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所不知的是,皇后极厌姜味儿,因此这道药方还需调整。 此念刚出,佩兰忽然眉头一皱,她面露惊色,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方子?,确认没有漏掉任何一味药后,神?色愈显古怪,她快步往寝殿去?,进了内殿,见萧皇后侧躺着,显然尚未睡着,便?道:“娘娘,真是奇了,您看薛姑娘开的方子?……” - 和公公陪着姜离出宫,姜离步伐疾快,目光也?不时往禁中西北方向看。 和公公边走边道:“娘娘这次总算渡过去?了,姑娘您别?看娘娘年纪大了,可她骨子?里那倔性?儿是几?十年如一日,这看病用药也?得依着她的性?子?来,可是把上上下都折腾的不轻,折腾是事小,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底下人经?得起?,她自己可经?不起?……” 和公公追随皇后多年,言辞上也?颇为随意,姜离本来还在想拱卫司之事,一听到此处,脚步忽地一滞,她脑海中电光火石闪过一念,人都僵在了原地。 和公公和怀夕都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姜离正头皮发麻,t?一颗心?也?狂跳,只面上不显道:“听着公公所言,我在想今日施针娘娘是否会有不适。” 和公公忽地笑?了,“娘娘没说?,那便?定是没有,她可不是个忍得下的性?子?。” 姜离扯了扯唇,又抬步往前,“那便?好?。” 到了承天门,和公公原路返回,姜离拢着双手,脚步如风出了宫门门洞,怀夕几?步小跑跟上来,“怎么了姑娘?” “我犯了大错。”姜离少见的懊恼不已,“那温中当归汤的方子?里有一味干姜,偏偏皇后娘娘最不喜姜,往日用药之时,都要把干姜换成细辛,药效虽淡了些,但娘娘服用的舒泰,从前师父一直这么改方子?,后来开方子?拿药师父都交给了我,适才我一时顺手,直接把生姜改成了细辛,这是大疏忽!” 怀夕微讶,“那怎么办?现?在没法子?补救了吧?” 姜离回看一眼宫门,又快步往朱雀门去?,“来不及了,只有等明日想法子?找补了,但愿娘娘不关心?这些细枝末节。” 怀夕抿了抿唇,“姑娘不必担心?,再怎么样,皇后娘娘救过您呢。” 姜离叹了口气,“我不是怕娘娘于我不利,是怕给她带来麻烦,罢了,事已如此,多忧无益,我们先去?永宁坊——” 出了朱雀门,上了马车,姜离果?然吩咐往永宁坊陆家而去?,怀夕不明所以,“姑娘今日还要给陆大人复诊?但昨夜没说?还去?啊。” 姜离摇头,从袖中掏出一张傍晚时分就写好?的方子?,“不是去?复诊,是去?送药方。” 马车一路疾驰,到陆府时已近二更天,姜离把方子?交给怀夕,怀夕上前叫门,拍门半晌,才有个睡眼朦胧的门房小厮来开门,一见怀夕,小厮有些意外,“姑娘是……” 怀夕笑?道:“我是薛大小姐的侍婢,我们昨夜才来过。” 小厮恍然大悟,“哦哦,想起?来了!是大小姐来了?我这就是通禀……” “且慢且慢,我们不是来访,昨夜大小姐没有换陆大人的方子?,但小姐回去?又想了想,得了一张更好?的方子?想给你们老爷,你们公子?可在?” 怀夕解释完,小厮打起?精神?道:“公子?本来在的,但半个时辰之前被叫走了。” 怀夕作?难起?来,“陆公子?有公务?” 小厮叹道:“是啊,说?是在找的什么人已抓住了,公子?要去?确认有没有抓对,走了半个时辰了,按以往的惯例,至少得四更天才能回来呢。” 怀夕了然,“那我们是等不了了,本应亲手给陆公子?,如今便?劳烦小哥交给陆大人吧,这上面如何煎煮服用写的十分清楚,陆大人一看便?明。” 小厮接过方子?连连道谢,怀夕挤着笑?意回了马车中,车帘刚落下,怀夕便?急声道:“姑娘,说?拱卫司已经?……” 姜离做个噤声手势,“先回府。” 姜离催促一声,长恭马鞭急落,小半个时辰便?停在了薛府外。 姜离带着怀夕回盈月楼,待上二楼,怀夕才着急道:“人怎么这么快就抓住了?如果?这个人和阁主家的案子?