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了。” 玄微承担不起认错人的代价,但终究不是真的傻。天机难测,命格可以被混淆,但总有一些东西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更改磨灭的。 “为了这些,所以你要杀我?”望凝青觉得有些荒唐。 “不止。”玄微放下了茶盏,食指轻轻叩击着桌面,“爱人的死亡是一个导火线,但归根究底……是我的道心被磨损了。” 玄微看向窗外飘零的碎雪,那是他早已破碎难弥的道:“年少时的我也曾坚信,手中持剑便是为了兼济苍生,守卫心中正道。” “是以当掌门找到我,劝说我拜入剑尊门下,延续剑尊那足以止戈天下的剑道时,我明知前路艰险,却依旧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师尊几次三番提醒我等,告诉我等此道艰难,多有不易。但我总是不信,我总觉得,为了苍生,我什么苦都吃得,什么痛都忍得,我一定可以跨过那些苦难。” “与单纯追逐力量的默妄不同,我总觉得自己的心中是有信念在燃烧的。我也一直相信,只要我怀揣着守护众生的信念,我便永远不会倒下。” “默妄最初走火入魔时,我心中是有些鄙夷的。单纯角逐力量的欲望不够坚定,没有信念的人必然无法走出太远,我是这么想的。” 玄微已经很久没有跟人说这么长的话了。他语速很慢,仿佛咀嚼着将要说出口的每一句话。 “……我是这么想的。” “然而——” 玄微垂眸,窗外浮薄的天光照落在他的眼角眉梢,这具死灰之木般的躯体又能隐约看出旧时的模样。 “我后来才知道,为他人而不是为自己许下的愿望,总有一天会把自己压垮。” 爱人死于雷劫的那天,清寂山受雷劫所引,下了一场冷彻入骨的雨夹雪。 雨夹雪比单纯的下雪还要冷,那冷意如附骨之疽般拼命地往骨髓缝里钻,而他跪在雨中,眼睁睁地看着泥泞的水面倒映着他破碎的道心。 爱人身死道消之际,那一丝可被窥探的命运伴随着溢散的灵力一同倒灌入体,他在心魔重重的幻象中看见了九州皲裂、四极分崩的惨烈情景。 “我看见魔界因黑日倾颓,妖界天地木枯萎,人间地脉休寂,轮回不复,阴阳倒逆。” “我看见世间饿殍遍布于野,三界战火重起。我看见白骨堆积如山,死魂盘亘荒地,恸哭哀嚎,昼夜不宁。” “为延续世界之命络,世间大能逐一陨落。直到你横空出世之日,修真门派十不存一,各派弟子所剩无几。” ——滴答,错觉一般,是水滴落入湖泊的声音。 窗外飘零的雪似乎变得更大,风吹得更急。 “我要护的人与物事,最终一个都没能护住。” “……”望凝青闭了闭眼,复又睁开,“你认为这是我的错?” “我知道不是,即便没有你,此方天地也迟早湮灭。反而是因为你,世界才有一线生机。”玄微面上依旧无甚表情,“但人心如此,盛不住苦难,容器便会碎裂。” “维系世界并非一人之责,所以才会有人前赴后继地死去。我也好,爱人也罢,所有人都不过是熔炉中的蝼蚁。” “但你无法接受?” “不错,我要如何接受这可悲的天意?” “杀了我,也不过是饮鸩止渴。” “我知。当我继承那混淆天机的权能时,第一个扭改的不是你的命格,而是这岌岌可危的天命。” “你失败了。” “我失败了。” 因为亲自尝试过,所以知道希望有多渺茫。跋涉过同样一片湖滩,便知道将要面对的是怎样广袤的海洋。 “你不信我。” “我不信任何人。” 玄微看着望凝青,望凝青看着玄微,他们知道,话已言尽,没有必要继续说下去。 “你若要证明自己,那便战胜我吧。” 玄微话音未落,门窗突然大开,狂风呼啸而至,一切凌厉的物事都在咆哮,唯独最柔软最脆弱的雪花在空中突兀地停顿了一瞬。 “跨过我的尸体,跨过我的苦难,跨过我曾坚定不移而今却已破碎的道。向我证明,你比我更强。” 下一秒,漫天飞雪爆裂成无数刺目的剑光。 