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两个人的手术费,药费,住院和后续治疗费用初步估计要二十多万。 城乡医保可以报销一小部分,但余下的费用对她来说仍旧是一笔天文数字。 学校举办募捐,捐出四万块钱,之后她办了休学,低声下气四处借钱,却仍旧填不上医药费。 手术后妈妈和妹妹在医院互相照顾,她则辗转在医院和城市各处,没日没夜地打工。 从晨光熹微到夜幕低垂,拖着疲惫身体回到租来的逼仄房间,一笔笔记下今天收支。 最后减出一串触目惊心的欠款。 温纸墨能下地走动后,就开始在医院做护工帮忙赚钱,但没多久就被温砚送回学校。 温纸墨才初三,十四岁,马上要参加中考,应该回去读书。 她把温纸墨送进学校,办理好住校后投身工作赚钱,没注意到温纸墨在学校的处境。 半学期后她被一通电话叫到医院,病床上躺着脸色苍白的温纸墨,病床下学校老师和家长领着个神色忿忿的男孩,压着他道歉。 温纸墨的腿伤没好全,走路一瘸一拐,在学校经常被人嘲笑,最终甚至演变成霸凌。 如果不是下楼时被这男孩推下去,摔断了腿闹大,温纸墨仍旧不会告诉她。 家长领着男孩连声道歉,老师说着和稀泥的话,讲都是误会是无意,都是同学,该和睦相处有事好好说。 温砚说要追究到底,却被温纸墨抓住衣角。 “要赔钱。” 她脸色苍白,疼得额头上都是细密汗珠,吐字却清晰,一字一顿:“不赔,就告你,让你坐牢。” 二次受伤,以温纸墨瘸了条腿为代价,换来七万三千五百块,还不完欠款,却解了母亲医药费的燃眉之急。 温纸墨不想再回学校,办了休学照顾母亲。 常年的操劳,温义全屡次殴打积累的伤势,病痛的袭击,化疗与药物的副作用,让母亲的身体彻底垮掉,即便能治好病,也不能再劳累工作。 家庭与生活的重担压在温砚肩膀,那两年很长,每一天都度日如年。那两年又很短,数百日如一日,每天都在重复。 六月八高考结束的日子,也恰巧是她的生日。 十八岁的她攥着传单,在高考场外徘徊。 曾经的班主任在场外踱步等待,昔日同学三两结伴跑出考场,笑容飞扬扑进父母怀中。 他们高声谈论着理想大学,相约去旅游,去吃大餐庆祝,要自由快乐地度过升学前的假期。 温砚偷偷看着,仿佛看着自己交错的,本该拥有的人生。 原本的轨道上该有朝阳,鲜花,露水与希望,该有自由热烈的风,吹拂朝气蓬勃的面庞。 可她过早地走入泥泞,拖着疲惫的身体,陷进混乱嘈杂,看不到未来的彷徨。 有人认出她,喊了她的名字。 她忽然生出难以言喻的羞愤,匆匆低头,挤进人潮离开。 这年八月,母亲历时近两年的治疗终于走到尾声,身体渐渐好转。 温砚应聘了酒吧工作,在母亲劝导下回到学校上学。温纸墨也在家自习,准备参加明年中考。 欠款仍旧没还清,但这场绵延了两年的沉重疮口,似乎终于迎来痊愈的希望。 大梦一场。 先闹钟一步醒来,温砚缩在被子里,看向严严实实压在窗台上的窗帘。 熹微晨光和着潮湿冷气从帘外透进来,呼吸间好像都浸着股冷冽寒意。 温砚又在温暖的被子里缩了三个六十秒,然后艰难起床,关掉刚刚发出声响的闹钟。 这些天早晚都冷得吓人,只有中午太阳出来了才会暖和些,屋子里一直没开暖气,又是背阴,冷的和外面没什么区别。 温砚往校服里套了两层还觉得有点冷,吃完早饭洗漱完,僵冷的身体才稍稍回暖。 手机预报今天有雨,温砚装了一件雨披,一把雨伞,还往兜里揣了两个塑料袋,到时候套住自行车车座,防雨。 背着书包锁好门,温砚边戴手套边往下走。 八楼到七楼的半段楼梯,是这栋破旧单元楼最安静的一截路,此后每阶台阶都像踩在音量键上。 长了一小截的校服裤腿松松垮垮堆在鞋面,帆布鞋跨过色泽油亮的水泥台阶,脚步声被淹没在层层争吵中。 楼下街道上的垃圾仍旧没人清理,一股腐烂味道弥散在空中,温砚戴了两层口罩才觉得好受一些。?*? 她自行车旁边站了个穿一中校服的,还没等温砚靠近,就朝她挥手喊:“温砚!好巧啊,又碰见了!” 第6章 拉链你自己拉,还是我来? 早晨太冷,冷空气吸进肚子里都容易着凉,更别说混了不知道多少垃圾和细菌的腐臭冷空气。 