有关,那姚璋难道要杀人灭口不成?” 窗外寒夜已深,幽咽风声扰的人心?神?不宁,怀夕越想越紧张,一咬牙道:“姑娘,阁主不知在何处,莫不如就让奴婢去?探一探吧,阁主对奴婢也?有救命之恩,奴婢愿去?冒险,那拱卫司唯有姚璋武功高强,但姑娘信奴婢,奴婢或许不是姚璋的对手,但要从他手下逃脱绝不是问题!” 姜离默然片刻,终是道:“从前在皇后娘娘宫中时,我曾看过一张禁中布防图。” 怀夕眼瞳大亮,“姑娘同意奴婢去?探拱卫司了?” 姜离点头,迅速去?拿纸笔,一边在等下描画一边道:“当年那张布防图是皇后娘娘早年私物,已十分老旧,但禁中巡逻布防素来遵照定例,不会差太多,我未去?过拱卫司,但也?听说?过那衙门与刑部和大理寺多有不同,幸而这几?日你随我入宫,对禁中各处衙门有了印象,你来看,这里是朱雀门,这里是顺义门,拱卫司衙门,就在顺义门以北的安福门内,你稍后需要从此处入禁中……” 第89章 不装了 单更 “安福们常年闭锁, 那?里城墙上的守卫最为薄弱,走安福门入禁中,越过城墙后, 拱卫司衙门乃是两座东西互通的三进合院, 拱卫司为天子直掌, 从不养闲人, 寻常命案极少?插手,唯有陛下关心的, 与百官宗室有关的重案才由他们查办。” “他们常奉御令异地办差, 若整个拱卫司倾巢而动, 衙门时常空置, 因此其班房值房占地不算阔达,却因授命与天子的尊荣, 建筑多为煊室深阁,亮灯的地方定是值房, 拱卫司所查多为官吏, 囚室在明?, 并无地牢, 且他们素来狠辣专权, 犯人不会关押在靠近大门的方向,而徐旺生那?等身份,更不可能关在高阔明?堂内,多半在北面后院——” 姜离语速不疾不徐, 字字清晰, 冷静中又?透着沉重,“禁军巡逻从安福门到朱雀门一个来回是两刻钟,你必须在两刻钟之?内离开拱卫司, 拱卫司以?东是右监门卫衙门,四?更之?后,应都在酣睡,其南是将作监,那?里夜中值守的人极少?,若出了?状况,可往将作监走,你等等,我把将作监的地图也画给你。” 姜离又?抽出一张白宣,“将作监掌管宫室建筑与金玉宝器之?制作,其官署占地面积极大,内部工坊楼台林立,甬道纵横,将作监以?南便是大理?寺,我们去过多次大理?寺,你应该记得?方位,大理?寺以?东是卫蔚寺衙门,负责皇室仪仗车马,守卫也颇为松懈,但你不能接近大理?寺,顺义门至朱雀门间的城头守卫尤其森严,要离开禁中,只能从顺义门与安福门之?间走,便是这里……” 姜离指着图纸,又?道:“将作监内的高楼多是工坊,在其西南便伫立着一座三层高的玉楼工坊,那?玉楼南北各有一座五丈高的角楼,角楼楼顶离城墙不过三五丈远,凭你的身手可轻松从角楼至城墙——” 姜离字字铮然,“定要记清楚,无论探得?多少?皆不可流连,你身手好,但禁中防卫讲求的是人多,若动静太大,你一个人终究不能以?一敌百。” 见?姜离连退路都给她画出来,怀夕安慰道:“姑娘放心,奴婢明?白的,入禁中那?么多次,入宫也三五次了?!奴婢记得?那?些禁军如?何巡防,您不必担心!” 比起姜离忧心忡忡,怀夕自己倒无惧,她是江湖人,听过多少?江湖侠客夜探皇宫的逸闻,此番虽只是去禁中衙门走一趟,可期间豪情也是相似的。 但自家姑娘不放心,她还?是仔仔细细看好图纸,以?防万一,又?将图纸叠好装在身上,待换上夜行衣,见?时辰已近四?更,立刻自东北轩窗滑入了?夜色中。 望着怀夕的身影消失,姜离心底却涌起深深的不安。 拱卫司消息森严,亲去探个究竟自然最好,但这三日之?间,事?情变幻的似乎太快了?,夜色已深,怀夕未归之?前姜离不可能入睡,她熄了?灯,独自坐在黑暗之?中等候,一边等,一边琢磨此番变故。 先是秦图南遇害引来拱卫司,可不想最终疑凶竟是秦耘,而秦耘的证词牵出秦图南为官不廉,拱卫司稽查秦图南贪赃枉法之?行,刚好查到了?开元钱庄。 开元钱庄,十三年前,韩煦清之?徒…… 心头一凛,姜离猝然站了?起来—— 姚璋一心为父报仇,见?秦图南之?死与小师父无关,势必心有不甘,而秦图南做为小师父最后一个仇人,他死了?,自然会引来他和?沧浪阁的关注。 倘若这时,刚好从秦家查到了?开元钱庄,刚好找到了?