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清脆,马车晃晃荡荡。 这时候的菜籽花并不高,宋游与猴鸟稍一转头,就能看见沿着土路走来的两骑与一辆马车。 两骑虽没有披甲戴盔,却也身材强壮,腰间挂着一柄环首直刀和弓囊箭袋,马上还挂着长枪,身上血气旺盛,颇有杀气。 是类似大晏武官侍从的打扮。 身后赶车的是一名年轻文人,也是衣着仪态不凡,又有人掀开窗帘,朝外面看来。 “扑扑扑……” 猴鸟似乎觉得这群人不好惹,又似乎惧怕两名侍从腰间的弓箭,竟是连泥鳅干也不要了,毫不犹豫的转身飞去。 这鸟身躯沉重,飞得很慢。 “停车……” 从马车中传出一道声音。 “吁!” 一行人顿时停了下来。 随即年轻文人掀开了马车帘帐,从里头下来一名高大的中年人,腰间竟也配了剑,剑眉星目,一下车就是打量着宋游。 “居然能在这里碰见一位修道先生。” 说完扭头看了眼远方天空,这才走过来两步,停在道人身前两丈处,行礼问道:“道长可是大晏人?” “正是。” 宋游连忙放回泥鳅干,起身回礼:“在下姓宋名游,从逸州来,不知足下尊姓大名?” “免贵姓张,张忘川,乃大晏监察御史兼绣衣中郎将。”张御史看向他说,“先生为何会到这里来,又为何会在这里休息?” “原来是张御史……” 听起来是大晏派往西域的官员。 监察御史,一般是监察官员武将的,若是派往西域,多半是宣慰边军或察访军情,绣衣中郎将则是大晏的外交使者职,说明他除了到这边来察访宣慰边军之外,还兼任外交职责。 “在下游历至此,见此处风景如画,开阔无边,恰好又有一片阴凉,于是在此午休。” “先生倒是好雅兴。”张御史说着不禁一笑,“只是这边风景虽好,却常有妖怪游荡。就好比那只猴鸟,最喜欢在路上向人讨要吃食,若人不给或是给得没有让它满意,它轻则往你身上拉屎,用石头砸你,重则将你引到有凶恶妖怪的地方,死无葬身之地。” “那猴鸟倒确实向我讨吃的。” “那便是了。”张御史说,“这猴鸟其实不算什么,路上还常有别的妖怪,不知情者若有不慎,便容易受骗被害,先生事先可有听说?” “没有听说。” “妖怪善于变化骗人,说不定我们便是妖怪变出来的,来哄骗先生你的呢!” 张御史露出调侃的笑意。 身后两名武人也露出笑意。 可是道人脸上却丝毫没有惧怕,甚至一点忐忑犹豫也没有,反而如他们一样笑道: “那算当地妖怪胆大。” 几人闻言,都不禁愣了一下。 第五百四十五章 山中有妖魔 “咦?先生竟然不怕?” “在下从不怕妖鬼。” “看来先生也是个有真道行的。”张御史说着,面容带笑,很有风度,“只是这边的妖怪却也没有那么容易对付,其中有些厉害的,即使是我等常年行走于此的朝廷命官,也不得不避开。” “怎么说呢?” “看来先生是第一次来这边了?” “生平第一次。” “先生真是好胆气啊!” 张御史不禁笑了笑,随即又问他从哪个方向来,要往哪边去,确定同路后才说:“本官是信道之人,在这边遇到大晏的道人不容易,不若先生与我同行一段,路上也好有个伴。” “在下还得在这里睡个午觉。” “我们也正好休息一番,让马吃吃草。” “那便正好。” 宋游微微笑,没再拒绝。 这名监察御史兼绣衣中郎将便同在树下坐了下来,两名侍从与另一名年轻文人则将马儿放下,带着他们吃草,同时看好马儿,免得他们进入油菜花田将人家的庄稼给吃了。 宋游也重新背靠着树躺下,眼睛半眯半睁,眼前是一枝树叶,耳边则是张御史的声音。 “这地方倒确实惬意,景致好,阳光好,微风不燥,还得是修道之人会享受。”张御史说,“若是没有这么多妖怪,倒确是个好地方。” “御史不怕妖怪吗?” “妖怪而已,有何惧之?朝廷派我等出来,本就是往刀山火海、蛮荒之地去,若怕的话,就不会来了。”