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见状迎上去,“陛下如何?说?” “回?衙门再说。” 他撂下这话抬脚便?走,宁珏看了看姜离只得先跟了上去。 裴晏慢一步而出,二人?四目相对?一瞬,于世忠又跟了出来,“大小姐,可以进来请脉了。” 如此姜离只得先给景德帝看病,待入了殿门,于世忠近前来轻语两句,姜离听完放了心,“那?是太好不过了——” 姜离说着绕过屏风往西窗处而来,待行了礼,景德帝一边请脉一边面色如常问:“朕听江陵郡王说,你此前救过他的性命?” 姜离一愣,忙道:“不算救命,只是小郡王病发的急,臣女恰巧在跟前。” 景德帝纳闷道:“你的针术极好,只教几个医女可会觉得大材小用?” 姜离敛眸后退两步,“臣女不敢。” 景德帝叹息道:“你不必紧张,你的医术有目共睹,倒是令朕想起来,这几年?长安城中少有医术高明的年?轻大夫了,女医更是少有,昨日广宁伯入宫来,提起你,他也十分感?叹,说他家女儿此前病入膏肓差点没了性命,也是你治好的。” 郭淑妤当初乃是装病,姜离可不敢居此功,景德帝见她?谦逊,又道:“他如今在执掌太常寺,太医署也在其麾下,他自?己?虽不懂医,却?言太医署内青黄不接,那?些擢选来的医学生多有难过考课者,尤其是针道。” 姜离抬起头来看着景德帝,“陛下是说——” 景德帝牵唇,面上笑意有几分慈祥意味。 于世忠在旁道:“大小姐有所不知,陛下问了淑妃娘娘,娘娘说大小姐教医女们?十分用心,教了月余她?们?长进便?极大。而太医署如今有针道生三十人?,针博士却?只有一人?,且那?位老先生自?己?也是年?迈多病之身?,实算有心无力?,从去岁初开?始,已让一众太医助教。但太医们?各有所擅,即便?擅长针道也各有路数,这半年?下来针道生们?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学,学不精不说,五花八门的课业繁重,私下里也是一片怨声载道。” 于世忠说着也是一叹,又道:“早些年?太医署请过不少民间的大夫为客卿博士,如今大小姐的针道既不弱与年?长的御医们?,若大小姐有心传道授业,陛下可不愿您屈才。” 姜离眼?底一片雪亮,直看向景德帝,“陛下,可是当真?”t? 景德帝看出她?很愿意此事,含笑道:“君无戏言,但本朝没有女子为官的规矩,朕能给你教学之便?,不能予你医官之身?,你可愿意?” 姜离生出难抑的激动,“臣女愿意,臣女不求名禄。” 景德帝瞳底浮起两分激赏:“女子有此心实在难得,但朕不会让你白白辛劳,该有的束脩俸禄都不会少。既如此,朕派人?去太常寺走一趟,让广宁伯和金永仁安排此事,你身?份在此,不似寻常医博士,只像教医女们?一样半月一次便?可,此事朕未和你父亲还有你姑姑商量,因朕瞧你也不似能听他们?话的。” 姜离在景德帝的揶揄中福身?应是,于世忠忙吩咐小太监传令,待交代完,才伺候景德帝躺去龙床之上。 姜离抑着心内涌动,定了定神,打开?针囊仔仔细细为景德帝施针。 第181章 得偿所愿 一更 “得偿所愿了。” 姜离归府之时正值华灯初上, 郭淑妤站在影壁前候着?,温婉的杏眼里有笑意亦有探究,姜离哭笑不得, “你来的真?快。” 姜离请郭淑妤同去盈月楼, 待至楼中落座, 郭淑妤道:“太极殿的内侍传信很快, 我父亲傍晚正在太常寺当?值,便立刻去见了金太医, 他们多半明天早上才会来薛氏与你商议授医事宜——” 她说着?话?, 眼底探究愈盛, “我还是不明白你去太医署是为何。” 姜离但笑不语, 只亲手为她斟茶,丝丝袅袅的水气升腾而?起?, 愈发令她秀丽眉眼里藏了隐秘似的。 屋内并无旁人,郭淑妤接过茶盏道:“去太医署授医, 虽说和教授医女们一样, 不是什么?辛苦活儿, 可你这样的身份, 实在不必多此一举, 如?今你在长安城中盛名在外,哪怕是想求名,目的也达到了,上到王侯宫闱, 下至平头百姓, 都知你是长安城最好的女医,你还想求什么??” 姜离抿着?