那落至掌心都会融化消散的白雪,世间最柔软、最寒冷、最脆弱的存在,却在那浮薄黯淡的天光下化作了最锋利凄惶的寒芒。 罡风呼啸而至,飘零的却是那纷纷扬扬、切肤剜骨的雪花。 心魔关构造而成的幻境瞬间崩裂,一股疯狂的威势承载着无穷的伟力朝着望凝青倾轧而来,仿佛一整个世界都在朝着她所站立的地方坍塌。 “这大道之多艰啊——”耳边仿佛传来了无数人的哀叹,那些怅惘、遗憾、不甘的情绪,就如同九天之上倒灌而下的海水,将望凝青湮没其中。 躯体变得沉重,手脚失去了知觉,天空下起了雨夹雪,那是无论如何遮掩都抵御不住的严寒酷烈。 那剑光兜头劈下,扬起的剑风削平了数座山头,草丛与灌木被拦腰斩断。望凝青听见远处传来的惊呼与尖叫,她猛然回神,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了心魔关。 天罡剑,取山风之狂猎,择冰雪之严寒,拟大道之多艰。 ——拟大道之多艰。 玄微习剑千载,剑尊流传下来的止戈之剑,其中的“灵”或许早已与剑尊立道的初心背道而驰,但其神形意蕴却是拿捏出了十足的火候。 那些人世中的苦难,立道者蔑视它、凌驾于它,而玄微则被它们摧垮。如今,他将这份摧垮一切、磨损一切的罡风,指向了她。 望凝青微微瞠大了眼眸,那双如映霜雪的黑瞳中清晰地倒映出那寒冽而无形的风。 曾经,安青瓷站在同样一片苍穹之下,以同样毫无防备的姿态仰视着自己的师长,在最青涩稚嫩也最蓬勃昂扬的年纪,直面这摧折人心的道。 那时候的安青瓷,年轻、稚嫩、心中仍有野望,她知晓自己力有所不逮,所以下意识地选择了躲闪。 可是这踏上天途的道哪有捷径?这凉薄的天意怎容人心生侥幸? 望凝青握剑的双手猛然一紧,下一秒,她不退反进,迎难而上。 “晗光!”这触目惊心的一幕,逼出了远处旁观者声嘶力竭的低喊,然而,望凝青此时识海空冥,眼前只有这没有归途的道。 锐利的罡风划破她的脸颊,迸裂出猩红的血花,少女鬓发飞扬,衣袂当风,她脚踩泥泞,于尘埃中踏出一朵朵金色的莲花。 “莲生步”——心上无尘的女童生于自己遗骸所化的血肉泥淖。 少女身上溢散出萤火般温暖的金色微光,那光芒如萤烛之火,那么微弱,却那么顽强。在几乎要毁灭一切的罡风之中,那光芒却始终不曾消散。 “熹微”——少女斩出了反抗的第一剑,那柔和的金色剑光横扫而出,如湖心漾开的涟漪,将那摧折一切的风阻隔于无形的屏障。 就像不管外头如何刮风下雨,湖底的水永远是静谧安宁的。她的光芒是如此灿烈,却不会将人的眼睛刺伤。 铺天盖地的剑雨中,少女立于泛着涟漪的金色湖泊中央,横剑而立,浑身都是苍劲的罡风割裂出来的伤口,神情却平静如死水,无波无澜。 她漆黑的眼瞳如稚子般纯净、通透,她看着自己的剑,看着那如晨曦般的光芒凝聚在剑刃之上。 “天将明了。” 一股莫名的、温暖的热流涌上了望凝青的心口,堵塞了她的咽喉,她难以形容这种奇妙的感受,就像空荡荡的胸腔突然被血肉填满了一样。 温暖、滚烫,就像晨曦时分拥抱了朝阳,将光芒纳进了自己的胸腔。 “苍——”一声如鹤唳、如凤鸣的声响。 飘摇的风雪中,少女的身影幻化万千,同时刺出那惊绝红尘的一剑,那剑光化作了金色的光雨,冰冷的雪与灿烈的雨,在轰然相撞中泯灭成烟。 一朵巨大的金莲于苍山上空怒放,花开至盛极之时,莲瓣儿纷飞盘旋,苍穹照射而下的光突然便有了形状。 凌于空中的玄微面无表情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的脸颊,她眉眼平和,浑身是血,脸颊上还有一道已经血肉模糊的剑伤。 她手中的凡剑早已承受不住这凌厉的剑气,崩裂破碎成数截废铁,可少女手中却仍持着剑,持着一段灿烂而不刺眼的光。 写尽晗光一生的剑,她那被人碾碎骨血、零落于尘、又拼拼凑凑自泥淖中重塑自我的一生。 