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后一搏,试着能不能将他彻底反控。 可是冲上前,脖子就被一个力道,狠狠地掐住:“段、凌、霄!” 九爷发狠的声音,连同着手下的力道,齐齐迸发! 段凌霄在刹那之间脸色发白,双脚离地之前,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霍慎之……冲开了王蛊的控制! 与此同时,皇宫之中。 冯老随身携带的小蛊虫,不停作响。 他心中大震,急忙找到了武宗帝:“陛下,不好了,种在霍慎之身上的王蛊,死了!” “什么!”武宗帝今夜无眠,还在御书房批阅着奏章,就准备等天亮之后的好消息。 可居然先等来了这种噩耗! “你人在这里,为何会知道这些?” 冯老呼吸有些发沉:“草民先前研究毒术,到了无人可对抗的地步,便开始研习西疆蛊虫,也有小百年!王蛊之中,还寄生着另外一种小蛊,与草民身上的是一对,既是一对,便是能相互感知。方才,我察觉小蛊有冲撞震动后死了个彻底,那便是象征霍慎之身上还有另一种更强的蛊虫,与之吞噬搏杀,占了上风……” 武宗帝脸色一僵:“派兵出去,今夜,不但是云姒,老九,也别想活着回来!既然不能彻底掌控,那就只能斩草除根,杀!” 冯老也坐不住了,请求随兵。 这次,一定要彻彻底底的把霍慎之给按死! 因为段氏山庄,已经到他的手上了。 他要是活下来了,那今后,没了这些情情爱爱的羁绊,便是到唯我独尊的地步了。 这次,就算是用命,也要拖住他,他不可能救得了云姒,他要用最毒的诛心术,要他不得好死! 此时此刻,京郊破庙…… 暗夜寒风,追逐着那些铁骑赶来的百姓们,自发的成了人墙,围住了破庙周遭。 十一清楚的认得,这些人,都是京郊病营里面活着出去的人。 看着这样的景象,十一从来冷漠的心,瞬间裂开:“你们这样……是在送死!” 他的话音才落,领头的将军就开始高喝:“我们奉陛下旨意,诛杀乱天理乱人伦,犯欺君之罪的云姒!尔等若再不让开,便成我们的刀下亡魂!” 百姓之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闻声,只朝着破庙里面喊: “为什么不能在一起,楚王殿下原本就不是真心实意的想娶云大夫,便是连我们这些老百姓都知道,这是铁铮铮的事实啊!” “我的命都是云大夫给的,若是没有云大夫,我一家老小,早就死在这次的病疫之中!她身怀有孕,原本早就可以走的,可是却义无反顾的回头来医治我们,从来没有,因为我们是贫苦老百姓,我觉得我们低人一等。她一视同仁,怀着孕还不辞辛劳。换京城哪个名门贵女,能做到这个份上!” “云大夫,当初你跟九爷甚至连那是什么病都不知道,依旧能够违背陛下封锁东巷的命令,折返出现在我们这些命如草芥的人眼前。你的这份恩情我们无以为报,这条命是你她给的,因为你,我们才能多活了这么久,今夜若是死了,那也只不过是还给云大夫你而已,值了!”…… 冯老派去挑拨教唆百姓的那些人,完全没有大用。 这世上,多的是正义,多的是清醒跟眼明心亮的人! 里面,云姒听着外面的声音,眼底的光在破碎,身下的血越流越多…… “杀!” 将令一声低吼,妇孺壮年,也与那些士兵争斗撕扯在了一起。 就在这一刻,一道火光,划破天际,直直坠落在破庙之中。 火苗才接触到里面的那些干草,便顺势烧了起来,纷纷扬扬的箭,犹如雨点般,带着火焰,落了下去—— “孩子出来了!阿姐……阿姐!!” 第1029章 双星降世,真正的九哥回来了! ——“很多女人都以为自己能成为改变男人的特殊存在,但最后,却都变成了笑话。双亲生你养你都改变不了你的懒惰跟不思进取,你拿什么去改变另一个人,犯贱吗?还是你那连自己都救不了的小能耐?一意孤行的下场,只能尝到苦果:‘活该’!” 原主在准备隐瞒身份嫁给霍临烨时,云令政曾这样说过一句。 如今云令政的话,犹然在今日云姒耳边。 而此刻,佛堂,燃着的熊熊烈火正在逼近。 无数的刺客从破庙的顶上落了下来,跟云家的暗卫厮打在了一起。 看着毫无动静的孩子,云姒万念成灰,竭力压抑的痛苦,让她忍不住尖叫出声: “我错了……我错了!我不应该跟他在一起的,我的孩子……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这样!” “阿姐,不要激动,你的血会越流越多的!”南绛从来没有觉得医治一个人,会让她这么紧张。 她最喜欢的人,云姒的生命,在她手中,似乎在流逝…… “我错了……一开始就错了……” 云姒看着那两个乌青的孩子,被巨大的痛苦跟绝望彻底笼罩,一股股窒息的感觉,涌上心头,想要把她整个人撕扯烂掉:“也许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同路,只是我太想跟你走了……这是天给我一意孤行的……惩罚!” “主子!” 看着因为巨大的痛苦,已经开始口鼻流血的云姒,空青整个人都要疯了。 “别吓我,姐姐,你不要吓我!” 火光冲天,热源烘烤着她们。 源源不断的杀手,越逼越近。 “是谁派你们来的!”十一在这时冲了进来,挡在了他们所有人跟前。 南绛趁此机会,赶紧给云姒缝合伤口。 领头的杀手怒呵:“六小姐跟九爷的关系已经昭告得天下皆知,九爷身后跟着千军万马,那些人都是无辜的,为了大局,九爷命令我们解决干净这些麻烦!” 十一的脸色瞬间煞白。 若是换了从前,这样的话,他们是不会信的。 可是九爷原本就生性凉薄,若是对别人做出这些也不奇怪,可是他对云姒确实是不同,他们也习以为常。 这些天,九爷的所作所为,所言所行,他的冷漠跟今夜的绝情。 便是让最早就跟随九爷的十一,都不敢质疑出一句话来。 就别说其他人…… 躺在地上的云姒双手紧握,眼前浮现他那一双冷漠的眼。 从他失忆开始,她的悲欢,他就视而不见。 甚至那一夜,他在天香楼跟段凌霄母子三人同进同出,与她擦肩而过,对她视若无睹…… 够了……还要犯贱到什么时候! “呕……”一时之间,云姒原本就不稳的气血瞬间翻涌,顿时呕出一口血来。 而此时,内外皆乱。 南绛才把云姒的伤口缝合好,杀手便从四面八方围攻而来。 十一已经被围困住,没办法脱身。 那为数不多的云家暗卫,又怎么比得上这接连不断的杀手。 这火海,仿佛成了他们所有人的必死之地。 忽然之间,一声啼哭,惊动了空青。 她低头看去,其中一个孩子,居然有了生气! 云姒艰难地转过头去,天旋地转,已经让她连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空青跟南绛扑过去的刹那,纷纷扬扬的杀手,也同时冲了过来。 原本那已经有了动静的孩子,也被抢了去。 只是那么一会儿的功夫,空青跟抱着其中一个孩子的南绛再想抬头寻之时,便于云姒隔了一片火海。 熊熊的火焰之中,看见的,是杀手挡住了云姒,背对着他们所有人,举起了手中的长剑,朝着地上躺着的人,她的胸膛,刺了进去。 而被包裹着的孩子,叫这些人狠狠一抛,扔进了火海之中! “阿姐!” “主子!” “不!!” 声嘶力竭的声音撕裂了夜空,恍然之间,空青不顾一切,冲进了火海…… 一如当初,云姒在西洲的马车上,拿命护着她在身下,更曾一字一句地告诉她:我是你的亲人,我是你的姐姐,我是这世上,唯一与你最亲之人。 既然是最亲的人,那便是要生死追随,更不叫对方九泉一下寂寞! 云姒死了,她活着,没什么意思了…… “空青!”南绛抱着一个孩子,还想伸手去抓空青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t?。 空青冲进了火海:“主子,空青来陪你了!” “空青,别去!”南绛声嘶力竭地一声喊,有间的铜铃,便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母蛊陨损,蛊铃悲鸣。 清脆的声音,让她的脸瞬间惨白。 只要携带母蛊者停止呼吸的片刻,母蛊也会同时死亡。 京郊,冲天火海。 九爷带领着人马,从城门口,便一直遇到无数的袭击,杀手,军队,御林军……这些有充分准备的军将瞬间,不惜一切地拖延着他。 他带领的人数有限,也在最快的时间,突破这重重的阻拦。 看着冲天而起的火,猛然一瞬间,压制着他的那股束缚,在瞬间薄弱,顷刻间被他挣开。 往事碎片,凝聚而起! ——我生你生,我死,你亦生。 ——若是你怕,那就站在我身后。若真有一日败了,所有的罪责算在我一个人头上,事我来抗,祸我来担,罪我来认,绝不殃及你与云家半分。 ——没有无缘无故的婚书,只有筹谋已久的情爱。 ——今夜,我只是霍慎之,而非大周皇室。所求令嫒,不谋其他。我要她,只要她。 ——一个男人想要一个女人屈服,太容易了。是我设的圈套,是我用的手段,将她折在了我这。 ——我会为你我的未来,扫清一切障碍。 ——你跟过我,便永生都属于我。 ——我私心极重,哪怕是化成灰,也不想你名字前冠上其他男人的姓。所以,等我出征归来后,你若因我受了点委屈,亦不准离开我。…… 前尘往事,于今朝浮现—— “阿姒!” 霎时之间,霍慎之眼底一片清明。 霍影跟随侧,于金戈铁马之中狂奔。 闻声看过去,他亲眼看见,自家主子的左手手腕,顷刻间环绕出一圈红色血线,在转瞬之间,被黑色吞噬。 情丝转黑,此生不渝…… “主子……”霍影眼底都是震惊。 回来了……真正的九爷,完整的九爷,今夜回来了! 第1030章 血染天,九爷孩子活了! 火海翻天,热浪喷涌。 浑身是血的南绛,抱着个孩子,失了魂一样的出来,看着百姓倒在了地上,瞧这如今,这血流成河的样子,她不堪重负,狠狠跌跪在了破庙跟前……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这样?” “阿姐做错了什么?” “她跟九爷在一起,是通敌卖国了,颠覆江山了?” “值得你们你们这些守卫疆土的士兵,守卫皇城的禁卫军,用对付敌人的方法,杀害这些无辜的老百姓,他们只不过是为了阿姐说了一句公道话而已……怎么就错了!” 南绛尖锐的嘶吼,在夜空回荡。 看着地上那些老百姓横七竖八的尸体,有老人,有壮年,还有妇人…… 全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有一些面孔,她甚至都认识。 她还记得其中几个女子跟男子,说是舍不得死,说是自己怕死……而今,病疫没有要了他们的命,他们死在了自己人的手里。 这何其可笑啊! 人心又是何其的歹毒! ——“九爷来了!” 人群之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 九爷领来的人是一路杀着过来的,带着满身的血腥,如同席卷一般,所到之处,干干净净。 南绛抱着孩子,抬起了头。 看着踩着鲜血而来的男人,他手腕上黑色的情丝时,南绛那一张稚嫩的脸上,更是绝望。 