茶道:“此事多谢你父亲了。” 郭淑妤也未想过姜离会如?实作答,便道:“你医好了我, 我父亲母亲都对你感恩戴德,太医署这几年?也的确青黄不接了些,此事并不算费力。” 姜离道:“我在长安结识之人不多,此事只有你父亲出面最为妥当?。” 郭淑妤一愣,不禁上上下下打量她,“你要这么?说的话?,莫非你当?初替我隐瞒乃是早有此打算?” 姜离莞尔:“我若说不是,你可信?” 郭淑妤半信半疑看着?姜离,片刻后无奈道,“罢了,你既如?此说那我也就信了,毕竟你是真?的帮了我,论迹不论心罢,我只是实在不明白你去太医署的缘故……” 姜离道:“将来你会懂的。” 如?此一言令郭淑妤心紧,她沉默片刻,“此前淮安郡王的旧事,和你入太医署的目的也有关?系?你做这些,你父亲和太子妃娘娘都不知情?罢。” 姜离给她添茶道:“自然。” 好歹答了一问,郭淑妤长叹道:“也罢,我且看看你一个薛氏贵女到底图谋什么?。” 姜离无多少可奉告,郭淑妤饮了两盏茶也未久留,至酉时二刻,姜离沉思片刻,还是往前院去一趟。 薛琦一听?太医署授医大为震惊,“什么??是陛下亲自开口的?” 姜离应是,“女儿不敢不遵,已答应下来。” 既是景德帝的意思,薛琦哪敢置喙,但想到自家女儿竟然要去做那劳什子针博士,只觉心底一万分膈应,“可说了教至何时?” 姜离摇头,薛琦想了想道:“总不能教个十年?八年?吧,在你定亲之前尚可,待成了婚如?何还能抛头露面?这么?多年?都没?有女医官了,陛下也太……” 薛琦急急住了口,又焦灼道:“你姑姑若知道只怕也要生气,罢了,总比你弟弟好些,明日你去东宫亲自交代一声——” 姜离应下,待要告退,又想起?高晖之事,不免问道:“父亲,高家二公子如?何了?” 薛琦一听?面色更?沉,“残了,断了一条腿,又伤了脊背,人彻底是废了,高从章不敢把人带回长安,如?今已经秘密送去了晋州,以后应该要在那里养伤了。这事定西侯和太子都知道了,如?今正在查行刺之人是谁,只怕不日便会有消息。” 姜离不由问:“可是有杀手的线索了?” 薛琦道:“当?夜行刺者?有三人,一女二男,那女子武功不济,后来的二人却身手极好,尤其有一人装扮特殊,高氏如?今已经知晓了其身份——” 他深长地看姜离一眼,“你自江湖而?来,应该知道此人,说若没?看错,那人极可能是沧浪阁阁主沈涉川。” 姜离虽早有所料,此刻仍紧迫一瞬,“竟是他!他怎会去刺杀高公子?我记得他一向是为了他父亲报仇才动手,难不成高氏和他父亲之死有关??” 薛琦气闷道:“他父亲乃是因贪腐获罪,和高氏有什么?干系?此事为父也觉得古怪,若真?是沧浪阁之人,那说不定沧浪阁蛰伏多年?,如?今有更?大的图谋。” 姜离不解,薛琦继续道:“如?今长安城内极不太平,甚至还有邪魔歪道兴起?,再联想到那沧浪阁主来长安后秦家出事,这一切绝非巧合。” 姜离忍不住睁大了眸子,“沧浪阁……恶名多年?,且不屑与其他门派为伍,怎会和邪魔歪道有关??” 薛琦失笑,“女儿啊,眼下是在长安城,并非在江湖,许多事不是你想的那般简单,等高氏查吧,如?今多事之秋,查个明白为好。” 姜离欲言又止,但见薛琦一副高深莫测之态,也知问不出什么?,她默了默,随即告退而?出。 回盈月楼的路上,怀夕也惊道:“什么??!沧浪阁是沧浪阁,无量道是无量道,这些人怎么?还把邪教的脏水泼到沧浪阁身上?” 姜离也觉荒唐,但她道:“邪教被发现不久便出了高晖的事端,此事若是被拱卫司知道,那姚璋是一定要怀疑沧浪阁的——” 怀夕憋屈道:“不能因为沧浪阁有小魔教之名,就什么?锅都扣给我们啊,更?何况无量道谋财害命祸乱百姓,这实在是天大的罪名!” 姜离也觉不甘,但奈何眼下乱象纷杂,还真?不好替沧浪阁正名,“先别急,看看接下来高氏和东宫如何探查。” - 翌日巳时过半,时任太常寺卿的广宁伯郭准和太医令金永仁当真一起?来薛氏拜访,薛琦这日并未去衙门,亲自面见二人一同商议姜离授医之事,因是景德帝之令,薛琦也不好太过拿乔,诸多安排倒也顺遂。 