旧案至关重要的人证,那?么无论是小师父还?是沧浪阁门众,势必会冒险去探。 姜离面色大变…… - 寅时二?刻,巡逻禁军刚从宫墙下走过,一道黑影便自颁政坊东侧的暗巷中摸了?出来,于墙根阴影中蛰伏片刻,几个腾挪跃上了?城头。 后半夜的寒风刀子般割人,漆黑的天穹不知何时飘起了?银尘似的雪粒,怀夕黑衣黑面伏在城头,锐气的眸子往不远处的拱卫司衙门看去。 夤夜漭漭,拱卫司东西两座合院静静伫立在风雪之?中,整片屋舍只有两三盏豆灯散发着昏黄暖光,隔着十来丈远,怀夕依稀看到了?官署内有山石花木之?影,想起姜离所言,心道果然比大理?寺更幽然矜贵。 她自城墙滑下,先攀入近前西院。t? 整片馆阁静的只有夜风声,她伏在外廊屋顶,先往南面亮灯的值房看,这院子三进三出,共二?十多间房舍,想起姜离所言,她悄无声息往北掠去。 屋顶上积雪未除,如今又薄薄覆了一层新白,这般来去必留印痕,但所幸雪势越来越大,天明之前必定全数覆盖。 怀夕身法轻捷,先直奔第三进后罩房,禁中衙门的建制比民间更为疏阔,哪怕是三进院也修的规整巍然,怀夕猫儿一般俯在屋顶,仔细一听却并无人息。 她在黑暗中眨了?眨眼,来都来了?,也想悄悄这衙门各处到底是做什么的,便顺着屋檐一滑,落在西侧檐下,戳开后窗油纸往屋里看去,便见这几处颇宽敞的后堂内,竟是一排排整齐的刀剑木架,正是拱卫司的兵器库房。 怀夕看的眼瞳发亮,又?从西侧摸到东侧,再朝内一看,又?见?大大小小的箱笼堆放,也是杂物库房,怀夕暗道没趣,遂往二?进院摸了?过来。 屋顶上听仍无声息,待潜入西厢屋后破开窗纸,只见?房内是南北两面通铺,当是拱卫司武卫过夜的班房,既有班房,那?西院多半是拱卫司起居之?所。 思及此,怀夕淡了?兴头,只打算往东摸去,可正要离开之?时,她忽然注意到了?通铺东南角堆着什么。 屋内漆黑,摆设物件只能看个模糊轮廓,再仔细盯两眼,怀夕眉头拧了?起来。 那?炕上堆着的,好似是数件男子锦衣,锦衣层叠,少?说有十数件,多半是长安勋贵子弟们来当值前所穿…… 怀夕心底生出两份古怪,这衙门四?处黑漆漆的,班房内也无人,那?定是众人皆已下值,可若是下了?值,衣裳都不穿走? 眼下有这样多的锦衣,唯一的解释便是有多人未曾下值,既未下值,班房内也无人歇着,那?他们藏在何处? 难道说……怀夕禁不住打了?个寒战,而几乎是同时,寒夜中响起一阵紧促脚步声,漆黑馆舍里顷刻间冒出密密麻麻的火光。 - “什么动静?” 大理?寺东院班房内,裴晏极其敏锐地听到了?外头的响动。 九思和?十安同时竖起耳朵,察觉不对,九思立刻跑了?出去,他去得?快,回来的更快,喘着气道:“公?子,是拱卫司和?将作监那?边闹起来了?,说有人夜闯拱卫司。” 裴晏剑眉拧起,豁然起身问:“可知有几人?是何人?” 九思利落道:“目前说是一个人,开始跑进了?拱卫司,后来往南边将作监去了?,那?将作监占地颇大,一时半会儿还?没抓住人,等会儿说不定还?要来咱们这里,小人看到姚璋和?拱卫司那?几个副使都尉都在,场面极大,奇怪了?这个点儿了?,他们都还?在衙门,这像是……像是在守株待兔。” 听到只有一人,裴晏眉头微展,但仍严声道:“你立刻带人去找姚璋,看看他们在找什么人,拱卫司近日在办的案子也只有那?一件罢了?。” 九思一听大为光火,“好,他们明?明?抓到了?人证,却严防死守的躲了?咱们几日,就为了?今天晚上,我倒要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带卢卓他们一起去!” 九思快步离去,几声吆喝后,沉睡的大理?寺上下皆被惊醒,一听外头出了?乱子,众人惊震之?余,忙不迭穿戴整齐往拱卫司去。 九思一走,值房内就只剩下了?裴晏和?十安,寡言少?语的十安道:“公?子,莫非……” 裴晏沉声道:“你去将作监走一趟,随机应变。” 十安不敢大意,立刻抱拳而出,裴晏眼底闪过一抹忧色,抬步走出了?值房,他迎风而站,依稀能听见?远处廊道里高高低低的呼喊。 若禁中真的只有一人倒无妨,但另外一人该在何处? 他一时看向禁中以?南,片刻后,又?