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三花娘娘自己也是可以爬得上去的。”道人平静说道,“只是一来三花娘娘化作了本体,本体太小了,腿太短了,而山上的雪的厚度又超过了三花娘娘的身高,以至于三花娘娘整个过程都在雪地里扑腾,太过于为难三花娘娘了。二来三花娘娘有些大意,在登山之前过于兴奋,消耗了太多体力,这才导致后面体力跟不上。最后,也只有一点点距离了,忽略掉也没有关系。” “真的?” “自然是真的。”宋游语气诚恳,“若是三花娘娘不甘心,今后便再来爬一次好了。” “今后!” 猫儿神情严肃。 顿时觉得自己又厉害起来了。 “燕安也很厉害。”道人又对旁边的燕子说,“燕子本是鸟类,擅长的是飞行,而且燕子在鸟类中也是极不擅长奔跑跳跃的,即使如此,你也可以爬到接近山巅的位置,实在不是简单的事。” 燕子没有猫儿那么好糊弄,红着脸不敢答话。 “走吧。” 道人迈开了脚步。 猫儿和燕子连忙跟了上去。 “里面有什么?” “没有什么,只是一块亿万年的寒冰灵韵,周边都是寒气,像雾一样。” “寒冰灵韵长什么样子?” “像是一块蓝色的冰。” “你怎么不把它拿走?” “它在这里已经亿万年了,我拿走它又没有别的用处,干嘛非得将它拿走?”道人无奈道,“何况这哪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那你被冻成冰坨坨了吗?” “没有。” “那里面好玩吗?” “不知道怎么说。” “喵?” “里面灵韵特别,玄妙无穷,于眼界有增长,于修行有大益。” “那你怎么不在里面坐一晚上。”猫儿疑惑看他,“你以前到了这种地方,都会在地上坐很久的。” “我不擅此道,自然无需在里面待得太久。若说感悟灵韵玄妙,我已从寒冰中心装了许多寒气,这些也足够我慢慢感悟了。”宋游说着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水晶瓶,即使隔着水晶瓶,也觉得寒气逼人,感觉放在三花娘娘的锦袋里的话,整个锦袋都能带冷藏效果了,“而且里面实在是太冷了,我待得久了,怕被冻成冰坨坨。” 其实是怕这两个小东西在外面被冻成冰坨坨。 一人一猫一问一答,越走越远。 黄昏光影消散,天地更是寒得刺骨,风化作尖刺往毛孔里钻。 幸好有明月星辰作伴。 不敢随地夜宿,便借着月华星光行走,由于早晨才爬过神山,猫儿与燕子体力尚未恢复,此地又仍然受到神山灵韵的限制,走到后边,又变成了道人挎着褡裢装着猫儿,肩膀上站着燕子,独自赶路,脚步慢而坚定。 如此又走了两个时辰,才见到山洞。 此时山洞中又有火光。 猫儿率先担忧警惕起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山洞中,倒映着火光。 道人走进一看。 马儿站到了山洞里面,好端端的,行囊也放在角落,被它护着,只是洞中多了三个异域服装的中年男子,都穿得很厚,正生火煮着肉吃。 见到宋游到来,他们愣了一下,随即都很兴奋,跑来与宋游叽哩哇啦一通讲。 宋游觉得他们是猜到了自己等人也是来登神山的,并且已经去登山去了,见自己回来,于是来询问自己有没有登上去、路况如何之类的。 可惜双方语言不通。 起初的兴奋过后,便逐渐冷静下来。宋游借了他们的火堆,与他们围坐一起,互相以眼神交流,没再有多的言语。 歇息一夜,次日清早,新老双方登山者同时出了山洞,只互相挥了挥手,算是打过了招呼,便就此别过,一方往上走去,一方下山而去,互相之间并不知晓各自的姓名,只知都是天地一闲人。 只愿神山待他们温柔一些。 宋游收回目光,迈步往下。 