姜离不打算耽误日子,待商议完便想去太医署熟悉熟悉,薛琦虽有不满,当?着?郭准二人也只能应下,刚过午时,姜离便与广宁伯二人往太医署去。 太常寺位于朱雀门内,太医署占了太常寺西侧一半,其内门庭森严,屋舍相连,行走在碧瓦白墙的夹道间,略有些逼仄之感。 “正堂为议事会客之所,西前厅是太医们日常待命之处,东面前厅与后殿则皆是处置各所公务之地,待入了西仪门方?至教学?之地,如?今太医署分了四大科,其他三科尚能顾及,唯独缺了针师,如?今姑娘愿教他们,实乃太医署之幸。” 广宁伯因郭淑妤的缘故,话?说的十分好听?,金永仁如?今也不敢轻慢,三人进月洞门再往东行,不多时指着?一处碧瓦朱檐的屋舍道:“如?今有针科生三十人,平日里都在济安堂教学?,这里日常所用的医经与人体经络图、经络人偶皆有,姑娘看看还需要什么?,我们尽快添置,济安堂常驻医师二人,以后多由他们辅助姑娘授医——” 金永仁说着?,吩咐亲随将二人请来,姜离则进了济安堂内。 到底是太医署的学?堂,屋内布置颇为齐备,所需之物皆是无缺,姜离前后看完,满意道:“暂无所缺,若有缺的再劳烦金大人。” 说着?话?,两个医师先后入了门,这二人年?近而?立,身着?鸦青公服,一脸恭敬地近前问安,金永仁指着?二人道:“这是苏长淮与谭樯,他二人虽看着?年?轻,却都是医药世家出身,皆擅针道,都在济安堂当?差两年?有余了,对新一届的学?子都十分熟悉,薛姑娘要教什么?,要如?何教,都可与他二人商议,尽管让他们给姑娘打下手。” 此话?落下,身形高瘦的苏长淮上前道:“见过姑娘,久仰姑娘之名,如?今我二人也有机会跟着?姑娘精进医道,还请姑娘多多赐教。” 医师乃太医署胥吏,即便非景德帝之意,只凭姜离薛氏大小姐的身份他们也不敢不恭维,姜离打量二人片刻,寒暄几句后,又看向济安t?堂之后,“学?生们住在何处?” 金永仁道:“就在北面,这后面还有药学?讲堂,及诸多库房值房,他们的学?舍也都在北面,眼下无事再带姑娘转转,姑娘若是需要,我也可为姑娘安排一间值房,以作姑娘在太医署歇息所用——” 姜离边走边道:“不必了,我半月来一日,不必费——” “心”字未出,姜离话?头一断,只因不远处的回廊下,竟是白敬之一身素袍站着?,金永仁和广宁伯也瞧见,广宁伯道:“咦,白太医?他不是要告老了吗?” 金永仁道:“陛下已经准了,还有些仪程未完。” 正说着?,白敬之瞧见了他们一行,连忙迎了过来,“拜见侯爷,金兄,这是带薛姑娘来看济安堂?” 金永仁应是,又问:“你怎过来了?还有什么?交代未完?” 白敬之扫了姜离两眼,道:“有几道旧年?医案我想抄录下来,适才见了柏恩,他说此事他做不了主,我正等金兄呢。” 柏恩乃太医署另一太医丞,金永仁闻言纳闷道:“哪年?的医案?” 白敬之道:“十二三年?前了,你也知道我胃疾难愈,待回乡后,我大抵毕生与胃疾相抗了,我记得那几年?我看过好几位患胃疾的大人,彼时安规矩医案都留在太医署中,后来我专研小儿病,反倒疏于胃疾了。” 金永仁看向广宁伯,广宁伯道:“按规矩,太医署的医案不可外流,不过既然是十多年?前的旧事了,与其让那些医案被虫蛀,还不如?让白太医拿回去研磨一二,若真?制出良方?,也可造福民?间百姓不是?” 三人说着?话?,姜离站在金永仁身后也在打量白敬之,数日不见,白敬之比月前更?为消瘦,只观其面色呼吸,便知他病情?又重了些。 见广宁伯如?此说,金永仁也乐意做个好人,便道:“既是如?此,那便去库房走一趟吧,只是这么?多年?了,找起?来颇为不易。” 金永仁说完又看向姜离,似怕冷落了她,“薛姑娘——” “不打紧,先紧着?白太医之事吧,正好我也跟着?瞧瞧太医署建制。” 姜离通情?达理,金永仁便唤亲随取钥匙,不多时,几人沿着?廊道往太医署北面而?去,一路经过其他几科的讲堂、医经书库、学?舍、药库药园等屋阁,几人来到了太医署西北角的小院,院内共有厢房十来间,正是太医署多年?来所存医案。 待打开库房之门,姜离在门口并未入屋,金永仁和广宁伯见她极有分寸,也不打算多留,只两下库房的值守医工陪白敬之寻医案。 