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了也差不多。 在朱老四昏迷的那些天里,我们继续在平城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当然主要目的还是找寻王。那些日子里面,我们几乎踏遍平城的每一条街,每一条巷。 没有消息,始终没有消息。 王,真的是人间蒸发了。 十多天过后,朱老四终于苏醒了过来,浑身缠满绷带的他躺在依旧精神奕奕。听说过前些天的事情以后,立刻迫不及待地将我们几人召了过来,大力地对我们表示感谢。 “真的非常谢谢你们,如果不是你们,这平城想拿下来也没那么容易……诸位小哥放心,从此之后,平城便是你们第二个家!” “四爷,您太客气了。” 又说到那天激斗宋歌卷的事情,猴子说四爷,我们没杀了宋歌卷,您不会怪我们吧?朱老四的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说不会,怎么会呢,那是你们的自由。 说了一会儿话,我们便提出告辞。 “去哪?你们要去哪?”朱老四急了:“咱们还没好好喝一顿呐!” “您伤成这样,还是别喝了。”猴子乐呵呵道:“以后有的是机会。四爷,我们要不是为了等你醒过来,早就回龙城去啦。” “你们不找王啦?” “不找啦,找不到。”猴子继续乐着:“不过认识了四爷,也是人生一桩幸事。” 朱老四沉默了一下,说好吧,那你们慢走,咱们有机会再聚。 我们一一告别了朱老四,刚走到病房门口,朱老四突然又把我们给叫住了。 “几位小哥……” 朱老四犹疑着,似乎在下什么决定。最终,他狠了狠心,说道:“其实我知道王在哪……” 1191 朱老四和山西王 我们心中一惊。 我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朱老四竟然说他知道山西王的下落?我疑惑地看向猴子和黄杰,见他俩也同样疑惑地望向我,方才知道我没有听错。 那么,朱老四为什么会瞒着我们?! 我们几个对视一眼,重新回到了朱老四的床前。 朱老四看着我们,面带愧意,说道:“武师傅刚和我说他有几个朋友想找山西王的时候,我确实没有放在心上,心想要找山西王的人多了,是谁想找就能找到的吗?再后来,你们一次次帮我,还数次救我于危难之中,现在更是助我拿下大同……我,我确实不好意思再瞒下去了!” 我们几个目光灼灼,紧紧地盯着他。 朱老四咬咬牙,说道:“其实,我就是山西王!” 我们几个立刻起身就走。 这朱老四哟,和猴子一个毛病…… “哎哎哎,我不开玩笑了,我说实话行不行……” 我们方才又返了回来,这次连猴子都忍不住了:“四爷,咱能不能严肃点……”能把猴子逼到这个地步,可想而知朱老四有多么气人。 朱老四叹了口气:“其实若是别人问我,我还是会像之前那样装不知道,但是你们……我确实不好意思再瞒下去。你们可知,宋歌卷为何会杀我?” 猴子奇怪地说知道啊,不是老鸦雇他的么?朱老四摇摇头,说老鸦算什么东西,他能雇得动宋歌卷吗?实话告诉你们,宋歌卷是山西王派来杀我的!听完这句话,我们几人更是吃惊不轻,忙问为什么? 朱老四面带难色,又犹豫一番,方才继续说道:“你们可知,二十年前,山西王是为何隐退?” 猴子说略有所知,听说是被一个叫做“星火”的组织所逼?朱老四点头,说是的,二十年前,山西王方千里还在道上行走的时候,一统山西北部五个城市,手下聚集了名为“十六开山血神刀”的高手,而我,便是其中之一! 我们更是大吃一惊,浑没想到朱老四竟然也跟过山西王,而且还曾坐到过“十六开山血神刀”的交椅!这个十六开山血神刀,我们是听武师傅说过的,确实是十六位身手强劲的高手,山西王方千里非常引以为傲。宋歌卷便是十六开山血神刀的其中之一,可想而知这十六开山血神刀的含金量有多高。 我们仔细地看着朱老四,确定他这一次不是在开玩笑,方才听他继续说了下去。 二十年前,朱老四才二十多岁,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年纪轻轻的他,已经成为十六开山血神刀之一,山西王身边的心腹之一,这让朱老四极为骄傲。 不过,山西王要更年轻,比朱老四还要年轻。 当初十六开山血神刀之中,老的已经近四十岁,比如宋歌卷,少的才二十多岁,比如朱老四。而这十六开山血神刀,无论是老是少,人人都比山西王的年龄大。 山西王之所以能做山西王,能让这么多高手唯他是从,甘愿为其效力,凭的不是身手,而是个人魅力,他的品格和魄力,还有过人的手段,都令人折服。 朱老四已是当世豪杰,可说起山西王的时候,眼神中还是迸射出狂热的神采,仿佛一个脑残的小粉丝提起自己挚爱的偶像。朱老四说,他这辈子没服过什么人,方千里是唯一一人。 唯一一人! 在朱老四看来,世间所有美好的词放在方千里身上都不为过,聪明、帅气、优秀、仗义、豪迈、慷慨……那么多的词,形容不出方千里的万分之一,你只有亲眼见到他,才会被他的魅力折服。 连宋歌卷这样成名已久的江湖前辈,都甘愿拜倒在方千里的门下! 朱老四是十六开山血神刀中身手最次、资历最低的小辈,对方千里的态度也极为狂热,堪称方千里的脑残粉。他允许别人说自己的爹妈,也不允许别人说方千里半句坏话。 那些年里,方千里带着十六开山血神刀南征北战,以极快的速度拿下山西北部的五个城市,并自称为山西王,整个三晋无人不服! ——说到这的时候,猴子想插嘴说不服的,但还是忍住了。 可惜好景不长,就在方千里和十六开山血神刀野心十足,跃跃欲试地想朝山西南部继续进攻的时候,一个名为“星火”的组织彻底打乱了他们的计划。星火真的太可怕了,不光在短短时间内将他们在北部各城的势力打乱、打散,连十六开山血神刀里面最强的高手都无法和他们抗衡…… 死的死,伤的伤,十六开山血神刀也所剩无几。 那是一段悲惨的日子,落魄的山西王带着剩余的人马东躲西藏,其中也包括朱老四。最终,山西王还是缴了白旗,不知和星火方面做了什么谈判,宣布金盆洗手、退隐江湖。 同时,他还对剩余的手下说,你们愿意跟我的就继续跟,不愿意跟我的就离开吧。但是,离开的人要答应我两件事,第一不能再混下去,第二不得加入星火。 朱老四选择了离开。 因为那个时候,他已经对山西王有些失望。那几个月的时间里,他眼睁睁地看着曾经意气风发、算无遗策、剑指整个山西的山西王,被星火打的灰头土脸、东奔西走,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锐气。 这不是朱老四想要的生活。 可是朱老四也明白,如果连山西王都斗不过星火,他自然也没有那个本事。朱老四回到大同之后,一开始有按山西王的吩咐,没有再搀和道上的事,而是本本分分地做起了小买卖。 可是时间一久,他就忍不住了。众所周知,无论在哪个年代,要是没有某些势力的庇护,想安安心心地做个小买卖简直比登天还难。 而且,穷困使得朱老四捉襟见肘,连家人都快养不起了。 那个时候,朱老四已经离开山西王数年,也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山西王的消息。 所以他决定铤而走险,不顾山西王当初的劝告,再一次走上了混的道路。好歹曾经是山西王的手下,十六开山血神刀之一,大同又处于极度混乱的状态,朱老四想混出一番天地来实在是太容易了。 于是在很短的时间内,朱老四便拉起了自己的一股势力,成功一统了大同的云岗区的地下世界(当时还不叫云岗区,云岗区是后来划分的)。就在朱老四壮志凌云,准备一鼓作气地拿下大同,并重走当年山西王之路的时候,却意外接到了山西王寄来的手信。 那是一个雪夜,大雪覆盖了整座城市,朱老四正在家里和几个兄弟喝酒,一只白色的信鸽突然扑棱棱飞进了朱老四家的院子。朱老四打开信件,发现上面是山西王亲手书写的信件。 对于方千里的字迹,没有谁比朱老四更熟悉的了。 上面什么也没写,只附了一个地址。 当即,朱老四吓得浑身冷汗直流,连酒都不喝了,匆忙穿了衣服,驱了车就往山西王所在的地址赶。