随着高度迅速下降,稀薄空气对燕子和猫儿的影响都在降低,神山的灵韵影响也在慢慢远去、淡化,燕子终于飞了起来,给他们引路,猫儿也觉得浑身舒服自在,不仅恢复了火力,甚至自在之下,还比往常更精神一些,经常小跑一阵,又到前面去等他。 雪地变成黑灰色的碎石地,碎石地也慢慢被走完,变成略微泛黄的草地。 远处山上万马奔腾,扬起尘沙,右边又是牛羊成群,牧民骑着马放牧,看着这奇怪的道人一行,都不禁向他们投来目光。 高山上的牧民果然好客,好几人都朝宋游招手,满面笑意,口中喊着什么,宋游猜大抵是问他们是不是登山去了、是否成功之类的,这时候若是脸皮再厚一些,假装迷路了,说不定便能如玉城那些商人说的那样,混上一顿吃喝,再被牧民用牛车送下山。 可惜有燕子,迷不了路。 两天之后,绿城歇脚。 宋游依然跟随着商队进城,跟随着商队住宿,第一时间询问商人,找了一家店铺,品尝当地的馕包肉。 这是从绿城北面传过来的吃法。 因为北面有沙漠,干旱贫瘠,沙漠中的牧民在外放牧时做饭往往不方便,可即使是穷苦人家,但凡有多的精力,也会追求生活的品质,慢慢便有牧民将羊肉和胡葱包进面里,裹成一大团,埋入沙子中,又在上边生火,用温度慢慢将之烤熟,制成一个大号的烤饆饠。 宋游尝了尝,味道还不错。 和烤饆饠并不一样。 可能是因为放大了,无论是羊肉还是馕的质感,都比烤饆饠要厚重一些。 不过也许能对三花娘娘苦研许久却因为尚未掌握馕坑的技术要点而不得进展的“耗子烤饆饠”起到一些指点作用。 第五百七十七章 要回逸州去 大安二年深秋。 正是胡杨林黄的时候。 西域南部的盆地中呈现出了一种奇景:沙漠与湖泊相接并存,浅黄色的沙漠中又生长着金黄色的胡杨林,一棵棵都呈现出古老的姿态,在这个季节成了点缀沙漠秋意最好的色彩。 一匹枣红马站在沙漠湖边,低垂着脖颈在湖中饮水,旁边弯着一棵巨大的胡杨树,叶子黄得格外漂亮,树下一堆行囊、一个躺着的道人。 叶子已经落到了行囊上、道人身上。 走到这里,道人实在不想走了。 游历天下十二载,道人见过很多种秋。 逸都城外被白云笼罩的萧瑟山林,镜岛湖畔抽出白色花穗、如地毯一样随风倒向一旁的芦苇小径,云顶山上红得像血一样的红叶林,禾州光州平得一望无际的稻田麦海,言州金黄色的大草原,也有西域宛如世外天地的秋叶林和小木屋,但眼前这片秋仍然数得上是一绝。 萧瑟与坚强,古老与挺拔,生于荒漠,绚烂盛放,对比之下,给人一种极强的震撼感,仿佛看见了它绝处逢生的生命力。 听说它有三个千年—— 生而千年不死。 死而千年不倒。 倒而千年不腐。 不知是真是假。 也不知身边这棵胡杨树已经多少年了,总之能在这里、恰好在它们一年中颜色最为绚丽之时与它们相遇,实在是一件幸事。 同时这一路走来,气候也变了又变。 从堪比北方最冷时候的神山,到清冷如秋的绿城,翻山之时如寒冬,穿过沙漠又像盛夏,直到来到这里,气温总算变得怡人了一些,宋游也躺在这里好好享受着属于这片土地的绚丽、西域给他的另一种秋。 直到一只燕子飞了回来,落在头顶树枝上。 随即是一阵脚步声,伴随着羊叫。 自家童儿打猎回来了。 “道士!” 三花娘娘的声音清细,听不出感情:“三花娘娘捉了一只野羊子,还没长大的,看起来乖乖的,今天三花娘娘给你做馕包羊肉来吃!” “咩~” 小羊也叫得清细。 一片胡杨树叶随风飘落。 女童已经开始拿刀了。 三花娘娘仿佛没有感情一样,小羊还没来得及叫第二声,就被她抱到湖边,成了分水刀下的亡魂,随即放血剥皮、清理内脏,一气呵成。 马儿都离她远了一些。 接着走回来,先挖坑烧一堆火,又从被袋中舀出面粉,打来水,撸起袖子,便开始在盆中揉面。 三色衣裳丸子头,小小身板,精致白净的脸蛋,怎么看都是个小姑娘,袖子下的胳膊也白白细细的,揉起面来却十分熟练,看她神情,好似也已经是个学厨多年的老师傅了。 揉完面,又切羊肉与胡葱。 腌制,调味。 将羊肉和胡葱包进面里,呈现一个圆而扁的大饼。 三花师傅一丝不苟,制作馕包羊肉。 