去看药园的路上,姜离道:“金大人,白太医的胃疾当?真?极重?” 金永仁叹道:“是很凶险,尤其年?后都有呕血之兆了,他本喜欢去地方?上的,如?今连地方?都不去了,说让他回老家做个授医博士他也推辞了,偏生胃疾难医,他自己心底也有数,往后操劳不得,告老还乡也好。” 姜离往医案库房方?向回望一眼,“白太医可说过何时归乡?” “他这一走再也不会回来,长安城的家仆、宅邸都得处置妥当?,前两日见时,说是下月中才走呢……” 姜离心底稍安,又跟着?二人转了一圈方?才往前衙行去。 还未走到前厅,却有个太医署小吏快步而?来,道:“大人,东宫派人来了,说太子妃娘娘要见薛姑娘。” 金永仁有些意外,姜离也只好道:“姑姑有召,那今日我便先辞一步了。” - “滚出去——” 姜离刚到景仪宫门口便听?见薛兰时的低喝,带路的明夏面色微肃,轻声道:“娘娘,大小姐来了。” 殿内未应声,明夏当?先走了进去,姜离跟进殿内,便见满地胭脂水粉狼藉。 姜离近前两步行礼,“给姑姑请安。” 殿内只有秋雯一人侍立在旁,薛兰时倚靠在西窗榻上,正一脸不快地揉着?眉心,“免礼了,来姑姑跟前坐——” 姜离上前落座,扫了一眼地上问:“姑姑,这是怎么?了?” 薛兰时面有不耐,秋雯道:“大小姐,娘娘这两日本就有些不适,却不想承香殿那位郑良媛又得了太子殿下赏赐,这胭脂是江南第?一茬桃花所制,送入长安的本就不多,娘娘这里也就两盒,那郑良媛处竟然也得了两盒,这才让娘娘气着?了。” 姜离心底不以为意,面上只做担忧状,薛兰时这时松开手,问道:“听?说陛下让你去太医署授医?” 姜离面色一正,“是,适才侄女正在太医署。” 薛兰时便叹息起?来,“你这孩子,怎么?净揽这等差事?这于你有何益处?” 姜离苦恼道:“是陛下之意,侄女也不知如?何推拒。” 薛兰时想说什么?,但见她一副无辜模样又忍了,“罢了,如?今长安城不太平,你去也就去吧,所幸授医而?已,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明夏正收拾地上狼藉,薛兰时瞥她一眼,不耐烦道:“让郑文薇傍晚过来,太子有心抬举她,本宫正该好好教她规矩。” 明夏应是,秋雯犹豫片刻道:“娘娘,只怕不好。” 薛兰时猛一拍案几,“哪里不好?何时要你教本宫做事?” 见她怒意极盛,明夏和秋雯忙跪了下来,姜离犹豫一刹,也跟着?站起?了身,秋雯接着?直谏道:“郑良媛得太子殿下爱重,娘娘不宜与她交锋,如?今太子殿下还是敬着?娘娘的,且娘娘把心思放在郑良媛身上,那宁娘娘呢?岂非渔翁得利?” 薛兰时冷笑一声,“好啊,那本宫这太子妃还真?谁都得忌惮着?了……” 她说着?话?,像觉头痛似的又揉起?了太阳穴,姜离便近前来,“姑姑面色不好,侄女给姑姑看看吧,也有多日未请平安脉了——” 薛兰时看她一眼,倒真?伸出手来,待姜离指尖搭上腕间,她仍道:“她今日之势与她姐姐当?初有何不同?她姐姐短命,难道她就能飞上高枝了?当?初让宁瑶钻了空子,如?今若再多个郑文薇本宫这太子妃真?是个摆设了,就按吩——” “请姑姑万万息怒——” 薛兰时话?未完,姜离忽然地开了口,薛兰时狐疑看来,便见姜离严肃地看向她,“姑姑,为了腹中胎儿姑姑也不得再动怒。” 薛兰时猛地瞪大眼瞳,“你是说——” 姜离想起?了郭淑妤的话?,点头道:“是,恭喜姑姑得偿所愿。” 第182章 府医之死 二更合一 “你是说姑姑有了孩儿?!” “当真有了?!” 薛兰时一脸的不敢置信, 又一错不错望着姜离,生怕这惊喜是一场空,等姜离再点头应是, 她?眼?底才漫出潮水般的喜悦与激动, 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她?一把握紧姜离的手, 榻前明夏和秋雯也跪行上来, “恭喜娘娘!娘娘终于如愿了!” 这十多年来,无人比明夏二人知道薛兰时求子的辛苦, 如今有了好消息, 她?二人都瞬间红了眼?