望向安福门方向,眼底正幽明?不定,一道爆炸声凌空而响—— 裴晏猝然转身,只见?东北方向的天穹之?中,一抹刺目的烟火正升至半空。 竟是拱卫司的鸣镝! 裴晏不知想到什么猝然色变,他后退两步,至黑暗中腾身而起,掠过大理?寺重重屋阁,直往顺义门的方向掠去。 - 姜离一袭黑衣赶到国子监东北的塔楼时,正看到那?一抹升空的焰火! 她眼瞳剧颤,未想到姚璋如?此狠性! 这是拱卫司的鸣镝,此鸣镝一出,便昭示有人闯宫,无论哪处衙门瞧见?,皆要倾巢而动,禁中除了?御林军,还?有大周十二?卫,再加上各个官署留下的值守侍卫,如?此惊动的武卫足有数千,更莫要说宫中还?有御林军万数。 姜离胸膛一阵起伏,而她目之?所及,顺义门与安福门城楼上的禁军见?鸣镝而惊,已纷纷手执火把四?下探看,同一时刻,朱雀大街上巡逻的金吾卫也策马赶了?过来,这动静不小,连国子监东院内的小吏们也执灯而出。 姜离屏住呼吸,连忙避在塔楼一角。 这塔楼曾是望火楼,四?面无窗,只能暂做藏身之?用,姜离想到怀夕在禁中的处境,心如?擂鼓,她能躲避十人、百人,可如?今禁中多半已灯火通明?,等拱卫司并十二?卫禁军一处处搜查,只认得?将作监和?大理?寺的她怎躲藏得?住? 姜离心急如?焚,望向顺义门与安福门之?间的城垛,那?里是怀夕唯一逃生的出口,此刻却有禁军于城头巡视,而城墙之?外,亦有金吾卫徘徊,哪怕她到了?城头上也必被绊住手脚,但若能引开金吾卫与守城军便大不一样了?。 姜离深吸口气,将面巾再往上一拉,探身而出,可就在她即将跃下塔楼时,一道声息忽然鬼魅一般往她身后靠了?过来—— 旋身出掌!姜离以?迅雷之?势回攻,然而她出手快,来者反应更快,躲她一掌,又?以?臂相接泄她掌力,砰的一声轻响后,姜离身形一滞。 “是我——” 裴晏出声,又?往前走来两步。 塔楼内光线昏暗,借着远处城楼上的火光,依稀能看清裴晏眼底的焦灼,但见?她人在此地,他又?似微微松了?口气。 姜离望着裴晏,心底滔浪难平,她通身黑衣,行踪隐匿,他怎么找到她的?显然,他知道的比她料想之?中的多的多。 姜离心底疑窦丛丛,可怀夕尚在禁中,她没功夫质疑,暗哼一声,她不做停留,踅身便走。 裴晏见?状抢身而上,一把将她手腕捉住,“禁中已乱,引开禁军她也难出来,你不必现身——” 话音未落,姜离肘击回去,“少?废话!” 裴晏脱手,却并不意外,只闪身挡住她去路,“我已吩咐十安接应怀夕,只需等消息便可,就算无法将人带出,也能让她安然藏身,我们等消息便是。” 怕姜离不愿,裴晏又?道:“相信我。” 姜离站在阴影之?中,笔挺的身量似一把剑,黑巾之?上的眸子更闪着冷冰冰的锐芒,她一错不错盯着裴晏,脑海中回溯起了?回长安后的种种。 寿安伯府重逢,他似并不认得?她,但当夜便请她验伤,后又?请她相助验尸,再到大理?寺衙门值房内的霍山黄芽、请她给裴老夫人看诊时的透花糍,这一桩一桩,根本不是她最初以?为的故人不识,两不相干。 可这看破不说破又?算什么? 姜离忽地一笑,“大人堂堂大理?寺少?卿,不帮着拱卫司捉拿嫌犯,却在这里阻拦我,怎么,大人是为了?薛氏?还?是为了?太子?” 她讥言相逼,想看他如?何应对,可裴晏却只是沉默。 姜离眸子眯起,心底亦生出一股子恼意,见?他似一堵石墙一般堵着去路,她冷哼一声出手再攻,裴晏避也不避,先以?肩接她一掌。 见?他如?此,姜离气笑了?,“好好,你当我还?是从前吗?” 她并不领情,又?挥来一拳,这一下,裴晏一把将她凌厉的拳峰握了?住,他眉眼微暗,“你知道我为了?什么,姜离,你信我。” 姜离胸口剧烈一跳,望着裴晏背光的眉眼,心底深处涌起一股子久违之?感,距离他上一次叫这个名字,已经过了?六年之?久了?。 甩开他的手,姜离似笑非笑,“终于不装了?。” 第90章 揭破 单更 顺义?门外, 金吾卫武卫越聚越多,城墙上的御林军也人?头攒动,到了这一刻, 姜离引不引开他们, 对怀夕而言已没有差别。 听见?塔楼下的国子监侧门也有动静, 她忙往昏暗中退一步, 裴晏见?状也跟她往里走了两步,这方角落可完全遮挡二人?, 但这么一来, 他们瞬间离的极近。 