张御史平静说道,“何况我等出使便是代表整个大晏,腰挂三尺青锋,身负朝廷使命,无论是妖怪还是番人,若敢作乱,便令他血溅五步。” 言语间颇有气势。 宋游点了点头。 这个年代的外交官,往往是文武双全,能言善辩,胆气过人,都是时代最有风采的一群人之一。 “御史经常遇见妖怪吗?” “遇见过一些。这边的妖怪纵使是要害人的,也很少有能直接将人掳去吃掉的,更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害人,多数是变化成人,用一些谎言把人诓骗过去,若非将人骗到它们的陷阱或洞窟里,便是使人走错路,夜晚也走不到目的地,徘徊在大山之间。”张御史说着,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嘲笑,“可惜这边的妖怪过于愚钝,每当化成人形,哄骗大晏人,说大晏话时,口音都很奇怪,还不如这些猴鸟说得好,却又总爱变化成大晏人的模样,真是让人一眼就看穿了。” 说着和身后人都笑了起来。 “先生也不必担忧,我等定然是人。”张御史怕他害怕,又笑着宽慰他,“在这地方,纵使是妖怪,也不敢变化成大晏朝廷命官的。否则前方谷城的两万大军第二天就要来搜山。” “在下也是人。” “我猜也是。这边从未见过道人,那些妖怪想也变不出来。” 张御史一边说着,一边瞄向旁边那匹没有缰绳、背上亦没有任何放过坐鞍的痕迹的马,还有那只躲在草丛后悄悄瞄着自己的三花猫,觉得这名道人多多少少定是有些本事的,只是多少就不知晓了。 “先生可曾听过本朝大军远征委栏国之事?” “似乎听过。” 宋游皱眉露出思索之色:“似乎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 “正是!”张御史闻言似乎很开心,接着又问,“那先生可知晓当时王师大破委栏国,却为何此后没人回朝受封领赏?” “这就不知了。” 这时猫儿一下从草丛后跳过来,身姿轻巧极了,真当像是一只普通猫一样,疑惑的看看自家道士,又看看正与自家道士交谈的陌生人,随即试探的迈步走来,在道人身边卧伏下来,神情有几分警惕,又有几分疑惑,一声不吭,十分乖巧。 道人也伸手抚摸着她的背。 猫儿的脸慢慢变肿变大,形状变得滑稽,她却浑然不觉,也浑不在意。 “一百多年前,安西大将向朝中进献奇珍异宝,皇帝十分喜欢,但又想起既然西域产出此类珍宝,为何这么多年以来,诸番国却从不曾向朝中进献这些珍宝呢?于是派责让使前往西域,责问诸番国,这才知晓,原来诸番国每年都向朝廷进献了珍宝,只是都被委栏国派兵劫走了。皇帝闻言顿时大怒,随即力排众议,不顾委栏国与长京有万里之遥,依然派兵征讨。” 张御史说着顿了一下: “当时大军逼近委栏国,委栏国君恐惧请罪,将自己劫掠的珍宝全部交出,并承诺每年都向朝中进贡,然而领兵大将不但不答应,反而纵容士兵屠杀委栏国都全城,俘虏数千人,带着奇珍异宝凯旋。 “可是临走之时,有位术士告知他,将军所为太过残暴,加上劫掠珍宝太多,路上有位大妖魔酷爱收集珍宝,回程路上,恐会遇难。 “大将根本不信他的话,也自恃兵多将广,神仙来了也敢杀,根本不怕什么大妖。 “然而走出几百里,天上忽然风云变幻,晴天刹那就布满了乌云,四面狂风大作,雪花大如鸟翅,雷霆有水缸那般粗细,暴风卷起湖泊里的水冻成冰柱又拦腰折断,持续半天,四万名兵将全部被冻死,直到如今,尸骨仍化作冰雕,立在群山之中,不得安息。” 张御史说着前半段时,不禁心生豪气。 大晏的疆域真是前所未有的宽广,世人很难想象委栏国距离大晏有多远,是此前的朝代从未到过甚至想象不到的距离,此后的朝代若是没能继承大晏的威势豪气,恐怕也远远到不了委栏国。可大晏不仅因国君一怒就远征至此,甚至大军刚到,委栏国就出城投降。 如今委栏国更是成了大晏的属国,城中驻有大晏铁甲三千人。 