柳宗元称山西为“表里山河”,是说山西此地多山丘沟壑,当年的交通也不甚发达,山西王所在的位置又极为偏远。 大雪封山,路途艰远,可朱老四仍是一步都没耽搁,在第二天清晨到来之前,终于赶到了山西王所在的位置。 那个时候,方千里还没睡醒,朱老四便跪在方千里的门前等候。 大雪依旧纷纷扬扬地下着,很快就将朱老四浇成一个雪人,可朱老四仍旧一动都不敢动。直到两个小时之后,才有人把朱老四召了进去。 方千里已经醒来,坐在床边用火叉拨弄着一盆炭火。 炭火烧的正旺,屋子里暖烘烘的。 朱老四跪倒在地,头伏在地面之上。过了许久,方千里才说道:“朱老四,你忘记当年答应我的事情了吗?” 朱老四不敢答话,依旧伏在地上,身子哆嗦的像是筛糠。 方千里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也是为了养活家人,咱们这种人,不混的话,又走哪条路呢?可是,你以为我不让你们走这条路,是不想你们发达么? 你错了,我是为了你们能够活着啊。到这一步,我也不愿再说什么。这样吧,你现在钱也赚了不少,别再继续下去,趁早洗白上岸吧。” 顿了顿,方千里才继续说道:“我是为了你好。” “是。”朱老四不敢有任何抵抗。 “如果再有下次,我要你的命。”这是方千里对朱老四说的最后一句话。 回来之后,朱老四听从方千里的命令,遣散了自己手下大部分的兄弟,只留下一些生死相依的心腹,然后洗白上岸,做起了正经生意,一晃便是许多年过去。 这许多年里,山西王再也没有消息。 但是朱老四知道,山西王一直都在那里,从来都没有离开。而且他的一举一动,山西王都了如指掌。 可就在不久之前,也就是我们来到大同的那几天里,先是小伍差点杀了朱老四——其实已经杀了,若不是龙清雨,朱老四坟头的草都长出来了;再接着是老鸦的逼迫,终于使得朱老四雷霆大怒。 于是,朱老四方才展开了一场不顾一切的疯狂报复。 1192 血从未凉 起初,朱老四的初衷只是干掉老鸦,毕竟当初身为王手下的十六开山血神刀之一,这点骨气和傲气还是有的。所谓平城,他也没什么想法,最多是拿下以后交给其他兄,自己继续洗白上岸,去做他的企业家。 但是,当他打到口泉区的时候,宋歌卷的突然出现令他心慌意乱。 因为,宋歌卷当初也是十六开山血神刀之一。 朱老四想起王曾经的警告,自然认为宋歌卷是王派来的,当即吓得转身就跑——和传言“不想兄死伤过多”有点出入,不过也属正常,朱老四自然不会告知别人真实原因。 最终,朱老四被激三十二枚钢钉,差点一命呜呼——实际上,在朱老四倒下的瞬间,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再接着,就发生了我们联手抗击宋歌卷、助老鳖等人拿下口泉区的事情。朱老四醒来之后,得知自己生命无虞,宋歌卷被逼走了,平城也拿下了,是又激动又害怕。 激动自不必说,这是他四十多年以来,第一次站在平城的巅峰;害怕则是因为,他觉得王不会放过他,肯定还会再派其他兄来要他的命。 朱老四犹豫良久,还是决定把这段事情告诉我们。 “所以,你是什么意思?”猴子问道:“你希望我们助你抗击王?” 朱老四大摇其头:“不不不,就是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对大哥怎么样的。我只是想,既然走到这一步了,那我不如亲自去认罪好了,专程上门去拜访一下王。他若是要我的命,那便要去;若是放过我,便是我三生有幸。无论怎样,也好过这样整天担惊受怕的过日子。” 朱老四看着我们,继续说道:“反正你们也要去找王,不如跟我同去。你们放心,我不会连累你们的,而且你们曾经放过宋歌卷一命,大哥这人最是义气,肯定不会为难你们。” 猴子说好啊,那就一起去好了。 猴子一边说一边笑:“说不定王看在我们的面子上,还会放你一命呐。” 朱老四大笑起来,说如是这样,再好不过。 计划就这样定了下来。 我们找了那么久的王,以为这个人都人间蒸发了,没想到转机就在我们身边,这才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当然,若是没有我们在平城经历的这一切,恐怕也不会有今天的转机。 我们又在平城呆了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之后,朱老四的身体才恢复的差不多,能起身、能走动了。因为此去生死未卜,所以他把遗书都写好了,把自己的产业也做了个分割,有家里人的,也有兄们的。 只是这份遗书,只有朱老四的老婆知道而已。 朱老四的老婆痛哭流涕,抱着朱老四久久不肯撒手,人世间最悲痛,莫过于离别。 武师傅知道这件事后,专程找朱老四好好喝了一顿,这哥俩认识十多年了,其中感情自然不需多言。武师傅郑重地告诉朱老四,说如果你死了,我会年年到你坟头拜祭,你且放心,不会让你在阴间缺钱花的。气的朱老四大骂,说我这还没死呢你就咒我,再说我死了用得着你拜祭啊,我老婆孩子是要来干嘛的? 在离开平城之前,我们专程洗了个澡,按朱老四的话说,就是在见他大哥之前要沐浴更、焚香静心,搞得我们哭笑不得,还以为这是什么邪教。但朱老四搞的十分隆重,我们也只好照办。 猴子本不想来,说他在酒店房间洗洗就行,但是被我们强拖着来了。 洗澡的地方自然选在平城最顶级的洗浴中心,朱老四现在的身价当然相称得上,奢侈和堂皇自然不需多言,连洗澡水都是香喷喷的。脱了服之后,我们几个胸口的红色莲花都露出来,被朱老四大赞漂亮。我们说哪里哪里,一般而已,其实心里特别骄傲。 不过猴子好像有点害羞,钻进水里之后,还用浴巾蒙上了自己的身体。唉,出身豪门的就是毛病多。 我们几个泡在雾气氤氲的浴池里,一边泡澡一边说话。 闲聊了一会儿家常,朱老四便直入主题:“几位小哥,我的秘密都告诉你们了,你们的秘密也该告诉我了吧?你们找王到底有什么事情?别再说什么很仰慕他,就想找他叙叙旧,我可不是三岁小孩!” 朱老四一边说,一边笑。 得,看来我们双方从一开始就都不诚恳,我们瞒着他,他也瞒着我们,果然是人心隔肚皮啊。 不过我们谁也没有埋怨对方,因为这些都是人之常情,无论是谁都不可能一下子就对另外一个人无比的信任,总需要一个磨合的过程。 朱老四对我们无比坦诚,我们自然不再有所隐瞒。于是猴子也徐徐道来,说起我们这些年来和星火的争斗,其中险恶也是听得朱老四一阵阵吃惊。 “在星火这般可怕的围剿下,竟然还能连着拿下东城、西城和龙城!几位小哥,你们简直就是我的偶像!我本以为王之后,就再也无人能做到这一点了,现在看来是青出于蓝,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猴子摇头,说不敢当,王方千里代表着一个时代,一个神话,这是无人能与之比肩的。而且王是白手起家,一路打拼全靠自己,而他却不一样,好歹有个龙城孙家的身份撑着。 接着,又继续说道:“就是在和星火的数次交锋之中,我们才意识到自身的弱小,以及星火的强大。深感再这样下去,恐会遭到星火毫不留情的屠杀。所以,我们现在极其需要一位强大的盟友,曾经创下过无数神话的王便是我们相中的合作目标。王也曾在星火身上吃了不少亏,如果能说服他老人家出山的话,我们强强联合,或许能与星火一战!” 朱老四沉吟良久,道:“坦白说,自大哥败在星火身上之后,意志已经完全消沉,完全没有了当日的锐气和骄傲,恐怕,难啊……” “我们可以一试。”猴子说道:“我相信以王的秉性和脾气,也不会甘心永远都缩在那个山沟沟里的……” 朱老四目光闪烁,兴奋地说道:“如果你们真能说服大哥出山就好了,直到现在我还能常常梦到当初跟着大哥南征北战的日子,那真是一段热血沸腾的岁月啊……” 朱老四说着说着,整个人都忍不住激动起来,“哗啦”一声从水中站起,大声说道:“直到现在,我的血也未凉过啊!” 猴子也“哗啦”一声站了起来,认真说道:“我相信王也是一样,他的血,也从未凉过!” “好,我们一起说服大哥出山!”朱老四举起手来。 