眶, 薛兰时泪眼?朦胧地笑起来, “起来,都起来说话——” “泠儿, 多久了?姑姑怎么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孩儿可好?姑姑该如何安胎?” 薛兰时欢喜不过一刻,又紧张起来, 姜离道:“姑姑腹中孩儿已?有一月过半, 眼?下观姑姑舌白干而?质红, 脉弦而?微芤, 多半还?有头晕、口干、腰酸之状。” 略微一顿, 姜离又看向?她?肋下,“胁下可还?有闷胀不舒之状?” 薛兰时这几日?身上的确不舒泰,但她?这些年来早已?习惯了,此时听得瞪大?眼?, 连连称是。 姜离便道:“姑姑且安心?, 这几日?先静养,不得再动怒,饮食上也得谨慎, 我先以小柴胡汤为主、芎归胶艾汤为辅,再加白芍为姑姑调理,此药先服三日?,之药姑姑按我说的做,定能保姑姑此胎无虞。” 薛兰时深吸口气,双手握住姜离,“泠儿!你真是姑姑的救命恩人了,若此胎一举得男,于姑姑、于薛氏,那都是天大?的恩德——” 薛兰时瞳底水光蒙蒙,当真快喜极而?泣。 姜离弯唇道:“侄女本?为医家,这是侄女应该做的。” 薛兰时连忙吩咐明夏准备赏赐,又定神道:“如今孩儿不足两月,还?不好道与外人,此事泠儿你也得保密,待会儿把你父亲叫进来,如今多事之秋,得商量个稳妥之法,泠儿,你可千万替姑姑保住这孩儿啊——” 姜离自然应好,薛兰时本?就喜爱她?,此刻更拿她?当宝贝,拉着姜离的手问了诸多安胎事宜,临走之时,赏赐装满了整只鎏金紫檀木宝箱。 东宫的内侍一路将她?送出朱雀门,待上马车,怀夕看着那沉甸甸的宝箱道:“姑t?娘,太子妃如今有孕,虽是更助益姑娘,但倘若当年的事与他们有关,咱们岂非以德报怨了?” 姜离失笑,“莫说如今还?不知薛氏在当年扮演了何等角色,便真与薛氏有关,身为医家也不会对一有孕妇人行私仇,我替她?调养了身子,可儿女福泽多是她?命中便有的,也并非全?是我的功劳。” 姜离于医道素有坚持,怀夕欲言又止一瞬到底没?再多言。 景德帝病情?初愈,已?无需日?日?施针,姜离便直奔薛氏而?去,待回了府,立刻去前院见薛琦,待屏退侍从,姜离便将薛兰时有孕道出,薛琦听得跳起来,“有孕?!你姑姑当真有孕?你确认无疑?!” 见姜离肯定,薛琦喜笑颜开,“天佑薛氏!天佑我薛氏!泠儿,多亏了你……我这就入宫!这可是一等一的大?事,万万不可轻慢,我这就走,这就走——” 薛琦说着急奔出门,姜离则慢悠悠往盈月楼行去,至夜里二更时分?歇下,府中都无动静,可见薛琦与薛兰时暂无张扬之意。 - 翌日?清晨,姜离刚用完早膳吉祥便从外来报,“大?小姐,虞姑娘府上送帖子来了,说请您过府赏花。” 姜离神色一振,她?与虞梓桐有约,若回了长安便即刻送帖子与她?。 姜离吩咐道:“与她?交好多日?,还?未去过虞氏府上拜会,立刻备马车。” 时辰尚早,姜离乘着马车直奔崇业坊。 马车出平康坊一路往西南而?行,因行了条未走过的路,怀夕不时掀开帘络朝外探看,不多时,她?惊讶道:“咦,这座府邸好生煊赫?竟不违制?” 马车正经过开化坊,姜离闻言随她?看去,果然瞧见一座气象森宏的宅邸。 她?解释道:“这是从前的齐王府。” 见怀夕茫然,姜离继续道:“是当今太子尚未被立为储君时的府邸,太子十九年前入主东宫后,亲王封号撤换,但这座王府仍被保留了下来,如今算是太子在宫外的私宅,据说这府内养着不少王府旧人,许多布衣门客也在这府中待命。” “原来如此,我就说怎么如此气派。” 怀夕看的津津有味,待马车转到了府邸正门,便见门额上高悬了书有“李宅”二字的牌匾,此刻鎏金的府门紧闭,一副森严慑人之态。 怀夕这时道:“太子在位十九年,本?朝可有在位如此久的储君?” 姜离道:“百多年前有过一位,高宗太子李原,其人在位二十二年,后在储君位上病逝,高宗便让彼时的皇太孙,也就是后来的孝宗陛下即位。” 怀夕轻啧道:“那太子必定十分?煎熬,难怪太子妃一定要求子呢,若当今陛下再撑个几年,得利的自然变成了宁家。” 她?