可说到后半段,又不禁无奈。 “不会就是这里吧?” 宋游听完不禁对他问道。 “差得也不远了。” 张御史说着转过头,看向远方,伸手一指,神情唏嘘:“就在那座山的背后。原先要往东走,是从那边过去,可是从那以后,无论是西域人还是大晏人都不敢从那里过了,于是硬生生走出一条新路的。” 宋游随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那边正是天山,夏日仍有积雪。 自己将要往前的路正通往那个方向,只是走出不远,便偏向了左边,似乎又有另一条路,更准确的通往张御史所指的方向。 “那条路已经一百多年没人走了,先生可知它为何没有被杂草覆盖?” “请足下赐教。” “皆因山上妖怪太多,来往下山,都走那条路,也因山中将士尸骨未寒,魂魄不得安息,有的便化作鬼,也常常沿着那条路下山而来。” “朝廷不曾派人来安葬吗?” “朝中曾派两名中使前来查探,然而走到那里就被吓了个半死,仓皇离去。” “原来如此。” 宋游也不禁叹息一句。 张御史默默打量着他。 猫儿则缩在道人身边,一张猫脸已经肿成了窝窝头,此时的她无比老实,一点也不想去捉蜜蜂玩了。 “既是游历天下,此等奇事,在下应当去看看才是。”宋游半眯着眼睛说道。 “先生可有胆气?” “且睡一觉再说。” 长久的旅途跋涉实在劳累,此地无论风景还是阳光都催人慵懒,宋游躺在地上,心中没有别的想法,只眯着眼睛,便沉沉睡了过去。 一睁开眼,便是半下午。 张御史的两名武官侍从和下属正在重新将马车绑上挽马,似乎正准备走,见他刚好醒了,这才眉毛一挑,连忙过来与他赔罪。 说是因为见他睡得很香,既不忍心把他叫醒,几次想来叫醒他,也被他的猫儿给吓阻了,然而太阳逐渐西行,前路又还长,若是天黑之前他们还没有走到前方驿馆,晚上妖鬼猖獗,那便即使是他们也可能有危险了,于是不得不早早做好离去的准备。 正好宋游醒来,便又邀宋游同行。 宋游揉揉眼睛,便也立马起身。 依旧是一辆马车,两名骑马的侍从,多了一名道人和一匹没有约束的枣红马,一只三花猫和天上一只燕子,张御史下来与道人并肩同行。 慢慢走到了前方的岔路口。 两名骑马的侍从和赶马的年轻官员都不知不觉的放缓了速度。 道人则停下了脚步。 岔路一左一右,都在万亩金黄的油菜地里,一条是如今的路,布满车辙,一条是百年前的老路,多是妖鬼在走,少有车辙。 宋游微微笑着,转头看向张御史:“在下喜欢看稀奇,便往这边走了。” 张御史一听,立马一愣:“先生莫要开玩笑!那边可危险!” “在下从不怕妖鬼。” 宋游拱手行礼,还是这一句。 “当年那支大军也这么觉得,可是山中妖魔,却远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张御史连忙劝道,“先生还是沿着正道走吧。” “在下心意已决。”宋游说完依旧看着他,又问道,“御史可要同行?” “嗯?” 张御史愣了一下,不禁打量着他。 一声“罢了”,御史摆手。 一辆晃晃悠悠的马车,两名武官侍从,一名道人和一名官员,一匹驮重的枣红马和一只猫儿,慢悠悠的往右边古路行去。 大山已近在眼前,落日已然金黄。 第五百四十六章 使者风采 这条路果真是妖鬼常走的,阳气明显减弱,取而代之的是妖气鬼气、阴邪之气,甚至于阳光都好像弱了些,恍然间还以为又走入了某个妖国。 这还是白天,阳光正盛。 若是天黑之后,阴气最盛之时,还不知道走在这条路上会有多么渗人。 若是寻常人被妖鬼哄骗,误入这里,白天还好一些,等到晚上还找不到住处的话,便真成了妖鬼砧板上的鱼肉了。 张御史不禁瞄向道人。 却见道人面色淡然依旧,拄着竹子,步伐悠然而不停,竟似乎毫无惧意。 而他脚边那只三花猫的脸已经肿成了猪头,却还是要在地上走,小碎步迈得滴溜溜的,一边紧跟在道人脚边,一边歪着头把张御史盯着。 