这时候旁边坑中的火也烧得差不多了,沙子被烧得滚烫,便将灰烬拨开,把包了羊肉的面饼扔进去,又把草木灰和沙子全都拨回去。 灰烬和沙子的余温会慢慢将之闷熟。 “呼……” 三花娘娘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扭头看向旁边,朝道人走去,本想叫他先睡一觉,等睡醒就有三花娘娘亲手做的馕包羊肉可以吃了,却见道人坐在树下握着水晶瓶引出寒气,正在修行与感悟其中灵韵,她稍作思索,便又走了回来。 倒是没有因为自己一直在忙、道士却在旁边躺着而内心不忿,反倒觉得这样正好,内心成就感满满。 此时无事可做,只好坐下自娱自乐。 刀子、沙子和湖水都很好玩。 胡杨林一片金黄,湖水被阳光所照,小女童坐在岸边沙子上捡着石头往湖里扔,荡开波澜,水面上全是细碎的银子在闪。 许久之后,她才去叫道人。 从灰烬和沙子中将馕刨出来,馕饼被烘烤得刚刚好,表面凹凸不平,凹处金黄凸处微焦,三花娘娘像是不怕烫,将之拿出来拍掉灰,因为制作过程中手法得当,几乎没有沙子留在上边。 最后啪嗒一声,将之敲开。 一股热气与香气顿时萦散开来。 胡葱和羊肉被完全闷熟,像是在馕饼里炖煮了一番,被闷出了汁水,又全部被锁在馕饼里面——在没被敲开之前,只看坚硬的馕饼外壳,是决计想象不到里头竟然如此鲜美多汁的。 女童先捻起一块,尝了一口。 吧唧吧唧,眯起眼睛。 是人会喜欢的味道。 “吃吧!” 三花娘娘这才对道士说。 “辛苦三花娘娘了。”道人坐在旁边沙子上,却是问道,“三花娘娘没有偷偷往里面放耗子肉吧?” “!” 女童一愣,却是大惊。 “是哦……” “多谢三花娘娘,那我开动了。” 道人拿起筷子,将之伸向了馕饼里面的羊肉,送进嘴里。 “好吃吗?” “好吃极了。” 三花娘娘是从绿城学的手艺,也融合了玉城的烤毕罗,此外还自己进行了调整,融入了从宋游这里学到的更精妙的香料调配技艺——这会儿天色渐渐也暗了下来,在这沙漠中能吃到这么一顿,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 “这才多少年啊,三花娘娘在厨艺上的造诣就已经快超过我了,假以时日,岂不是要把我甩在身后?” “!” 女童神情一凝。 “罢了罢了,三花娘娘以后少做点饭,免得因为练习太多,提前把我超过。” “!!” 女童神情又是一凝。 夜幕降临,沙漠中满天繁星。 火光映在女童眼中,格外坚定。 旁边的马儿已经卧沙休息了,沙漠湖边许多昆虫,燕子早已吃饱,正站在树上低头盯着他们,默默听着他们对话。 “我吃饱了。” 道人擦了擦嘴,拿起水晶瓶对小女童说道:“这个三花娘娘拿去放在锦袋里吧。” “你不用了吗?” “这么些天,该感悟的也感悟得差不多了,短时间内不会再有别的进展了。与其空耗寒气,不如将它留着。”道人对她微微一笑,“这个瓶子虽然能装神山寒气,却也会极缓慢的泄露一点出来,三花娘娘将之放进锦袋,锦袋里就会一直是凉凉的,那么很多吃的放进锦袋中,都可以像是冬天一样不容易坏掉。” “唔!” 小女童将之接了过去。 沙坑馕包羊肉除了制作方便以外,还有一个好处,就是馕既是主食也是盛肉的容器,吃完不用洗碗,很是方便。 道人去湖边稍作洗漱,便走回了火堆旁。 借着火光,翻开《舆地纪胜》。 “哗啦……” 三花娘娘变回原形,爬到他身边来,也凑向泛黄的书,问道:“我们之后又去哪里?” “只剩行州和云州了。” “行州和云州……” 猫儿重复着,目光往下。 无需道人帮忙,她自己就找到了地图上的行州和云州两个地方。 中间还夹杂着一个逸州。 好像有些熟悉…… 啊对!三花娘娘就是逸州猫! 三花猫如是想着,目光又往这张简易地图的别处移了一圈,都看了看,这才惊讶的发现—— 这张地图上的绝大多数地方,自己都觉得熟悉,好像都已经走过了。 