多吸几口温砚都怕中毒,她不想说话,直接过去把人扒拉开,拿钥匙开锁。 偏偏那人像是看不出她拒绝对话的态度,还在喋喋不休叭叭:“我昨天喊你你怎么不理人?你没听见吗?你肯定听见了,我人都跑下来了,都快跑你身后了,你怎么可能听不见?” 睡不够本来就心烦,温砚被吵得头疼,眉头皱起,声音从口罩里传出,沉闷,没有情绪起伏,言简意赅的一个字: “滚。” “你什么意思!”张子轩声音顿时抬高,满脸气愤:“你怎么能说脏话?你怎么能骂人?” 温砚不止想骂他,还想拿雨伞往他身上戳几个窟窿。 擦干车座上的霜露,温砚把伞斜插进车筐,直接骑上车子离开。 离开味道诡异的小区,温砚才终于敢舒口气,张子轩骑着电动车穷追不舍:“你别走啊!这样吧,要是你好好跟我道歉,我就勉为其难开车带你!” 温砚扫了眼他的二轮小电驴,嗤笑一声:“用不着你勉为其难,口口声声开车开车,我还以为你开什么四轮车呢,结果连三轮都不是,回去好好补补语文吧。” “你什么意思?还看不起我?你凭什么看不起我?电动车不比你那破自行车贵?就你家那情况,别说买得起电动车了,你连再买一辆自行车你都买不起!也不知道你骄傲个什么劲儿……” 温砚哦了一声:“脑子比你正常的人太多,我确实没什么好骄傲的,所以你能不能别跟着我了?” “跟着你怎么了?我上学就得往这条道上走,这条道又不是你家的路,凭什么我不能过?” 他不快不慢,硬跟在温砚身边,脸上带了点得意:“温砚!别忘了你妹你妈快死的时候是我妈打电话把她们送到医院的!更别忘了你现在租的是我家房子!你对我说话客气点懂吗?” 方红绿灯,温砚刹车停下,侧头看向紧追不舍的张子轩,冷笑出声:“你也知道帮忙的是你妈不是你,你也知道我是花钱租的房子?那怎么在学校里你就到处跟人说,是我平白无故赖在你家住着?” “我到处兼职打工,再忙也要抽出时间给你和你姐补课,补习一年没收过你们家一分钱。如果不是我,凭你们原本的成绩能考进市一?” “欠你们家的人情我早就还完了,房子不想租了可以直说,等租期结束我们就搬走,省得你觉着被占了便宜。” 这小区太老太破,叫它一声危楼都不为过。安保物业卫生环境基础设施要什么没什么,通勤也不方便,有点钱的都搬出去了,要找空房子也好找。 当初她没地方住,邻居主动推销说要把自家八楼的房子租给温砚。月租六百,这价钱不低,甚至比市价高不少,可因为欠了人情在先,温砚不好拒绝只能应下。 她本想着高额租下房子算是还对方人情,后来对方家里两个孩子要中考,成绩又没那么好,就想请温砚给他们补习。温砚也全都应下,每天抽时间认真给他们上课,没要过一分补习费。 邻居是帮忙叫了救护车,陪着去了医院,可温砚自认这两年做的也足够还完人情。干脆这次就拿张子轩当筏子,断了租约。 张子轩也知道温砚说得对,没电梯的八楼老破小租给温砚之前,月租五百挂了大半年都没人愿意租。 一个月六百,一年也是七千二,要是他妈知道他搅黄了这事,让家里每年少这么多入账,他肯定要挨揍。 心里不安,自尊心却又不许他说软话,张子轩梗着脖子嘴硬:“就你们家那情况,欠那么多钱,不租我家的房子,你上哪找这么便宜的地方?” 温砚懒得搭理他,绿灯亮起就直接骑上自行车穿过马路,到学校前都没再说一句。 张子轩在后面跟着,越想越心慌,怕温砚真拿他当借口不租了,怕回家挨揍。 看温砚把自行车停在学校西侧,他连忙刹车停在温砚旁边:“行了行了,也没说不租给你,你想租多久都行!” 温砚:“用不着,回去告诉你妈我不准备续租了,到期就搬走,你们最好提前把房子挂出去找下家。” 张子轩坐在电动车上,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心想傻子才说,他可不想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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