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二人尚未答话。 忽然间,城头上,一将自西面快步过来,远远大喊:“是吕常衡与李清臣两个王八蛋吗?” 二人听得耳熟,赶紧去看,却见到凌空一个物件被扔了下来,待到落地,更是引来周边军士轰然,然后很快此物又被这些军士送到跟前……二人只是一看,便晓得那位好一手长生真气的队将是什么下场了……这是一个首级。 到此时,二人再往墙上去看,也认出了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人昔日爱将却命丧东夷的前徐州副总管周效明之幼子,他们的昔日同僚,如今的黜龙帮逆贼中坚,周行范是也。 周行范来到城楼上,与王振并列,毫不犹豫,以手指下,破口大骂:“昏君无道,暴魏尽失人心,都是昔日同列,为什么有的人敢拔刀而起,一怒而安天下,你二人却只会倒行逆施,做两个螳臂当车的泥地走狗?!” 莫说二人目瞪口呆,雨水中彻底无声,便是城上城下其他人也都失声。 但其余人失态,却不耽误怒发冲冠的周行范早从身后军士那里抢来一弩,抬手便是一射。可能是受潮的缘故,准头不足,只是中了李清臣胯下战马。战马嘶鸣吃痛,失控振蹄,当场将李清臣掀翻下来。 当然,周围毕竟是东都骁士,素质还是足够的,大家回过神来,取兵器的取兵器,举盾的举盾,扶人的也赶紧扶起了李清臣,并以大盾遮护住了这位都尉。 城头上,射了一弩的周行范犹嫌不足,只是王振近乎惊恐畏缩的目光中暴露青筋,继续喝骂:“来!来!来!我周行范今日就在这城上,城中也只四五千人,且看你们两个关西汉要扔多少人命,才能越此城去渡汴水!今日黜龙帮与尔等朝廷走狗,势不两立!” 一直到此时,被摔下来的李清臣方才在泥水地上回过神来,继而觉得胸腹之间疼痛难忍。 “三郎,后面出了这么多岔子,你不生气吗?” 丝毫不晓得四个昔日同僚、下属如今正汇集一团的张行忙碌了几乎一整日,此时只在路边棚下稍歇,喝点热粥,却不料,陪着他辛苦一整日的白有思忽然发问。 张行当然晓得对方在说些什么,逃兵、叛徒、离散者、犹疑者、胆怯者,以及数不清的后勤、军资上的麻烦。 而犹豫了一下,张大龙头还是决定与白有思细细说下自己对这些事的思量:“其实还好,主要是世道还没到一个份上,不免人心思乱……有些事情,属于早就有所预料,而且官军那里,也不可能少了的。” 白有思心中微动,就在一侧认真来问:“什么叫人心思乱,是人人都想着背叛吗?” “不是,野心之辈到底是少的,主动搞什么阴谋的也基本上没几个……我的意思是说,乱局之下,人人都担忧局势会更糟,所以人人都免不了相互提防算计,这样人跟人就没有互信,想着想着,为了不落入下风,或者不让自己和家人落入某种艰难境地,只能先下手为强,或者抢在局势变化前,先做些应对……这是不分立场的,也不分善恶,而是为人本能。”张行有一说一。“但这般行为,从外面看,俨然就是主动行乱了,而且确实会让局面变得越来越糟糕。” 白有思略有恍然,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一个问题:“若是局势糟糕到这般境地,上下敌我全都‘思乱’,讲规矩、当好人,是不是就没用了?” “当然不是。”张行失笑,顺便放下了空荡荡的粥碗。“人心都是肉长的,凡事也都要讲一个顺理成章,你对其他人讲规矩、当好人,可能一时没用,但做得多了,坚持下来,终究会对一部分人有用……只不过,这种事情是要讲运气的,有时候遇到特定的事情、特定的人,你做了好人守了规矩,就是没有好报,甚至因为此事此人而陷入绝境,乃至于死了、亡了,不免会让人觉得世道悲凉,人心可怖,但实际上,大部分时候,或者事情多起来再看,讲规矩还是要比不讲规矩强一些的。” 白有思恍然大悟,连连颔首,却又若有所思,继续来问:“三郎,你有没有想过,将你这些想法写出来,雕刻版印呢?” 张行微微一怔,明显心动,但很快,他还是收起心思,努嘴朝前方正在修筑的军寨示意:“还是打赢这一仗再说吧!张须果的前锋,已经进东郡了!” 白有思重重点头。 ps:例行献祭一本新书,新海月老爷的《国王》 感谢梨花老爷的又一盟! 第七十三章 列阵行(9) 圣人曹彻南逃江都后第二年,也是黜龙帮举事第二年,发生在东境、围绕着黜龙帮的一系列战事,是可以依照军事和政治讨论进行多角度分层分面讨论的。 但无论怎么讨论,都不得不承认的是,目前为止,最大的转折点在于郓城失守。 随着五月间多雨季节的到来,张须果偷袭得手,郓城忽然易手,直接导致了黜龙帮丧失了东线战略支点,并迅速演化为黜龙军整个东线主攻部队的崩溃。