 膝头磕在石板上,他跪着蜷着,颤抖战栗了好一会儿,他忽然想到还有刘老交给他的仙药,可以起死回生的仙药,他于是欣喜若狂,指爪狰狞颤抖蜷曲,翻找着乾坤袋,他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掏出来。 “仙药……仙药……我要那个能起死回生的仙药……仙药呢!!!仙药呢?!!!” 所有的东西都掏遍了,他把整个乾坤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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