霍影醒来了。 阿姐完完整整的九哥回来了。 可是,一切都晚了…… 周围所有都安静了下来,唯有坍塌的破庙,火焰已经低了下去。 南绛仰着头,抱着怀里的孩子,缓缓站了起来,呆滞的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九爷,声音也变得飘飘忽忽:“阿姐死了,孩子死了,空青死了。” 天地在这一刻,安静的可怕。 霍慎之身子一凝,深墨的瞳眸细细碎碎的皲裂开。 他甚至没有去看南绛怀里的孩子,便已经执意的朝着那烧塌了的地方走去,嗓音,是前所未有的冰冷骇人:“把这里翻过来。” 霍影紧随其后,他也不相信,云姒就这么死了:“找!” 南绛抱着孩子,她的眼泪哭干了,只缓缓的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这一切。 天黑的可怕,陆鹤好不容易冲破阻碍到来时,看到了只有一片废墟,跟百姓们的尸体。 他寻着南绛跑过去:“孩子?是师父的孩子吗?不是说是双生胎吗,另一个呢?师父人呢?九爷他们再找什么!” 南绛迟钝的抬起头,看着陆鹤,满脸的陌生,好像不认识他了一样。 看着南绛这个样子,陆鹤心慌无比,抓起帕子不轻不重的擦了一下她的脸,便是连呼吸都开始颤抖:“你……你的脸上好多血,都……都干了。” “是阿姐的血。”南绛声音低低轻轻,眨了眨眼,呆滞的开口:“阿姐生不下来,耽误不起,麻醉没起,我只能生剖。阿姐挨着剖腹的痛,让我将两个孩子取了出来,两个都没有气了,又遇到内外皆敌。好不容易另一个孩子有了点声音,又遇到了争抢。场面乱到谁也看不清,我跟空青被踢翻在地,活过来的孩子被抢走了。等我们好不容易爬起来,要冲过去,阿姐就被人一剑穿胸,连同那个好不容易回过气的孩子,一起被扔进了火海……” “你……你说什么?”陆鹤眼睛一片赤红,直愣愣地跪倒在地上。 南绛恍如行尸走肉一般开口:“空青阿姐殉主了。” “是我没有用,阿姐能救这么多人,我却在最后关头害怕,是我害死阿姐的,是我学医不精,我连最亲最爱的人都救不了……” 南绛把孩子递给陆鹤,跌跌撞撞的站起来:“从今日起,我南绛,再也不碰药,再也不行医,我不配,我都不配……” 陆鹤看着满脸的泪水,追着南绛过去:“你要上哪去?” 南绛不敢去看陆鹤怀里的孩子,只伸手扯开陆鹤,飘飘荡荡的说:“回家……我要回西疆……太痛苦了,这里太让我痛苦了。陆鹤,我现在就要回家了,这大周,这京城,我再也不来了……” 忽然之间,前方传来异动。 南绛猛然转头看过去。 茫茫夜色之下,零星的火星子被风吹的猩红。 她看到九爷手中握着焦黑的一节骨,轰然跪了下去。 看到主子下跪,霍影以及部将,纷纷跟着下跪。 还活着的那些百姓,见到此,更是一个个的都站起来,跪了下去。 尸体已经烧的面目全非,便是连衣服什么都没有……唯有手腕和发饰,上面的那些金银玉器,还好好的,能够辨别的出来,云姒手腕带着的一个传家玉镯,绝无作假。 “蛊虫是有联系的,母蛊者只要一断气,子蛊者就能察觉。”南绛痛苦的闭上眼,什么也不顾,翻身上马:“驾!” 暗夜,她朝着西疆之地狂奔,试图将所有的痛苦规避在身后。 她在拼命挣扎,也在被吞噬。 很快,孩子的尸体,跟空青的尸体,也被寻了出来。 十一跪在其中,缓缓起身,他不敢再多看一眼那的烧的不成样子的尸体。 段一上前去拦:“你要去哪里?” “段一。”十一看着段一,眼里寡淡得毫无情绪: “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会杀了全家人进段氏山庄,为什么我比你还厌恶女子吗?我现在告诉你,因为我爹强迫我妹妹做暗娼,我娘是个愚蠢妇人,唯爹的命是从,还说服我妹妹。我本来是要考科举的,知道我爹赌钱的银子,跟我准备念学的银子,都是妹妹做娼得来的。我爹振振有词,不知悔改,我娘自己身为女子,更从了我爹。我杀了他们,结果了痛苦的妹妹……” “我没有家的,跟了云主子,她说,我,南绛,空青,白泽,还有她,我们聚在一起,就是家了。如今,她没了,空青殉主了,南绛走了,白泽不知所踪,我的家,又没了。我是要回西洲的,因为主子的家人还活着,我要护佑她的家人去。从今往后,希望我们再也不见。你这样的兄弟,就当我从未有过。不,我们不是兄弟,别玷污这个词儿了。” 他再也不说什么,到九爷身边,寻了云姒跟空青的一件发饰揣在身上,给九爷磕了个头,拉了马,头也不回的离开。 霍影跪着上前,刚要开口,便看见了让他惊恐的一幕—— “主子,你的头发!” 霍慎之的头发,在黑夜之中,以可见的速度,在迅速变白。 第1031章 冥婚:阿姒,跟九哥回家 暗夜茫茫,寒风阵阵。 百姓之中,一片哭声,汇聚在一起,从压抑的唾泣,到放肆的大哭。 他们的云大夫死了,好好的一个西洲贵女,隐瞒了身份,被楚王当成血袋子,好不容易脱了层皮从楚王府出来,走到了今天,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无辜,今日却死的这样惨! 他们再看向霍慎之,他跟云姒,一个镇守疆t?土护佑江山,一个救死扶伤医治百姓,却得不到好下场……这究竟是为什么? “主……主子?”霍影嗓音有些沙哑,看着低垂着眼,一直看着尸体而一语不发的男人。 他的眼底,翻滚着浓墨,不见天日又偏执刻骨,可怖的戾气,在肆意疯长。 自从有了云姒之后,霍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自家主子杀戮之气这样重了。 可又在瞬间,那深不见底的可怖,归于平静,甚至变得死寂。 更是连握着那一只被烧的焦黑的手,也缓缓的松开,启声,每一个字都低到了极致:“她不可能死,这不可能是她。去,寻人验尸。” 转瞬之间,几乎整个京城的仵作,都跪在了这废墟之前,一个个连头都不敢抬。 每一个仵作,给出的答案都一模一样。 甚至还活着的云家暗卫,都已经说了,他们确确实实的看到了云姒被一剑插入胸口,剖开皮肉,扔进了火海。 可是自家主子不信,他就觉得云姒还活着。 霍影看着自家主子满头白发,自有走火入魔之相,哑声急劝:“主子,先回去,先把王妃跟小世子带回去,再验也不迟。风这么大,王妃从来畏惧寒冷,她又是爱惜脸面之人,您让这么多人看她现在这个样子,叫她不安。” 世间有传闻,死在外面的人,是找不到回家的路的。 要有至亲至爱的人,叫着她回去。 寒风吹的男人身上的衣袍猎猎作响,昏暗的天地之间,霍慎之没有骑马,他怕云姒跟不上,便抱着已经烧的焦黑的尸体,一边走一边唤:“阿姒,跟着九哥,九哥带你回家了。” 霍影抱起孩子,顶天立地的男子,如今泪流满面。 身后,百姓也跟着纷纷起身,一边哭,一边喊:“云大夫,我们来给你引路了,回家吧!” 越来越多的百姓闻讯赶来,他们自发提着一盏灯笼,汇聚成了人龙,照亮了云姒回家的路。 齐齐的一声“云大夫,回家了”,响彻四野。 而无人注意到,陆鹤不见了。 京城里的百姓在听到消息以后出城,无论男女老幼,全都跪在了路边。 更有的,跑到了皇城下,替云姒跪求饶恕。 还有的,大胆纵火放火烧了楚王府。 统管大理寺的大理寺卿江时阙,今夜对所有百姓的所作所为,视若无睹,敷衍放任。 也有另一批人,斥责慎姒有违伦理,应该惩罚! 外界纷纷扰扰的声音多的数不胜数,而摄政王府灯火通明。 因为九爷的一个吩咐,此刻,都安静到了死寂。 霍影目光凝滞,上前问:“主子,您是要……冥婚?” 不然,为什么吩咐挂红? 只是话音刚落,皇宫里就来人了。 德胜公公来时就看见了正堂放着的棺椁,跟立在棺椁跟前的霍慎之。 他装模作样地叹息了一声,走了过去:“九爷,陛下召您进宫。您跟六小姐的事儿,如今已经闹得天下皆知,这六小姐畏罪自焚,那也就罢,可是九爷,您得给陛下,给个天下人一个说法。唉……请吧,九……呃!” 没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霍慎之通身戾气肆虐而起,起身便掐住了德胜公公的脖子,缓缓的举了起来,声音低沉又清晰:“她没死。” 德胜公公是皇帝身边的人,便是那些王孙贵族看见,都要给三分薄面的。 可是如今,在霍慎之面前,便如同一只蚂蚁。 霍影上前去劝,可哪里还能劝得住。 主子看着尸体,要举行冥婚,可又不认妻子的死…… “呃……呃!”德胜公公的双腿,不断的踢,脸色也越来越紫,脑海之中更是一片空白。 九爷他要跟陛下宣战吗? 九爷怎么敢杀他的! 他还要不要把陛下放在眼里了! 他不信他敢! 思绪才一转,德胜公公听见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 在安静的王府,清脆的响起。 皇宫之中那些跟着来的人,吓得想要逃,却被围了起来。 平时只跪皇帝的人,如今,全部吓得朝着霍慎之跪了下去。 “碰”的一声,德胜公公落了地。 一双眼睛充血,瞪的都要凸出来,脖子上面全是淤青,碎裂的白骨穿透脖子上的血肉,带着丝血,显露在外,尤其骇人。 今时今日,霍慎之的血,冷得彻彻底底。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了其中的一个小太监身上,嗓音裹着未歇的屠戮之意,低哑暗浑:“去知会霍政雄,让他亲自去祭宫大殿请先皇排位至摄政王府,再请皇族玉牒出宫,带上他的朱砂笔,一道过来,给我与我妻主婚。” 小太监腿都吓软了,站起来了,好几次都跌在了地上:“陛……陛下是不……不随便出宫的……” 挺拔站着的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人,眉眼中只有阴暗的冷漠和嘲弄,薄唇噙着的弧度也如冰刺人:“妻儿今才归家,动则不安。若他不来,本王不介意等些日子,妻儿安定后,带着她们上大殿行婚。” “是……是!”小太监不敢犹豫,拼着双腿瘫软,也连滚带爬的出去。 云姒丧生,双子陨命。空青殉主,南绛离京。十一隐退,百姓同悲。九爷白头,夜行冥婚。 冯老被人抬着进来时,只觉无比感慨:“霍慎之,好久不见呐。” 霍慎之看着黑纱被拉开,鸡皮鹤发的人显露在他眼前:“来看你的战果?” 冯老脸色有些苍白,双眼也不如从前那般精锐,他冷笑着开口:“你少年时,我还曾在段氏山庄的地宫里见过你一面。是我活的太久了,面容残损,羞于见人。我一直记得你,你是少见的奇才。至于战果……” 他想起那一夜—— 第1032章 九爷诛心之劫,活过来了! 霍慎之自始至终都无比警觉,在皇宫里面,那些茶水他是不会随便碰的。 所以他养的王蛊,是最好的办法。 进了皇宫,便如同跟外界隔开。 “我跟皇帝里应外合,假意说请了云姒进皇宫,如今云姒身子不妥。在你自己身上的事情,你当然敢随意冒险,随意怀疑。但是我知道,那个人是云姒,怀着你的孩子,你不敢拿她冒险,不敢赌任何的可能。