歪着头说逸闻似的分?析,姜离只但笑不语。 马车至虞府时已近午时,姜离叫门而?入,虞梓桐派了碧云来迎。 待绕过影壁,姜离轻声问:“你家姑娘如何?” 碧云多有感激道:“伤好了大?半了。” 姜离放下心?来,沿着廊道一路往内院行,边走边打量这熟悉又陌生的府邸,虞氏的宅子三进,带东西两座跨院,在一众世家之间并不显赫,而?虞槐安夫人早逝,他自己又是武将,便更疏于侍弄园景,仲春时节,姜离目之所及的碧树芳花枝丫繁茂,少些精致,却也格外生机勃勃。 至虞梓桐的潇湘院时,她?人正在上房门口张望,见姜离来了,忙近前来迎。 姜离快走几步,“且仔细些——” 虞梓桐笑,“好多了,你不必担心?。” 姜离扶着她?进门,“这几日?我一直放心?不下,但高晖的事传回了长安,他们或许会怀疑虞氏,我便不敢妄动,快让我看看伤口。” 虞梓桐去暖阁落座,解开衣襟道:“我明白,你这样的名医去我庄子上势必引人怀疑,也不算重?伤,这几日?按你的方子用好的极快。” 伤口确已?开始愈合,但那猩红的刀口仍令人触目惊心?,姜离叹了口气,又即刻写了新方交给碧云。 这是虞梓桐忧心?道:“城中不太平可对?这几日?有没?有沈公子的消息?” 姜离心?道她?自己也在等消息,面上只摇头,“没?听说,不过我父亲和东宫都知道高晖的事了,高晖那夜喝醉了酒,也不知怎么摔下了山崖,人残了。” 虞梓桐一愕,又猛地拍案几,“这都是他的报应!” 虽是解气,但想到那日?沈渡露了面,她?又拧起眉心?来,“此事实在怪我,高晖既残了,那高家不会轻放,东宫只怕都要掺和进来,若我是高氏,我一定把消息漏给拱卫司,这样一来沈大?哥的处境又危险了,我如今既想再见他一面又想他已?经离开长安。” 说至此,她?又一定神道:“不行,我不能干等消息。” 姜离哭笑不得,“你如今已?经受了伤,还?想如何?” 虞梓桐陷入沉思,“我也没?想好,先探探消息罢,拱卫司此前不是在查什么邪魔歪道吗?只希望他们没?工夫管这些事——” 姜离不禁苦笑,姚璋不仅有功夫管,还?把邪魔歪道也栽在沧浪阁头上呢。 她?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道:“此前你不是说虞伯父在看宅子吗?可看好了新的?” 虞梓桐无奈道:“可别?提了,此前那宅子多有古怪,父亲又找牙行看了数家,可看来看去,稍喜欢的漫天要价,价钱合适的又多不如人意,这么一圈下来,竟还?是那死?过人的宅子最?喜人——” 姜离道:“那如何办呢?” 虞梓桐摊手,“实是难办,虽说死?人是几年前的事了,可谁心?底不膈应?只是那府中阔达,园景屋阁合环棋布,实在可人,当初不知旧事,我和父亲都喜欢极了,回来后一直念念不忘,父亲今晨说请位师父去瞧瞧,若能消煞迎吉,倒也在考虑之列。” 姜离虽不信鬼神之说,可置办宅邸素来讲个吉祥如意,也颇明白,然而?虞梓桐的心?思还?在沈渡身上,这时拉住姜离的手道:“阿泠,你的身份多有不便,如今我只托你一件事,若你有了沈公子的消息,可能知会我一声?” 虞梓桐满眼?诚挚,姜离只好先应是。 待虞梓桐用了新方之药,姜离见时辰不早便提了告辞,她?起身送至院门,又目送着主仆二人往前院而?去。 碧云站在她?身边道:“姑娘,幸好遇到了薛大?小姐,您的伤若被老?爷知道,奴婢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的确多亏了阿泠。”虞梓桐感叹一句,又忍不住道,“也实在太巧了……” - 姜离既奉命授医,出入禁中便有了名目,她?与金永仁商定于五日?后教学,前几日?她?可往太医署翻看此前针博士所留卷宗,好依学生们所学进度制定授医方略。 出了虞府,马车直奔禁中而?去,待到了太医署,门口的值守一见她?来了,立刻进门内通禀,不多时,医师苏长淮快步来迎。 “猜到今日?姑娘会过来,我们已?经准备好了,这个时辰济安堂的学子们刚完成早课,姑娘正好去瞧瞧学生们的课业——” 姜离莞然应好,一行人便往济安堂去,没?