猴子也举起手来,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两双眼睛同时射出的光芒。 我也被他们的情绪感染,忍不住也“哗啦”一声站了起来,大声说道:“我的血也热了啊!” 就在这时,黄杰突然幽幽地说道:“那个……不是我破坏气氛啊。猴子,我想问问你,你的纹身到哪里去了?” 我们几个齐齐看向猴子胸口,猴子身上披的浴巾已经不见,而他胸口的红色莲花也一起不见,胸口光秃秃的一片。猴子也傻眼了,说是啊,我的纹身哪里去了?他妈的,这什么破纹身,怎么一泡就没有了…… “哦,在这。”黄杰从水里捞出来一张奇怪的纸,那纸上画着一朵的红色莲花,正是猴子之前纹的那个,“刚才你站起来的时候,纹身也一起掉下来了,所以我就帮你捡起来。” 猴子哈哈大笑,说还是你贴心啊黄杰,谢谢谢谢。猴子一边笑,一边把贴纸拿过来,“”往胸口一贴,说这高科技真是,一洗就没有了…… 不等他说完,我和黄杰已经齐齐扑上,把猴子按在水里狠狠暴打一顿,水花四溅…… 最终,猴子承认错误,说他是因为怕疼才没有纹的,并一再央求我们千万不要告诉马杰,否则他的形象就要全毁掉了。我们也不客气,趁机勒索了他一笔钱,又将他送到纹身馆中,按住他的四肢让师傅给他纹。 猴子的叫声真是犀利,整个小区都被惊动了。 第二天早上,我们准时出发,前往朔州。 原来,王没在平城,而是退隐到了朔州。我们在平城找了那么长时间,也是白找。若是没有朱老四这条线,我们这辈子怕是别想找到王了。 朔州就在平城隔壁,当初也是王的地盘,如今往事俱都灰飞烟灭、不值一提。我们坐了一辆普普通通的本田奥德赛商务车,朱老四说王不喜欢太过张扬的车子。 出了平城之后,便到了朔州。 王隐居在朔州怀仁县的某个山包包里。一路上,朱老四不停地抽烟,我们看得出来他很紧张,紧张的要命。进入怀仁县后,他的双手更是剧烈颤抖起来。 我们忍不住好奇,王真有那么可怕么? 1193 晚景凄凉 平心而论,朱老四不是个怕死的人。 他之所以怕成这样,怕的不是死,怕的是方千里的责问。对朱老四来说,死一千次、一万次,都比不上方千里板起脸来问上一句:“你答应我的事,为何没有做到?” 单这一个问题,朱老四就没法回答。 进入朔州市后,我们又马不停蹄地奔到怀仁县。怀仁县附近有清凉山,王便隐居在这清凉山中。距离上一次来面见王,朱老四已经有十年没来过这里了。 变化大,很大。 朱老四指挥着车子左弯右绕,却始终没找着进山的路口。询问了一下当地人,才终于找对了方向,一直开到清凉山山脚下,正好临近中午。我们看朱老四实在紧张到不行,便提议停下来吃口饭再上山。 朱老四答应了,长长地松了口气。 这对他来说实在是一种煎熬。 山脚下是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庄,小村庄里只有一家饭店,还特别小,俗称苍蝇馆子,里面只有三张桌子。我们占据了其中一张,要了大碗拉面,外加三瓶冰镇啤酒。 天气很热,喝口啤酒实在舒爽的很,但是朱老四却不肯喝,说马上要见大哥了,绝对不能喝酒。我们都知道朱老四的酒量,喝瓶啤酒算得了什么,但他就是不肯喝酒。 一口都不肯喝。 正吃饭中,突然进来四五个村民,都是光着膀子,踢拉着拖鞋,一口的山野粗话,一看就是村上的二流子。他们坐下之后便点了几个菜喝起酒来,因为饭馆不大,他们又坐在隔壁,所以他们说的什么,我们听得一清二楚。 就听其中一人说道:“哈哈,没想到山上那个老头这么有钱,枕头底下都铺了不少黄金叶子,不过是给他送了点吃的,竟然就白得了一个金叶子!” 那人一边说,一边摸出个黄橙橙的叶子来,放到手中把玩,还不时地咬上一下,说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货,回头让王铁匠给鉴定一下,那老头要是敢骗我啊,我就把他的屋子烧了! 其他几人都是一脸艳羡,说三娃子啊,以后有这好事叫上我们呗?那拿叶子的三娃子挺直了腰,说没问题啊,有财大家一起发!我看那老头也没多少日子活头了,要不怎么不能自己下山找食呢?咱们隔两三天便上一次山,争取把他那点黄金首饰给一股脑地收过来! 其中一个村民却忧心忡忡,说那老头搬到山上至少二十年了吧?起初跟他的人挺多,至少有十几二十个,而且看着个个凶神恶煞,都是相当不好惹的人物。 他们为了在山上住,下山置办过好多东西,都是捡贵的买,村里的老人都说他是贵族出身,为了躲避仇家追杀才逃到山上。 只是近些年来,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日子好像也越过越苦,到现在身边一个人都没了,看着也越发可怜起来。咱们这时候还趁火打劫,是不是不太好啊? 三娃子直接骂了起来,说二虎子,你是不是傻?你都光棍三十多年了,谁可怜过你?你管他是什么来头,能赚上钱不就行了?他就是死了,也不是咱们害死的! 其他几个村民也纷纷说是,还说现在世风日下,你可怜别人谁可怜你啊,有钱不赚是傻子云云。那二虎子被教训一顿,也吭哧吭哧地不说话了。 我们一直在旁边听着,感觉实在奇怪,同样产生疑问,这出手阔绰,又晚景凄凉的老人是谁?只有朱老四置若罔闻,因为他还在担心自己那档子事,所以只是埋头吃饭,满脑子胡思乱想,也没听到旁边在说什么。 猴子连着叫了两声,四爷,四爷? 朱老四才抬起头来,说干嘛? 猴子朝旁边使了个眼色,朱老四才看了过去。他一看到三娃子手里的金叶子,眼睛登时就瞪大了,身子往起一跃就扑了过去,先是一手抓住那金叶子,又卡住那人的脖子,将他顶在了墙上。 “说,这金叶子哪里来的?!” 朱老四又急又惊,像是一头急欲吃人的老虎。那人完全动弹不得,被朱老四卡的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呜呜呜”地叫着,两腿也乱蹬乱踢。 “哎你干嘛?”“妈的在我们地盘上也敢抢东西?!”其他几个村民纷纷跳起去抓朱老四。我们几人立刻上前,纷纷把这几个村民给制住了,还把他们的桌子给掀翻了,饭碗碟子啥的哗啦啦摔了一地。 厨子听见声音也跑了出来,拿着把菜刀大喊:“你们要干什么?!”他们都是一个村的,肯定要维护自己人。 “左飞!”猴子叫了我一声。 我立刻把手中这人击晕,又朝那厨子扑了过去。可不敢让厨子乱起来,否则一个村的都出来了可够我们呛的。我一扑过去,那厨子倒是彪悍,直接举起菜刀朝我砍来。 我抓住菜刀,直接就给他甩到一边去了,菜刀撞在墙上,又“咣当”一声落在地上。厨子看我连菜刀都敢抓,整个人是懵了一下的,我又给他脖颈上来了一下,厨子直接昏了过去。 再一回头,剩下的村民都被猴子和黄杰搞定了,独剩拿金叶子那个三娃子还被朱老四顶在墙上。朱老四仍旧朝他怒吼:“说,金叶子哪来的!” 三娃子的脸都白了,再这么掐下去估计得死。 我们赶紧拉开朱老四,让他有什么话慢慢讲,别着急。三娃子摔在地上,捂着脖子呼哧呼哧地喘气。猴子用脚踩着他:“说,金叶子哪来的?” 三娃子估计这辈子都没见过我们这么凶神恶煞的,立刻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刚才所讲的话都说了一遍。朱老四都快疯了,抓着三娃子的领子问:“那老头长什么样?” 三娃子摇头,说那老头头发很长,把脸都遮住了,看不清是什么样子。但是很瘦,好像很久没有吃东西,身上好像也有病,下不了床。他呆的那个地方以前是我们村的禁地,村里老人从小就告诫我们不准接近那里。我也是追兔子才误闯过去的,那老头让我把兔子烧了给他吃,为了答谢,他才给我的金叶子…… 说到这里,朱老四仍抱着一线希望,说那老头住的是个什么房子? 三子说很气派,看着跟别墅似的,门口还有花园,但是太久没人打理,花园早就荒废了,房子也破破烂烂的,房顶上还长了草…… 朱老四“啊”的叫了一声,疯狂地往外跑去,我们赶紧跟出。 我们都猜出来了,那个可怜的老人恐怕就是王方千里。 曾经叱咤半个的方千里,现在竟然落到如此凄凉的地步了么?! 出了饭店,朱老四便窜进驾驶座里,我们也赶紧钻进车子。来的时候是猴子开车,现在朱老四亲自开车。