这就是……人性弱点。” “为了让你打消疑虑,我操控柳太妃,特地安排在了柳太妃的宫里,让你能放心的过去。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你就这样因为个女人,一脚踏进了我准备的捕兽网。” 霍慎之记得,当夜他过去,碰到床上人的肩膀,被对方反手划破手背。 床上躺着的不是云姒,是个武功高强的杀手。 名为刺杀,实为下蛊。 蛊虫不喜死身,刺客亡故的瞬间,迅速寻血而入,进了他手背上细如发丝的伤口内。 霍慎之看着眼前这个活了百年的人:“冯刃天,你赢了。” “我赢了?不……你只是死了个女人,你还可以再娶,孩子也还可以再生。但是段氏山庄,我却算不回来了!普天之下,那么多国家,这些年,你屠城灭种,赶尽杀绝到只剩下六个。如今你得了整个段氏山庄,大周皇帝成了你的掌中之物……你成功的迈出一统天下的第一步,打出了最牢不可破的基石!” 六合一统,万世永昌。 这是先帝的心愿,亦是他霍慎之的宏图大志。 霍慎之眼底荒芜一片,漾开意味不明的笑,像是嘲弄,毫无温度。 军政上他赢了,可他把妻儿输了…… “对!”冯老额间的青筋爆出,激动的浑身都在颤抖: “云姒死了,我啊,不算输,我们之间,根本没有赢家!” “当我知道你居然真的动了真情,为了个小小女人,甘愿耗费血气精力以身作药,冒着死的风险,都要帮她时,我就知这个局可以说是天时地利人和。但凡你身体一如往常,我那只蛊都不会能下成功。你没想到吧,原本豁出命去,就是想要妻儿平安,可是谁能想到,你为云姒自伤自己,却给了我可趁之机,到头来,反而是你亲手杀害了自己的妻儿!” 所谓诛心,不过如此! 冯老看着通身戾气骤起的男人,笑得越发肆意。 “我最后只不过是在赌,赌,你挣脱不开,这样我就能让你完完整整把段氏交出来。可谁知道,赌输了一步。” “不过没关系,有更杀人不见血的,等着你霍慎之!” “世人都蠢,都恶,都糊涂,都下贱,都是自私自利只为自己,只能看到眼前!” “从现在开始,云家的人,跟过云姒的那些人,会永远怪你!怪你言而无信,没能保住她,怪你当初为什么要招惹她。根本不会有人去想你这一路来无声无息担负了多少,更不会有人知道你以身作药,曾耗费性命去护过她,也更不会有人去想这一切的源头是什么。 就算你失去了记忆,那又怎么样?他们更是不会去想你为什么失去了记忆,只恨你为什么伤害云姒!就算是知t?道这些的,也一样会怪你,恨你,因为他们不会允许仰头看着的人有一星半点的失败,因为云姒死了!死的那么惨!” 这些说出来,叫冯老无比的痛快。 世人皆自以为是,凭空想象,根本不存在什么换位思考。 真正要杀霍慎之的刀,是一把钝刀! “这些原因,你为云姒做过的那些事,你若说出来,别人会觉得你在狡辩,你不想要承担责任,你想要你自己舒服,你不是个男人。你不说出来,那他们永远都会记得是你害死了自己的妻儿,你以利为先,你薄情寡性。” 冯老艰难的站起来,挪动到了棺椁跟前,看着烧焦的尸体大笑: “对了,就连已经死了的云姒,也永不瞑目,在阴曹地府,也会怪你,也会恨你!” “霍慎之,你就算得了权势又怎么样?你这辈子注定孤家寡人,一辈子要尝痛不欲生!你甚至都不敢解脱,因为你身后还追随了许多的人,你得担负起所有人,你得活着,清醒的享受痛苦,这是给你的惩罚,是天给你的惩罚!活着,比死更痛苦!” ——等你再次双手染血之日,就是你业报劫难来临之时,亦是你推她下地狱之日。你不会有性命之忧,毕竟,生死之难,哪比得上诛心之劫! 诛心之劫,这就是玄嗔说的,诛心之劫! 痛到极致,霍慎之猛然吐出一口血来。 冯刃天回头看见,不禁癫狂大笑。 他知道今夜不可能活着出去,因为王蛊跟他性命相连。 霍慎之冲破了王蛊,蛊虫死了,他也不剩多少时间了。 可是死之前,他都要一个痛快! “哈哈哈哈哈……霍慎之,这就是你的报应!你不但弄垮了云姒的名声,还要了她的命,云姒做鬼都不会原谅你。云家的人知道把女儿好好交给你,你把她害成这样,他们更是不会原谅你!” “闭嘴!”早早就已经退下去霍影,看形势不对,立即现身。 主子原本就因为云姒的死开始不同,根本受不得这种激怒。 霍慎之转身,看着冯刃天:“把他带下去,跟段凌霄放到一处。” 忽然之间,冯刃天握住霍影的剑,身子猛的沉了下去。 霍影大惊,看向了身后的人。 冯刃天看着霍慎之大笑:“我知道,你想要让我活着受折磨,我偏不让如愿,我就要痛痛快快的死!” “噗嗤”一声,冯刃天整个人被霍影手中的剑穿了过去。 他重重的倒在地上,死都是笑着的! “九爷,快救救孩子!” 就在此时,陆鹤不顾一切抱着孩子冲着进来。 “孩子有气了,九爷,快救孩子,这是师父跟你在这世间,唯一的关联了!是师父拿命为你生下来的,你不能不管,快来不及了!” 第1033章 孩子活着,云家人来了 当时,陆鹤原本是想要去找南绛回来的。 这个时候,到处乱成一团,她要是离开,万一遇到些什么,可怎么是好? 就算是找到战奴,那也是极好的。 可是怀中的孩子,没了气息,他放不开手,又不甘心,只能抱着一路地跑回城,希望能找见战奴。 他没有这个把握,能够救活已经死掉的孩子,但是战奴说不定有。 一边跑一边找陆鹤在回程的路上,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韩老头!” 韩仲景站在早就已经关门的济民堂跟前,听见有人喊他,便下意识地转过了身来。 他满身的脏污,凌乱不堪。 若不是陆鹤看见他背影熟悉,若是这样,面对面的走过来,陆鹤是绝对不敢认的,更是认不出来的。 “陆鹤?” 韩仲景眼前一亮,跌跌撞撞地跑着过来,看见陆鹤怀中的孩子,下意识的想起自己已经死的儿子,也是这般大小…… “这是谁的孩子?今晚是发生了什么,怎么乱成这样?我似乎听那些百姓说,六小姐跟九爷……” “不要再问了,你有没有办法救救这个孩子。他没有气息,他是我师父跟九爷的孩子!” 韩仲景对他们的感情,原本就非同寻常。 就别说这孩子是云姒所生。 他立即接过了孩子,想做最后一搏。 济民堂打开,韩仲景二话不说开始施针! 陆鹤瞧着那孩子,浑身都开始发抖。 “你去找一个乳母来,找到的话,把这个药给那个乳母吃!让那个乳母一路跑着过来,跑快一些,能让药效在身体里面快速发作!”韩仲景施针的空隙,从怀中的锦囊里面扯出独独的一颗药,递给了陆鹤。 陆鹤接了过来就往外冲,朝着陆家的那边去。 药融进了乳汁,顺着孩子的小嘴,流了进去。 可是孩子依旧还没醒,韩仲景直接刺激孩子的大穴,又让陆鹤给孩子做胸外按压。 丁点大的小宝宝,胸口被按得青紫。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有了那么一丁点的呼吸。 “韩师父!”陆鹤叫了一声,眼泪都滚了出来,看着孩子胸口微不可察的起伏,他的声音都在颤抖。 韩仲景面色冷凝,摇了摇头:“他并没有活,只是如同一盏灭了的灯,有了一点点的星子,随时都是把这口气咽下去。” 拔出了银针,韩仲景发现银针发黑的,便证明这孩子身体里面存有毒素。 几番询问,韩仲景依然摇头:“不,并没有那么简单。带着孩子,去找九爷,问个清楚,这孩子的性命,或许九爷能够留!” 如此,两人保护着孩子,一路坐着马车,赶到了摄政王府。 现在看着连眼睛都没睁的孩子,霍慎之眼底全是死寂之色,毫无生气可言。 霍影见此,心中一紧:“主子,孩子是六小姐的,是她拿命生下来的。孩子若活下去,那便等同于六小姐也活着!” 他追随霍慎之太久了,久到无比地了解眼前的人。 在云姒未曾出现之前,他就是一只没有任何感情的猛兽。 前半生里,只有血腥跟屠杀,站在高位,除了冷血,不曾有任何的情感。 他受教的帝王之道,也是如此。 云姒到了他身边,对他而言,那已经不仅仅是爱。 而是一种超脱出男女情的极致感情。 他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拥有云姒,甚至想拉着她的手,带着她朝着最高的地方走。 对于他而言,云姒是家的全部意义。 而今,云姒没了。 他知道,也认定,云姒就是因为他死的。 冯刃天说的每一句都是对的,他没有可反驳的。 年少丧父,如今丧妻,丧子…人生三大苦,霍慎之尝了个遍。 ——天下与我……何加焉! 霍影再次重复:“小世子是云大夫生命的延续,小世子活着,便等同于王妃也活着!王妃若跟着回家了,一定想要看小世子活下去!” 话已至此,霍慎之再无半刻停顿,抱起孩子:“如何救?” “我有办法!”韩仲景脚步慢,这才跑了进来。 却一眼看见那棺椁,忍不住的鼻头一酸,赶紧移开了眼:“九爷,您且跟我说,这孩子还在云姒肚子里面的时候,云姒是不是还吃过一种秘药,是专门用来保胎的?” 跟大魏公主的交易,今朝终见天日。 那一次次的心头血,一碗碗的药,九爷说得很轻巧。 陆鹤却听哭在了一旁…… 韩仲景沉吟了一瞬,拿起了银针,扎入了九爷的合谷穴:“看看九爷的身体还能不能以身作药,若是能的话,这银针就不会变色。要是不能的话……这孩子就当真没救了。孩子还很小,承担不住药效,需要九爷你的身体过一遍后,乳母吃下药,化作乳汁,对孩子就有大用。” 接连几次用身体做容器给云姒制药,早就累积了许多的药在身上。 那银针拔出来之后,只有微微的颜色。 “可以制药!” 韩仲景也不犹豫,下手的速度很快。 孩子在这时候,已经气若游丝,被抱了下去。 而这个时候,云江澈终于来了。 他身上携带风霜,容色有些狼狈。 霍影他们想要先去拦一把,先让云江澈冷静下来。 可是那棺椁就在眼前,他怎么忍得了! “走开!我看自己的妹妹,谁敢拦!我的妹妹死了,难道我连见一面都不能吗!” 云江澈眼底有前所未有的怒意,冲到了棺椁跟前,看着里面黑漆漆的尸骨,顷刻之间,血海翻腾,起身就抓住了霍慎之:“为什么会这样?你为什么会弄成这样!” 妹妹死了,孩子也死了……他来的路上,多希望这是一场梦。 好多天之前,云姒还笑盈盈的去送他们走,云江澈还想着,等下一次再见的时候,带着母亲一起来看外孙。 如今见到的,却是这般模样! “你不是很厉害吗?你是怎么保护她的!” “当初你们要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应该跟我二哥站在一起,绝不同意!我们把妹妹交在你的手里,你却让她尸骨无存?现在你的权势有了,你什么都有了,我的妹妹却被你害死了!九爷,你到底有没有心啊!t?失忆是伤害一个人的借口吗?你到底给了她什么,你是怎么保护她的!” 第1034章 云家责怪:就是九爷你害死了云姒! 云江澈现在想起来当初她还劝云姒跟九爷好好的,如今,便想要狠狠扇自己几个巴掌! 陆鹤哭着上前,拉住云江澈,不住地摇头:“不是这样的……是九爷被人控制了……” “被人控制?九爷不是厉害吗,怎么会被人控制?说到底还是我们太高看九爷了,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人控制!