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在天地间若有什么眷恋,那总归是有对不起一人的。 她嫁了那人,却让他等了这么久,那一别到如今,凡间已经过去十数年,不知他还在不在。 她不知不觉来到了凡间。 可惜此处院子早已人去楼空,寻不到一丝往日的痕迹,什么都没留下。 她漫无目的在路上走着,忽然想到了张子即。 如今,她无一处可去,他是她最后负责的一个人,虽然早已交接其他司命,但总该有始有终,去看看他现下如何了。 按照命簿来看,他如今应当早已做了大官,仕途平顺。 夭枝来到他往日住的地方,本打算问一问,却不想正巧一个男子从里头出来,身穿常服,年岁已然很大,一身为官气质。 夭枝一眼便认出他来。 张子即站在原地,似乎也认出了她来,他默然片刻,开口唤她,“夭姑娘。” 他明显是笃定,并没有认错的意思。 夭枝微微一顿,竟不想他还能认出她来。 夭枝坐在院子里,张子即替她倒了茶,他抬眼看过来,为官已久,早已褪去往日青涩之意,“姑娘果然没有任何变化。” 夭枝端茶的手停下来,“你不害怕?” 张子即摇了摇头,岁月已经在他面上留下了痕迹,他眼角道道纹路,却还是不减风采。 “夭姑娘,你是神仙对吗?” 夭枝手顿在原地,这是头一个相信她是神仙的凡人。 她放下茶盏,站起身便打算走,她无意扰乱凡尘。 张子即思绪却似乎飞到很远,“实不相瞒,我自懂事以来便一直做同一个梦,在梦里我是一国君王,可国库空虚,我处处受制,为钱愁烦,总有一个女子来看我,她说她是我的保护神。 她每日都来看我,烦我所烦,愁我所愁,后来我们相知相恋,我因她的指引寻到宝藏,却没想到她会因为此事徇私被天界召回。 她离开之后,我再没有见她出现。” 夭枝脚下一顿,只觉此事耳熟。 竟是他…… 她当初临时顶替做仙官,就是因为前面女仙官出了事…… 夭枝没想到会这般巧,一时说不出的感慨。 张子即说完这些看来,话间诚恳,“我本以为这些梦只是假的,却不想见到了姑娘,你也一样屡屡来顾看我,且每一次都是在我危险之时出现,到如今已过去半载年华,你音容相貌却没有改变,我更加确信这梦是真的。” 夭枝自是没想到他能记得,想来是那时天下大乱,孟婆汤稀释了太多,才叫他还有前尘往事的些许记忆…… 只是他已拥有不同的人生,他还会执着于前尘往事吗? 她见过宋听檐,洛疏姣,他们也早与往日不同,往昔种种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张子即却视线而来,似乎苦苦追寻着一个答案,他站起身,冲她伸手作揖,深深鞠躬,“请姑娘解一解我这几十年的梦,我这梦里人可还安好?” 夭枝默叹无声,没有直面回答,亦不算泄露天机,“你既是做官,应该知晓官员数量基本固定不变,除非上一任出事,下一任才会上任。” 结果已然不言而喻,直白难免伤人。 张子即站在原地,久久都未开口。 一入深秋,树上叶儿被风吹过,打着旋儿慢慢落下,寂静无声。 “所以我永远都见不到她了?” “死了自然是连一丝一毫都不会留下。”她坦然开口,这也是她接下来的结局。 她看向他,不知是在对他说,还是对另外一个人说,“前程往事皆已过去,故人已去,你便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张子即着急上前一步,“姑娘可有什么办法能让我永远记得她,我记得她的名字……”她叫啰啰…… “你总会忘记的,此生终了便会将她忘干净,这是命。” 他闻言苦笑出声,“如此,果然是天命难改。” 夭枝垂下眼睛,转身出了院子,只觉唏嘘。 都是注定会忘记的,就像他……早已不需要她这个先生了。 而她如今也逃不过一个命字,她才走出巷子,便见天兵站在不远处。 她默然几许,即便早已做好准备,却不想来的这么快…… … 高耸入云的宫殿,玉龙石柱直冲云霄。 天兵传来消息,人已抓住,正押送回来,这事转眼间便传遍了九重天,毕竟乃是大事,夜观天象都能察觉有异。 天界不是没有出过这样的事,但夭枝是未来天帝的弟子,本就受众仙关注,如今这般自然是天大的事。 大殿上一片寂静,几大上古遗族的人气势汹汹站在殿中,众仙皆静,连流云飘过都是无声。 宋听檐进殿上前。 天帝端坐在玉座之上,“人已经抓到了,你且听听罢。” 天帝话落,殿中便哗啦啦跪倒一片,“陛下,请为我等做主!” 天帝不见丝毫怒意,而是看向宋听檐,开口如寻常般问道,“此人是你的弟子,妖界你也去看过了,你待何言?” 宋听檐平静开口,“高祖父,既有证据,需先听听在场之人如何言说?” 天帝不置可否,宣人进来。 宋听檐站在大殿之中平静等着。 