走两步,姜离瞧见一个灰衣男子在北面的月洞门处一闪而?过,正是昨日?见过的,跟着白敬之同来的中年亲随。 她?脚步放缓道:“白太医在此?” 苏长淮应是,又唏嘘道:“还?是来寻医案的,按太医署的规矩,所有充公的医案要存放二十年才会销毁,他要找的是十三年前的医案,这些年库房内大?大?小小的箱笼搬来搬去,都不知放在哪里去了,昨日?寻了半晌只找到了一卷,金大?人念在他这些年劳苦功高,便允了他今日?再来,他今日?还?送来了几卷治疫方略,也算是投桃报李了。” 姜离奇怪道:“那些医案当真利于他自己的胃疾?” 苏长淮道,“这个在下便不知了,白太医也是老?大?夫了,既然辛辛苦苦的来找,那总是有利的……薛姑娘可擅胃疾?” 姜离摇头,“此病只算略知一二。” 二人说着话到了济安堂,堂内正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先生带着个书童候着,正是如今的针博士乔仲麟,他年事已?高,自己也是多病之身,今岁本?有请辞之意,奈何太医署针师不足才堪堪留任,得知姜离奉命而?来,态度颇为和善。 一番交接问询下来,姜离已?是心?底有数,待乔仲麟离去,又与苏长淮和另一位医师谭樯商议授医之策,待定完章程已?至申时过半。 二人送姜离出来,刚出济安堂,便见白敬之在不远处与一人说话。 他苦笑道:“不是我不愿意,实是我t?这病难以支撑,你是清楚的……” “白兄,我正是为你的病考虑,长安同僚皆在,用药也方便,若真出个事端我们还?能照料你一二,你眼?下也不适合长途奔波,何不把嫂夫人接回长安呢?” 姜离驻足,苏长淮二人也停了下来,苏长淮低声道:“这位是新上任的太医丞岳柏恩,他如今在编一本?小儿病医经,大?抵是想让白太医留在长安帮忙一二。” 姜离恍然,便见白敬之继续推辞道:“你有所不知,我那老?家可是淮南药乡,我们白氏在老?家也还?有几分?人望,我自幼是在族地长大?,这些年做梦都想回去,我这病说不好还?能活多久,只一心?落叶归根,你就不要为难我了。” 岳柏恩无奈,“可我也真是担心?你这路上不好受啊。” 白敬之笑,“你放心?,我都已?经安排好了,这一路上必定舒舒坦坦的,我可是惜命的很,年轻时觉得生死?有命,如今一把老?骨头了,却觉哪怕苟延残喘也得活着。” 岳柏恩苦笑,“罢了,我送你出去,近日?有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二人相携而?去,白敬之渐行渐远道:“也没?什么忙的,无外乎是处置田产宅地,外加辞别?故友了些旧事,比在太医署清闲多了……” 待他们身影消失,姜离对苏长淮二人道了谢方才离去。 - 回薛府已?是傍晚黄昏时分?,暮色四合,距离薛氏侧门不远处的街角正有一人御马而?立,怀夕当先瞧见,惊讶道:“姑娘,是九思——” 姜离心?中一动,待马车靠近,九思迎上来道:“姑娘,公子在巷中等您。” 姜离心?知裴晏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忙让长恭靠近,待到了巷口,又下自家马车往暗巷中帷帐四垂的马车走去,刚到近前,车帘被一把掀起,露出了宁珏清俊的脸。 姜离意外,“宁公子?” 宁珏咧嘴一笑,“想不到吧?我说在朱雀门外等,师兄说宫门外扎眼?的紧非要过来,快上来说话——” 姜离沉默一瞬才上了马车,车室内裴晏居北,姜离便落座在了宁珏对面,也幸而?车室宽大?同座三人也不显拥挤。 当着宁珏的面,姜离疑惑问:“裴少卿有何事?” 裴晏道:“肃王当年带去淮安郡王府的府医已?经找到了——” 姜离忙问:“人在何处?” “已?在六年前过世了,程秋实是茂安人,在茂安当地乃是世代医家,后因治死?了人获罪,他最?初是被茂安钱氏拿钱保了下来,又引荐至段国公府,后来又到了肃王府中当差,此人医术高明,因是获罪之身难入太医署,当年在肃王府很受看重?。” 裴晏说完,姜离一颗心?沉下去,又问:“因何而?死??” 