这是伤害我妹妹的理由吗,这是亲手要了她跟孩子的命的理由吗!是不够爱,还是保护得不够!” 云江澈的声音撕心裂肺。 陆鹤控制不住地摇头,哭声哽咽:“五公子,不是这样的……” 如果不是为云姒跟孩子以身作药,每隔十天就要服毒一次,如果不是为了保云姒的命,一碗碗的血拿去瞒天过海,如果不是要保这段关系,一次又一次的伤还没好,还要日夜绸缪尽心竭力,如何会身子大损,让武宗帝跟冯老里应外合,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可是不做这些,云姒也会死。 如果……如果当初病疫起时他们什么都不管,就走了,可是这样的话,百姓们的支持也就不存在了…… 陆鹤想开口解释,可是却发现,哪一种如果都没有可能。 这就好像是宿命,都已经注定好了一样,进一步不行,退一步,更不行。 “不是这样,是哪样?孩子不是因为他死的?云姒不是因为她死的?”云江澈双目赤红,抓着霍慎之的肩膀:“九爷,为什么死的不是你?是你当初非要她,却保不住她,害得她成了今日田地,我怎么跟家里人交代?我母亲只怕是会要恨死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同意你们在一起!你怎么对得起我的家人,你怎么对得起我妹妹九泉之下的亡魂!” 霍慎之的白发被风扬起,看着棺椁里的尸骨,眼底是从未有过的寂寥死气…… 霍影冲上前,按住了云江澈:“五公子,这件事情最根本是在于武宗帝跟冯老!我家主子就算是失忆了,也一直在拼力护着云……” “拼力护?拿什么护?怎么护?我只看到他为了自己的权势地位,无视我妹妹,去跟大魏公主逢场作戏。在她怀孕之时,九爷没有放下所有,不在她身边,日夜陪伴。为什么死的不是九爷你!九爷你要真的爱她,你就应该下去找她!”云江澈的声音撕心裂肺,甚至于是失了理智。 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 霍慎之眼底翻涌着暗色,硬生生的咽下了一口血。 霍影呼吸不稳,赶紧去扶住自家主子:“主子,不是这样的,五公子说的是气话……” “我说的不是气话!九爷,我整个云家都不会原谅你,云姒更是做鬼都会后悔跟你一场!” 果然,冯老留下的是一把钝刀…… 他家主子身后那么多人,如果真的能够做到放弃所有日夜陪伴云姒,那等待他们的,就是全军覆没。 他家主子身上背的不止情爱啊! 霍影能理解现在的云江澈是怒急了才说这样的话,可是这样的话,他家主子听进去了……只会更加的怪自己,恨自己! “妹妹……你让我怎么去跟母亲交代?你曾经信誓旦旦要跟他在一起,如今,却落得这样的下场,你后不后悔!” 云江澈不知道,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字字诛心:“我要把她的尸骨带回西洲!她若是活着,也不会愿意自己的尸体葬在这!” 霍慎之的手落在棺木上,呼吸跟着沉了下去:“她只能留在我身边。” “她活着的时候你不好好照顾她,死了你还要霸占她!”云江澈的吼声撕心裂肺。 霍慎之握住抓着自己手臂的手腕,喉咙深处溢出微哑又沁着凉意的声音:“她没死。” 他感觉云姒还活着,可是尸体就在眼前。所有人,就连十一,也看见云姒死了…… 云江澈来的时候就把所有事情听说完了,听见九爷这样说,他只大笑了起来:“你这是在自欺欺人,好,就留在你身边,让你日夜看着日夜痛苦,这是你应该承担的罪孽,你应该为自己的错赎罪!日后你不管身边有哪个女人,你都能想起我妹妹,这才是对你的惩罚……” “另一个孩子呢!”云江澈带着怒火和压抑转过头。 陆鹤:“另一个孩子正在施救……” “我要把另外一个孩子带走!”云江澈怒气滚滚,即便是现在一切都能公告天下,他们能够名正言顺,可是人都死了,名正言顺又有什么用? 他要把唯一的孩子带走,这才是对九爷的惩罚! 韩仲景这时候出来,默了一瞬:“另一个孩子当时就没有气了,如今,也没了。” 云江澈如遭重击,面色在瞬间惨白。 他不相信,可是去看,却的确如此。 “丧妻丧子,都出自你之手。余下的人生,希望我西洲云家,跟九爷,再无半点交集……”他什么都不要了,这样赤裸裸的悲惨带到家里面去,只会让父母承受不住。 他不想再让母亲哭瞎一次眼睛,因为这次,再也没有人给她治了。 云江澈风风火火地来,孤零零地走。 韩仲景在这时,大步走到了九爷的面前:“您是孩子活下来唯一的希望,万不可再动半点情绪!” 霍慎之眼底有刹那间的明灭:“孩子还活着。” “若真的让五公子带走,那就再也没办法救了。九爷,随我来!”韩仲景已经使出通身本事,发誓要把孩子救活。 这样的场景,他在梦里对自己的孩子演练过无数次了…… 陆鹤跪在棺木跟前,哭得泣不成声:“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明明也不是九爷,九爷也是受害者,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为什么五公子要这样?我去跟五公子说清楚,他能理解吗?” 霍影垂下眉眼:“没用,除非他自己是九爷,自己做过也承受过九爷的一切。他恨的,是为什么六小姐死了,九爷还活着。若是九爷也死了,那他们的怒气,也消了。起码,是一段生死相随的佳话。可是,追随九爷的人,又会说九爷懦弱,不负责任,因为个女人去殉情。活在这世上,生死都不容易,也都不由自己,尤其是九爷这样的人,也更不为人所理解。” 就在这时,段一匆匆过来:“九爷让霍统领去一趟皇宫,给皇帝传个话!” ——“我家主子说,半刻钟之内,陛下赶不到摄政王府,我家主子就亲自来带陛下你出宫给他跟六小姐证婚!” 云姒死了,霍慎之这把剑,再无剑鞘! 第1035章 九爷把武宗帝逼到底 武宗帝今夜无眠,一直在等着好消息传来。 可如今,看着站在殿中的霍影,武宗帝皱紧了眉头,仿佛没有听清楚,再问了一遍:“你跟朕说什么?” 先前,传到皇宫里面来,说老九让他去请先帝的牌位去摄政王府,再让他这个执掌法度的人去给云姒写玉牒,他就觉得足够不可理喻了。 只当他今夜是疯了,没有理会。 还派出了德胜公公过去,结果…… 霍影再次重复了一遍:“我家主子的原话是——‘让霍政雄半刻钟之内赶到摄政王府,给本王跟王妃主婚。若是晚一刻,那本王便亲自进宫来领他出宫。’” “啪”的一声,武宗帝的巴掌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 “放肆!” 在此之前,武宗帝甚至都等着霍慎之来请罪。 人伦理法是自古就有的。 他拿着律法,名正言顺地要他为罔顾人伦的这件事情负责任,有谁能反驳的! 但是没想到,他不但不来,还让自己把玉牒,甚至是先皇的牌位都给带过去。 如果真的把先皇排位还有皇家玉牒带过去,在给他和云姒主婚……那还是冥婚! 那他这个皇帝成什么了,别人要怎么看他?满朝文武跟全天下的百姓要怎么看他? 前一刻还要惩治,还因此些百姓,现在要他一个皇帝转头就巴巴地跑人家府上给人主婚。 第一个拿着律法反对的带着头去同意! 别人要怎么揣测他这个金口玉言绝无修改的皇帝? 说他怕了霍慎之? 质疑他怎么做皇帝的? 霍慎之是要让他自己打自己的脸? 他诛霍慎之的心。 现在,霍慎之要他自己反诛自己的心! 武宗帝面色阴沉无比,看着霍影冷笑:“怪不得霍慎之不进宫呢!” 他今夜就等着他反呢! 只要霍慎之一反,到时候,自己更是占据了主导地位,名正言顺的要霍慎之死,云家也不会好过! 史官御笔也会来那么一句——摄政王霍慎之,罔顾人伦,被发现后,急得跳脚,犹如莽夫疯狗,夜袭皇宫! 那天下诸侯,都会把剑对准了霍慎之。 西洲那边的明帝看着事情如此,更不可能保云家太平! 云姒遗臭万年不说,他子子孙孙任何t?人都别想翻身。 武宗帝完全是拿着祖宗礼法,站在制高点,胜券在握。又有舆论偏向,人心所向,他稳操胜券了! 可是现在,霍慎之没有莽进宫,反而要用“不战屈人之兵”的手段来逼着他自己打自己脸,还要逼着他同意他跟云姒? “不可能!”武宗帝气得脸颊紧绷,砸了手边的东西:“你去告诉他,这不可能!他枉顾人伦本就是遗臭万年的大罪,居然还想要朕去给他主婚?朕不现在要了他的命,都是念着兄弟之情!你去告诉他,他要是没有疯的话,就去了皇家服,从摄政王府跪到宫门口,朕可以考虑从轻发落!” 似乎是早就料到武宗帝会有这么一手,霍影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书信:“我家主子说了,今夜他还有大事,看完这个,陛下不来,他‘来’解决这些小事。” 霍影并没有多留,反正这一天,该解决的事情一定会解决完的。 就在霍影走了之后,武宗帝派出去的人才匆匆回来…… “怎么会这样?这些刁民,真是放肆!” 武宗帝气坏了。 当初他跟大魏公主的事情,就被这些刁民传得绘声绘色。 “如今换了云姒跟老九,这些老百姓,居然还支持,还跑到皇城下面求情。还有人,居然敢烧了楚王府?” “陛下,不止如此,有些书生,为云姒鸣不平。说楚王殿下娶她的时候,三书六礼三媒六聘什么都没有,只是随便记了个名字在玉牒之上。更甚者,大婚的当日,六小姐连婚服都没有,更是连正门都没有进,从侧门进去的。六小姐是被骗去割血养妾的,根本不算是嫁给了楚王殿下。那玉牒之上的名字只有个霍云氏,说是云姒也可以,说不是云姒也行。”小太监老老实实的,说完之后,浑身都在颤抖。 武宗帝更是咬牙切齿:“什么歪理,亏这些读书人想得出来!” “坊间还有人说,楚王殿下跟六小姐根本就没有圆房,连夫妻都不是。他们还说楚王殿下骗了婚就算了,坑的六小姐脱了层皮和离,付出了那么多,一丁点都没有得到,还差点把名声给搞烂。如今跟九爷在一起,根本不算什么……有违纲常伦理。” “放屁!” 武宗帝气得破口大骂:“是谁说的?这些人是昏头了吗!德胜呢,怎么是你来,德胜在哪里!” “德胜公公……被摄政王活活的弄死了……” 德胜公公的尸体这会儿抬了进来,武宗帝一眼就看出来了他的死相跟靖王的一模一样。 到了这个份上,武宗帝若是还不明白靖王是怎么死的,死在谁手里了,那就白做这个皇帝了! “霍慎之!” 武宗帝怒火燃烧,恨不得现在就去把霍慎之碎尸万段。 他现在占着礼法,就是最有理的那一个,干什么不行! “陛下,摄政王还说了,若是陛下不过去,那他就带着妻儿,上大殿行婚!” “他敢!”武宗帝撕开了手边的信,才看了一眼,脸色便是煞白…… 霍临烨来的时候,还没有开口,就挨了武宗帝一巴掌:“云姒死了!” 突如其来的消息,半点让霍临烨准备的时间都没有,硬生生的砸了下来。 “云姒……死了?”霍临烨这段时间一直被关着,完全收不到外面的半点消息。 而外面的这些人,都以为他出征平息兵乱去了。 “对!云姒是因为你死的!