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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既然端上了桌,徐家人便也时不时伸筷子夹上一夹,和吃其它肉一样。 每到这时候,三花娘娘就会扭过头,将自家道士盯着,像是在用眼神告知他什么。 宋游仍是视若无睹。 自然地,以他如今在徐家众人心目中的地位,他不主动伸筷子夹鼠肉,也没有人敢劝他吃,或是问他为何不吃。 三花娘娘失望又沮丧。 …… 宋游已收拾好了东西,领着枣红马来到了徐家大门口。 老者则亲自往马背上放东西。 先是一小袋大米,人工挑选过的上好的精米,又是一小袋面粉,随后还有用油纸包着的煎饼烤饼、精致点心,最后还有一托盘的官银。不过银子宋游就只是随便拿了两块了,说是求符箓的钱,反正自己如今带的钱都已经很长时间也用不完了,暂时也没有大的花销,多了带着重。 “有一句话说得好,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徐府如今虽已不惧妖邪,可若是等在这里,等着城中妖邪越聚越多,向徐府汇聚过来,终究是疲于防备应对。”宋游临走之前,给老者又说了一句,“然而妖邪阴鬼亦有智慧。徐家若熟悉了应对妖邪阴鬼的法子,不妨往外传,扶摇县内清净一些徐府也就清净一些。若有余力,还可帮忙清清家门口,徐家若名声在外,许多妖邪阴鬼也就不敢来扰了。” “哎呀!不瞒先生,老朽也在想这个!”老者一惊,“既然先生也这么说,便没有什么考虑头了!” “告辞了。” 宋游神情平静,目光扫过老者,也扫过他身后的徐姓书生,拱手行礼道:“府上还有丧事,还请莫要远送。” “告辞了!莫要远送!” 女童亦是学着自家道士行礼,目光同样扫过老者,扫过徐姓书生,至于其他人,便被她略过了。 就连那匹马也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先生慢走……” 众人齐齐行礼,连声喊道。 前方依旧是清净的小巷,很长一条。 宋游一行人走到小巷尽头时,这才听见身后徐府传来一连片的鞭炮声,时间不是早晨也不是黄昏,亦不是什么节日,按照当地习俗,这似乎是告知街坊邻居,自己家里有人过世了。 前天晚上就拉起来的尸体,徐家一直憋到现在,这才开始奔丧。 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 宋游摇了摇头,脚步不停。 走出小巷,一路往西。 长京在西边,自是要走西城门出去。 走到街上,途经闹市,仍旧与昨天一样,有不少人在捕捉、驱赶狐狸,还看见了更多的官差,弄得闹哄哄的。 越往西城走,狐狸就越多。 甚至走到西城的时候,街上已经很难再见到行人了,商铺也都关上了门,只有少许楼房二楼的窗户还开着,有人探出头来,往下看。 见到一名道人、一名女童带着一匹马从街上走过,有善信连忙出声提醒: “先生怎么在街上走?” “怎么了?” “先生难道不知,近日西城的狐狸又成了灾,尤爱躲在咱们这几条街巷里,知县觉得它们不祥,今日请了官兵进城,要大肆搜剿,让附近几条街巷的家家户户都回屋去,莫要出门。刚才还有官兵在这边射箭呢。”楼上的善信连忙提醒道,“那边柱子上刚还钉着两支箭呢,官兵走的时候拔了去,现在还剩俩窟窿眼。” “在下是外地人,确实不知。” “也是今中午才下的令,事先也没张个榜。”善信说道,“总而言之,先生要么掉头回去,绕道而行,要么便快找个地方躲起来吧,等下官兵追着狐狸过来,那弓箭弩箭可都不长眼。