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突然要定婚期,叶娇心中既开心,又紧张。 “你来定吧。”她乖巧道,“定完问问王迁山,我总感觉,他比司天台那些人,还要牢靠。” 叶娇深吸一口气。 问问王迁山,也便等于告诉了王迁山。 如果他跟父亲有联络,会转达的吧?父亲会不会来?嫁女儿的大事,都没有他清修重要吗? 没有吧,毕竟姐姐成婚时,他就没有出现。 李策低下头,目光落在叶娇脸上,轻轻收拢她的长发。 司天台监正元亚卿手捧厚重的历书,坐在四面都是窗子的日观殿内,恭敬地看看李策,又瞧一眼礼部随行官员,谨慎道:“八月初九,是个好日子。历年很少下雨,风也不大,微臣测算,星象大吉。” 礼部官员点头,征询李策的意见。 “八月好,到时候楚王府里的花木也正是结果的时候。听说楚王让种了不少石榴树,八月,石榴正好成熟。” 然而李策摇了摇头道:“八月太晚,早些呢?” 元亚卿再次翻动历书道:“七月有盂兰盆节,不行。今年闰六月,但闰六月星盘刑克,那便六月,六月十九,如何?” “六月十九好,”礼部官员附和道,“六月已收完麦子,五谷丰登,各部官员暂且闲下来,可参加婚宴。” “不行,”李策还是摇头,“六月太热,大人们成婚了吗?可知婚嫁的礼服,有几层吗?” 元亚卿和礼部官员对视一眼,都觉得对方足够老,肯定已经成婚。特别是元亚卿,白头发就有好几缕,恐怕孙子都有了。 “那就四月,”元亚卿干脆道,“要么三月!” 李策立刻露出满意的神情,只有礼部官员有些苦恼。 “准备不及吧,”他愁容满面道,“现下就快要到二月,一个多月的时间,要准备王爷大婚的仪仗、礼服、器物等,太难。” 元亚卿只当没听到礼部官员的担忧,手指在历书上仔细滑动,慎重道:“三月二十九,好日子。” 李策迅速把这个消息告诉叶娇,叶娇正在吃凉皮,闻言抬头道:“准备不及吧?这也太赶了!母亲还想等今年的蚕丝从南方运过来,给我们做十床被褥呢。” 李策有些无奈地摊手。 “我有什么办法?司天台说,今年的好日子少,好不容易才挑了这么一个。” 叶娇微微蹙眉,勉强道:“成吧,我去告诉母亲。这么一来,安国公府要忙翻天了。” “我让青峰他们过去帮忙,”李策掩去眼中的笑意,“有什么事,你差遣我的人。” 他搓去烧花生的皮,搅拌进蒜末和清油,舀了一勺浇在叶娇的凉皮上,问:“你尝尝,这样好不好?” 叶娇夹起一小口,细嚼慢咽,接着又夹了一大口道:“好吃,味儿足多了!” “等吃完了凉皮,”李策道,“你能不能陪我去见一个人?” 叶娇没有想到,李策得到进宫合符后,要见的第一个人不是皇帝,而是他的生母顺嫔。 大唐宫中嫔位有九,分别是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 白羡鱼的姐姐,便是九嫔之首,白昭仪。 而李策的生母,是九嫔之末,充媛。 当初李策的生母因美貌入宫,封才人。皇帝喜她性情和顺、通晓史书,特赐“顺”字。后来顺才人晋升为嫔,宫中便都称呼她为顺嫔。 不过如今的顺嫔娘娘,莫说通晓史书,就连“和顺”,也做不到了。 李策从未像今日这般忐忑,忐忑中,又有些自卑。 “原本不想让你去,怕吓到你。但我如今要娶你,真的很想让母亲见你一面。” 他小心翼翼地给叶娇递去春茶。 “我会保护你,不让她伤到你。” “走吧!”叶娇猛饮一口春茶,又背过身漱口,再回身从李策手中接过手帕,擦拭唇角道,“思思的母亲,还能有圣上可怕吗?” …… 第142章 去见顺嫔前,叶娇回了一趟国公府。 她重新整理妆容。 脱下茜红裙裳,系了一件平时不常穿的云青百褶裙。裙间绣着随风摇摆的白色芦苇,袖口是呼应白色的梨花。 周身素雅,只在领边缀着山形轮廓的青金石。那轮廓上镶一层金边,似夕阳的光芒笼罩群山。 “怎么穿这么素?”出门前,叶柔拦住叶娇道,“这些日子家里虽忙,让裁缝来做几件衣裳的时间还是有的。” 