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陈氏呼吸一滞,低下头不敢再开口。就连白映荷,也安分地垂下头。 路途重归平静,他们谁都没注意到方才女子悄然换了称呼,聂衡之不再是夫君是世子,定国公也不再是父亲是国公爷。 唯有软塌上重伤的男子眼中微微闪过一抹迷茫,然而很快又消失了。对了,五年前他离家的时候他们二人仿佛生了口角,女子肯定还在气恼。 不过,这辈子和上辈子不一样了。聂衡之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他重生了。重生在熊掌落下来的那刻,电光火石之间,他咬牙拼尽力气让身体偏了一寸。 就是这一寸,改变了他断裂的脊骨,也抹去了他布满半张脸的狰狞伤疤,更避免了他人生中最屈辱最黑暗的时光。 聂衡之的心中无比感恩上天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尤其是再次睁开眼就看到了季初,他唯一的妻子。 看到季初,他内心欣喜若狂,一切都改变了,他没有毁容,她最喜欢的脸还在,而她也没有离开,就在自己能看到的地方,近在咫尺。 聂衡之贪婪地望着眼前的女子,不舍得闭上眼睛也不舍得移开视线。她还在,她一定会温柔地哄自己,一定会心疼地捧着自己的脸亲吻,她会毫无保留地爱自己。 他依旧还会是那个高傲恣意光芒耀眼的聂衡之,有人宠有人爱的聂衡之。 所以,一见到温柔熟悉的女子,他就哭了,甚至固执地想上辈子一开始她没来找自己一定是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李氏等人遣走了他的亲信,将他扔去了乡下,季初她那么笨,绝对找不到那个偏僻的庄子。 而他的上辈子只能等她找来,只能等待。 *** 东院,季初准备齐全,伤药参汤开水布巾通通都有,就连聂衡之躺上去的床铺都是新晒好的,柔软干净馨香。 她做事向来仔细,下意识准备的东西全部是一等一的。聂衡之是个性子挑剔的人,她犹记得聂衡之有一次生病,她准备的衣服不吸汗水,粘在了身上。脾气恶劣的男人非要她给他沐浴洗漱,直到他身上干爽,季初又亲手给他换上了舒适的新衣,温声哄了他入睡,他才罢休。可到了季初去休息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顾太医对此十分满意,心想定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不错。他和新上门的大夫交谈了两句,净过手就要立刻为聂衡之处理腿上的伤口。 季初看到他们拿了烧过的剪刀要剪开聂衡之血迹斑斑的下袍,别过了眼试着和握着她手腕的男子商量,“世子,顾太医要为你治伤,我不方便在这里,松开手可以吗?” 聂衡之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似是听懂了她的意思,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不愿松开,摇了摇头。 既然他听得懂,为何不直接开口。季初沉着脸,耐心即将要消耗殆尽,目光掠过他起皮流血的薄唇,微微一愣,神色复杂了起来。 一路几日奔波,难道他滴水未进吗? 她这一愣,顾太医他们已经剪开了下袍和腿上的绷带,顿时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夹杂着淡淡的腐臭味扑面而来。 季初再想走也来不及了,她屏着呼吸看了一眼伤口,脸色发白,长约三四寸深可见骨的伤口横贯了聂衡之的大半个左腿,略微发黑流着脓血。 而顾太医已经拿起了刀,要为聂衡之刮去伤口上面的腐肉…… 季初猛地转过头,对上了男子那双往日神采飞扬此时却脏的不行的丹凤眼。 “双青,布巾浸水递给我。”沉默几息后,季初开口吩咐,她终究还是心软了。拿过布巾,她轻轻为聂衡之擦拭眼睛,擦拭因为疼痛冒出汗珠的额头。 擦拭了两遍后,她又换了一块干净的绸布一点一点浸湿男子干裂的唇;之后又端了参汤和最小号的药匙,侧了身认真地喂给他。 因为一只手不方便,季初洒了一些参汤在身上,朝聂衡之看了一眼,他终于慢慢地松开了她的手腕。 季初松了一口气,喂完一碗参汤后,拿帕子擦了擦聂衡之唇角沾的汁水。 