不等裴晏答话,宁珏唏嘘道:“你相信一个老?大?夫因为一场伤寒便没?了性命吗?六年前,在皇太孙过世之后不到半年他便病死?在了肃王府,肃王因待他十分?爱重?,为其买了墓园,将其厚葬。” 姜离道:“普通伤寒不易死?人,但若他本?就有其他病症,重?症死?人并不见怪。” “那若他此前无病呢?”宁珏问道。 姜离看看裴晏,再看看宁珏,迟疑道:“宁公子的意思是——” 宁珏叹了口气,“我也说不好,本?来只是看师兄查肃王旧人有些好奇,结果这一查方知此人死?的如此凑巧,这不得不令我起疑。” 车室内光线昏暗,姜离虽看不清裴晏神容,可到了这一步,她?也明白了裴晏的用意,她?便道:“宁公子是怀疑此事和皇太孙的案子有关?可当年害死?皇太孙的不是广安伯吗?” 宁珏摇头,“广安伯是首犯,彼时并未审出他身后黑手,说实话,那广安伯名声在外,我不信他好端端误治死?人,但如果他是受人指使那便说得通了,而?皇太孙出事,最?得利之人便是肃王,偏偏他身边还?生过这样的事,我自要怀疑。” 裴晏这时道:“程秋实并无妻儿,死?时刚过三十,我们暗查了肃王府旧人,但仍然不确定他的死?到底有无古怪,不过也不是毫无办法——” 姜离眸生狐疑,宁珏这时意味深长道:“他的尸骨就在城外墓园埋着……” 第183章 掘坟验骨 单更 姜离奔波整日, 回盈月楼不久便上楼歇下。 灯火熄灭很快,可陷入黑暗的闺房内,主仆二人无一人躺下。 怀夕正紧张地帮姜离更衣, “姑娘, 奴婢不跟着去?能行吗?” 姜离颔首, “有裴晏在, 不碍事,此去?掩人耳目, 人越少越好, 你?在楼中候着, 也好免府中生变。” 姜离换好夜行衣, 又将发髻珠钗拆去?一半,待覆上面巾, 便自二楼东南角的窗棂一滑而出,怀夕忧心忡忡地看着她的身影没入夜色中, 半晌才?关上窗棂。 翻出薛府高墙时?, 宁珏和裴晏正站在暗巷中等她, 见她一袭黑衣从天而降, 宁珏惊讶道:“倒是?利落, 且你?这一身,是?早有准备啊。” 看一眼墙头,他又道:“这翻墙也是?熟门熟路!” “少废话,快去?快回。” 姜离撂下一言先一步爬上马车, 宁珏倒喜欢她这一斥, 待他也上了马车,驾车的赤霄马鞭高高扬起,直奔明德门而去?。 车内仍是?三人分座, 宁珏在昏暗之中打量她,“不亏是?江湖上长大的,这装扮都?能去?做刺客了,薛泠,你?回长安之后,这是?头一次穿这衣裳罢?” 姜离拧眉,“宁公子哪来这么多疑问?” 宁珏怀疑不减,“莫非你?不是?第一次翻墙了?你?父亲也没怎么拘着你?罢,你?一个小姑娘夜半翻墙去?做什么?” “此去?要近一个时?辰。” 裴晏忽地开口,他此言一出,宁珏摸摸鼻尖不好再问。 姜离看看裴晏,再看看宁珏,道:“就算程秋实死的古怪,也无法证明和皇太孙的案子有关,且我们是?为了淮安郡王的案子才?查到了此人,他如今死了,淮安郡王的案子便算是?彻底断了——” 裴晏不语,宁珏敏锐道:“这两件事虽相?隔了七年,可别忘记了,这中间还有一个白敬之呢,师兄把白敬之替淮安郡王诊病的前因后果都?与我说了,你?想想,当年肃王调查淮安郡王死因之时?偏偏自己带了个大夫,这是?为何?一定是?因为他也有自己的怀疑,如果淮安郡王的死因与那位明大夫无关,而是?与白敬之有关,那肃王在其中扮演了何种角色?” 宁珏天性聪明,见姜离似陷入沉思,继续道:“如果当年肃王用了什么手段保下了白敬之,那这些年来白敬之一定是?肃王的人,而师兄告诉我,白敬之私下里和段国公府走得近,亲近段国公便是?亲近肃王,这更证明了我所疑不虚。” 相?隔七年之事被串联起来,矛头直指肃王,宁珏眉眼间冷意?横生,又道:“六年之前,皇太孙出事之时?白敬之虽并未入东宫看诊,可他在太医署是?八名医正之一,并非籍籍无名者,他若想做点儿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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