叶娇从水雯手中接过披风,对叶柔笑笑:“我故意这么穿的。” 听说冷色能让人情绪平复。李策的生母神志不清,悲喜不定,她不想穿大红的衣服,让她紧张。 但是叶娇的心思白费了,因为她尚未走进含棠殿,便听到里面有混乱的叫声,一个内侍冲出来,险些撞在叶娇身上。 “怎么了?” 李策上前一步,拦住内侍,也把叶娇护在身后。 内侍看到李策,仿佛见到了救星,禀告道:“娘娘犯病了,正在院里闹呢。奴婢去请太医,给娘娘用药安抚。” “本王去看看。” 李策大步向前,叶娇紧随其后,刚进院门,便见几个宫婢围着什么人,里面的人尖声惊叫。再走近几步,宫婢们忽然慌乱地向后逃,接着从人群中心飞出一块地砖。 “啪”地一声,地砖掉落在叶娇身前,碎成两块。 奔逃的宫婢也认出李策,纷纷跪地请罪。 “怎么回事?”李策问。 为首的宫女回禀道:“娘娘今日去了小厨房,把铲灰的铲子拿出来,又要刨地。奴婢们劝不住,已经去请太医了。” 原先被围在宫婢中间的,果然是一位娘娘。 她束着半翻髻,上插金梳,斜贴翠钿,按照嫔位的规格,足有八朵翠钿,熠熠生辉。虽身有疾患,但仍能看出她身段高挑,红底黄花的齐胸裙外,裹金色单襦。 但这华贵的衣着配饰,都不足以吸引视线,因为叶娇一眼看过去,只看到了她的脸。 那是一张让人惊艳的脸庞。 让人想到沾着露珠的牡丹、瑰丽的朝霞,和大兴善寺女仙飞天的水陆画。 岁月的风霜不能掩盖她的美丽,只不过她的表情,不似寻常美人那般淡定从容。 她是紧张的、惊惧的,恐慌的。 她手里紧握铁铲,狠狠铲向地面,地砖被她翻开,污泥弄脏了她的裙裾,锋利的铲子划伤了她的手,然而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她拼命地铲,拼命地翻,直到李策跑过去,握住了她的双手。 “母妃,”李策用一种恭谨又低沉的声音安抚道,“母妃,是我啊,我是策儿。策儿回来了,你看看我,把铁铲放下,好吗?” 顺嫔短暂地恢复了平静。 她盯着李策,美丽的头轻轻歪向一边,接着眼睛忽然瞪大,猛然挣脱他,大声道:“你不是策儿!策儿才十三岁!策儿在地底下!让开!你让开!” 十三岁。 那是八年前。 那一年,原禁军统领阎季德,为了掩盖宫中着火的真相,用三道消息,把顺嫔吓疯。 ——皇陵塌陷,九皇子被埋,已无生还可能。 ——消息有误,请娘娘不要惊慌。九皇子安然无恙,明日便会回京。 ——娘娘,九皇子的确没有被埋。可他掉入陷阱,被野兽撕咬,尸骨无存。皇陵那边送来了血衣,娘娘要看吗? 三道消息,大悲大喜却又当头一棒。顺嫔本来就因为大火通宵未眠,神思混乱间,崩溃疯癫。 八年了。 她的思绪始终停在疯癫的那一刻,她的人生也停在那一刻,没有向前走。 太医很快赶过来。 含棠殿内一片狼藉。 顺嫔依旧在掘地,李策站在她身边,又心疼,又悲愤。 “楚王殿下,”太医劝道,“还是夺走顺嫔的铁铲,让微臣给她针灸用药,睡过去吧。” 针灸用药并不能让顺嫔好转,只是睡过去,安静而已。 李策有些犹豫。 太医又道:“情绪激动不利于病情减轻,实在不行,就委屈娘娘了。” 李策尚未回答,叶娇便上前一步,打断了太医的话。 “针灸用药,就能让娘娘病情减轻吗?” 太医看向叶娇,对她显然有些惧怕,垂首道:“那依武侯长之见,应该怎样?” “去找东西吧,”叶娇向顺嫔走去,“铲子、锄头、铁耙,只要能翻地的,都拿过来,越多越好。” 她说完看向李策,神情怜惜。李策瞬间明白了叶娇的想法,转身命令内侍宫婢道:“快去!宫内禁止携带兵器,但这些都是农具。若有禁军盘问,就说是本王要的。” 他说着解下腰牌,丢过去。 内侍宫婢一溜烟跑走,过不多久又陆续回来,手上果然拿着各种农具。 “御花园春耕翻土,奴婢们到那里借的。” “好,”叶娇道,“既然娘娘要挖地翻土,咱们索性翻个利索。