张御史也很有气度,按剑前行。 像是文人,又像是武人。 金黄色的油菜花被夕阳映得发红,身旁的油壁马车也在夕阳光下闪烁着几分光彩。 前方的山看似很近,走起来却很远,这条土路几乎笔直,横穿万亩油菜地,越走天光越暗。 等走到山脚下时,太阳已经落到了大山背后,虽然照出万道金光,布满了半边天,却也不过是白昼最后的挣扎,这里已经明显起了寒意。 “天要黑了,不能再走了。”张御史停下脚步,依旧按剑而立,环顾四周,十分警惕,也十分肯定的说道,“已经到了这片山的脚下,同为山脚却要比那方阴冷许多,晚上定有妖鬼来访,若要安全,便得点一堆篝火。” 说完便吩咐两名武官侍从去找柴。 身后高山平原没有树木,面前的山上植被却不少,以某种落叶松为主,无论干掉的松枝还是掉落的松果都是很好的燃料。 张御史这才对宋游解释道: “这边妖鬼虽多,虽然猖獗,却也多是些小妖小鬼,寻常商旅行人一时贪心、不慎或许会着了他们的道,可对于那些有胆气、有本事、不轻易受他们蒙骗又准备充分的人来说,便是搅扰多过于危险了。像是这些小妖小鬼,白天定然是不敢轻易害人的,也只敢晚上才出来了,可只要在身边点上一堆火,保证它彻夜不灭,有火光火气,再让人彻夜轮守,便可防止它们来骚扰了。” 宋游听完微笑点头,说了一句: “修的是阴法。” 就这一句,便让张御史肃然起敬。 自古以来,能代表朝廷出使的人,必然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得仪表堂堂,内有风采外有气度,方能不落了天朝颜面。 张御史也曾在某本古书上看到过,天下妖鬼修行,大多是吸取日月精华,便是阴阳之力。其中又属晚上对月修行的居多,所以民间常常有某种动物即将成精或成精后深夜拜月的传说。 当时的他半信半疑,直到多年以后,才确定这是真的。 也是后来才知晓,白日阳气重晚上阴气重,主修阴法的妖鬼便在晚上更厉害,也更喜欢晚上,白天则相反,所以很多妖鬼都活跃在夜间。 这位先生却是一句就道破了玄机。 而看他神情,则依旧淡然。 此时两名武官侍从已经结伴进了森林找柴,年轻文官则像是仆从一般,拴好马儿,也将马车的挽马解下,又趁着天没黑在附近割草。 只是这边的草颜色要更深一些,不知为何,三匹马儿也不爱吃。 反倒是道人那匹枣红马吃得很香。 更有意思的是,跟随道人身旁的那只三花猫脸已经肿得跟蒸饼馒头差不多了,一只爪子也发泡了,却还是要走进森林,叼松果回来。 待到天黑时,众人已经找了一个背风处坐下来,旁边放着足够烧一整晚的柴。 其中好几颗松果都来自猫儿。 其中一名武官侍从将柴堆成了一堆,伸手一摸怀中,却是一愣,随即看向张御史: “火石掉了!” “不争气!” 张御史的语气颇为无奈。 “……” 道人却是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抬起竹杖往火堆里一点。 “篷……” 一堆篝火顿时燃了起来。 几人围着篝火坐着,各自拿出食物来分吃。 宋游带了烤馕,三花娘娘带了泥鳅干和老鼠干,张御史带的则是蒸饼,软和多了,还有一些肉干和蜂蜜,宋游向他们讨了一些蜂蜜来吃。 菜花蜜,满是菜花香。 吃完饭后,一名武官侍从便睡了,应是准备下半夜接班的,另一名武官侍从则时刻照顾着柴火。 年轻的文官也没闲着,而是从车里拿出一本册子和笔,借着火光低头仔细翻看,不时用笔在册子上勾勒两笔。听他有时的喃喃念叨,还有偶尔侧身对张御史的小声请教,这本册子上记的应是他们对这边军镇驻守军将的察访结果。 对皇帝是否尊敬; 与当地番国交际如何; 有没有贪污受贿。 这年头的官员也挺辛苦,尤其是这种缺乏背景、官职也不高的底层文官。 张御史则与宋游闲聊。 