随即,早就磨刀霍霍的大魏朝廷立即进行内部政治妥协,发动了北线屈突达与南线韩引弓的进逼,对东线的张须果进行呼应。 三面来攻,围剿之势立即形成。 事实上,考虑到西面荥阳本就有雄关驻军,而且靠近大宗师坐镇的东都,属于死路一条,那几乎可以称之为全面包围。 相对应的,已经只剩下两个郡的黜龙军则基本上陷入到了军事上的某种绝境――之前弄出来的野战进取大军一朝沦为溃军,剩下两万人乃是搜肠刮肚一般聚拢而来防守部队,小打小闹可以,但大战经验缺乏,战力堪忧;再加上战略支点的丧失,使得东面门户大开,顿时就让南线济阴城-汴水、东北面白马-濮阳的旧防线丧失了意义。 而之后,张行的决断,无外乎是被逼无奈之下,决定倚仗着黜龙军对两个郡的出色经营,以及官军不大可能相信一群乱匪能够对地方进行有效经营的这种信息差,在最小的一种战略回转空间里,来打一仗快速的伏击战、遭遇战、迎击战,以解决军事危局。 没错,这一战,张行最大的倚仗就是,黜龙帮在起事后的一年内,对东郡和济阴郡进行了有效统治,维持住了传统的地方官僚体系,并将这个官僚体系跟黜龙帮进行了组织架构上的嫁接,从而使得这两个郡后勤与军事体系完善、民生军事物资充裕,进而能够迅速动员起部队,收纳溃兵,并组织反击。 至于官军,在没有确切深入观察的情况下,是不可能意识到这一点的,甚至常理会告诉他们,一群盗匪,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这一点。 最起码,张须果、韩引弓、屈突达,以及实际上的总指挥曹林,都是不大可能知道这一点的。 而如果他们不知道,那就意味着他们会有重大的战略、战术误判。 就意味着黜龙军的机会。 转回眼前,继续从军事角度来说,五月廿八日傍晚的时候,韩引弓部吕常衡、李清臣二将所领五千人,在虞城骤然遭遇到了黜龙帮外围军事势力芒砀山盗匪的阻拦,无疑是新一场战役的前奏。 而这个时候,张须果的部队刚刚结束了又一日辛苦行进,抵达东郡境内;韩引弓则在梁郡下邑城下以一种微妙心态等待着?仁叹?的投降;对局势一无所知的屈突达则在黎阳一边做全面补充,一边思索进军方向。 张行正在离狐东北面的历山下修寨铺路,等待来敌;李枢正准备从东平郡和东郡交界处甄城弃城诱敌逃窜。 曹皇叔继续镇压东都,司马正枯坐徐州。 还有那位圣人,应该在江都捂着耳朵期待着能去安享晚年。 就是从这个晚上开始,黜龙帮建立以来,毫无疑问的最重要的一战正式开始了。 晚间时候,虞城南侧十余里的一个镇子上,雨水早已经停下,而一个没有关门的二层卧房内,僵卧在榻上的李清臣再度听到外面传来了喝骂声与争吵声……这种嘈杂与喧哗从部队撤到此处宿营后便连续不断,基本上是士兵在骚扰没有及时逃跑的本地百姓……不过,这一次显得格外持久和纷乱,也是事实。 随着骚乱稍微平息,过了一会,一个明显沉重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而且越来越明显,很显然,这是一个穿着重甲的人士走上了楼梯,并走进了此间房内。 灯火下,李清臣回过头来,然后并不出意外的看到了面色铁青的吕常衡。 “又是怎么回事?”李十二郎勉力来问。“听动静就是街对面那家财主家的后院?” “有人强暴了那家人的闺女。”吕常衡有些无力的坐了下来。“我本想去执行军法,结果一进去,一堆军官反而先喧哗起来,抢先劝我做主让这个财主把女儿嫁给那个伙长……” “你不敢动手?”李清臣正色来问。 “是。”吕常衡气闷般的长吸了一口气。“我居然被几个人说服了……这种情况,我想不到更好的法子……真要是强行执行了军法,按照这个军心士气,这财主全家估计活不过今夜,便是那些军汉不敢动粗,这家闺女将来也没个好结果,还真不如嫁给那伙长。” “这就是乱世,这就是世道坏了的结果。”李清臣同样气闷以对。“坏了局面,泥沙俱下,谁都管不住……当年东齐和前朝争雄的时候,河北崔家女都被军头公开掳掠,路边就强暴了,以作崔家婿……偏偏那些人还觉得造反是对的。” “其实便是乱世,有本事的人还是能管住下属的。”吕常衡摇头道。“我不是那种瞎计较、瞎琢磨的人,但刚刚上楼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想,若是司马二郎掌军,哪里会有这种事?说到底,还是我修为不够、经验不足、决心不定,官位、名望也都不行,所以不能掌握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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