今日含棠殿没有别的事,一应宫务全部停下,挖地吧。” “这……”太医瞪着眼睛抱紧药箱,不知该怎么办。叶娇把他推开,取过一根铁耙,重重插入泥土。 新土翻出来,倒让一直忙碌的顺嫔怔了怔。 “你干什么?”她尖着嗓子,厉声问。 叶娇扭头看她,笑道:“这么巧?你也挖地啊?” 顺嫔呆在原地,半晌才道:“我找我儿子!” “这么巧?”叶娇再次道,“我找我夫君!” 你的儿子长大了,将要是我的夫君。可你还在找十三岁的他,既然如此,我帮你一起找吧。 叶娇说着继续干活,顺便反手抹了一把汗水,又招呼身后的内侍宫婢。 “来啊!你们一起帮忙!找到我的夫君,重重有赏!” 许多人涌上来,李策也走过来,拿过叶娇手中的农具。 “我来。”他轻声道。声音低沉沙哑,像在克制着什么情绪。 众人拾柴火焰高,众人挖地,很快就挖了个一人深的坑。 “接着怎么挖?”有内侍小声询问,李策已经跳进坑中,在侧壁凿了个坑。 “横向,”他正色道,“横着挖。” 横着挖,就是挖墓道了。 许多人跳进深坑,顺嫔跳不进去,急得要拿铁铲砸人。 叶娇把铁铲抢过来,哄她道:“这些都是我请来帮忙找你儿子的。娘娘在这里等着,你儿子很快就找到了。” 顺嫔不依,挣扎着非要跳进去,内侍和宫婢只好让出来。 她盯着那个只有几尺深的侧壁,手指插入冰冷的泥土,胡乱扒着翻找。 “策儿,策儿呢?我儿子呢?” 很快,她的手指便被泥土磨破,鲜血把土壤染成褐色,触目惊心。 叶娇抓起李策的衣袖,把他引到顺嫔面前。 “娘娘!”她故作惊讶,声音比顺嫔还高,“找到了!你看看这是不是你儿子?” 顺嫔猛然转过头,一双清亮的眼睛盯着李策,神情紧张郑重,嘴唇抖动,过了许久,忽然退后一步道:“不是,他不是。” 失望笼罩她的脸颊,然而她并未绝望,而是转过身,继续寻找自己的孩子。 刹那间,李策眼中蓄满泪水。 他在逼仄的土坑中上前一步,哽咽道:“母妃——” 然而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叶娇便抓了一把被顺嫔染上血迹的泥土,糊了李策一脸。 李策的额头、脸颊、下巴顿时被糊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和顺嫔一样美丽明亮的眼睛。 叶娇把顺嫔拉回来。 “娘娘,你看仔细!” 顺嫔的视线挪到李策脸上,手里的铁铲也掉落在地。 她就那么呆呆地看着李策,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抬起双手,又忽然甩着手,甩掉上面的泥土,在自己身上擦了好几下,才颤抖着上前,似乎要捧起李策的脸,手却停在李策脸颊两边,问道:“你……你……” 她努力想着该怎么说话,长久的疯癫让她忘记许多词语。 顺嫔的嘴巴张张合合,脸上的肌肤似乎在抖动,泪水倾泻而出,似乎怎么也止不住哭泣。 终于,顺嫔开口道,“你饿不饿?策儿,策儿,你饿不饿?娘……娘来晚了。” 你饿不饿? 这是天底下的娘亲,最常担忧的事。 娘来晚了。 娘希望在你人生的任何危险瞬间,都挡在你面前。 李策张开双臂,拥住顺嫔的肩膀。他紧紧地抱着自己的生母,虽泪流满面,却笑着安慰:“娘来得不晚,儿子好好的,让娘担忧了。” “这……”太医走近几步,勾着头看向顺嫔,又退回来,惊喜交加地,打开药箱拿出顺嫔的医案,喊道,“快扶娘娘出来,让微臣诊脉!” 含棠殿挖了一个时辰地后,在紫宸殿议政的大唐皇帝终于听说了这件事。 显然,传来的讯息不太准确。 “圣上,”内侍禀告道,“武侯长叶娇,在皇宫刨地。听人说,再挖下去,墙就挖倒了。” “刨地?”皇帝顿时觉得今年春耕的大事,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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