在这个过程中,那只三花猫便一直老老实实的坐在道人身边,面朝火堆,时不时抬起爪子来舔一舔——虽然脸肿得有些滑稽,原本圆溜溜的大眼睛也因为脸肿后的挤压而不由自主的半眯了起来,显得有些懒散,可看她的表情,分明对此一点感觉也没有,一直盯着几人看。 渐渐夜深了,山脚下漆黑一片。 篝火只能照亮有限的范围,出了这片范围,整片山林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又影影绰绰,远处常有鬼哭狼嚎声,近处又有窃窃私语声,给人一种这片山林藏着不少妖魔鬼怪、全都在窥探着他们、议论着他们的感觉。甚至就连站在旁边悠闲吃草的枣红马后方投下的阴影里都像是能藏不少妖魔鬼怪。 黑暗中的谈论声越来越大,逐渐变得清晰,这才发现,那不是错觉。 这些妖鬼也变得胆大。 有时有风从远处划过。 有时有鬼来解马儿缰绳。 有时朦胧间,鬼灯一线,露出桃花面。 若是常人,恐怕早吓死了。 张御史也有些受不了了,却并不惧怕,而是一下站起来,沧啷一声拔出腰间宝剑,一抹剑光如月下秋水,而他冷眼环视四周: “我乃大晏监察御史兼绣衣中郎将,张忘川是也,都给我闭嘴,否则今日斩尔等于剑下,明日便是大军烧山!” 声音沉如泰山,气魄无两。 一时竟连山间妖鬼也被骇住了。 四周竟真的安静了几分。 这便是大晏使臣的气魄,亦是大晏二字在这片土地上的威慑力。 过了许久,才又有几声窃语响起,说着蹩脚的大晏话,嘲讽他们,若是真有那么厉害,为何山中还冻着四万具将士的尸首? 张御史一听勃然大怒,刷一下从武官侍从身边拿起弓箭,搭箭上弦,轻松开弓,对准那声音传来的方向便射去。 “倏!” 白羽瞬间没入黑暗中。 只传出一声惊叫,有一连串跑动之声,此后山间便彻底安静了下来。 宋游也不禁夸赞着道:“御史好风采。” “西域本就混乱,本官也是行走西域多年才发现,这些小妖小鬼啊,就不能与他们好好说话,还得流星白羽、剑花秋莲才能治得它们。” 张御史一边说着,一边坐了下来。 大约又过半个时辰。 山间忽然起了风。 准确来说,山间一直有风,可此时的风却吹到了这背风处来。 “呼……” 风吹得火焰一阵不稳,火星飞溅。 “……” 正在添柴的武官侍从立马警惕了起来,扭头望向这阵风的来处,另一名正在酣睡的武官侍从不用人叫,也立马睁开了眼睛,直起身来,两人各自摸向了弓箭和长剑,做好了准备——只此便可看出,这二人也定是武艺高强、精于厮杀之辈。 难怪能被选中,随同使臣出使塞外。 有一名武官侍从拿起木枝,从火堆中挑出一颗被烧得通红的松果,轻轻一甩木枝,便将之抽向了暗处。 “篷……” 松果飞处,一路火星四溅。 “啪嗒……” “咕噜噜……” 通红发亮的松果落在地上,火焰很快复燃,而它还在往前滚动,一边滚一边洒落出火星,直到映照出一双粗壮的小腿。 “嘭!” 一只脚踩碎了松果,溅射出许多火星。 一道高大的人影走入了火堆中。 只看他的样子,像是一座铁塔,面容却又极度憨傻,脸上噙着淡淡笑意,一言不发的走过来,站在火焰中对着一行人傻笑。 “嗤……” 有名武官侍从紧盯着他,缓缓拔剑。 另一名武官侍从则搭箭拉弓。 张御史却是盯着来者,对两人隔空按了按手,二人便回剑也收弓,只是依旧紧盯来者。 肿着脸的三花猫也盯着来者。 这是一个怪人,不怕火光,也不怕两名武官侍从的强弓宝剑,站着对几人呵呵笑了会儿,也不说话,也不攻击,只是就地坐了下来,离火堆大概有一丈远的样子,像是来听他们讲话的。 “你是何物!” 张御史平静的盯着他问。 “呵呵呵……” 这人却是不答,还是傻笑,甚至干脆侧身躺了下来,面朝他们,作势要睡了。 第五百四十七章 深山财宝 “我知道这种妖怪。” 张御史冷冷的往身后看了眼,对身边武官侍从和道人说道:“这种妖怪皮糙肉厚,打不动,打不死,很难对付,但其实没有多大本事。