姜离又往后退, 可才动半步, 背脊便?抵在了木墙上。 她t?扫了眼二人?处境,忽觉有些荒诞, 只凉凉道:“我回长安两月,如?今想来你早已认出了我, 后来种种若是为?了六年前的旧事, 实在不必。” 不远处便?是国子监的监生和金吾武卫, 姜离压着声音, 语气却实在算不得好, 平日里她一口一个裴少卿,虽不算热络,却也是极有礼数的,这会儿知晓身份的事被揭破, 她的疏离不再?掩饰, 一切便?似回到了六年前。 从前的裴世子寡言,如?今的裴晏亦然,见?他不答话, 姜离又道:“如?何认出我的?” 裴晏的面容隐在昏光之中看不真切,“非有意相瞒,只是若一开始便?向你挑明,你只怕不会与?我说一句好话。” 姜离讥讽道:“现在便?能了?” 裴晏默了默,语气十分平静,“至少你已知道,我对你并无?恶意。” 姜离紧抿唇角,“是,你没有恶意,六年前你也没有。” 裴晏又是一默,“当年之事我未曾忘,如?今你回长安所?谋为?何,我亦明白,倘若你信我,当年之事我可尽一份力,你——” “尽一份力……” 姜离打断他的话,“裴少卿欲如?何尽力?我所?图事关重大,裴少卿克己慎行?,光明磊落,做得出以权谋私的事吗?若做不出,那最好别胡乱许诺。” 姜离一字一顿,有咬牙切齿的意味。 “我眼下不就在以权谋私吗?” 裴晏定定看着姜离,姜离一噎,直往远处的顺义?门城楼看去,裴晏目光在她眉眼间逡巡,“无?论你信或不信,我也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未进大理?寺之前,我便?寻过旧案卷宗,但可惜,卷宗明面上并无?错漏,于?医道上的记载晦涩且并不万全。” 顺义?门城头灯火通明,戒备愈发森严,姜离收回目光,心?底五味陈杂起来。 皇太孙的案子极难,一来其身份敏感,是景德帝和太子的禁忌,二来,他当时的病情复杂,问题到底出在哪一环,便?是当时的御医都不十分清楚,这不是寻常命案,破案的关键在医道上,裴晏一个丝毫不懂医药的外人?,只凭滴水不漏的卷宗如?何探得明白? 当年事发之时,裴晏并不在长安,后来一别经年,他本?可什么都不做,而彼时整个长安城为?魏氏叫屈者极多,又有几人?能为?了魏氏冒险去探旧案卷宗呢? 姜离紧绷的背脊微松,又扫了眼躲藏的这方寸犄角,他的确在“以权谋私”,可想到魏旸,她喉咙发涩,实在不知如?何接这份好意。 见?她不语,裴晏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为?了魏旸我也不可能袖手旁观。” 见?他主动提起魏旸,姜离心?口又是一窒,“事情已经过了六年,当年兄长便?未怪过你,你非要赎罪,随你——” 虽是僵硬的语气,可这话意已比他料想的有了余地,但裴晏一口气还未松,姜离又定定看他,“你还未回答,你是如?何认出的我,是因为?阿慈?” 不等裴晏答话,姜离又问:“今夜,你又是如?何知道我在此地?又是如?何知道去禁中的是怀夕?” 裴晏正要开口,姜离道:“我生平最厌别人?骗我。” 裴晏哭笑不得,倒是坦荡道:“有些缘故我如?今还不能说与?你听,但我也不会哄骗你。” 姜离一怔,冷冷道:“和六年前一样。” 说起六年前,她愈发没好气起来,“那你就不好奇怀夕为?何去拱卫司?” 裴晏道:“你说我便?听,你若不愿说我便?不问。” 这样大的动静,裴晏却不问,这虽古怪,可发生在裴晏身上却并不让人?意外,而他不多问也让姜离少了麻烦,她点点头,“好,这样最好。” 怀夕是因沈家的旧案而去,可若要说明白,少不得要道明她们和沧浪阁的关系,小师父虽说信得过大理?寺,可眼下,她还未到对他信任到坦诚一切的地步。 见?她如?此,裴晏眼瞳暗了暗,兀自道:“拱卫司这几日在查秦图南的案子,前日查抄了半个秦府,秦府的家眷与管事也尽数被捉拿,这些人?交代了不少秦图南贪赃枉法的罪证,这其中牵扯出了十三年前的一个钱庄……” 姜离眉梢一扬,她不解释,他倒是坦诚,“然后呢?” “那钱庄名叫开元,拱卫司说,十三年前,那钱庄和秦图南有过牵扯,但我去查过,那钱庄在十三年前,除了一件店铺租银的官司之外,只和当年另一桩案子有关系,那桩案子彼时影响极大,你必定知道……” 姜离眼皮一跳不知如?