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她求了半年,要把侯娘子的碧桃垆买下来。若是能想到量产的法子,让寻常百姓都喝得起,钱途定是不可限量。 春花心头一热,顿时觉得室内闷得难耐,不禁一跃而起,推门而出。 来到檐下,但见满天星在,流月如霭,两盏风灯如梦般摇摇摆摆。 她蓦地恍惚了。 赚钱可以先放一放,眼下,有个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春花抬起左腕,将“桃僵”拢在指尖,轻轻地唤起那人的名姓。三个字,每个字都如蜜糖流淌过舌尖。 “……谈大人,你在么?” 只一瞬,那边便有了回音,声音透着些错愕。 “你遇上危险了?” “……” 这话说的,没遇上危险,就不能叫他么? 春花哼了一声,目光在周遭逡巡了一圈儿:“是有些危险……” 视线落在檐角上,一只大肚蜘蛛正在瑟瑟结网。 “有蜘蛛精呢。” 镯子对面立刻焦急起来:“你在何处?” “我就在家中,书房门口啊。” 她顿了顿,凑近去看那蜘蛛:“好大的蜘蛛,肚子有簸箕那么大,腿有高跷那么长……呜呜,谈大人,救命啊……” 她演绎得声情并茂,酒意上涌,脚下便有些不稳,忽然脚腕一软,跌坐下去。 “诶?” 跌到半路,屁股的撞痛没有如期而来,反而落入了一个温暖宽广的怀抱。 “……谈大人?” 指甲盖儿大的小蜘蛛在檐角下奋力地织着网,浑然不知自己遭遇了一场不白之冤。 谈东樵托着她的腰肢,看了眼那可怜的蜘蛛,又低头看向这说瞎话从不打草稿的女人。 “这就是你说的,蜘蛛精?” “……” “腿有高跷那么长,嗯?” 春花垂眸,毫不羞愧地干笑了声。 “你来得……好像有点快啊。” 真是的,她的好演技,都没有了用武之地。她抓住他的手臂,勉强将自己撑起来,掀开还留着一丝清明的眼皮: “谈大人,方才我叫你的时候,你在哪儿?” 谈东樵神色一僵,淡淡地撇开眼。 “恰好在附近,听见你唤我,便立刻赶来了。……你喝醉了?”她从霖国公府离开的时候好像没这么离谱。 “喝了点儿,但没醉。”春花笑嘻嘻地睨着他,一把抓住他衣领:“谈大人,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说实话,刚才你在哪儿?” 撒谎成精的人,还好意思让别人说实话。谈东樵深深地叹了口气,但骨子里刻着的板正让他还是如实回答: “在你家门口。” 他从霖国公府出来,片刻也没耽搁,立刻赶到长孙府。到了门前,才察觉人家户牗紧闭,原来已过了子时了。心中反复演练了多次的说辞堵在了喉咙口,他只觉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便这么在长孙府门前愣愣地站了许久。 站着站着,自己也觉得无趣,打算回府时,有软语轻拂过灵台。 谈大人,你在么? 春花收回双手,捧着脸,吃吃笑起来,像只偷吃到鱼的狸猫。 “谈大人,你是不是有很多话,要跟我说呀?” 谈东樵低头,将她的可爱与狡猾全部拢进眼底。 “是。” “是不是心急如焚,非要此事说出来不可?” “是。” “那你进来说吧,我有好酒。”她拉起他微凉的手,一路拉进她的书房兼闺房。 京城这处,虽是临时寓所,也被她布置得很是舒适,与汴陵的书房几乎一模一样。谈东樵心中涌起一股温柔情思,软得像天边的白云。 春花把他按在榻上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春昼,给他也倒了一杯,才道: “说吧。” 谈东樵道: “你上次问我,可曾想过以后。我从前未曾想过,这几日却是认真想了。” 春花屏住呼吸,故作轻松地端起酒杯往唇边送。 “我已分别禀报了祖父与姨母两位长辈,我想入赘长孙家。” “噗!” 两千两一坛的“春昼”喷了他一脸。 “……你跟谈老太师和霖国公夫人都说了,你要入赘?” “……”谈东樵镇静地以袖擦干脸。 “他们……怎么说?”恐怕肺都要气炸了吧? “祖父还是不允,但我意已决,姨母也愿意助我说服祖父。本想等取得了祖父允准,再向你求亲,但……” 他靠近些,炯炯地望定她: “我好像……等不及了。” 春花一愣。 “姨母说我,连从前都没有,谈什么以后。我想了想,确是如此。我从前只晓得读书、修行、查案,生在人世间,便似远远地路过一般,若哪天突然走了,似乎也没什么遗憾。但如今有你,我才想,好好看看这人间。” “春花,我不知道你想要的以后是什么,但除了天道、法度、良心不能违,别的,我都可以。” 