如果不是因为你那一夜妇人之仁,发了你的疯,昏了你的头,非要去救老九,云姒就能免了一死。她肚子里面的那两个孩子,说不定能活!” 武宗帝现在恨不得弄死霍临烨这个败家子,别人是败了一个家族,而他的儿子是败了整个江山! 霍临烨捡起武宗帝砸在自己身上的信,打开看了一眼,面色瞬间一震:“霍慎之他怎么敢……” 第1036章 冥婚,武宗帝心甘情愿跪地道歉! “他怎么不敢?现在,整个段氏山庄都在他手里,除了不能名正言顺的要这万里江山,他什么不敢?从今天开始,朕会成为他的傀儡,他手里的皮影,任由他操纵。你满意了,这是你想要看到的结果?” 武宗帝抬起脚,咬牙切齿地踹在霍临烨的身上。 “走到这一步,好好的棋,都是被你给毁了!那一夜,你还信誓旦旦的要跟我说,要光明正大的得到皇位,结果你的光明正大是欺骗一直信任你的父皇!靖王也死了,是被霍慎之活活扼死的,当时你追了出去,我就不信你不知道!” 哪怕当初霍临烨狠心一些,没有去管云姒的求助,今天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他们的后背,都仿佛有一双手,在冥冥之中推动着一切。 所有的事情,哪怕少做一步,今天的结局就会不同,可又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霍临烨跪在了地上,说不出半个字来。 “因为你的蠢,朕要成第一个去跟臣子做小伏低的皇帝。从今往后,朕甚至再也不能对他做什么,他手握大权,谁也动不了他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武宗帝心中有多痛,好好的局面,烂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父皇,你要去哪里?”霍临烨起身,转身看了过去。 武宗帝在这一夜,仿佛苍老了好几岁,他手扶着门,重重的喘息着转过头来:“对,你也应该去看看,因为你的愚蠢,让你的父皇被人践踏。让你看看你的欺骗,给朕带来了什么。走,你也一起去,看看他是怎么打在朕的脸上的!” 之前还要礼法去要霍慎之跟云姒命的武宗帝,当着朝臣的面,请出了先帝排位。 甚至带上了玉牒,亲自去摄政王府,给摄政王和云姒主婚。 这种行为,无疑于是一个象征了权威,错了也得是对的皇帝,在承认自己的错误,在承认百姓说的是对的,承认霍临烨是骗婚,承认云姒跟霍临烨没有半点关系。 所谓的违背人伦礼法,根本就不存在,云姒跟霍慎之,是干干净净的! 武宗帝闭了闭眼,这一出以后,还会有谁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他以为必胜的局面,如今成了一团烂泥,反而让霍慎之翻了身。 上马车之际,霍临烨跪到了武宗帝跟前: “父皇,让我去请罪吧,这一切都在我。我会跟百官和万民承认,是我骗了云姒,我跟云姒半点关系都没有!一切都是我糊涂……是我欺骗了父皇,蒙蔽了父皇的眼睛!” 让皇帝去低头认罪,后果不可估量。 霍临烨再怎么样都知道孰轻孰重。 武宗帝面如死灰的看着他:“霍慎之要朕亲自来,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就是要让他自己狠狠打自己的脸,诛自己的心。 让他做这些违背自己内心的事情,简直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霍慎之……你真的够狠,干的够绝! 全是一些他想不到的路子! - 与此同时,霍影出了皇宫。 看见牵着马过来的段一,霍影顿了顿,才开口:“你回段氏山庄去吧,再也别出现在主子的面前。” 段一的脸色一僵:“为什么?” “出事的这一晚,主子让你不惜一切代价,把六小姐送走?”霍影声音有些低沉,看着段一的脸色,也并不是很好。 段一点了一下头:“当时主子要出宫,还没出宫门,面色便有些不对,吩咐我不惜一切代价,把六小姐送走。” 霍影眉头紧皱,已经品味出些什么了。 “主子当时受了控制,在间断清醒时刻,吩咐你不惜一切代价把六小姐送去西洲,是想她跟她肚子里面的孩子都好。因为段氏才到手,主子谨慎,不敢在他没亲自去确认之前把六小姐给送进去。他在清醒的时间内,所吩咐的一切都是为了保住六小姐跟孩子,而不是想要扔废弃的东西一样,把六小姐给扔掉。” 霍影看着段一,眼里多了一丝悲悯。 当时冯老他们并不能彻底控制住主子,被控制时又有十分短暂的清醒,这也不怪段一会彻底误会。 段一也不敢置信的看着霍影:“可是……” “你满心想的都是主子怎么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怎么样才能得到更多的权势地位。可你有没有想过,主子之所以要这样快的去夺权,都是为了六小姐跟她肚子里面的孩子,他们等不了,主子也不敢让他们等。而你……” 现在说这些,一切都晚了…… 段一确实是厌恶云姒,觉得这种女人像是一条只知道吸血的吸血虫,看不到付出,只知道索取,又想要男人功成名就,又想要男人时刻陪伴。 这样也就算了,会让他们下面的人恶心的一点,就是当时大魏公主那一次,因为云江澈没有理智又不动脑子的插手,让段一跟底下的那些人彻底讨厌云姒。 如果没有他家主子,六小姐早就死的不能再死。而因为沾了他云家的人,就好像得t?受他们云家的气。 云江澈口口声声九爷对不起云姒,埋怨天,埋怨地,是从来都没想过出把力。 霍影看得出来一切的缘由,只道:“云江澈确实不理智,也确实看不到事情的本质,但你别忘了,他早前是有过一种躁郁病的,治愈了,但是那种气性还在,九爷都不跟他计较,你跟下面的人,为什么又要跟一个患病的人计较呢?” 被点破了一切,段一才知道自己的愚蠢。 他一念之差,造成了今日的惨祸…… “一切的祸事,根源都在冯老身上,你也用不着把锅往自己身上背。”霍影也不会像云江澈一样,抓到谁就把责任往谁身上推。 “只是你始终不力……收拾一下,去段氏山庄,领罚去吧。从今往后,若无召唤,便不必现身了。” 段一跌跌撞撞的跪了下去,如此一来,跟流放了,他没什么两样了。 “我愿意承担所有罪责,只求霍统领跟主子说一声,不要放弃我……” 霍影什么都没说,只骑上了马,离开皇城下。 而今夜的另一场大戏,才刚刚开始。 武宗帝他直接叫来了文武百官,给九爷施压。 “朕作为一个皇帝,自然是不能做这个出头鸟的。让朝臣史官去说,就不费吹灰之力。朕就不信,满朝都反对,霍慎之还敢这么不管不顾,要跟云姒冥婚,来打朕的脸!” 到时候,朝臣不同意,他这个做皇帝的,也不可能不听朝臣的意见是不是? 哼! 他就看他霍慎之今夜,怎么舌战朝堂! 他绝不可能跟霍慎之一个臣子低头,绝不可能! 第1037章 九爷:打断武宗帝的腿下跪 下马车之际,武宗帝招来了朝臣。 “等会儿进去,你们知道应该怎么说吧?” 下面的那些当官的当然知道,甚至都不需要武宗帝来说了。 “陛下,摄政王是霍氏皇族的人,皇族之中的人,如何能不维护皇家的颜面呢?摄政王明明知道云姒是楚王的和离妇,他身为一个长辈,却娶了云姒,这怎么说都不合乎人常!” 不管拿出去跟谁说,这都是不用来理论的。 若非要叽叽歪歪,逼逼赖赖,那他们只能拿出一个说法来:让你爹跟你娘和离,让你娘嫁给你亲叔叔,全天下所有的人都能接受,那这事才能算完。 否则,就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没脑子搞一套什么——“他们是真心相爱的”歪理的来挑战人伦道德! 根本站不住脚! 武宗帝满意得很。 今夜他来了又怎么样? 他照样能够看到霍慎之的惨样! “摄政王必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给天下人一个说法,不然的话,全天下的人都像摄政王这样,那全天下的人都乱套了。这要是搁在那些娶不到媳妇儿的穷苦人家身上,叔侄两个共用一个女人,到时候这女人就真的成了牲口,不是人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没人想过吗!” 武宗帝满意地点点头,看向了霍临烨:“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时至如今,霍临烨仿佛一个夹在中间的肉饼。 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站在武宗帝这边,做自己这个身份应该做的事情,那便跟云姒背道而驰,要跟她为敌。 他不想跟云姒做敌人。 而若是站在云姒那一方,那便是帮着霍慎之对付自己的亲爹!帮着敌人,把刀插向自己的亲人。 武宗帝看得出来霍临烨一直情根深种。 方才,他在上马车之前,做了一切,让他自己去承担,武宗帝就知道,这个儿子心中依旧是有自己的,他没有白疼。 “就是因为你一直犹犹豫豫,所以一切才到了现在这个下场。临烨,朕没有杀你,有没有彻底的放弃,并不是因为朕非你不可。而是朕知道,你还有那么一丁点得救。但凡你硬气起来,哪怕是你选择跟朕敌对的方向,朕都能看得起你。而不是现在这样,随风摇摆,造成的事情,又在这里后悔不断!” 两条路,摆在了霍临烨的眼前。 他要是选择霍慎之,那现在就可以下马车。 可就算是云姒活着,他霍临烨,又有什么理由去选择帮着霍慎之? 因为一个女人,帮着外人把自己的家产争过去送给那个男人,那得有多蠢,是谁会干这种事? “父皇。”霍临烨眼中的绝望被一层看不清的阴霾覆盖:“儿臣,想见云姒最后一面。” 今夜之后,就不是武宗帝一个人的局面了。 那皇权的棋盘上,又多了一个人。 如墨打翻天际,黑得难见半点星光。 摄政王府正堂,唯有一盏昏黄的烛火,放在主位的桌案上。 明明灭灭的光,将主位上满头白发的男人分割成明暗两面。 他拿起帕子轻轻擦拭着刚刻好的灵位,死寂在他身上无声无息地蔓延。 “陛下驾到!” 随着皇宫里的人一声高喝,无数的脚步声打乱平静。 主位上的人依旧未曾起身,只将灵位放在了手边的桌案上。 衣袖下滑的瞬间,还能清清楚楚地看见,他左手手腕上一道黑色的血线,深埋肌理,永不消退。 跟随着进来的所有朝臣,第一眼便看见了主位之上,着一身玄色金边莽纹服的男人。 他眉眼清晰冷峻,通身浸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厉气。 让所有人,不自觉地停了脚步,噤了声。 下意识的,朝着他手边的牌位看去。 烛火与那灵位很靠近,他们看得清楚,上面赫然刻着——“爱妻云姒之位”! 那落笔,便是“夫霍慎之立”。 武宗帝才看了一眼,火气就立即上来了。 霍慎之这就是在赤裸裸地挑衅他! 那些朝臣更是无比激动。 