何接话,裴晏继续道:“正是当年的洛河决堤案。” 姜离眼珠儿微转,“我自然知道。” 裴晏“嗯”一声,“这案子牵涉甚广,当年有贪腐之行?的五品以上朝官便?有六位,其中官品最高者乃是侍郎沈栋,定案之后替他喊冤之人?不少,但牵扯太大,物?证也是板上钉钉,最终沈侍郎还是死在了天牢之中。” 见?姜离扬眉看着自己,裴晏道:“但我后来想过这案子,或许当年沈侍郎真是被冤枉。” 姜离忍了又忍,“此话怎讲?” 裴晏顿了顿,“沈侍郎的公子,曾是我的同门师兄,在我年少时刚入师门之时,他曾教过我剑法,他家里出事之后,我曾打探过这案子些许细节,但可惜当年死的人?太多,许多线索皆已死无?对证,但当年给沈侍郎定案之时,曾道他贪过一笔两万两的白银,那笔银子正好存在开元钱庄,只这一条便有许多破绽。” 姜离等着裴晏说明白,可他偏偏说至此停了下来,一时让姜离抓心?挠肝,终是主动开口相问,“哦,那比如呢?” 裴晏道:“比如那个作证的账房先?生死的古怪。” 他一言落定,又停了下来,姜离本?要追问,却忽然意识到不对及时止住了话头,她盯了裴晏一瞬,又看向远处正散去的金吾卫,“当年事发之时,你也不过十岁,你后来既然自己打探过,那你自然知道沧浪阁的事……” 裴晏连韩煦清死的古怪都知道,那必不是简单的打听,再?加上他提起自家小师父的口吻,姜离不禁揣摩起他的态度来。 “不错,我知道沧浪阁,后来我那位师兄的事,我都知道,只不过……当年我尚且年少,帮不上什么忙,后来他被仇恨蒙蔽双眼,接连斩杀数位朝官,彻底与?朝廷对立,沈家的案子在三法司便?也成了不可言说之事。” 裴晏认的快,但听其口风,却并不赞同沈涉川报仇雪恨的手段,若姜离不是被沈涉川所?救,也没去过沧浪阁,只听那些谣传也要觉得沈涉川这手段不明智,是杀人?不眨眼之辈,可她被沈涉川救下,前前后后在沧浪阁待了三年,该回护谁她自无?犹豫。 “人?被逼到极处,难道还得时时刻刻记着规矩礼法,仍一心?求王法上的公道吗?自然,裴少卿这样的圣贤君子定能如?此。” 她抢白的不留情,又撇过头懒得看他,便?也未瞧见?裴晏神情古怪了一瞬,但裴晏不恼,反生出丝笑意,“你……所?言也有道理?。” 姜离瞥他一眼,自不信这话,且如?此一来,她更不可能将自己与?沧浪阁的关系道来,便?道:“你说那账房死的古怪,可有实证?” 裴晏道:“曾寻到他两方医案,我虽不懂医理?,但只听大夫说按他的病症,至少可再?撑一两年,不可能半年不到便?暴病而亡。” “医案……”姜离心?底意动,但如?今怀夕尚在禁中,她也不可能紧追着此事不放,她再?看向安福门,“禁军似已撤了大半……” 城头上尤有火光,人?影却少了许多,裴晏也看过去,“天亮之前人?定能送出来,但我们当真要等在这里吗?” 姜离四下看一眼,心?道这里已是附近最好的藏身之所?了! 裴晏看向南面,“这里是顾政坊,与?延寿坊之间只隔了一个布政坊。” 姜离眉头一竖瞪着裴晏,裴晏无?奈道:“我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可以先?去看看两份医案……” 第91章 牙尖 单更 入裴国?公府时, 姜离还有些不敢置信。 谁能想到,她有朝一日,竟会和裴晏一起冒着大雪, 偷摸翻墙越户, 越的还是裴府自家的高墙, 这若是让人瞧见?, 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自国?公府以西而入,又沿着府内回廊一路往南行, 没多时便到了裴晏的景明院, 裴晏在前开门, 姜离不住地回望, 生怕裴府有哪个?没睡的丫头小厮闯进来。 待开了正门,姜离忙不迭跟了进去。 裴晏在昏暗之中看的好?笑?, “你紧张什么?” 姜离一把拉下面巾,又拍了拍肩t?头落雪, 没好?气道:“紧张什么?我到底是薛氏大小姐, 若被瞧见?深夜在你国?公府中, 我如何说得清?你堂堂国?公府世子, 深夜带个?女子归家, 你又如何说得清?” 