厚木醇清的气息吹拂在她鼻尖,他轻轻抬起她下颌,温润的唇靠得极近: “我一生,只做这一桩生意,押上全部本钱,有错必改,有难同当,不讨价,不还价,不记账,不欺,不妄,不悔。” 春花怔怔地望着他,双肩难以自抑地颤抖起来。一头软犄角的小鹿在她心里四蹄如飞地冲撞起来。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你……非要这么老实么?” 无招胜有招,他就这么不遮不留,让她这奸商怎么办? 正当此时,窗上蓦地响起两声敲击: 婢女在外头喊:“小姐,陈葛大掌柜来了。” 春花:“……” 这么晚了,这死狐狸要干什么? “有什么事,让他明天再说!” 窗外犹豫了一瞬,还是道:“陈大掌柜说了,十万火急!” “……” 她非把陈葛尾巴上的毛一根一根薅下来不可。 果然,谈东樵这木头立刻退后了几步,撇开视线:“你若有事,就先去忙吧,待明日……” “不行!”春花斩钉截铁,“你就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 她走出几步,又回身不放心地叮嘱: “若是等得无聊,你就帮我看一会儿账本。” “总之,不准走。若我回来看不见你……”她支着脑袋想了半天,一时也想不到有什么可威胁他的,于是颇有气势地“哼”了一声,表达了一个模糊而严重的警示。 谈东樵剑眉一挑,不大厚道地笑了。 “遵命。” 春花走后,谈东樵先是在小榻上坐着发了一会儿呆。尔后,想起她的吩咐,于是来到书案前,替她将几摞账本按时序,门类分别整理,将案上笔墨、纸张都归置一番。 这位女东家,有时心思细腻,有时则粗心又毛躁。她脑子伶俐,遇到需要条分缕析的事,便随手抽一张纸,或开一本札记,将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写满纸张。只是写了又不收拾,扔得到处都是。 恍惚间,他好像又成了那个叫严衍的账房先生,跟在东家屁股后头收拾残局。 拾掇得差不多了,谈东樵在书案后坐下,正要取一本账本来看,却突然瞥见账本的最底下,有本黄色封皮的册子露出半个角。 封皮的角落上,拙劣地画着一棵树,一朵花。 “……” 画技一般,但意思到了。 他沉吟半晌,还是伸手,将那册子抽了出来。 封皮上明晃晃地写着两个大字: 以后。 ……看来,这就是春花老板的本钱了。 他看,还是不看呢? 谈东樵沉默地瞪着那可笑又可爱的小册子,看了许久。 他也不是……非要这么老实。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到这一段啦好嗨森~ 谈大人表示:谁还不会不老实么? 感谢在2021-10-19 35:09:35~2021-10-22 00:51: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红豆面包圈、开心可乐酱 2个;breathesky2007、宋希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蕤宾拾八 30瓶;37855879 20瓶;筱执 10瓶;红豆面包圈 5瓶;两猫一狗、lemono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2章 、且醉花间 陈葛的急事, 也与这一坛“春昼”有关。 碧桃垆是京城南城墙根脚下一家偏僻的小酒馆,似乎大运皇朝开国的时候,它就已经在那儿了。虽然是老字号, 却一直是小本经营, 从未有扩大店面或多雇伙计的意思。这一代的东家是个女子,名唤侯樱, 性情偏僻冷漠,从不与人相交,却仗着家传的酿酒技艺, 在京城酒业占着一把不大不小的交椅。 碧桃垆有两个传了许多代的镇店酒方, 一名“春昼”,一名“霜枝”。“春昼”如春,饮者抚掌大笑, 喜不自胜,“霜枝”似雪, 饮者黯然销魂, 忧怀悲凄。“春昼”一年十三坛, “霜枝”一年十六坛, 碧桃垆每年产够了数,便关门谢客,仿佛跟钱过不去似的。 陈葛管着京城的春花酒楼,酒品的采购是最重要的一项开支。他这一年来励精图治,已和京城大部分的酒坊都签下了供酒的契约,凡是春花酒楼订货,不仅要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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