身为皇族,更应该谨言慎行,约束自身的行为,不能给外界的人一丁点话语的把柄,不然的话,那些老百姓有样学样,这全天下都要乱套了! 他们今天晚上倒是要问一问,如果这种事情让陛下点头同意,让他们这些朝臣点头同意,那底下的百姓,叔叔是不是也能娶侄媳妇了?!谁说行的,先让他爹娶一个,他娘嫁一个再说! 吴大人先站了出来:“九爷,臣……” “摄政王妃好走!” 一个浑厚的声音,直接打断了吴大人的话。 众人一惊,随之看过去,便看见人群里面,走出一个武官。 光线昏暗,等他走上前,众人才彻底看清楚,那居然是黄将军,淮王妃的父亲! 武宗帝目光一震。 就见到随着黄将军跪下,有一半的官员,也跟着跪了下去,声音齐齐高喝: “臣等知摄政王妃薨逝,特来相送!” “摄政王妃好走,王爷节哀!” 第二句话才落,摄政王府的外面,百姓一声声的“摄政王妃好走”响彻四周。 原本还准备了许多说辞,许多的质问,这下子,这些还站着的朝臣们,已经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武宗帝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但是要维持表面,让人知道他是一个仁义的好皇帝,只不过是拿着条例办事,就算是心疼,也无可奈何。 伪君子非要装出这副样子来。 “老九!”武宗帝叹息着走上正堂。 既然养了一帮废物,那他就自己开口质问! 今天只要霍慎之自己认下这个错,不管他要不要追究,他的名声都臭了! 百年之后,他的这些事情,都要被后人反复拿来当成戏笑话。 他的子孙,也得成一个笑话! “你娶了自己皇侄的和离妇,云姒如今畏罪自焚,连同孽种也烟消云散,但是你必须要给天下人一个说法!你不能给皇室抹黑,是不是?” 霍慎之眉眼依旧,只起身接过了一旁霍影递来的一柱清香,看着灵位,淡漠陈述:“你想自己心甘情愿跪到她灵位跟前,还是想我当着你特意带来的满朝文武,打断你的腿,让你跪到她灵位跟前。” 第1038章 狗皇帝给云姒跟九爷举办婚礼 “你说什么?”武宗帝都要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霍慎之没有再重复,只是把香上插在了香炉里,便坐到了一旁,等着武宗帝自己选。 武宗帝转身看了一眼,在远处庭院里的臣子们。 他们离得远,听不清这边是说了什么。 武宗帝忽然就冷笑了一声,回头就迎上了霍慎之冷静到底的眼睛。 那双眼睛如同深渊底下的暗河,在不见天日里风平浪静,却有让人粉身碎骨的极度危险。 忽然之间,武宗帝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霍慎之从前哪里会这样? 即便是他们之间不和,即便是自己忌惮他功高震主,想要铲除他。 他们表面,还是兄友弟恭的。 他也会留面子给自己。 在之后,霍慎之也不曾如此凌人。 武宗帝的目光看向了那个灵位……是他,是他亲手把霍慎之的软肋给抽掉了! 现在的霍慎之,不仅是没了软肋,还没了人性,赤裸裸的百无禁忌,什么事情他都做得出来! “兄弟一场,你真的要为了个女人闹到这一步吗t??” 武宗帝阴沉着脸,看着霍慎之。 霍慎之这一生到现在为止,遇到过很多人,大多数都是一些唯利者,他们只能看到别人身上的错,从来不低头看看自己。 他也没有解释,只道:“你有一盏茶的功夫可以选。” 不是让武宗帝去考虑,而是让他在这两个选择之中选,只能选,不能回避,也没有余地。 现在,大盘都握在霍慎之的手里。 武宗帝又能够怎么样? 来之前设想得好好的,如今,完全是另一副场面。 今天他只要跪下了,他这个皇帝,那就会成为千古笑柄。 “霍慎之!” 武宗帝握紧了拳头,压抑的低吼。 “咚”的一声,一个沙漏放在了桌子上。 霍影道:“陛下,我家主子给您的时间不多。” 如果让霍慎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动手,那武宗帝会更加的难看。 可这么多人,都是武宗帝自己作死带来的,不是吗? 武宗帝握紧了拳头,大丈夫跪天跪地,怎么可能跪一个女子,还是一个枉顾人伦,都死掉的! 他咬牙看着那个沙漏的流速非常快,便是心跳也跟着快了起来:“老九,你拥兵自重,朕用的是仁义礼法来与你说教!” 霍慎之骤然起身,吓得武宗帝连连退后了一步。 一个小太监赶紧冲了过来,要扶住武宗帝。 可是看见霍慎之的目光落了下来,那小太监居然吓得跪在了地上,退了回去。 见到这一幕,武宗帝如何能不生气! 就连一个小太监都只畏惧他霍慎之,而不是畏惧他这个皇帝。 到这个份上,他怎么能容许霍慎之活? 君王枕畔,又岂容他人酣睡! 瞧着怒气冲冲的武宗帝,霍慎之眉眼下沉,嗓音也跟着鸷暗下去:“说了那样多,陛下是不是觉得臣在同你说笑。” 今晚,武宗帝敢不听,他亦敢打断他的腿,让他永远跪着。 找那么多人来见证,也完全是武宗帝自找的。 武宗帝没有得选了。 若是几个儿子能成器,他不会被逼成这样。 如果霍临烨当初脑子清醒,他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如果今晚不按照霍慎之说的做,那后果是不可估量的…… “好……!”武宗帝的牙齿都要咬碎了。 他双眸赤红,甚至眼中都恨出了泪来。 普天之下,恐怕没有哪个皇帝跟他一样,这么大年纪,还有一个摄政王在辅助政事。 甚至今晚,还被逼着跪臣妻灵位! 霍慎之朝着霍影示意了一眼。 霍影过去,那些朝臣不明所以,只背过了身去。 武宗帝还有用,若是让这些朝臣看见了他这副样子,以后再也不服他,那便要费时间收拾了。 且霍氏皇族的戏,皇家兄弟之间的辛秘,也不是谁都能看的。 朝臣们只听,“砰”的一声,依稀听着像是谁在下跪,但是又不敢揣测。 可今夜之后,日日夜夜,武宗帝都要被困在这件事里。 朝臣们没看见,却比真的看见还让他受折磨。他还要日日夜夜地想着,他们会不会知道,又或许知道了,却不敢说出来。 长此以往,反反复复折腾自己。 与霍慎之一样,受诛心的折磨! 冯老说得对,肉体上的疼,哪比得上精神上的折磨? 武宗帝整个人的身体绷得紧紧的,站起来的时候,像是一根绷紧的弦,每一个字都是从牙关里面蹦出来的:“够!了!吧!” 霍慎之面色冷沉地看着他。 武宗帝便已经心知肚明了,转头,开口吩咐:“去请先帝的牌位,再请玉牒!” 让他亲自主婚,再让他亲手写玉牒,当着他自己带来的那么多人的面,足够折断他皇帝的气性,打断他的骨头! 那些原本还信誓旦旦的官员,这会儿想要开口,都闭了嘴,只敢跪在地上,不敢出声。 冥婚自然是要在黑夜的,如今天快亮了。 霍慎之怎么都没想过,有朝一日公告天下,会是他捧着她的灵位。 恍惚之间,他不相信云姒已经死了。 可是子蛊知母蛊已亡,蛊铃已响,云家剩下的那两个暗卫,更是亲眼看到一切。 便是不相信,那也只是痴心妄想…… “礼成!” 黎明时分,青灰色的光笼罩着整个摄政王府,往日威严雄浑的摄政王府,正堂摆放着棺木,在今日,多了几分阴气。 冥婚,更显可怖。 朝臣们不知武宗帝为何从一开始的极力反对,到带头同意,甚至给九爷跟一个灵位主婚。 只是皇帝都承认了云姒之前跟霍临烨没有半点关系,承认了百姓口中说的那种传言,朝臣又能说什么?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骗婚的霍临烨罢了。 霍慎之的手,落在云姒的灵位之上,与武宗帝开口:“从今日起,你最好乖乖听话,嗯?” 霍临烨一直在外边,有大动静就能闯进来。可惜,没有机会。武宗帝受着前所未有的屈辱,为了不让那些朝臣看出问题,闭着眼睛,咬牙点了头。 这,是他成为真正傀儡皇帝的开始。 而与此同时,最隐秘的地牢内—— “她醒了吗?” 第1039章 云姒的下落 站在地牢外的人朝着里面看了一眼:“六小姐有要清醒的迹象。” 云姒,没死。 来人深吸一口气,走到了牢门口,瞧见那干净的地牢,还有铺在地上的干草,便忍不住皱了眉头,看向了身边的人:“你……” 话还没说完,他的余光就看见了地牢里面躺着的人缓缓地转过了头。 “哦?醒了?” 云姒的眼睛有些模糊,好一会儿之后,才看清楚外面站着的人是谁。 三长老,四长老,五长老,都死在了云姒的手里。 如今,是云姒第二次见二长老。 二长老身形修长,双眼微眯,瞧上去是个十分狡猾精明的。 想到在火海之中发生的一切,如今看到二长老,云姒就不觉得奇怪了。 只是,二长老身边的人…… “怎么……会是你?” 她怎么样都没算到,“战奴”居然跟二长老勾结在了一起! 怪不得生产的时候,十一说是去找战奴,战奴无所隐踪。 可是,怎么会是战奴呢? 战奴不敢去看云姒的那一双眼睛,眼神飘忽地说道:“我记得六小姐曾经问过我,师从何人,我如今可以答复你了。我师父,便是邪医韩仲景。韩仲景师从药王冯刃天,是当年冯老唯一的弟子。” 云姒猛然之间就想起韩仲景跟冯老之间的关系,这两人都追求长生不死。 冯老活了百来年,韩仲景也是快小百年的年纪。 而且这两人,包括战奴,他们三个人,都信奉血肉荤药。 包括韩仲景行医的手段,在段氏山庄的那些药典里面,都有迹可循。 他们所有人都觉得韩仲景是因为在这方面已经钻研到了顶尖的地步,所以厉害的人总有相似之处。 战奴:“我名……占戈。” “当年,师父的孩子没了,很久之后,就在许多的孩子之中,选择我来领养,还传授了一身的本事。我因为不喜欢他的约束,便从他的身边逃走。而后,遇到了苏小姐的母亲,后面的事,我也跟六小姐说过,六小姐也知道了。” 云姒如今浑身动弹不得,听见这些,免不得就笑出了声:“所以你跟在我身边,是为了什么?” 如果真的是段氏山庄的人,那为什么不给她下药,杀了她? 而韩仲景,如今又在哪里? 战奴低下了头:“苏小姐的孩子,最初就是交给了师父来照顾。那天他回到了已经荒废的家里,就看到了我特意安排好的孩子。师父很喜欢孩子,大概是因为自己的孩子没有了的缘故,所以对那些襁褓里面的婴儿,分外的包容体贴。只是后来,因为你非要苏小姐的孩子,我便又悄悄将孩子偷走。” 好不容易有了个孩子可以照顾,有了孩子可以当心灵寄托,突然间又没了。 这种执念破碎的打击,对韩仲景来说,可想而知。 “师父开始没日没夜地喝酒,后来易了容改头换面,走遍塞外去找孩子。也是在边疆遇到了段大小姐,当时的段大小姐跟随九爷他们出征回归,在路上,我师父被段大小姐通知人抓了回去。所以不管你怎么找,都找不到我师父。” 云姒不曾想,在这些日子里,韩大夫也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 “所以抓我是为了什么?” 战奴有些开不了口。 在某种层面上,云姒对他来说,是恩人。 而且,云姒从没做过什么坏事,在医者的角度上,是让他们每一个从医的人都敬重的。 二长老缓缓一笑:“韩仲景不知怎么研制出了些许关于不死的好药,冯老有些好奇,就特意请了韩仲景做客,顺便用些药在他身上看一看,他有何不同。