朱老四跟疯了一样猛踩油门,奔驰在村庄的柏油马路上。 而且精准无比地找到了上山的路口。 原来朱老四知道路,之前只是假装迷路而已。 车子一路飞驰上山,一直走到无路可走的地方,朱老四又把车停下,拔腿飞奔上山,我们也紧紧跟在身后。朱老四一脸焦急和彷徨,不停摇头,口中呢喃:“不可能,不可能是大哥……” 我们跟着朱老四飞奔在山间的小路上,时而跨过横沟,时而越过巨石。眼见山林越来越深,树木越来越密,朱老四却依旧精准地往前奔跑,看来十年未来,朱老四依旧记着路。 即便上次是冬天,这次是夏天,也一样记得路。 有的路只要走过一次,便永生不会忘记。 这是一条极其复杂的山路,我们甚至还淌过了两条小溪,鞋和裤子都透了。往前奔了大约两个小时,一处开阔地带终于出现在我们眼前。 果然如那拿金叶子的村民所说,在那开阔地带的正中央,起着一栋三层高的小楼,外层是米黄色的,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远看觉得十分漂亮,比起别墅来不遑多让。 小楼前面,果然有一座荒废的花园。 朱老四发狂一般地奔了过去。 我们紧紧跟在身后,一路上卷起无数烟尘。一直奔到小楼前面,才发现小楼的墙皮都脱落下来,门口也都长满了草,显然是长久无人打理。这样的房子,一般来说是无人居住的。 大门也很气派,是欧式的白色大门,只是上面长满了霉斑。 朱老四猛地推门,奔了进去。 进去之后是大厅,两边是大理石柱,中间是一头铜铸的雄狮,正龇牙咧嘴做捕食状,地上铺着厚实的灰色地毯,一看就是国外的名牌地毯,只是上面现在落满了灰尘。 大厅正对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副油画,大名鼎鼎的“最后的晚餐”,耶稣坐在正中,表情忧郁,而其他门徒或感伤或震惊或愤怒。 整个大厅的布局都大气蓬勃,当年显然是花了心思的,而且造价相当不菲。 王能住在这里,也确实担的上他的身份。 只是现在,处处都显得落败。 “大哥,大哥!”朱老四朝着一个房间跑去。 1194 一见如故 我们紧随其后。 朱老四推开一间房间的门,里面有张雍容华贵的白色欧式木床,果然躺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那头发凌乱无比,而且极长,盖住了整张脸。 躺在的老人又瘦又小,看已经行将就木。 难道这就是……王?! 曾经叱咤北部的方千里?! “大哥,大哥!”朱老四扑到床边,跪在床前拨弄着老人的头发,露出隐藏在发下的一张脸来。 天啊,那是一张什么样的脸?上面布满了皱纹和沟壑,嘴边还有残存的食物渣痕,看脏兮兮的。看到这张脸,朱老四直接痛哭起来:“大哥,你怎么会成这般模样的?!” 真的是王! 我们几人都是一脸震惊,这怎么可能?多方证实,王二十年前的时候才二十岁,放到现在也不过四十岁而已。四十岁的人,却长了一张六七十岁的脸,而且那头发都全白了,怎么可能?! 相比于宋歌卷六七十岁的人却长了一张四十多岁的脸,简直……简直不可思议! 朱老四呼喊过后,方千里终于颤颤巍巍地睁开眼睛,眼珠子是浑浊的黄褐色,仿佛镶嵌在两个黑洞里面,深深地凹陷进去。我在农村见过快要死去的老人,就是这种眼神。 方千里仔细看了一阵,才哆哆嗦嗦地说:“是……是老四啊……” “大哥,是我!”朱老四泪流满面,这还是我们第一次见他哭,“大哥,你怎么会成这样呢,其他人都哪里去了?” 方千里苦笑一下:“走啦……都走啦……” “丁大哥呢,丁大哥也走了吗?!”从朱老四的语气来看,看来这位丁大哥是方千里的忠心护卫,即便方千里身边的人都走光,“丁大哥”也不会离开半步的。 方千里稍稍想了一下,才说:“哦,你说丁凡凡啊……他也走啦,他是最后一个走的,下山追杀宋歌卷,已经三年没回来啦!” 朱老四面带震惊:“宋歌卷?!丁大哥为什么要追杀宋歌卷?” “因为宋歌卷加入星火,违抗了我的命令,所以我让丁凡凡下山杀他……你也知道,这星火有多难对付,丁凡凡怕是连找都找不到他……咳咳!”话未说完,方千里便咳嗽起来。 朱老四连忙抱住方千里,轻轻拍着方千里的脊背。而我们则震惊无比,原来宋歌卷刺杀朱老四,不是奉了王的令,而是奉了星火的令!朱老四意欲一统平城,所以遭到了星火方面的阻止! 而更可怕的是,我们竟然放过一个星火的成员! 不过话说回来,宋歌卷显然不认识我们。我还以为以为我们已经在星火内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现在看来并不是那样。 朱老四得知宋歌卷不是奉了王的令去杀他的,不知是喜是忧,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轻轻拍着方千里的脊背。方千里咳了一阵,又喘了一阵,说老四,你怎么会来的? 看来,自从身边空无一人之后,王已经对朱老四在平城的所作所为完全不知,那么朱老四这几天的担心和害怕也完全是多余的。 不过,朱老四并未因此放松下来,而是更加的担心和害怕。 “大哥,你怎么会成这样的?”朱老四泪流满面。 方千里苦笑一番:“他们都走了之后,我便独自劈柴烧火做饭,开始还过的好好的,后来生了一场大病,身边又无人照顾,只能靠自己挺,所以才拖垮了身子。再后来,病忽好忽坏,连床都下不去了,腹中空空、饥肠辘辘,又心事忧忧、辗转不眠,自然成了这副样子。也是命不该绝,前两天还吃了一顿红烧兔子呐,今儿个不是又碰上你了吗?” 方千里虽然境遇凄凉,可是话语之间依旧透着一股豪情,一段凄惨往事轻描淡写地说来,还能顺便自嘲一把,真是让人心生敬佩,果然一代奇才。 朱老四的眼泪簌簌而下,说大哥,你只是营养不良,我现在就带你下山好生休养!方千里说好、好,咱们这就下山,好好吃他一顿,我要吃红烧狮子头和蒜香鸡翅,还有麻辣小龙虾、余杭郡小笼包、徐记葱花饼……怀仁县的老王烩面也要来一碗! 方千里每说一个菜名,朱老四便说一个“好”字,方千里报了十多道菜名,朱老四便说了十多个好字,看来这方千里是真的饿坏了。听着方千里的胃口这么好,我们也都跟着松了口气。 朱老四抱起方千里,方千里这才看到我们,奇道:“咦,这几位是谁?” 朱老四说:“大哥,他们是龙城来的朋友。” 方千里眼睛一亮,说龙城?龙城是个好地方啊,龙城第一羊汤你们有没有喝过?猴子说你说的龙城第一羊汤,是老杨那家的么?方千里说是是是,老杨还没有死吧? 猴子说死了,去年冬天死的。 方千里叹了口气,眼神又黯淡下去,说唉,怎么好人不长命,以后喝不到他家的羊汤了吗?看得出来,这位王竟也是个吃货。 我赶紧说能喝到的,老杨后来收了位义子,一手做羊汤的技巧倾囊相授,现在就是他的义子在招揽生意。方千里的眼睛又重新亮起来,说好啊,当初我让他教我做羊汤的法子,他还不教。我就赌气,说等你死了,这羊汤可就失传啦!现在看来纯属多心,老杨那王八蛋心里通透着呐! 我们连声说是。 说起吃的,方千里的眼睛都发起光了,浑身上下也跟着发起光来,都不像个病恹恹的老人了,又跟我们提了几道龙城的美食,比如婚姻破坏者家的面皮,老柳家的烧饼等等,全都如数家珍。 这些吃的我们都吃过,还是猴子带我们吃的。猴子也是个吃货,龙城的大街小巷都吃遍了,如今碰上知音,立马跟方千里火聊了起来,算是一见如故。 这一老一小聊的十分痛快,甭管谁说一道美食,另外一方都能立刻答上,说那个我知道,我曾经在他家呆了一个月,就为了天天吃他家的东西…… 我们都没想到,和王的会面竟是以“吃”为开场的。 不过话说回来,王号称只在北部活动,可是对龙城的美食也如数家珍……细细想来的话,也让人不禁浑身发凉。 说起老林家的碗托,周身绵软,入口即化,抹上自制的辣椒油才叫个香。方千里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说快走快走,咱们赶紧下山去吧,老夫的胃都快饿出草来了! 朱老四说好,赶紧抱着方千里往外走。 方千里又指着我们,说几位,我床底下还有一些东西,麻烦你们一并带上,谢谢了。 我们几个走到床下一番,拖出来两个大铁箱子。