外头传来动静,数千阶的台阶往上而来,夭枝被绑着捆仙绳,押进大殿。 “人来了。” “此子狡诈,竟逃了这么许多日。” 宋听檐转头看去,却见夭枝一身狼狈出现在视线中,她全身白净的衣衫沾灰,一张小脸瘦得厉害,苍白到毫无血色。 宋听檐视线微顿,微微敛眉。 夭枝迈进殿内看见这么多人,脚步微顿,还是一步步走进来,一眼便看见了殿中跪着的云侍颜、周知御二人。 周知御,他活着? 她明明一剑穿心而去…… 夭枝瞬间觉得不对,若是他们活着,事情绝对和她所想的有出路! 可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如今他们活着,可看他们这般眼神,俨然她就是凶手一般。 夭枝沉默下来,心中瞬间升起希冀,她被带到前面跪下,她看向前面的宋听檐,声音微低,“师父。” 宋听檐闻言看着她未语,良久,他面容肃然,“发生了什么?” 夭枝亦不知该怎么说,她只知道她必然不可能杀人,更不可能杀狇奚。 她见到他无端心安许多,他必然会救她,她声音嘶哑,“师父,我没有,我记忆里没有杀人,当真没有。” 仙官闻言开口,“若说没有,那你为何要逃?” 夭枝当即开口,“我并非是逃,我是要找寻证据,遇到这么大的事,我一个小仙如何不慌,自然想要真相,再者,谁都知道,六界之中找一个仙人何其容易,又能逃到哪里去?” 仙官见她嘴利圆滑,便问,“那你可有证据,旁人如今是人证物证俱全。” 夭枝回答不出来,她就是没有证据,她回去几番寻找,都找不到一丝线索。 她看向宋听檐,如今她只信他,“我那日闯过妖门,身受内伤,昏迷过去,醒来不知发生了什么,满地血腥……” 宋听檐自然查过那日情形,只是不知她竟不知道那日情况,这般自是劣势,任由其他人任何说都可以…… 负责此事的仙官,上前将沾血的剑递上,俨然是她的剑,“下官前去妖界,所见满地血腥,所有人的伤口与此剑吻合。 这两名弟子便是一同而去的人证,只是当时他们二人避逃开来,去了妖市,才得以侥幸留存性命,且众妖所见,他们有不在场的证明。” 夭枝看着那把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当即直起身,“我没有杀人,我醒来就是那般场面,我那时昏迷,若有人趁我晕厥,拿着我的剑杀人也未可知?” 仙官看向她,“既如此说,如何证明你晕倒了,可有人看见?” 夭枝看向周知御他们二人,因为她根本没有那段记忆,他们二人却是在场。 可就怕他们不说实话。 周知御战战兢兢跪着,似乎很是害怕夭枝,而云侍颜就在一旁,一如往常的冷淡。 仙官开口,“当日之事,细细道来。” 周知御身子发抖,闻言先开口,颤颤巍巍说着之前发生的事,“我们收妖之后,我弄丢了仙子的东西,她生了很大的气,似乎魔怔了,听不见任何人说话。 谁拦她,她便与谁动手,她仙力强盛,我们所有人都敌不过她,她像是疯魔了一样谁也不认,见人就打杀。” 夭枝听得直皱眉。 此言一出,殿中哗然,竟是为一件东西杀了这么多人,此仙如何还能留之! 周知御说着,眼泪直流,“仙子本就与我们关系不好,我们谁都拦不住她,连狇奚师兄上去劝,也……” 当即有上古遗族的人闻言怒而站出,“为了一件东西杀人,天界这是怎么了,这样的人也配做储君弟子?! 狇奚是我族最优秀的孩子啊,我等精心教养,陛下,请您一定给我们一个交代!” 天帝闻言未语,看着宋听檐,显然有意看他如何处理。 宋听檐开口询问,“丢了何物,又是怎么弄丢此物?” 周知御低头支支吾吾,片刻才开口,“我和仙子玩闹,不小心弄丢她挂在身上的玉饰。” 宋听檐听闻此言微微一顿,看了过来。 夭枝下意识不敢对上他的视线。 宋听檐收回视线,微微抬眼看他,话间浅慢,一语中的,“既是关系不好,何来玩闹一说?” 众仙闻言一顿,自然便明白个中缘由。 修仙以来所见所闻,若说没有欺压折辱之事是绝没有可能的,想来必是仗着上古一脉咄咄逼人,欺负太甚,才惹出此事,亦是祸首。 一时间众仙静下来,看着周知御皱眉不已。 周知御见状当即开口,满面痛悔,“此事是我不该,我当时也是犯了糊涂,我与她自来有过节,便不清醒了些……”他眼眶通红,似犯了天大的错一般可怜,“若不是我将玉饰扔进崖里,夭枝仙子怎么会杀这么多人……” 夭枝见他这般,竟是体内气息翻涌,“你也配与我有过节,我连多看你一眼都不屑!” 她脑中越发清晰,此人必然说谎,她猛然看向他,眼中都透着一股戾气,“你如今也活着,何以就是我杀了人,你敢信口雌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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