谁知道跟在你身边的战奴知晓了韩仲景在我们这,便求我们把人放了。” 做客? 云姒已经全然明白。 这些人,根本就是一些不把人命当回事儿的畜生。 冯老活了这么久,到底是t?吃了些什么药,只有这些畜生才知道。 “所以就是用我来交换韩仲景,是吗?”云姒看向了战奴:“你师父知道你干的这些事吗?” 战奴摇了摇头:“对不住了,六小姐。我做这些事情,都是因为对师父心存愧疚,他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被抓了那么久,他都是被关在陌生环境里,并不知是段氏山庄,也不知是从前的师父冯老的杰作。放出去,也以为是别人不要他了。你的这些事情,他一概不知。” 这种事情,自然是少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安全。 战奴的嘴严得很,即便是到了这一刻,都没有在韩仲景面前露面过,韩仲景更是稀里糊涂的被抓了放了,都不知道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你们段氏山庄,可真是手眼通天啊!”云姒眼底涌现出一抹恨意,隐隐之间,喉咙里感觉到了些许腥甜。 二长老笑了起来:“这些都是冯老的安排,冯老当时不是跟你说了吗,让你跟他合作,他会在你生产的时候帮你金蝉脱壳。你还没有彻底答应,他就已经在寻找你的替身了。要找到一个相似的,多么不容易。两三个月的功夫,还得寻你身边那些人的替身,不过说起来,你的那个婢女,倒也忠心耿耿……” “空青!”云姒缝了小腹,还起不来,这会儿也挣扎着抬起头来:“她不是婢女!战奴,空青在哪里,我的孩子在哪里?还有南绛他们!” 云姒清楚地记得,当时空青跟南绛帮自己接生,两个孩子没了气息。 外面又有人强攻,从破庙的顶上又飞下来许多杀手。 那些杀手无比厉害,云家的暗卫完全敌不过,她你被那些杀手拉离了保护圈。 那些人的手脚很快,仗着人多,逼退了空青她们。 云姒在昏迷之前,头上的那些发饰,手腕上的东西,都被他们拿走…… “让我来告诉你吧!” 二长老看了一眼时辰,知道还早,也明白这里安全,冯老也还没回来,便很乐意为云姒解惑。 “冯老养出来的人,手脚快得很。把你带走之后,将背着的替死鬼,扔到了那。你的那几个同伴,尤其是十一那个叛徒,他们特意留了他的命,目的就是要有人亲眼看着你死。原本还准备了那个巫族圣女的替死鬼,结果她活着出去了。” “趁着大火的功夫,死士再赴在火海,把最早从你身上拿走的饰物,都戴在了替死鬼上。还特意划破了那个替死鬼的肚子,为的就是万无一失!” “云姒,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已经死了。在他们以为的阳间,已经没有你这号人了。” 第1040章 出卖,云姒死期到了 最后两句话,让云姒遍体生寒。 “你们可真是好毒的心肠,好厉害的手段!”云姒咬紧了牙,看向了战奴: “我从来没想过,会被身边人卖掉!战奴,我可是拿真心待你的,从没把你当过下人,我身边的人,更是用对待家人的方式来待你。你是怎么对我的!” 战奴红了眼,想要张口,又把嘴巴闭紧,转过了身去。 二长老笑出了声:“你不用怪别人,你的对手,可是冯老。冯老是什么人物,你想要跟他玩心机,玩手段,你才几岁,活了几年啊!而且那些人,都是冯老手底下的人,是段氏山庄最顶级的存在,从来没在江湖上出现过。这次是为你露面,为你死的,你应该觉得脸上有光了。” “我的孩子呢?空青呢!”云姒根本不想跟他废话。 听云姒这么说,二长老忍不住皱紧了眉,朝着外头看了一眼:“去,战奴,去外面问一问,都这么久了,冯老怎么还不来。还有那个有点气儿的孩子,送过来没有。” 战奴回头看云姒一眼,便快速离开。 二长老也没有多少兴趣在这里,缓缓起身,叹了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如果你当时就听我们的话,也不会落得今日的下场。” “不杀了我,留着我又要做什么?”云姒想不清楚,事到如今,她对这些人还有什么用。 值得他们找了自己身边人的替死鬼,还有孩子的替死鬼,来威胁自己。 二长老眯起了眼睛:“我是想要了你的命的,你杀了我们那么多人,又坏了我们那么多事,该死的。但是,冯老说要留你一命,我们不得不听。你就在这好好呆着吧,先别死。” 听着声音离开,云姒闭了闭眼,呼吸声也开始急促起来。 她观察着四周没有其他人了,赶紧调动出了医疗箱。 剖腹产的伤口因为长途颠簸,渗出了血来,需要重新缝合。 都说医者不自医,云姒这辈子都没想过,还有自己给自己处理剖腹产伤口的一天。 一针麻醉打下去,很快,她就感觉不到了痛楚。 碘伏消毒伤口,仔细的缝合检查,云姒已经虚的满头是汗。 包扎完了伤口,再吃下抗生素跟消炎药。 喝了两瓶葡萄糖下去,云姒才感觉自己活着了。 今夜种种,对她来说,是生不如死的打击。 她唯一的一丝希望,是空青跟孩子她们能活着。 那孩子的男女,到底长什么样子,她都还没有仔细看过……哪怕是死,她也希望见一见尸体。 地牢外,是绵延无尽的荒野。 消息要传到这里,就变得很难很慢。 一个死士赶来时,浑身上下都是血,那是被猛兽撕扯过的痕迹。 二长老认出了他是派出去专门带着孩子回来的那一队:“怎么回事,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那孩子呢!” 死士从马上滚了下来,后背被撕下了一块肉,如今已经不再淌血:“我们……我们往这里赶时,遇到了狼群袭击。其他的死士尽丧狼口,连马都被咬死了。那孩子……” “孩子也死了?”二长老几乎都不用想了,遇到狼群,能活着回来的几率都小之又小,更何况是个连动都不能动的婴儿。 死士是拼死才杀出来的,当时孩子被扔到了半空,一只狼纵身一跃,咬住了孩子,是绝不可能再活着的。 “我趁着狼群走了之后去查看,发现了几块包裹孩子的碎布。那一地的断肢碎肉,孩子必然已经命丧狼口。至于那个婢女,我们的人在跟狼群厮杀之时,她掉下了山崖……硬是被火烧,又是落下山,属下也去查了,没了气,死绝了。” 二长老听完之后,闭上眼,缓缓的叹了口气:“等着冯老回来,你就原模原样的把话说给他听。反正云姒怀着的时候就吃了那种药,死活也无所谓。” 几乎是话音一落,前面就传来了消息。 “冯老死了!” “什么?”二长老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死了?怎么可能!” “大长老也死在了九爷手下!属下亲眼所见,那尸体被九爷府中的人喂给了野狗!如今,段氏山庄,成了九爷的了。陛下,也成了傀儡!” 听着下面的人带来的消息,二长老的怒火烧得越来越厉害。 如此一来,是绝不可能再转头回去的。 就在这时,战奴忽然出现在了他们身后:“方才我听说冯老死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最好把嘴巴闭上,带上东西赶紧滚,这里没你什么事了。”冯老都死了,那战奴也没什么用了。 等会儿进去,杀了云姒,他们就赶紧离开。 虽然这个地方离京城很远,但是盘聚在这里,吃穿用度都不方便,时间久了,就会被人发现端倪。 他们如今已是苟延残喘,决不能再把命搭上去。 看着战奴离开,二长老朝着一旁的死士使了个眼色:“他连自己的师父都能背叛,现在又背叛了云姒,这种人很难保不会转头来背叛我们。虽然他知道的并不多,等会云姒死了之后也是一了百了,但终究也是个麻烦。未免他到时候背叛了我们,跟别人说见过我们,最好就是让他永远闭嘴,明白怎么做了吧?” 死士当然知晓,立即抽刀而去。 而二长老,进了地牢。 这个地方,是他的地盘,鲜有人知晓。 云姒听见了声音,下意识的抬起头来看了过去。 “我的孩子呢?” 二长老冷笑了一声:“真是可惜,那个叫空青的婢女死了!” 原本就接连遭受打击,如今这一句,更是让云姒如受灭顶之灾。 二长老还不放过,笑道:“你当时晕倒了,或许不知道,那个婢女忠心的很,虽然场面很乱,她不知道那是个替死鬼,可是才看见,你死了,她也毅然决然的冲进火海殉主。只可惜在路上,没能救活,就被我们的人找了个山崖,扔掉了。” “你……!” 云姒满是怒火的双眼充斥着眼泪,从地上猛然起身,麻醉的效果已经过去,她如今甚至感觉不到伤口撕裂的痛,趴在地上朝着二长老撕心裂肺的怒喊:“畜牲!畜牲!” “哈哈哈哈……”二长老笑得痛快t?:“当初你杀害三长老,四长老,五长老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做人嘛,若是欺人,必被人欺。你的孩子,也死了!” “噗!”云姒怒火上头,一口血喷了出来。 二长老笑得越发痛快,让人开了门,提着把刀,带着几个死士一起进来:“九爷原本就厌烦了你,给你吃的那种药,你的孩子怎么可能还会活?对了,尸体被我们扔去喂狼了,死的可是尸骨无存。冯老他如今也先死了,云姒,你现在没用了!” “我要让你尝尝,被活刮的滋味!” 云姒满口鲜血,接连的打击,叫她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看着那刀尖离自己越来越近,她心底全是恨意跟不甘心! 第1041章 毒发,一个叛徒的修养 “云姒,你的报应来了!” “噗嗤”一声,刀尖陷入云姒皮肉。 鲜血瞬间晕染开心口的衣襟。 到了如今,云姒手中已经没有半点力气了。 她缓缓闭上眼,便听见“叮铃”的一声。 是刀落在了地上。 预期的疼痛,也没有再传来。 云姒在睁开眼的时候,就看见二长老死死的盯着自己,身子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连同那些跟进来的死士,也难以支撑地倒了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 云姒的念头才一转,甚至连二长老都没有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便听见了远处跑着过来的脚步声。 脚步声很急,还伴随着一声声的粗喘。 “轰隆”一下,最外面的牢门打开。 云姒看见了一束光涌了进来。 在看见跑进来的人时,云姒拧紧了眉头:“战奴?” 二长老的唇色发黑,艰难地转头看了过去:“快……杀了她!” 但战奴站在牢门外,整个空荡的地牢,都在回荡着他的喘息。 他没有理会二长老,而是看了一眼周围,数了数地上的人,才沉了口气,抓起地上的匕首,赶紧进牢门。 “战奴!”二长老艰难地挪动着身子,靠在了地牢的牢门上:“你没听到我跟你说什么吗?” 云姒转过头去,已经看见二长老的耳朵在流血。 