打开一看,好家伙,黄橙橙的一片,全是金灿灿的金叶子。这王的财富,真能开通的“大山贼时代”了啊。 金子虽多,但都不是我们的,而且这玩意儿极重,所以谁都不愿意背。倘若三箱还好,那就一人一箱,可偏偏只有两箱,那谁来背,谁又不背? 老规矩,我们仨猜拳定输赢,最后我和黄杰果然输了,于是只好一人背了一个大铁箱子,猴子则喜滋滋地跑到前面继续和方千里聊天,两人说起美食来几乎没完没了,说完龙城又开始说其他城市。猴子这些年走南闯北,走到哪吃到哪,而王是早年走的,也是完全不输,二人极有共同语言。 听他俩在前面说,我和黄杰在后面都饿的咕咕叫。 方千里虽然晚景凄凉,被一场大病和饥饿折磨的都快不成人样了,但好在我们及时赶到,目前看来也没什么大碍,下山好好休养即可。因此,我们上山和下山的心情也截然不同。 又跨过一道道鸿沟、一块块巨石,淌溪流、穿密林,终于来到山脚之下,又进了之前上山时我们所呆的那个村庄。 刚跨进去,就听锣声喧天,有人“铛铛铛”地敲着锣,说他们来了,他们来了! 好家伙,一道道人影从四周的民房之中窜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各个手中拎着锄头、耙子等物,虎视眈眈地将我们包围起来,粗看至少有一两百人。 这是全村出动的节奏啊! 我们正纳闷是哪里得罪了村里的人,就见人群之中涌出几个人来,正是之前被我们打过的三娃子、二虎子等人,还有小饭馆的厨子也来了,我们登时明白过来。 这是人家寻仇来了。 众所周知,越是这种贫瘠、荒凉、人口稀少的村落,里面的村民就越是团结,对待外来户更是戒心很强。被这全村包围我们都有点傻了,也不知该怎么和他们交涉,三娃子已经喊了起来:“操,打了我还想跑?今天这帐算算该怎么办吧!” 平心而论,以我们几人的能力,击退这些人当然不出问题。 可是,要打么? 方千里奇怪地问:“老四,你们怎么得罪村里人的?” 1195 没事找事 朱老四赶紧把前因后果简单叙述了一番,方千里说哎呦,给人家金叶子是我自愿的,关键是他那兔子肉好吃啊,而且还救了我一命,难道还不值一个金叶子?你打人家干嘛? 说毕,方千里又昂起头来,冲前方喊道:“三娃子,你还记得我不?”说着,便撩开自己脸上的乱发。三娃子一看,这是熟人啊,哪能不认识?赶紧就叫大爷,你怎么下山来啦? 其实三娃子都三十多了,跟方千里也隔不了几岁,只是方千里长得太老相了,所以三娃子才喊这一声大爷。方千里也不计较,他本来就是个爱充大辈儿的,乐呵呵道:“好啊,这几个是我徒子徒孙,接我回家去的,看在我的面子上,之前的事就算了,可好?” 方千里显然以为我们是朱老四的跟班,朱老四是他的徒子,所以我们就是他的徒孙了。结果三娃子却不买账,说大爷,您可以从这过去,但是他们几个不行,他们几个把我打了,我咽不下这口气去,一定要打回来才行,我天生就这暴脾气,谁都拦不住! 方千里点头,说你说的也有道理,然后又看我们,说要不,你们给人家打一顿? 我们差点昏倒,这方千里说了半天,还是要让我们被村民揍啊?三娃子也听见了,更加洋洋得意,叉着腰说:“听着没,都过来,让我打一顿!我就这暴脾气,谁都拦不住!” 敢情后面这句话是他的口头禅。 朱老四苦着脸说:“大哥,我皮糙肉厚,被他们打一顿倒无所谓,关键是这几个恐怕不愿意啊……” 方千里又回头问我们,说嘿,你们愿意不?我们几个都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猴子更是说道:“方老哥,您要是不管我们,我们就不带你去喝那老杨他义子新开的龙城第一羊汤啦!” 方千里果然害了怕,赶紧对三娃子说道:“去,把你们村长叫来!” 三娃子一挺胸,说大爷,你叫谁也没用,我就这暴脾气,谁都拦不住!大爷,我可是给过你面子啦,你要是不识抬举,我就连你一起打! 面对这种乡野村夫,方千里也没办法,直接嚷着嗓子喊道:“王老八、王老八!” “哎,谁叫我呐!” 一个如雷鸣般的声音自人群中响起,接着一个身材粗壮的老头挤了出来,往方千里这边一看,两只眼睛都秃噜出来了:“恩公,怎么是你啊恩公……你下山来啦?!” 方千里嘿嘿一笑,说是,我下山来啦,现在碰着点问题,你给我解决解决。然后便指着三娃子,说我要出山,这家伙拦着不让走…… 话未说完,王老八一个大耳刮子便甩在三娃子脸上,把三娃子直接抽的原地转了三圈,接着王老八又破口大骂,各种乡野粗话往外面蹦。从骂声中我们可以判断,原来王老八和三娃子他妈睡过觉,论辈分还算得上是三娃子的干爹呐。 一村之长,便如一村之皇帝,非家族势力强大者不能担任。在王老八的骂骂咧咧之下,现场没有一个人再敢造反,乖乖地让开了路去。接着,王老八又把我们请到他家吃饭。 村子虽然贫穷,可王老八的房子在村里算是不错的,有两层楼,算土豪了。王老八口口声声称呼方千里为恩公,像迎接贵宾一样将我们接到家里。方千里也不客气,一口气点了十多道菜,王老八说马上就弄,弄不出来的叫儿子到县里去买,便匆匆忙忙地忙活去了。 王老八的儿子上过茶后又退了出去,客厅里只剩我们几个,我和黄杰也把箱子搁到茶几边上。毕竟方千里的身子还有病,虽然不知具体是什么病,但感觉应该不轻。 朱老四担忧地说,大哥,你的身子还好吗?方千里说没事,吃顿饭的力气还有。 我们问及王老八的事情,方千里说也不是什么大事,有一年王老八的妻子重病,无钱医治(村上都穷,村长也不例外),连棺材都备好了,方千里听说之后,便差兄下山送了些钱,帮王老八度过了难关。 从那之后,王老八便有事没事上山送点土特产去,不过被方千里呵斥过几次之后,就不敢再上山了。 过了没一会儿,先头的菜就上齐了,做不出来的菜,王老八则差儿子去买了。好家伙,方千里虽然身材又干又瘦,身子又有病,可是扒起食来一点都不比猴子慢。 这一老一少就跟较劲似的,趴在桌上风卷残云,时不时地还上演一番筷子大战,完全不给我们旁观的几个机会。 后来所有的菜终于上齐,王老八携妻子儿女一家五口,恭恭敬敬地跪在方千里面前磕了三个响头,以示当初的救命之恩。方千里也不客气,坐在沙发上剔着牙,泰然接受,笑呵呵道:“小事一桩,起来吧!” 这气场,果然是王才能有的。 要是换做我们,就算对人家有救命之恩,也压根不敢让人家跪,势必赶紧扶人起来。王就是王,他就觉得别人给他下跪是应该的。 吃过了饭,王老八还要留下方千里多住几日,方千里说不啦,身子有点病,还要去医院看看。王老八也不敢再留,说恩公那您慢走,有时间要回来。 “好啊,好啊。”方千里随意掀开箱子,抓了一大把金叶子塞到王老八手里。 王老八又跪下了。 方千里这阔气程度,甩了猴子八百条街去。我和黄杰狠狠瞪着猴子,而猴子则一脸眼巴巴地看着方千里,期待方千里也随手赏他一点,但是方千里并没有,而是随手一甩,说小子们,启程啦! 方千里把朱老四看作跟班,把我们看作跟班的跟班。 朱老四背起方千里,我和黄杰背起箱子,猴子窜到前面开路——妈蛋,突然觉得我们这阵型像极了取经五人组,朱老四这妥妥的白龙马啊。 出了村子,找着我们的车,便一路朝着怀仁县开去。 朱老四等不及回到平城,直接把车开到怀仁县第一医院门口,着急想给方千里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是生了什么病?下了车,朱老四刚把方千里背到背上,方千里就冲我们几个挤眼:“嘿,嘿,小子们!” 我们几个都是一头雾水:“干嘛?” 方千里努努嘴,用下巴指着某个方向说道:“我看那俩小子不顺眼,你们揍他俩一顿去。” 我们顺着方向看过去,就见医院门口的马路边上站着两个青年,一个穿着黑色工字背心,一个直接袒胸露背,都是刺龙画虎,手里叼着烟,神态嚣张,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们虽然不怕这俩青年,但是这么没事找事是不是不太好啊? “哎,让你们去你们就去嘛。”方千里笑嘻嘻的。 要不是看他是王,我真想说一句你丫自己怎么不去。结果猴子说道:“左飞,你去一趟吧。”