就算不被射中,官兵也得骂你一通。” “好……” 宋游刚答应下来,忽听一阵喧闹,由远及近。 先是一大片尖利的狐狸叫声,一群狐狸被赶了过来,身后跟着几只猎犬,再然后是骑马的官兵,个个手上都拿着弓箭。 宋游连忙带着马让到了墙边。 “倏倏倏……” 箭矢划破空气,射向狐狸。 不少狐狸被箭矢射中,倒地哀嚎或是当场毙命,也有狐狸躲在角落,以为可以逃过一劫,但随后也被猎犬和官兵翻找出来。更要命的是前边路口也出现了一大群官兵,这时官兵们已经不再放箭,却已将这一大群狐狸堵在了中间。 随即官兵们放出猎犬,亦抽出刀剑,围向这一群狐狸。 大晏走的精兵路线,军中多是武人。 任这群狐狸数量再多,平日里胆子再大,如今再怎么发狠,在这一群官兵面前,也只是逃窜而没有反抗之力。 宋游沉默看着,没有多说。 三花娘娘亦是与他站在一起,一双眸子黑白分明,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那个方向,脸上没什么表情,好似也见惯了似的。 第四百八十七章 龙兴之地 “汪汪汪!” “嘤嘤……” 猎犬的吼叫,狐狸的悲鸣,夹杂着官兵的喝声、怒骂声,混成一团,现场混乱而血腥。 狐狸成灾了,人们自然要捕杀,也正该捕杀,和金河县成灾的老虎一样。但这一幕惨烈也是事实,若见了于心不忍,也是人之常情。 就在宋游想将自家三花娘娘拉过来捂住她的眼睛的时候,现场忽然起了一阵怪风。 “呼……” 街面上顿时飞沙走石,迷人的眼。 甚至街边的烂菜叶也被吹起,在空中飘荡。 “嗷嗷……” 原先还耀武扬威、凶猛不已的猎犬顿时夹起了尾巴,缩着脖子,一阵哀鸣。 官兵们纷纷抬手以袖遮面,挡住狂风,眯着眼睛看去。 只见不知从哪里走出一只黄色的狐狸,大小与犬相似,说是狐狸,盖因它也长了一张尖嘴,其实身材比例与寻常狐狸也有不同之处。最显眼的是它有两缕长眉,有近一尺长,从眼睛上边垂下来,随着走动和风而飘舞。 官兵见状,皆是大惊。 黄色的怪狐就这么漫步走来,不疾不徐,步伐优雅,看也没看官兵一眼。 也没看那些狐狸,没看宋游。 仿佛只是恰好从此路过的。 可这肆虐街道的风,却正从它身上来,它走到哪里,哪里就是风最喧嚣之处。 “什么妖孽!” 官兵中的小校倒也胆大,大声呵斥。 “黄校尉!上!” “黑校尉!” 小校连连催促猎犬上前。 可是无论他怎么催促,这几只往常胆大得连熊豹也敢冲上去斗一斗的猎犬却都不敢上前,甚至在那狐狸停下脚步,扭头朝这边看来时,所有猎犬全都俯首帖耳,低声嘤嘤,不敢上前。 官兵们顿时又惊又怒。 然而武人之间终有胆大之人,光天化日之下,也有人敢与妖邪一斗。 有人搭弓射箭,箭矢飞出数尺,便叮叮当当自动落地。有人持刀往前,可才迈出两步,鞋子和脚就像是被胶粘在了地上,怎么也迈不动。若是骑马者催马上前,马儿也怎么打都不动。 到后面干脆手中武器像是变得有数十斤那么重,纷纷垂落,一只手根本举不起来。 至此官兵们已经个个胆寒。 街道二楼也纷纷传来惊惧之声,百姓们连忙把窗户关上,不敢多看。 怪狐则依旧对他们毫不理睬。 其它普通狐狸似乎也很惧怕它,吓得瑟瑟发抖,迈不动步,等它走得有些远了,才反应过来,纷纷趁着这空隙逃离当场。 宋游依旧靠墙站着,身边是三花娘娘与枣红马,马儿头顶上站着一只燕子,四双眼睛姿态几乎一样,扭头看着这狐狸。 狐狸也好像察觉到了他们的目光,觉得不对,走着走着,步伐忽然一顿,回头朝他们看了过来。 那双眸子中第一次闪过惊讶。 “呼……” 邪风一吹,狐狸就不见了。 官兵们手上的兵器、被粘在地上的鞋脚也是这时才恢复正常,只有猎犬们仍旧心中惧怕,缩着耳朵和脖子,不敢往那边看。 “那是什么妖邪?” “奇了怪了!” “现在怎么办?” “回去禀报监军吧!” “这太邪门了……” “那有个道士……” “别理他了!