只剩下行州和云州。 猫儿愣愣的睁大眼睛,顿时有种奇妙的感觉,却又不知该如何描述。 只常听人说,大晏很大,大晏大晏,似乎理应很大,可是这么大的一片地方,难道自己都走过一遍了? “我们从行州出西域,然后从行州走回逸州,最后穿过逸州,到达云州,听说最后一方灵韵就在那里。”道人的温和的声音响起,混杂着火堆木柴燃烧的轻微噼啪声,“游完云州后,大晏每一个州我们便都算去过一次了。” “逸州……” 猫儿只盯着地图,小声嘀咕,眼神闪烁不止,不知在想些什么。 也许她的脑中也泛起了旧忆。 今夜就睡在沙漠中,胡杨树下。 道人并没有急着离去,而是又在这里待了几天,倒也没有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而是每天都沿着湖泊在胡杨林中随处走走,换着不同的地方观看着这片沙漠秋景,直到胡杨林从金黄变得光秃,绚烂落幕,这才离去。 一人一马,一猫一燕,走入沙漠。 “我们当初出逸州的时候,如果直直南下,就会先到云州,可以从云州去栩州。”道人在沙漠中留下一串脚印,边走边说,“三花娘娘可知我为何要先往东走,不经云州?” “三花娘娘不知……” “因为我当时想着,以后再去云州,中间可以再回逸州一次。” “那你现在可以回去了!” “是啊……” 道人点着头,却是满心感慨。 拄杖往前,脚步不停。 这一路走去,又是上万里路。 由秋到冬,由冬到春。 枯地转绿,风雪吹云,不知翻过多少山,路过多少湖,气候反复变化,景色换了又换。 这个年头实在枯燥,旅途中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单纯的赶路,走过千山万水,睁眼都是风景,闭眼满是回忆,没有别的杂物充斥其中,一切都化作人生阅历和自我修行的一部分。 第五百七十八章 再回逸都 大安三年,盛夏。 路旁的风景已经有了极大地变化。 西域和行州辽阔干净的天地变得狭窄杂乱,处处是小山,形状各不同,使人难以再如西域行州那般一眼看到天边,却又很少有大山。 路旁草林茂盛,和行州多见的光秃秃的高山草原不同,也与西域整齐的高山森林不同,而是种类丰富,各种野草树木狂放交错在一起,在这时节都是正茂盛的时候,偶尔还开出小花,结着野果。 官道倒是明显修得比西域更好,路上也明显比行州繁华,在行州有时都没有路,有路也成天成天的看不见行人,只有辽阔的草原和天地。 只是这里就看不见骆驼了。 主要以身材矮小的西南马、驴和骡子为主,驮的货物也以茶叶为主。 茶马古道。 历时大半年,道人一行已穿过行州,进入逸州。 走在山间路上,杂乱的山和草木遮挡人的视线,往往看不见前后来人,不像西域和行州,老远就能看见前面有人却一天也追不到他。这里的商旅行人就离着不足一里路,有时也看不见身影,只能听见从前后山间传来的铃铛声,还有人们呵斥马骡的声音,判断出自己并不孤独。 “休息一会儿吧。” 道人挑了一棵古树,迈步走去。 古树下有片空地,明显比别的地方更为光生一些,落叶被推到了旁边,浮灰也被擦得干净,明显是常有人在这里歇脚的。 卸下马儿行囊,在这片空地上坐下,往后一靠,刚好靠着树干。 行走之时还好,这么一停下来,才知这条路上有多繁华。 从左右两边来的铃声和喝喊声几乎就没有停过,不断靠近又不断远去,不知多少人从他们面前路过,看见靠坐在树下歇息的道人一行,几乎所有商旅行人都会在无聊中向他投来目光,有的还会和同伴议论两句。 道人坐着歇息却没有闭眼,也与他们一一对视,恍惚之间像是看到了十几年前金阳道上的那些客商。 这棵古树虽不是柏树,可阳光透过枝叶斑斑点点的打下来,又在风吹之下光影变换,也给了道人一种当年那个盛夏的感觉。 只是不知当初的人可好? 那些曾与道人在金阳道上有过一面交错的行商脚力可还在世?