黎明的辉光没入了玄微的躯体,自前心贯入,自后背而出,喷洒而出的鲜血染红了纯白的衣袂。 玄微浮薄黯淡的天光,终究没能抵过破晓的曙光。 两人自高空中坠落,苍山之上的流云拂过他们的鬓发,玄微仰头看着乌云尽散的苍穹,一时间竟感觉不到痛苦,只觉得被光拥在了怀中。 他呢喃:“……天亮了啊。” 轰隆一声巨响,自苍穹贯落而下的光柱洞穿了大地,以光柱为中心咔地一下龟裂出了一个半径数十米的坑洞,一时间地动山摇,烟尘滚滚。 渡劫期大能之间的过招,说是毁天灭地也不为过,仅此一战,天机阁所处的地界便被摧毁了大半。 “……结束了?”仗马寒蝉的缄默中,不知过了多久,只见风雪停息、金光消散,才有人小声且难以置信地嘀咕了一句。 大部分人还沉浸在那惊天一剑中回不过神来,而打头的几位大能可没有太多的顾忌,见胜负已分,便纷纷凌虚御空,朝着战场中央而去。 滚滚烟尘挡住了众人的眼目,游云散仙招来一阵风将尘埃拂去,场中的情景这才逐渐变得清晰。 那被灵力冲击而砸出的巨大坑洞之中,两个人影显得如此渺小不起眼,一人仰躺于地,一人勉力支起身体。 望凝青持剑那只手的袖摆在剑风的爆破下完全绽裂,露出一只苍白有力的手臂。 她浑身沐血,墨发披散,手中还握着仅剩一截的剑柄。这副狼狈的模样实在称不上体面,所幸在场的几人也不会去在意。 性格最是直白的狐迟阳跃跃欲试,正想要与故人互诉衷肠,谁料平微道君却先人一步,道:“晗光。” 仍在低喘的望凝青回头,她脸上的伤痕还在渗血,可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神情无喜无悲,不知寒暑,不畏冷暖。 平微道君看了重伤的玄微一眼,渡劫期修士并没有那么容易死去,只要神魂尚存,他们便能超脱五行:“如今,你也应当已经知晓,你所修行的乃天人之道。” 平微道君一开口,所有人便突然沉静了下来。望凝青也缓和了喘息,一双黑眸平静地望来。 “无想、无爱、无结、无欲。”平微道君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道,“如今,爱恨情仇悲欢离合,你已全部尝尽。我知你有坚定不移的道心,但那还不够。” 他说着,朝着望凝青伸出了一只手,掌心朝上,一柄漆黑的短剑凭空出现在他的手中。 “玄微是你前身的因果。”平微道君的语气很稳,“你须得斩断他,方可了却这最后的因缘。” 望凝青抬头,看着教导她、保护她、指引她的师尊的脸。 平微道君神情平静,看不出丝毫对大弟子的怜悯与不忍心:“杀了玄微,断却你与安青瓷最后的因缘。如此,你便可成就无爱无想的天人之道。” 掷地有声的话语,仿佛自遥远天际而来的箴言,从眼前之人口中吐出的便是世界的真理,没有人会怀疑。 望凝青垂眸,看着平微道君手中的剑。站在一旁的冥鸢不自觉地双手交握,将十指攥紧。 冥鸢魔尊垂头,试图掩盖自己面上殷切的神情,她知道同门操戈为正道所不容,但在场所有人中,冥鸢比谁都更期翼晗光能够飞升成仙。 只有飞升成仙,晗光才能从此超脱三界之外,再不必忍受这世态的炎凉与红尘的疾苦。 望凝青沉默,她看着平微道君手中的短剑,又回头看向神智尚在的玄微。 她眼瞳是极深且极其幽邃的黑色,与年纪越大眼珠子便越浑浊的人不同,她的眼眸尘垢不染,边缘处还带着一丝稚子才有的青蓝,透着几分出尘。 面对这双眼睛,再如何浮躁的心绪都会变得平静。玄微咳出一口淤血,回视她时,眼神同样坦然。 剑修不畏惧人人都畏惧的死亡,他们执着的往往是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东西。 望凝青修道千载,世人上下求索、苦求不得的大道从未有一刻距离她这般近,近到就像如今的平微道君,拿着剑站在那里,只要她伸手就能放进她的手心。 望凝青站在原地不动,她不动,其他人也不敢动。