快走快走!” 众多官兵带上自己捕杀的狐狸,纷纷离开此地,百姓亦是不敢开门开窗,一时间整座扶摇城好似只剩下道人一行。 “那是什么?” 小女童回头看向自家道士。 “风狐。” 站在马儿头上的燕子回答她。 一行人继续往前,马蹄踏着青石,在安静的街道上传出得得声。 走着走着,身边又起了风。 这时的风要柔和了许多,却吹得警惕的三花娘娘浑身一寒,差点原地蹦起后空翻,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扭头一看—— 不知何时,身边又多了一只狐狸。 正是先前那只长眉怪狐。 在三花娘娘毫无觉察之际,那只怪狐已经出现在了他们身边,正迈着随意的步伐,与他们并排行走。 小女童浑身汗毛直竖,扎了丸子头的头发都蓬松了一点。 只见那狐狸扭头,看向他们。 一张口,竟口吐人言: “伏龙观的传人?” “正是。” 道人也转头与它对视,脚步一点不停,稍作思索:“足下见过我观的扶阳祖师?” “我没有活那么久,但我见过天算道人。” “天算师祖……” 宋游略微有些惊讶。 “没想到吧?当时大晏的忧患比很多人想的更严重,那时天下就该乱了的,只是你家天算师祖太高明了,不仅为天下续了命,甚至手法高得很多人都没有意识到那时的大晏已经踩到了乱世的边缘。不知多少人为他所用,巩固天下,而自己与别人都不知晓。”怪狐边走边说,“后来几十年大晏越发繁荣强盛,已到前无古人的地步,后面几百年也不会有来者了,大家就更不会这么认为了。” “没想到。” 宋游诚实的回答道。 不过风狐说的话,他是信的。 都不用信风狐说的话,只需听它见过天算道人这一句,就已经知晓,当时天下已到了风云大变的边缘。 “你呢?”怪狐扭头直盯着他,“你不会也想为天下续命吧?” “可惜在下没有师祖的本领。” “这倒也是,伏龙观这么多代传人,恐怕也没有哪个的本领大于那个人了!” 宋游听完只是抿了抿嘴,不置可否。 伏龙观传人代代不同,各有所长,也许能力确有高低,不过这怪狐这么说,也只是它自己的看法——传说风狐善于占卜,能知未来,伏龙观众多传人中它只见过天算道人,恰好天算道人又与它的本领重合,它对天算道人格外推崇也很正常。 “不过我看你比你那师祖还特别些……”怪狐直勾勾把他盯着,语气忽然变得很尖,“你定是有别的更了不起的本领!” “不敢当。” “是什么是什么!” 怪狐忽然像是疯了一样。 “足下……” “快告诉我快告诉我!” “冷静一些。” “……” 怪狐神情一顿,瞬间又冷静下来,扭头看了眼前边,又继续转头看他们:“反正我早晚也会知道的。” “足下又为何来此呢?” “你不知道?” “不知道。” “你怎会不知道?” “在下说了,在下没有天算师祖的本领。” “你居然不知道!” “……” “你告诉我你有什么本领,我就告诉你我为何来此,这里又为何妖邪汇聚,怎么样?” “在下修四时灵法,本身妙用无穷,其余法术也学了不少,精于斗法。” 怪狐一听,却陡然又急了,疯喊道: “不是这个!不是这个!” “那还有什么?” “不是这个!” “足下不想说就算了。” “……” 怪狐顿时一愣,憋得不轻。 一行继续往西城门走,一路无人。 怪狐纠缠不已,这道人却都不答,甚至说他不想听此地的秘密了,这可怎么能行? 自己都准备好要答了,不答会死的。 “此乃龙兴之地!” 怪狐主动对宋游说道。 “……” 宋游脚步不由一顿。 怪狐见状,顿时就很满意,随即又边走边说:“天下要乱了,啊不,已经乱起来了,我已经感觉到有人给它续命了,不会是你干的吧?” “……” “要乱咯!要乱咯!” “……” “下朝皇帝,就出在这里!” 