十三年过去,可还有力气走在这条路上? “叮叮当当……” 马骡铃声响,带人回梦中。 三花猫就坐在他旁边,坐得端正,尾巴绕着小脚,也与他一同,一脸严肃的看着前方行人,不知猫的脑袋里又在想些什么。 “三花娘娘。” “唔?” “取些野果来吃吧。” “好的!” 猫儿端坐不动,等到前方的背夫过去,这才迈前两步,探头到路边左看右看,确认没有人,这才变回人形,从锦袋中取出一碗野果,捧回道人身边递到他的手上,又飞快的变回猫儿坐下来舔爪子,像是刚才无事发生。 “叮叮当……” 又有一队客商牵着驴子走过,驴子背上全都驮着大包大包的货物。 看见道人,全都向他看来。 双方也只是目光交错,只有短暂的缘分。 道人吃着野果,沉默不语。 手中的碗冰冰凉凉的。 这碗果子是前些天路过一片高山森林草原时,发现路边生长的一种森林草莓,长得到处都是,大概只有手指头那般大小,圆滚滚的,而不是像宋游印象中的草莓那样接近心脏形状,倒是仍旧通红,表面不平,香气略有些淡,味道口感倒是差不多,山上的牦牛十分爱吃。 当时宋游吃了几颗,很是喜欢。 而见到道士喜欢,酷爱投喂的三花娘娘这还怎么忍得了,当下便趁着休息的时候,锅碗瓢盆齐上阵,将以他们停下休息的地方为中心、一大片区域的森林野草莓一扫而空,放入锦袋冷藏。 道人已经吃了几天了。 “扑扑扑……” 就在这时,一只燕子飞了下来。 依然停着不动,等下方路过的一群押镖队伍走过,左右看了看,燕子才开口:“先生,这里离逸都大概还有八十里远。” “八十里……” 道人抿了抿嘴,莫名有种疲惫,随即说道:“今日继续走,也要明天才到,今日不走,也是明天才到,今晚就在这里过夜休息吧。” 燕子没有说话,因为又有人来了。 这里果然不比西域和行州了。 无论是西域广袤的天地,还是行州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行走其中时,两只小妖怪可都是随便说话的。 “哦呀!有个小先生!” 客商们转头看他,露出和善的笑。 口音是道人熟悉的逸州口音。 道人也颔首与之回礼。 “先生从哪里来?” “就是逸州人。” “要往哪里去呢?” “往逸都去。” “怎的在此睡着?” “累着了。” “现在还早呢,前方二十里有车马店,还走得到。”客商背着手抓着骡子缰绳,随着走远而回头看他,脚步不停,只留下了善意,“近几年来山中越来越不太平,莫要在山里夜宿,否则怕是有妖鬼要找上门……” 说话太长,走得太快,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 道人已经没有回复他们的机会了。 “小先生…… “妖鬼……” 宋游不禁露出一抹微笑。 真有一种恍惚之感。 道人在这里坐了不知有多久,不知又与多少张面孔交错而过。 晚饭便是这碗野果。 直到夜幕缓降,山中没有起篝火,不过却起了满地荧光,道人躺在树下,沉沉睡去,只有往事清梦随风来,没有妖鬼来扰。 可惜…… …… 次日下午,逸都城外,路旁小摊。 翠绿如玉的竹杖被道人斜靠在木桌上,阳光一照,晶莹剔透,真像是宝玉雕的艺术品,只是相比起来,木桌黑得包了浆,对比真是明显。 身着发白的旧道袍的道人坐在桌旁,对面坐的则是一名身着三色衣裳的女童,没有缰绳的枣红马驮着行囊在旁边等着,啃着路旁野草,两人一人捧了一碗鲜肉馄饨,吃得吸溜哗啦的。 薄薄的面皮,里头包的鲜肉馅,除了盐和姜没有多少别的东西,汤底则是猪骨头熬的,加了一把葱花。 无需多讲究的手法,多高的厨艺,多复杂的调味料,猪骨汤熬出来本就鲜香,加上葱花的香气,这么一碗馄饨,简简单单,可吃下去,却是满满的清淡和鲜美,令人十分舒服。 道人吃完最后一口,看向对面童儿。 童儿也吃完最后一口,看向他。 道人微笑,童儿严肃。 道人端起碗来喝汤。 童儿见状不甘落后,有样学样,也连忙捧起碗来,咕咚咕咚的喝着汤,一边喝还一边抬起眼帘,透过沿碗瞄着他。 “店家,结账。” “好嘞先生!” 一个驼背老者走了过来,笑嘻嘻说:“十二文一碗,两碗收您二十四文钱。” “十二文啊……” 道人一时不禁陷入回想。 “怎的了?” “上次在另一个门口吃,好像是十文钱一碗啊。” “咦?哪个城门?” “南门。” “断不可能!”驼背老者说道,“小老儿虽然只是摆摊的,却也不敢乱收钱,来往顾客都是常在城外行走的,每个城门卖馄饨的、汤饼的价钱基本上都是一样的……先生是什么时候吃的?” “十三年前。” “十三年前?” 驼背老者仔细看了看他,见他年轻,颇有些惊异:“那会儿先生还是个小少年吧,记得还真清楚。” “……” 道人笑而不语,只感慨不已。 “小老儿在这摆摊三十年了,十三年前倒确实是十文钱一碗,莫说十三年前,就是五年前也是十文钱一碗。”老者露出为难之色,“奈何这几年世道有些不太平,前两年逸州西边的文汉王才反了,朝廷从几个州调兵才把他给平了下去,城外山中还常有妖鬼出没,小老儿出早摊好几次都遇到妖怪来吃饭,有时收摊完了,回家走在路上,还有山鬼拦着让我开摊,加上什么都在涨价,生意实在难做啊。” 说着一顿,又露出笑意: “不过先生是修道人,知晓清贫,小老儿也愿意结个善缘,就收先生十文钱一碗好了,两碗总共给二十文。” “多谢。” 道人露出笑意,看向对面。 女童脸蛋白白净净,一脸严肃,立马从怀里掏出一把钱,数了一遍,把多的放回去,又数一遍,这才伸出小手递给摊主。 总共二十四枚,一个不少。 摊主自然是笑呵呵接过。 “走吧。” 道人拿上竹杖,起身就走。 枣红马沉默的跟上去。 小女童也跟在后头。 “三花娘娘记得吗,十三年前,我们刚来到逸都的时候,就在城外吃了一碗馄饨。”道人边走边说,脸上带笑。 “三花娘娘记得。三花娘娘吃的肉。”小女童也拄着小竹杖,迈步比他更快的步子,好跟上他,也露出回想之色,“就是这个地方吗?” “不是,是另一边的城门外。” “另一边……” “馄饨好吃吗?” “好吃的!” “馄饨好吃还是肉馅好吃?” “肉好吃!” “这样啊……” 走出不远,便是城门口。 两人一马停下脚步,抬头望去。 青砖砌成的城门,坑坑洼洼,满是历史的风霜,城边站着军校检查进出,墙上还贴着有告示,与记忆中的另一个城门几乎没有差别。 头顶有个牌匾,上书两个大字: 逸都。 第五百七十九章 旧地重游 “先生从哪里来?” “回官爷,本就是逸州道人,游历归来。” “游历归来?在哪里修行呢?” “灵泉县阴阳山。” “灵泉县阴阳山……” 守城军校皱眉重复了一句:“没遇见过从这里来的道人啊……” “小道观,没几个人。”道人很客气,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度牒,双手呈上,“有度牒为证。” “哦呀……” 守城军校不由轻呼一声。 折子样式的度牒,是官府专门发给那些有真道行、真本领或者知名宫观寺庙的主要传承者的,好说明他们的特殊地位、本领和待遇。即使因为这种度牒很多时候可以一代代传承下去,近些年来也多多少少有些泛滥,含金量略有下降,可终究还是少有见得到的。 加上这位道人说他只是来自一个小道观,那么即使他没有真道行真本领,他的师门祖上也定然出过这类真高人。 而看这道人的样子,怕是不简单。 如今这年头,正需要有真道行的修行高人。 守城军校不敢怠慢,稍作检查,确认度牒是真的后,便做出了请的手势。 “高人请进城!” “高人不敢当。”道人笑道,“只是城门口的盘查似乎比以前要严一些了。” “比以前严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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