裴晏并不以为?意,带着她去往西厢书房。 见?他?掏出?火折子打算点灯,姜离立刻道:“你未走正门归府,房内忽然亮起了灯, 岂非惹人过来?” 裴晏一阵无言, “不点灯如何看医案?” 更?何况不点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岂非更?为?古怪? 裴晏心底叹了一声, 仍旧亮了火折子,“这个?时辰,平日在附近伺候的下人都歇下了,不会有人过来。” 姜离一想也是,却还是扒去窗前警惕地朝外看,见?半晌无人来,她方松了口气退回来,一转身,便见?裴晏好?整以暇望着她。 她墨发挽起,又因雪夜夜行,面庞冻得发白,而那通身漆黑的夜行衣亦令她眉宇间多了清冷英气,与平日里娴静温婉的薛小姐大为?不同。 裴晏目光脉脉,望着她不动。 姜离被他?看的秀眉拧起,“医案呢?” 裴晏遂走去书案之后,自屉子里拿出?了两张泛黄纸页,姜离上前接过细看,裴晏便走出?来,将一旁的敞椅拉到了她跟前,“你先看——” 姜离注意力全在纸页上,看也不看他?便落座,待听?见?一道关门声,她方才抬头看出?去,这一看,她不由愕然,裴晏竟出?了厢房留她一人在此,这可?是他?的书房啊! 握着医案的指节微紧,姜离打量起这间屋子,屋内布置的颇为?简单,但西、北两面皆是满墙的书架,架上千余书册整整齐齐摆着,北面书架之前,是一张紫檀木书案,这书案已有些年头,透着岁月磨砺出?的乌亮光泽。 书案之上籍册数本,一方古砚一架狼毫,摆放的有条不紊,而纵观整间屋子,除了东北角放置画卷的青瓷瓶,再?无一点儿多余的装饰与摆设,只看这些,也能想到书房的主人是定力极好?,心无杂念之辈。 扫视一圈,姜离复又研究医案,正看得出?神,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她连忙起身,幸而推门而入的是裴晏,他?不知从何处寻来了一壶热茶。 见?她防备模样,裴晏道:“府内人都歇下了。” 姜离闻言看向茶壶,裴晏便道:“小厨房备着热水,我这里未烧地龙,好?歹用些热茶暖一暖。” 裴晏关上门过来倒茶,姜离古怪地上下打量他?,她极少见?这样家常的裴晏。 裴晏不觉有他?,“这个?时辰了,应快出?宫了,医案可?有误?” 裴晏说着将一杯烟气袅袅的热茶放在她跟前,姜离瞟了一眼道:“从这两张医案看,韩煦清患的是消渴症,两位大夫都说他?有烦渴引饮、小便频数,多食善饥,消瘦身倦之状,这第二张医案更?强调他?头晕心悸,夜寐不实,再?加上他?舌苔薄白,脉按不满,可?见?第二次看诊他?的病情是加重了的——” “心火上炎,方致乱梦纷纭,热灼肺阴,得烦渴多饮;脾胃蕴热,肝阴不足,韩煦清才消谷善饥,头晕目眩,而其?小便频多,则是肾阴亏耗,综观其?脉证,乃是气阴两亏,精血不足,五脏皆损①,证候的确颇为?复杂,病情也颇重。” 姜离辨析一番,裴晏听?懂了大概,“那可?会致死??” 姜离摇头,“他?的病虽重,但这病在他?身上,至少已有三五年,三五年未遇良医,又或者他?自己并未看重,这才拖到了这等地步,而这第二位大夫用益气阴、滋肝肾、补心脾之法?医治,乃是极好?的方子,便是我也只能开相似的汤方。” 姜离说着,又细细看了医案用药,肯定道:“这样的方子,只消服七八剂,便可?烦渴解,尿次减,也可?夜寐转佳,精神舒畅,绝不可?能三两月便暴亡。” 医案之上用药繁杂,裴晏不知药理,姜离也无需一味味解释,而听?她所言,裴晏道:“这道医方,的确是在他亡故前三月所开,他?死?后,他?的妻女扶棺回乡,医案都未保留,是我找到了两位给他看诊过的大夫,大夫们保留了这两张医方。” 姜离不禁问,“这是何时之事?” 裴晏默了默,“是在景德二十八年中,当?时韩煦清已经死了快一年,再?多的医方和证据已找不出?来了,他?老?家在沧州,后来我曾派人走过一趟,但他?夫人只说他的病是一日一日坏下去的,她不懂医理,只吃着吃着药人便没救了。” 沈家出事是在景德二十六年九月,于当?年十月定案之后,因那两万两白银,沈栋身后之名并不好?