他们站在她面前,等待着她做出选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直垂眸思索的望凝青终于回过神来。她没有看向玄微,也没有走向平微道君,她只是抬头,看着天光破晓的碧空。 “他并非我的心结,也不是我的因缘。”山风拂起了少女冰河般的墨发,天边照射而下的光芒拥护着她,令她的眼睛与发尾都漫起了浅金色的浮光。 她回首看向平微道君,眼神澄洌如水,一字一句地道:“吾行吾道,绝无怨尤。” 既然如此,何来的心结难解与尘缘不舍? 望凝青说完,只觉得身上忽而一松,那种感觉极其神妙,仿佛一直以来拷着的无形枷锁应声而落,酣畅淋漓的暖意瞬间淌遍四肢百骸,烧得她灵魂滚烫。 而就在这时,一线天光自苍穹之上照落而下,笼罩在望凝青的身上。她只觉得躯体突然间变得极其轻盈,仿佛从一滩泥泞的血肉化作了漂浮的白云。 她神情恍惚了一瞬,一时间隐有所悟。她下意识地回头,本以为会看见师尊失望的眼神,却不料撞入一双欣慰的眼睛。 “去吧。”平微道君看着身化云烟、神情无喜无悲的爱徒,他看着这个被他亲手雕琢、最后自己救赎了自己的藕人,他看着他的剑,看着他的人间。 望凝青下意识地伸出了手,她的指尖触碰到了平微道君同样伸出的手指,却只是被平微道君轻握了一下指尖,随即分离。 “去吧。师尊就在这里看着你,看着你从紫陌红尘,走向九霄云天。”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地涌金莲,万物生长,宏伟壮丽的天光散射四方,苍山洱海翻涌的流云都被光映照出了形状,那般神圣静谧,耀眼而又辉煌。 望凝青感觉到自己沐浴在金光之中,好似被一把火点燃,她的身躯与灵魂都在燃烧,伴随着光芒的潮涌,如浮游般不停地向上。 蝴蝶挣出了虫茧,婴儿脱离了温腔,她的躯体与灵魂都在蜕变,如阳光下的雨露,朝着天空升华。 等到望凝青再次睁开双眼之时,尘世间的一切都已变得大不一样。 世间万物落入眼中,都细如尘埃一般微小,金色的台阶铺在她的脚下,引领她不停地向上。 她看着那无尽蜿蜒的金色台阶,不知为何,福至心灵般地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人间。 ——随即,她迈步走向了更远的彼方。 …… 这是千百年来,第一次有人渡劫成功。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仍然有许多不明前因后果的人感到云里雾里,只能满心震惊地站在原地,看着那直通天际的光柱与铺陈的金梯。 对于年青一代的修士而言,那百花齐放、众星云集的上古年代早已成为了不可追溯的传奇。如今,虽然道统未绝,却也已经磨灭了大多数人飞升登仙的野心。 临近末法年代,寻真问道从一种信仰变成了一种“出路”,人们不再遥想苍穹之上无人知晓的风景,只求摆脱凡人百年一瞬的人生,活得更长久一点。 千年,对于修士而言或许是一段不长不短的岁月,但人世却已经斗转星移,几度变迁。如今的人们,哪里见过这等场面? “此生无憾了啊。”渺沧听见有人呢喃,但她完全抽不出心思去注意到底是谁说中了她的心坎,她只是仰头望着,舍不得移开半点目光。 年轻的小辈只沉浸在这亲眼目睹传奇的震撼中,满心都是“朝闻道夕死可矣”的欢喜,而在修为更高的修士们眼中,眼前的场景却大有不同。 洞穿天地的光柱藉由那走向天空的身影而形成了某种对流,天际而来的紫炁与这方世界的淡白色灵气纠缠在一起,拧和成一根坚实的绳索。 “那是……”少阳掌门听见身旁长老的低语,别说其他人了,就连知道前因后果的他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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