二长老他……中毒了! 云姒下意识地朝着战奴看过去,战奴只是俯下身子,单膝跪在地上,朝着她说了一句:“得罪了。” 说完,便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事到如今,二长老瞬间明白了所有。 “战奴,你这个叛徒!”二长老的声音无比虚弱,眼睛已经有些看不清了。 连同那些死士,更是连拿刀的力气都没有。 “我虽然背叛了我师父,跑去跟了一个苏小姐,可是师父就是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养我,教我本事,我才有了今天能活下来的能耐。因为你们抓了他去炼药,研究他能活到现在的原因,被我发现了,我为了救师父,才不得不答应你们里应外合的要求,不管六小姐,让她落在你们手里。” 战奴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但是云姒的仁义,对苏韵柔的说到做到,对自己的一视同仁,他是看在眼里的。 “如今,我师父已经被你们放了,我跟在你身边的这一晚上,特意给你周围的人,还有你下的毒。我想过,救不回六小姐,又被你们发现的话,那大家一起死。如今冯老也死了,你们段氏没人了,我也没什么好怕的!” 战奴做了鱼死网破背水一战的准备,还有最大最主要的一个原因。 就是希望这些事情全部被捅出来之后,不要连累师父跟小姐。 毕竟西洲云家那么多儿郎,个个不是好惹的。 今天谁又能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他总得留一条后路给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虽然这一切,师父跟小姐全都不知道…… 他们一个以为自己背叛师门,连被放出去的原因都不知道是什么,只自以为对方觉得他没用了。 一个,如今在大魏,以为他快回了。 云姒明白,战奴之所以跟段氏的人合作,是为了救出对此一切毫不知情的韩仲景。 但是,她既然有翻身的余地,就不能让二长老等人活下去。 “把这里烧了,我要看着他们死。”云姒声音沙哑,不太能够撑得下去了。 麻药过后的疼痛,让她忍得浑身湿透,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战奴跟在苏韵柔身边时间够久,所以也能明白云姒的担忧。 他放下云姒,走过去直接在二长老等人的身上,燃了一把火。 毒药已经发作,这些人都已经丧命,没有一声叫喊。 云姒眼底倒映着熊熊烈火,看着战奴把火扔到了地牢,才终于支撑不住,闭上了眼睛。 “六小姐!” 战奴急忙抱着云姒起身,赶紧逃离地牢:“你坚持住!” 现在,在这种荒芜的地方,战奴根本没办法想别的事情,只能带着云姒赶紧走,去找草药。 身后是熊熊烈火,所有的东西都在坍塌。 在这种时候,任由是谁也想不到,居然是苏韵柔的人,在陪伴着云姒走过这个难关。 可是,战奴发现云姒越来越不行了。 那脉搏微弱,身上也发起了高烧。 瞧着云姒心口的血迹,他恍然想起来,二长老扎了她一刀。 原本生孩子就受了大罪,严重失血,就别说这一路的颠簸,根本没有受到救治,伤口已经污染。 云姒如今连眼睛都睁不开,只能迷迷糊糊地开口:“空青,孩子……” 天已经又快要黑了,战奴现在又找不到药,这周围又毫无人烟,他咬了咬牙,从怀中拿出一个小铁盒:“六小姐……我对不住你。如今,只能以毒攻毒了。只是这种药,吃下去之后,会上瘾,不过也比丧了命好!” 黄色的小药丸直接被推到了云姒嘴里,战奴看着这四方荒芜,只能先把云姒放在这里:“你在这等着我,我去找马车,我去找人。” 不知道躺了有多久,云姒才恍恍惚惚地睁开眼。 马车摇晃得厉害,云姒喘息的声音大了起来,外面的战奴听见,才急忙进马车,又从怀中拿出药,送到了云姒嘴边。 “我还活着吗?”云姒嗓子疼得厉害,眼前也是一片模糊。 战奴拿起了水,递到了云姒嘴边。 看着云姒疯狂地喝着,才说道:“你还活着。” 看着第一道眼前的药,云姒只觉得浑身都难受得厉害:“是什么东西?” 战奴犹豫了一下,不决定瞒着:“是一种能吃了让人上瘾的药,当时你命悬一线,我实在没办法救你了,就只能给你吃了这种药。这种药来之不易,想要制作,也得花大价钱。不过你云家有是银子,不用担心。先把它吃了,把命保住再说。” 云姒摇摇头,声音虚弱:“会上瘾的,不吃。我有自己的医治办法,而且,咱们现在不是已经活着出来了吗?” “吃吧,在你昏迷的时候,二长老他们听了冯老的命令,给你吃了不少这种药来保你的命,这一颗……其实吃不吃你都成瘾了。等会儿药效退了,瘾犯了,你会生不如死的。” 现在这一步,云姒哪里还能顾得上其他,我这最要紧,她也必须要活着。 “空青跟我的孩子……” 第1042章 身份暴露,云姒抱着孩子躲 “都死了,我去看过。” 战奴叹了口气:“在你昏迷的这几天,我特意去死士口中说的那个地方看了一眼。你的孩子应该是被狼吃了,那包裹还在,全是血,还有一些断肢碎肉,已经分不清谁是谁的了。还有空青,她确实是坠了崖。我看的时候,只看见了一具尸体在悬崖下面,应该是招来了狼,也被吃的……” “好了……好了!”云姒哽咽着开口,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 她上辈子受过很多的苦,归根结底,最大的原因都是因为穷,因为自己是孤儿,无依无靠,无亲无故,更没有身份背景。 这些都是可以凭借努力来改变的,所以不算苦。 可是身边最亲的人死无全尸,便连同孩子,也没了命,这种打击,让她精神上便已经绷不住。 这种痛苦,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承受过来。 “你吃的那种药,能起到镇定的作用,很快你会感觉不到痛苦。”战奴提醒了一句。 这也是冯老早就料到的,正常人遭遇这些接连不断的打击,精神上肯定会出问题,就别说云姒一个女子。 “要去哪里?”药效果然很快就上来了,云姒已经感觉不到疼痛,跟那种致命的绝望,连心里变的轻飘飘的。 战奴看了一眼前面的路:“二长老手底下的人都很快,用的也是最快的马,日行千里,没多久你就被送出了京城,往边塞的方向赶。如今你已经昏迷了十四天,我把你送去西洲。” 在外面受了欺负,不管是猫猫狗狗也好,还是人也好,都是要回家的…… “西洲……家……”云姒眼底迷茫了起来,眼皮也一直在下垂:“回家了……我可以回家了……” 终究觉t?得老天爷待他不薄,让她有了家人可以依靠。 也还好,当初云姒脑子清醒,没听蠢货劝,为了个男人跟家里人断绝关系。 战奴不知为何,会听得有些心酸。 他忍不住转头看了里面躺着的云姒一眼,云姒昏昏沉沉,似乎快要睡过去了。 她明明是生下来就衣食无忧的千金大小姐,在楚王府,只不过是受了一年的罪。 而后也一直有人撑腰,自己也有本事,为什么看上去像是吃过很多苦,受过很多罪的样子? “对,你可以回家了。”战奴知道她隐约之间是能听得到的,不禁想起了苏韵柔。 “六小姐,我打听过了。西洲那边起了战火,你大哥就在西洲边境。如果能遇到的话,我就把你交给你大哥,这样我就放心离开了。” 云姒头脑已经迷糊的很,什么都想不了了。 但是战奴知道云姒想要问什么,便直接开口解释:“你五哥他们离开,是因为西洲跟边塞起了战火,西洲的和亲公主要从边塞回来。不过公主生了孩子,那边的部落首领不让公主带孩子离开,想要公主嫁给新的首领。首新的首领,是公主的杀夫仇人,能做她爹了。首辅大人本想去说服,人没到,你大哥手底下有个叫慈卿的副将,一枪就把新首领的头给挑了,战火就此烧了起来。” 云姒笑了笑,好像想不起那些痛苦的事情了。 如今像是喝醉了一样,整个人都飘呼呼的。 战奴转头看了一眼,驾驶马车的空隙,伸出手给云姒把了个脉。 “果然是猛药,一脚踏进鬼门关的人,都能给拉回来。”战奴叹了口气,今天弄成这样,其实他也有一部分责任在里面。 “算了,尽量避开战火绵延的地方,我直接把你送去西洲。我会一路小心,绝不留下痕迹。” 为求保险,战奴顺手给云姒易了个容。 接连走了一个月,入西洲境,经过皑皑雪山,夏日炎炎的天,也凉爽起来。 云姒伤的实在是太重,也因为药物的作用,昏昏醒醒,这一路都没个彻底清醒的时候。 一直到进入密林,战奴原本是想要穿过这片林子能够更快一些,谁知道…… “姑娘!” 战奴想要提醒云姒的时候,一切已经晚了。 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的箭,直接贯穿了马儿。 马车轰然失控,云姒整个人都被甩了出去。 那些埋伏着的人,也纷纷站起身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双手毫不犹豫的接住了云姒。 云姒恍惚间抬眼,看见的,便是心口鲜血淋漓的……慈卿! 他身边,还躺着一大一小。 孩子刚出生,在这时候哭了一声。 她们……暴露了! 地上奄奄一息的女人将孩子推到慈卿怀中,满口是血的祈求:“将军,带着我的孩子走,别管我了!” 话才说完,女人起身就朝着另一方跑,为她们引开追兵。 危险来临的一刻,全天下所有的母亲都会下意识的去保护自己的孩子。 云姒甚至来不及拉她! “你抱着孩子!”慈卿不知道眼前的人是云姒,将孩子塞在云姒怀中。 看了一眼身后的人跟敌人拼杀在了一起,开口便道:“我乃西洲镇国大将军云承祖手下副将军慈卿,请姑娘帮我护住我西洲公主的孩子!” 云姒怀中的孩子软软的一小坨。 本能的就让她想到了自己那尸骨无存的孩子。 她将手塞在了孩子的嘴里,孩子马上就不哭了,开始费力吮吸了起来。 “走!”这一刻,连日昏沉的云姒,第一回眼眸清晰锐利。 她紧紧抱着孩子,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坚决:她一定要护住这个孩子! 怀中的,已经成了她的一个寄托。 这样的保护,在梦里无数次的出现,她也在梦里,无数次的伸出过手! 她这几天的日日夜夜,所有的后悔,都仿佛在这一刻变成了一颗实际的后悔药,让她在这一刻有了作为。 慈卿原本以为随便遇到的女子,这会得吓唬一番的。 怎么说,她都找不到路。 谁想到,她非常熟悉往哪里走! “快!前面有个山洞,我们……”云姒身上还带着伤,这会儿根本不知道自己跑了有多远,猛然回头,就看见慈卿已经坚持不住,倒在了地上。 “慈卿!”云姒抱着孩子就要冲过去,但是转身,又先把孩子抱进了山洞,才朝着慈卿去。 费了不小的力气,才把穿着盔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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