听?,那些为他喊冤的百姓也都渐渐遗忘了沈家的冤屈,但没想到,裴晏在一年多之后还在打探那案子的内情。 姜离语气缓和了些,“后来呢?” 裴晏道:“本来那几个?都水监和工部?的朝官或许知道些什么,但他?们都死?在了我那位师兄手上,之后线索便全断了,那账房先生有两个?徒弟,但可?惜他?死?后,那两个?徒弟都回了老?家,后来都下落不明,再?没在长安出?现过。” 姜离听?到此处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彼时沈涉川处境艰危,杀人偿命的法?子的确莽撞,可?对被朝廷武林悉数通缉的他?而言,似乎也很难有更?好?的法?子。 “你师兄……或许并不知道你会帮他?,彼时我虽年幼,但也记得他?为?朝廷通缉,世上几乎没有他?容身之处……” 姜离语气尽量寻常,裴晏却道:“与沧浪阁有关的传言颇多,你不觉他?是小魔头?” 姜离听?的颇为?不喜,语气又发凉,“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我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又如何只凭流言蜚语评判他??” 姜离言辞笃定,很有一副护短之势,裴晏唇角动了动,示意她面前,“茶凉了。” 姜离暗哼一声,捧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汤入口苦涩,令姜离一愣,她往茶盏中细看,正是霍山黄芽,“堂堂裴世子,倒是饮得惯粗茶。” 裴晏一副实在口吻,“这茶提神极好?。” 姜离见?他?府中也用此茶,心底滋味本是复杂,待听?他?此言,不由的干笑?一声,“可?不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不会附庸风雅,饮茶提神就够了。” 短短一个?多时辰,裴晏已习惯了她牙尖嘴利,他?淡笑?一下不与计较,只给自己也斟了一盏,而他?如此,倒衬的她少时心性未改似的。 姜离眉头骤紧又松,也令自己沉定下来,六年已过,他?不是编书讲学的世家公子,她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她挺直背脊,只去看外头越来越大的雪势。 窗外风雪急骤,屋内如豆的灯盏洒下大片暖光,地上二人的影子被拉的老?长,时而灯花一爆,愈衬的室内静谧安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位经年好?友在饮茶观雪。 一盏茶刚要饮完,外头有了动静。 姜离“蹭”的起身,裴晏悠悠道:“是他?们来了。” 话音刚落,几道脚步声纷杂而来,下一刻厢房门被推开,十安和九思带着怀夕走了进来,怀夕本一脸惶恐,却未想到一进门便见?姜离在此。 她看看姜离,再?看看裴晏,结巴道:“裴、裴大人,其?实……其?实是我一时兴起想效仿那些武林前辈们探大内玩,都是我的错……” 说着话,怀夕扑通一声跪倒:“我知错了姑娘,姑娘您饶了我吧,我以后一定规规矩矩的!” 怀夕边说边使劲眨眼,似想挤出?两滴眼泪,可?她演技不佳,实在挤不出?来。 怀夕要把姜离摘出?去,姜离听?得面上挂不住,轻咳一声道:“行了行了,你知错就好?,快谢了裴少卿咱们该回去了。” 怀夕忙朝裴晏道谢,九思一脸茫然地左看看右看看,比怀夕还惊讶,“薛姑娘,公子,这是哪一出?儿?公子您让小人去找姚指挥使的时候,没说他?们要抓的人是怀夕啊,您是什么时候知道怀夕这么大胆的?” 第92章 失约 单更 “姑娘, 是您去找裴大?人求援了?” 回到盈月楼,憋了一路的怀夕忙不迭发?问,姜离点燃一盏幽灯, 有些心浮气躁地扯下面?巾, “他知道我?的身份了, 也不知怎么猜到我?要入禁中找你, 将?我?拦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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