我疑惑地看着猴子,没事找事可不是我们的习惯,猴子又说:“前辈发话了,你就去一趟吧。” 得,去就去吧。 能为王效力,估计也是我的荣耀,只是效力的这事有点太挫。 我了袖子,朝那俩青年走过去。 没事找事虽然不是我们的习惯,但却是每一个混子的必修课,是每一个。我走到那俩青年身前,那俩青年也察觉到我的不善,立刻瞪起眼睛来看我。我笑嘻嘻道:“两位大哥,你们抽的啥烟?” “紫云,咋了?”其中一个青年说道。 我“啪”一个耳光甩过去:“为什么不抽芙蓉王!” 瞧这没事找事的,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无耻。那小青年被我打懵了,足足愣了三四秒钟,才嗷的一声嚎了出来,和另外一人齐齐朝我扑了过来。就这种麻瓜,我压根不放在眼里,三下五除二就给他俩搞定了。 也就半分钟吧,二人都躺在地上起不来了。 我拍拍手,走了回来,冲方千里说道:“打完啦,还有事没?”这小老头实在太蔫坏了,看人不顺眼就得打一顿,走遍天下也没这个理儿啊。 方千里嘿嘿直笑,说没事没事,的缠龙手实在太漂亮了,隐隐有一代宗师的架势啊,不知师从何人? 我说西城,天龙! 方千里摇头,说天龙那个资质平庸的家伙,教不出来你这种高手的,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师从何人?我说我没骗你,我师父真是天龙,只不过他带我入了门,后来都是我自己悟的。 方千里面露惊讶,说不错不错,将来必成一代宗师! 被王夸奖,我也挺高兴的,说哪里哪里,就瞎练练而已。 朱老四背着方千里往医院里面走去,我和黄杰把箱子放到后备箱里,也跟着走了进去。因为方千里说我有一代宗师的架势,我还挺高兴,一直咧着嘴笑。 猴子过来打了我一下,说笑你妹啊,这老头有古怪,注意提防!刚才叫咱们打架,是试探咱们实力! 1196 人心不足蛇吞象 经过猴子提醒,我才严肃起来,仔细一琢磨,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否则,他好端端叫我们打架做什么? 这么一想,我便对这干瘦的小老头起了几分戒心,心想我们上山救了他的命,他要是真对我们图谋不轨,那可真是没良心了。 进了医院,朱老四便问方千里具体是哪里不舒服,好去看对应的科室。方千里说全身都不舒服,从头到脚都难受。朱老四便给方千里挂了个全身检查的项目,从头到脚一项一项的来。 怀仁县虽然不大,但这好歹是第一医院,所以也是人山人海,每做一个项目都得排半天的队。自从对方千里有了戒心,总觉得这家伙的一举一动都诡异无比,猜不透他到底想做什么。 像他这样的人,自己身体哪里难受,自己会不知道么,为何要故意浪费时间,一项一项检查? 做了四五项检查,终于熬到了CT检查。正排着队呢,走廊里突然乱了起来,几个护士匆匆忙忙地跑过来,说不知怎么回事,医院外面来了四五十个社会青年,都是拎刀拎棒的,医院怀疑是病人家属闹事,通知医护人员赶紧撤离,所以这检查就先不做了。 几个病人当时就闹了起来,说我们排了这么久的队,怎么说不做就不做了。 我们也觉得莫名其妙,心想咋就这么赶巧,我们要做检查,外头就来人闹事了? 朱老四心系方千里,觉得方千里的检查不能耽搁,便到外面去转了一趟,还能不能阻止那帮人。回来之后便说不好,是刚才被我打的那两个青年,竟然叫了一大帮的人过来寻仇。 两个人能叫这么多人,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显然是得罪了怀仁县里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在场的各位,无论是我们几个,还是朱老四和方千里,都不可能会怕一个小县城里的游手好闲——但出门在外,最发愁的就是这种事,过江龙一向是不和地头蛇杠上的,这也是道上的规矩。 甭管你在别地儿怎么猛,来到其他地方都得卧着。 “要不,咱们先躲躲?”朱老四虽然看着挺没脑筋,实则心思细腻的很,知道惹上当地的地头蛇有多麻烦。 方千里却说不行,一定要做这个检查,否则他今天晚上就得死。然后,他又看向我们,说几位,既然是你们惹出来的麻烦,不如出去处理一下? 我们几个气的都快没脾气了,先前是他叫我们去打那俩小青年,转眼间就把责任撇的一清二楚,说是我们惹出来的麻烦!这家伙的脸皮也是够厚,都和猴子快有一拼了。 猴子终于忍不住了,说道:“前辈,我们敬重你,才一直对你恭敬有加。但是,如果你老拿我们当猴耍,那这游戏可玩不下去了。前辈,如果不出我的所料,你应该早就知道那俩青年来历不凡,所以才叫我们去找麻烦的吧? 现在引来这么多人,又让我们出去解决,不就是想探查一下我们的实力么?前辈,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到底是怎么个意思,能不能挑明了说?” 猴子说完这番话后,黄杰默默地抽出了他的回龙刀。 哎哟,这配合真是默契。 我也想举起爪子来,但想想实在有点傻,所以只好作罢。 “黄杰,你……”朱老四皱起眉来。 “没事,我擦擦刀而已,别那么紧张。”黄杰举起刀来,冲着刀身哈了口气,然后用摆轻轻擦了起来。黄杰这逼装的,我给他满分。 方千里的眼睛一亮:“回龙刀?!马大眼是你什么人?!不对啊,马大眼就算是你亲爹,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刀给你啊。” 甭管方千里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可见识之广实在令人折服。黄杰淡淡地说道:“马大眼啊,那是我师父,后来被我给杀了,这刀自然到我手里。”黄杰这逼装的,我再给他个满分。 方千里倒吸一口凉气。 方千里看看我,又看看黄杰,最后又看向猴子。看向猴子的时候,猴子手中金光一闪,金銮刀已经到了他的手里。方千里再次倒吸一口凉气:“林无意的刀怎么会到你手里的?” 我算是看出来了,龙城大大小小的事,就没有方千里不知道的——或许应该把范围再扩大一点,大大小小的事,就没有方千里不知道的。看来这家伙自称王,果真如传说中所说,绝不满足于北部的五个城市。当初若不是星火阻拦,指不定和南边打成什么样呢。 “林无意也死了,所以这刀就到了我手中。”猴子和黄杰的语气一模一样。 方千里沉默下来。 过了好大一会儿,方才幽幽地道:“当年我纵横北部,准备朝南边进攻的时候,已经把南边的情况摸得了如指掌。无论是运城的张近秋,还是晋城的黑猪王,亦或是东城的王红兵,我都不曾放在眼里,觉得拿下他们都是分分钟的事…… 唯有龙城的三大势力让我觉得相当棘手。所以,在我一统的计划中,龙城被放在最后一座城市……真是没想到啊,长江后浪推前浪……罢了,你们去把人驱散吧,回来之后,我告诉你们原因。” “成。”猴子立刻答道。 爽快人说爽快话,大家互不欺瞒,方才走的下去。猴子去和那几名护士说了一下,让他们继续给方千里做检查,外面来闹事的交给我们处理。 护士看着猴子和黄杰手里的刀,意识到我们不是普通人物,当即答应下来,并且给方千里第一个检查,其他本来排在前面的病人也不敢有怨言。 我们三个肩并着肩,朝着医院外面走去。 有几个小已经窜进来找人了,我们表明身份之后,他们立刻窜了出去。待我们走到医院大厅门口的时候,门外站着四五十个社会青年,个个都是凶神恶煞。 站在最前面的,正是被我之前质疑为什么不抽芙蓉王,然后被我甩了几个耳光又卸了胳膊的两名青年。 看到我们出来,其中一名青年恶狠狠道:“好,还敢出来,算你们有胆子!” 猴子握着金銮刀,冲那青年抱了抱拳,说老哥,我是龙城孙家的人,之前确实是我这兄不对,在这给你赔个礼,希望你能卖我一个面子,这事揭过去就算了。 这事毕竟是我们不对,所以赔礼道歉也是应该的。 那人骂道,我管你是什么龙城孙家还是狗城孙家,打了我还想跑?妈的门都没有! 看来这青年见识不行,竟然没有听说过龙城孙家。猴子倒也不恼,继续说道:“那这样吧,我们愿意出点医药费,你尽管开个口,只要我们给的起,一定不会还价!” 