它喜欢在夜深时趁人睡着了袭击,若人不睡,就在旁边等人睡着,别看它现在人畜无害,有时人打个盹,它就到了你的面前。” 两名武官侍从闻言问道:“可要我们将它赶走?” “你们现在恐怕对付不了它。”张御史摇头说道,“晚上正是它法力最强之时,不用着急,只要不睡就是。我自然有办法对付它。” 两名侍从闻言,略微放松了一点,但是也没有放下警惕,手也没有离开长剑和弓箭,依然紧绷心神,盯着火堆沉默下来。 道人身边的三花猫转头瞄了一眼宋游,又瞄向火堆旁的几人,最后瞄向火堆外围的那只妖怪,正要站起之时,道人的手又按住了她的背,轻抚着将她按回了原位,随即抚摸着她的背,一言不发。 “喵?” 猫儿不禁有些疑惑,转过头来看他,肿胀的脸十分滑稽。 道人只是微笑,没有说话。 他很想看这位御史如何除妖。 张御史也没有再说话。 几人都没有睡觉。 那只妖怪时不时抬头看他们一眼,似乎逐渐变得有些焦躁了,几次从地上直起上半身,打量着他们,似乎耐心已经到了极限,但是看见两名武官侍从和张御史一身血气正气,还有腰间的武器,又重新躺倒了下去。 夜慢慢深了。 几人还是没有睡。 反倒是猫儿坐在原地开始打起了盹,肿胀的头深深低下,一点一点的,时不时一个不稳,差点摔倒,又重新坐正,而那只趴在火堆外围的妖怪也已经犯了困,眼睛开始不断的眯起了。 估摸着妖怪的耐心也快耗尽了。 就在这时,张御史用木枝挑起火堆中的一颗松果,将之往那妖怪的方向一拨。 “刷……” 松果顿时飞了出去。 那妖怪正眯着眼睛打盹,似乎也不是什么聪明机敏的妖怪,一时不察,这枚松果直直落入了它的怀里,正好被它的衣兜兜住。 果真是皮糙肉厚的妖怪,烧得通红的松果落入怀里,一时它竟丝毫也没有察觉,只是察觉到一些动静,觉得有些奇怪,睁开眼睛,又看了一眼坐在火堆旁的几人,见几人依然没有睡觉,挠了挠头,便又闭上了眼睛。 松果在它怀里缓慢燃烧,逐渐冒出了烟子。 众人与三花猫都转头看着这妖怪。 张御史一副不出预料的表情,两名武官侍从则睁大了眼睛,宋游也露出了微笑,似乎觉得有趣。 又过了一会儿,山间才显出一身沉闷的吼声。 “嗷!” 妖怪陡然跳了起来,在胸前疯狂拍打,掉落不知多少火星子,如雨一样。 此时它的胸口已经青烟不断,散发出一种怪异的木香。 张御史这才开口:“我们不会再睡了,凭你的本事,也拿我们没有办法,还是快快离去吧,莫要自讨苦吃!” 妖怪一边蹦达着,一边离去了。 张御史冷冷看它,直到它的身影消失,才终于收回目光,冷哼了一声,继续往火堆里添柴。 宋游脸上的笑意则又多了几分。 一眼看出对方来历,知晓对方性格与意图,慢慢消磨它的耐心,挑了一个最好的时机,一颗松果,一句话,就将之驱离。 不愧是绣衣中郎将。 此时大概已经五更时分。 山间雾重得很。 张御史和两名武官侍从仍然不敢睡,宋游却已经将背往后靠,靠在了自己的行囊上,眼睛微微眯起了,只说道:“御史真是好风采,既然妖怪已经被赶走,我看之后也不会再有妖怪来了,在下便先睡一觉了,明天还得赶路。” “先生尽请睡吧,我等会守好夜的。” 众人虽是如此说着,却都忍不住看向他。 在这个地方还能睡着的人可是不多,本以为这位道人说要睡,也就是暂时小憩一会儿,或者是想睡但是睡不着的,然而没过一会儿,他们就听见了道人均匀的呼吸声,胸腔的起伏也说明他已经睡着了。 真是说睡就睡。 反倒是他身边的猫儿一直睁着眼睛,时而看看张御史,时而看看两名武官侍从,时而又看看四面深邃的夜——明明刚才还昏昏欲睡,等到道人躺着睡着之后,她反倒精神了起来,似乎要替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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