在场的人看在眼中,无不感叹世子夫人的照顾细致。 仲北等跟随在聂衡之身边多年的人更是羞愧交加,他们怎么就忘了给世子喂些水,哪怕喝不进去沾沾嘴唇也好啊。 *** 顾太医的动作很迅速,前前后后只花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就剔除了腐肉,上好了伤药。 这一个时辰里面,季初共换了六只为聂衡之擦拭汗水的布巾。 等到一切都结束,她的鼻尖上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小的汗珠。聂衡之可能因为药效已经慢慢闭上眼睛睡过去了。 “世子伤势过重,夫人切记勿要让世子挪动身体也不要让他的伤口沾水。还有,接下来六个时辰,高热一定要退下去。”顾太医耐心嘱咐,季初点头。 她说到就会做到,简单用了些吃食后就守在了聂衡之的床前,六个时辰内不停用布巾用烈酒擦拭他的额头,直到夜幕降临。 聂衡之的高热退了下去,顾太医来看过后也放下了心。 顾太医走后,他就醒了,眼睛清明。 可算是恢复神智了,季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开口唤仲北还有服侍聂衡之许久的辛嬷嬷进来。 “世子若有事,可唤他们。”说完她便要离去。 “季初,你要在这里。”聂衡之嘶哑着开口拦住了她,凤眸中带了几分高高在上的矜贵。 清醒的聂衡之一如既往的任性,根本不顾她的疲累。季初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不慌不忙地从袖中掏出一份折叠地整整齐齐的文书,打开给他看。 纸张上显眼的“和离”两个大字让聂衡之的瞳孔骤然紧缩,所有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世子,你怕是忘了,我们已经和离了。” 烛光下,肌肤白皙的女子优雅对他福了一礼,转身离去。 第四章 季初迈着步子略显疲惫地从正房出来,经过廊下摆着的菊花到了院子里,远远守着的双青看到她急冲冲迎了过来。 “夫人,您可要再用些膳食?”忠心耿耿的婢女对她一脸的关怀。 季初看着她微微一笑,双青是她嫁进定国公府三年后身边仅剩的忠仆,前世跟着去了潞州。 其实,原本她还有另一个陪嫁婢女单红,是个鹅蛋脸爱笑的姑娘,只是……最后折在了聂衡之的手里。 “我不饿,帮我准备热水沐浴吧。”季初终止了纷乱的回忆,温声回答。守着聂衡之六个时辰,她身上出了不少汗。 闻言,双青却愣住了,看了一眼烛火通明的正房,迟疑道,“夫人,沐浴的话不是要在正房吗?” 她的话音刚落,季初也愣住了,莹白的脸上难得浮现出懊恼的情绪。 是啊,方才她走的干净利落,却是忘记了从嫁进定国公府她就一直住在东院正房,一应衣物用具也全在里面,沐浴自然也在正房。 倒是聂衡之,一开始她嫁进来的时候许是不满她姿色平平,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另辟了一个住处,不常住在正房。可是后来不知为何他住正房的时间越来越多,大概是他们成婚半年后,聂衡之就一直住在正房了,衣物用具比她的还要多。 她下意识收拾好让聂衡之躺着的那个床榻,就是她平时入寝的地方。如今她和聂衡之和离了不该同居一室,可她要住哪里? 季初思索了一会儿,看向东侧的一处小院,聂衡之另辟的住处就是那里。 “双青,从今夜开始我就住那里,你带着几个下人先去收拾一下,我回去拿些衣物。” 东厢房旁边的鸣翠阁?那不是世子两年前偶尔的居所吗?双青有些疑惑,不过再一想世子如今伤重需要静养立刻应下了,夫人定是不想打扰到世子休息。 双青领着两个小丫鬟过去收拾,季初毫不犹豫地原路返回,她并不是要拿衣物,而是要把正房里面的嫁妆册子拿过去。 上辈子走的急,平京城里面的铺子后来都是托他人转卖的,价钱压的低,这次她要自个儿卖,要好好参详一番。 正房,在季初出了内室后,仲北和辛嬷嬷等人就进去了。 世子是他们唯一的主子,自然用心。 “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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