这也是人之常情,打了人不赔钱怎么行。 听到有钱拿,那青年才面色稍缓,说道:“好,算你们态度不错,今天拿这个数,就走吧!”说着,他便伸出一只手掌来,比了个“五”字。 我当时心里就斯巴达了,竟然要五万,也太狮子大开口了! 而猴子面色一喜:“五块?” “放你妈的屁!”那青年大叫:“至少五千!” 我松了口气,五千还好,是道上的正常行情,有时候一巴掌就值五千,别说我刚才卸了人家的胳膊腿呐。猴子却立刻大叫不行,说五千太多了,我们根本就给不起。 别惊讶,这玩意儿还真带讨价还价的。 这东西本来就没个定价,物价局也不可能来监管这个,是吧。 那青年说:“你说多少?” 猴子也摊开一只手掌:“五块,不能再多!” 那青年终于意识到猴子是玩他的,当即怒吼一声:“兄们,给我上啊!”顿时,四五十名青年口中喊打喊杀,便如潮水一般涌来。把我气得不轻,明明五千就能解决的事,又要弄到见血。 有意思吗,有意思吗! 猴子大叫:“别冲动啊各位,咱们再谈谈价,五块不行就六块……七块!八块!十块!十块了还不行吗,人心不足蛇吞象啊诸位!我日……” 猴子之所以喊日,是因为有人已经一刀劈向他的脑袋。 看来这架是劝不住了,所以我们三人只好各施手段冲进人群。不过这架和别的架不一样,一来我们之间没有深仇大恨,二来这又是在别人地盘,所以我们也不敢太嚣张,基本都是收着打的,点到为止,能不见血就不见血。 当然,就黄杰那刀,想不见血也困难点。 约莫十五分钟以后,这干青年总算被我们尽数撂倒,医院大厅门口躺满了在怀仁县街面上跑的社会青年,一个个哀嚎惨叫不止。其实也挺方便,迈腿就是医院。 猴子在人群中找到那位青年,往他手里塞了五块钱,说就这么着啊,咱们可两清了。 我们重新回到CT室的门口,方千里已经不见了,只剩下朱老四一人。朱老四坐在排椅之上,默默地流着眼泪。 猴子急了:“四爷,怎么回事?” 1197 再入重围 朱老四不答话,仍旧低头默默流泪。 猴子发现朱老四手里还捏着一张诊断书,立马夺过来看。只看了一眼,猴子的脸色就变了。我惊了一下,也拿过来看,黄杰也把脑袋凑过来和我一起看着。 猴子也凑过来,问;“上面写的什么啊?龙飞凤舞的看不懂。” 诊断书上的字迹确实潦草,不是一般人能看懂的。我特无语,说你看不懂,那你脸色变什么变?猴子说就是因为看不懂,所以脸色才变,表示非常震惊的意思,同样都是九州国字,怎么就看不懂呢? 我也不跟他打别,说这诊断书上的意思,是说方千里脑袋里长了一个瘤子,不做手术的话三个月以后就死,做手术的话不成功马上就死,成功的话也只有一年寿命。 猴子沉默下来,我也沉默下来。 我发现,像上一辈的江湖大枭们,似乎都逃不过疾病缠身的命运,比如黄峰,比如孙凌云,又比如方千里;就算没有疾病缠身,也很难活的长久,比如说林无意。 难道说,这就是他们的宿命? 他们获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声誉、财富和地位,所以必须折一部分的寿命? 他们的宿命,又是不是我们的宿命? 猴子疑惑地看着我,说真的?我说千真万确。猴子拿了诊断书,坐在朱老四的身边。猴子拍了拍朱老四的肩膀,说四爷,别难过了,还是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要不要做手术?做手术的话,我建议上龙城去做,我们家有最好的外科大夫! 朱老四擦了擦眼泪,说这还是要听从大哥的意见。 过了一会儿,方千里从CT室里出来了,问朱老四什么情况。朱老四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说来,一边说一边洒下热泪。我们认识朱老四这么长时间,真的从来没见过他哭,哪怕是情况最危急的时候也没见他掉过半颗眼泪,当真是个铁骨铮铮的男儿。 可是自从见了王,朱老四就不停掉泪,仿佛成了个爱哭鬼。 猴子告诉我们,这是惯性使然。 以前朱老四是跟王的,不知不觉就会依赖起王来,王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朱老四便会觉得天都要塌了——就跟儿子看到老爸死了一样。 方千里得知病情以后,不悲反笑,还是哈哈大笑。朱老四一脸疑惑地看着方千里,方千里乐呵呵地说:“在山上的时候,我还以为我明天就死了。结果你就来了,还到王老八的家里好好吃了一顿,现在又到医院来检查,竟然还有三个月的寿命,这就跟白捡来似的,我就知道我方千里不会死啊哈哈!而且,只要做了手术,还能再活一年,一年啊!” 朱老四忍不住提醒:“大哥,手术有风险,有可能当场就……” “不可能!”方千里大手一挥:“阎王老儿不敢收我的命,他怕我下去了抢他位子呐!老四,迅速给我安排手术!” “是!” 方千里一脸乐呵,脸上的皱纹都抚平了不少。 朱老四看向猴子,猴子立刻点了点头,意思是可以到他家去。朱老四背起方千里,我们也紧随其后。猴子往家里打了个电话,让那边做好准备。 之前方千里说,等我们摆平医院外面那些怀仁县的社会青年,就告诉我们他的真实目的,可是这肿瘤的事情一出,我们谁都不好意思问了。方千里也跟没事人似的,伏在朱老四背上乐呵呵地笑。 这老头,愈发稀奇古怪。 出了医院外面,依旧是猴子开车,一辆奥德赛足够我们舒舒服服坐下。朱老四给方千里说了一下要去哪里,方千里就更开心了,说去龙城孙家啊?好好好,早就想去看一看了! 得知猴子就是龙城孙家的现任家主,方千里问:“你们家近百年来都制霸龙城、俯视三晋,怎么到了你父亲这辈,丢了那么多领地呢?” 这是猴子的心头之痛,方千里直接就戳了过来。 不过猴子并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前辈,听说您二十年前就归隐了,而龙城三大势力的形成是近十六七年的事,您怎么还了如指掌呢?还有,龙城第一羊汤的招牌,也是近十多年才挂出来的——您,前些年到过龙城吧?” 方千里哈哈大笑,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卧龙先生诸葛亮,足不出山,却对天下大势了如指掌?” 方千里自比卧龙先生,我们也没觉任何不妥,只觉得他担得上。猴子点头:“这么说来,前辈虽然身在山中,可仍心系,期待有朝一日可以东山再起?” 猴子终于说到了正题,我和黄杰也跟着严肃起来。 我们此行寻找王,不就是为了说服他出山的吗?星火实在太过强大,我们需要一位强力的盟友!即便王不肯出山,我们也希望能从他嘴里获取一些有关星火的消息。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方千里的眼睛很明显闪烁了一下,道:“不不不,我只是对天下大势好奇而已,并不准备东山再起。至于那龙城第一羊汤嘛,是我兄在外面跑的时候无意中喝过一次,回来便和我说了。我听的嘴馋,所以才下山,到龙城专程喝了一次——哎哎,咱们到龙城之后,能不能先喝碗羊汤,再到你们家里去啊?” 方千里这番话说来滴水不漏,弄的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过很显然,他在说谎。 一个人若不是心系天下,怎么会把天下大势存在心中?即便是卧龙先生,那也是在等合适的机会出山而已!方千里不和我们实话实说,显然还对我们有着戒心。 猴子继续问道:“那么前辈,现在你可以说一说,为什么要引来怀仁县那干家伙,刻意试探我们实力了吧?” 这是说好的事情,方千里总不能抵赖了吧? 方千里嘿嘿一笑,道:“起初你们随老四到山,我以为你们只是老四的兄,后来发觉不是这么回事。老四对你们恭敬有加,完全不是对普通兄的态度,我便对你们的身份起了疑心,你们跟着老四来找我,势必是有所求我。 又见那两位兄背着我那两箱金叶子走路气不喘、脸不红,便猜测你们身手不凡,倘若连你们都对付不了的敌人,恐怕对方十分棘手……所以我有心试探一番,好看看你们的身手到底如何,由此来判断你们的对手到底有多强大!” 原来是这样! 猴子哭笑不得:“前辈,你找那些个虾兵蟹将,哪里判断得出我们的真正实力?” 方千里却摇头:“嘿嘿,你可别小看他们。在医院门口的时候,我就注意到那俩青年的胳膊上有蝎子纹身,那是怀仁县‘蝎子帮’的标志,蝎子帮的老大叶非花可不是个好惹的人物!你们瞧着吧,咱们能不能走出怀仁县还是个问题呐!” 我们心中一凛,能被王称为“不好惹的人物”,看来对方确实不大好惹!我看向前方,我们的车已经快出了怀仁县,准备拐到国道了。 再有五分钟,我们就能彻底离开怀仁县了。 在这五分钟内,我们真的会遭遇什么不测么? 我们左看右看,只见路上车子川流不息,暂时未发现什么端倪。就在这时,猴子突然猛打方向,往路边的马路牙子撞去!就听“砰”的一声,车子颠了起来,车内也发生巨震,我们的头都撞到车子顶上。 疼! 我是练缠龙手的,不是练铁头功的! 方千里也喊道:“哎呦,我的老腰!” “大哥!” 朱老四赶紧稳着方千里。 我回头一看,只见后面跟过来一辆牧马人,刚才就是这辆牧马人准备撞我们的车,所以猴子才直接窜上了马路牙子。而且前、后、左、右,都出现了疑似针对我们的车子,不声不响地朝我们这边靠了过来。 果然来了! 这方千里,真是没事找事,给我们惹来了这么大的麻烦! 方千里还嘻嘻哈哈:“不错不错,诸位们,终于轮到你们大显身手的时候了。黄峰、孙凌云、林无意可都是不世出的英雄人物,我倒想看看他们的继承人,有没有得到他们的真传?” 这老头,真想撕了他的嘴巴! 猴子开着车,依旧在马路牙子上飞驰,后面的那辆牧马人也窜了上来,紧紧地追在我们后面。旁边则斜插过来一辆白色的福特翼虎,耀武扬威地冲我们的车子按喇叭,似乎是在叫我们停下。 除了这两辆越野车外,前面还有几辆轿车,用夹击的方式试图逼退我们。 “小心哟,对方肯定是拿了枪的。”方千里依旧笑嘻嘻的。 他竟然还笑! 比速度,我们坐的奥德赛肯定是不行,速度也不是商务车的强项。眼看着我们的车子被夹的越来越紧,猴子突然猛地往左边一打,从马路牙子上窜了下去,这样就不可避免地撞到了旁边那辆耀武扬威的翼虎。 砰! 一声巨响,奥德赛的车头狠狠撞向翼虎的侧门。 1198 叹为观止 用车头去撞车门,结果可想而知。 翼虎的车门被撞的凹陷进去,车身也横着移出去七八米,要不是翼虎的底盘稳固,恐怕就要直接翻车了。当然,我们的车也有损伤,引擎盖被撞的掀了起来,我们都坐在车里,也不知前面具体伤成什么样子,但是看着缕缕黑烟从中冒出便觉不妙。 与此同时,后方的牧马人也跟着下了马路牙子,并且狠狠撞了我们的一下,致使我们的整个车子猛地往前一突。前面那几辆小轿车见状,也纷纷朝着我们的车子撞来。 还好猴子车技了得,直接一个甩尾,轮胎在地上磨出阵阵焦糊,又朝着相反的方向开了出去。牧马人和翼虎同样调整方向追了过来,我们的后面至少跟着五六辆汽车。 我们看的一惊一乍,方千里却哈哈大笑,说不错不错,的车技相当了得嘛。这家伙就好像是自己要死了,还要拉着我们陪葬一般。 因为马路上的追车大战,吓得其他无辜的车子都不敢动了,乖乖地停在路边给我们让道,也给了我们肆意发挥的余地。猴子踩死油门,又朝着怀仁县开了回去,当时我的心就悬起来了,这可不是羊入狼窝吗? 不过奥德赛的速度始终比不上其他几辆车子,而且我们这车子还有点老化,至少有七八年历史了,性能也是一般。于是不多时,那几辆车子再次呈品字形将我们的车子团团围住。 那辆被我们撞凹车门的翼虎又靠到我们边上,试图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车头不断试探着准备撞向我们的车身。 “黄杰!”猴子突然大喊了一声。 黄杰突然推开车门,整个人如大鸟一般飞了出去。我勒个去,冷风呼呼地往里面灌,方千里不惊反乐:“好好好,这位的身手更加不错!” 黄杰不炼气,十分注重身体本身的力量,所以四肢的灵活和默契已经达到一个可怕的程度。翼虎是和我们并行在一起的,所以黄杰一飞出去,便扒在了翼虎的车窗之上。 紧接着,黄杰的双手一挣,整个人已经攀上车顶,双手已经牢牢地抓住车子边缘。车里的人也知道有人爬到他们车顶上了,所以司机猛打方向,疯狂地舞动车子,试图把黄杰给甩下来。 但是无效。 黄杰一只手抓着车子边缘,一只手已经摸出回龙刀来,只见蓝光一闪,如意光能登龙刀已经从上至下,直直驾驶座的方向。 这一瞬间,翼虎的车身便失去控制,整个车子径直撞向路边的电线杆去。 在车祸发生之前,黄杰猛地往路边一跳,接着在路面上打了个滚儿,便平安着地。而疯狂的翼虎则狠狠撞在电线杆上,发出一声巨响,半个车身都跟着废掉了。 黄杰持着回龙刀站在路边,等着我们调过头去接他。 而另一边的牧马人见到翼虎的惨状,也不敢轻易撞我们了,而是直接放下窗户,一柄黑黝黝的海帕手枪伸出来,里面的人大喊:“给我停车,不然就开枪了!” 猴子大喊:“左飞,他放枪的时候,抓住闪亮多尔奈德火花弹!” “滚,老子还没练到那步!”我大喊。 “那你还等什么?!” 我明白了猴子的意思,直接推开另一边的车门,也像一只大鸟般飞了出去。方千里在车里惊呼:“这位的身手也是不错,不过比起整体的协调性来说还是要比刚才那个差点!” 我心说不是废话,黄杰每天练的是啥,我能和他比吗? 不过即便如此,我的灵活性也不差,尤其是双手和双脚灌气之后,更是变得灵活许多。我像只大鸟一般扑向牧马人,车窗里拿枪的那个小子都懵了,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我已经使出“空手夺白刃”的功夫,轻轻松松就将他的海帕手枪夺在手里。接着,我的脚轻轻一踩车门下面的铝合金踏板,身子便凌空而起,和之前的黄杰一样攀至车顶。 再接着,我的双脚灌气,使得自己的下盘稳固许多,便持枪对准驾驶座的方向,“砰砰砰”的连开好几枪出去。和翼虎一样,牧马人也失去控制,朝着路边一个垃圾箱撞去。 我赶紧凌空一跃跳下车子,在地上翻了几个滚儿,卸掉缓冲之后方才站了起来。而牧马人撞在垃圾桶上,车身都跟着翻了过来,四脚朝天地杵在马路之上。 在我做这些动作的同时,猴子已经开着车冲向前方。 我和黄杰相距几十米远,他冲我招了招手,我也冲他招了招手,然后各自守在路边等着猴子开车回来接我们。 黄杰又冲我招了招手,我觉得莫名其妙,不晓得他是啥意思,有必要打两次招呼吗? 但是黄杰难得这么热情,我也不好意思忤了他的意思,所以又朝他招了招手。 黄杰直接骂了起来:“老子让你过来,你招什么手?” 我立刻明白过来,赶紧朝他那边跑了过去。我俩在一起的话,猴子只需停一次车就够了。我跑到一半,突然想起来什么,站半道上说道:“凭啥是我过去,你就不能过来?” 黄杰说少废话,你都跑到一半了! 我说不行,咱俩猜拳,谁输了谁过来。黄杰说行,于是我俩隔着几十米远猜拳,可是距离太远了,我看不清他出的是啥,他也看不清我出的是啥。 黄杰说你走近点,走近点就看清楚了。 我说哦,于是又往前跑了十几米,然后恼怒地说,为啥不是你走近点? 我俩正吵着嘴呢,就听前边传来一连窜的枪响。回头一看,原来是还追着猴子的那几辆车终于开枪了,一连串的闪亮多尔奈德火花弹射到奥德赛的车身之上。猴子也是车技了得,不停地左突右拐,东撞一下西撞一下,可惜就是无法彻底摆脱那帮家伙。猴子瞅准一个机会,突然一个甩尾,又朝相反方向,也就是我和黄杰这边开了过来。 那几辆车子反应也快,也跟着纷纷调头追了过来。 此刻的奥德赛已经伤痕累累,不光车身之上布满弹孔,车门和车头,还有车,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损伤。即便如此,在猴子的操控之下,也是稳稳地开了过来。 枪声依旧不断响起,不过也都是打在无关紧要的。 看到这,有人不禁要问,这些人怎么就傻,不知道往轮胎上打?一打轮胎不就完事了?还有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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