怪狐在街上旁若无人的喊道,好在狐狸声音本来不大,加之身处风中,也传不了多远。 “足下。” “嘤?” “听说风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可占星卜卦,逆知未来,又有千年之寿。”宋游语气平静,稍稍一顿,“却为何从未见过千年的风狐呢?” “你说呢?” “依我看,皆因管不住嘴。” “嘎嘎嘎……” 怪狐却是大笑起来,笑声如小儿。 风一吹,消散无踪。 前边已经是西城门了。 小女童顿时疯狂扭头,四面八方到处看,也像是抽风了一样,脚步却不停,但找了许久,也没找到那狐狸去哪了,这才收回目光道: “它走了吗?” “走了。” “这个狐狸会说话!” “不会弹琴。” “唔……” 三花娘娘愣了一下,随即摇头晃脑,倒也不影响她继续发问: “狐狸都是疯子吗?” “狐狸本身精力充沛,性格跳脱,高兴起来就会有些神经质。”宋游如实答道,“但那风狐虽叫风狐,其实不是狐狸。只是长得像狐,它与那些在城内聚集成灾的狐狸多半也没有关联。” “那它是什么?” “是天生地养的精灵。” “天生地养……” 此时一行人已经走进了西城门。 进入门洞,光线一暗,穿过门洞,光线恢复,外头已是连绵的山,官道蜿蜒山间,看不到尽头。 小女童依旧扭头也仰头,望着道人,一张脸清秀干净,眼中是清澈的不解:“那为什么它叫疯狐,那个狐狸不叫疯狐?” “风,是吹风的风。”马儿头顶上的燕子小声纠正道,“风狐走到哪里,必然起风。” “亦是风起云涌、风云变化的风。”道人拄杖走在官道之上,声音柔和的补充,“纵观历史,风狐现世之时,必是风起云涌之际。” “纵观历史!” “是……” “唔?历史也有一片天空吗?” “有……” 宋游低头看她,平静答道:“很广阔呢。” 第四百八十八章 长京之乱 绿色镜子一样的湖面,绿得深邃,倒映着远山与天云。 湖畔便是一条黄土路。 道人领着枣红马行走其中,马儿身后还有一只似乎每一步都迈得谨慎犹豫的猫,当这一行人从湖边走过,他们的身影便也出现在了湖里。 “倏……” 静谧深邃的湖面中又多了一只燕子的倒影,划空而来。 燕子稳稳落在马儿背上。 “前边就是络州了。” “到络州了啊。” 宋游也抬头往远方看了一眼,可惜只能看见成堆的山和燕米地,烈日炎炎,前路见不到头。 “日上三竿,该是吃午饭的时候了,也到了太阳最晒的时候,我们要不要找个阴凉地休息一下,吃个午饭、睡个午觉再走?” “午觉就不睡了,不过确实该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吃个午饭。” “前边就有一棵大树,树下有一片空地,很荫凉,有人在那里歇过凉。” “那正好。” 宋游好似也看见了那棵树。 身后的三花猫走到了湖畔边缘,探头往湖中看去,似在凝视自己的倒影,过了会儿才收回目光,扭头看向道人:“正好,这湖里有鱼,等下就让燕子去给你捡柴,三花娘娘先来钓几条鱼,钓到你就吃鱼。徐家送给我们的干肉吃完之后,你都三天没有吃肉了。” “湖边没有树荫,很晒呢。” “三花娘娘有斗笠。” “那便辛苦三花娘娘了。” “在徐家的时候你怎么不吃耗子?” “……” 宋游无奈的摇了摇头,好气又好笑:“你这小东西,怎么那么倔强呢?” “你这大东西,怎么那么倔强呢?”三花猫迈着小碎步过来,毫不犹豫的学了他的话,只是语气要严肃一些,“要是你在徐家吃了耗子,你就知道耗子有多好吃了,然后走在路上,你就再也不用担心没有肉吃了。” “三花娘娘用心良苦。” “等着三花娘娘钓的鱼吧。” “莫钓太多,天热,吃不完会坏掉。” “知道的……” 这点小事,三花娘娘自是知道的。 宋游也继续往前走去。 最近几日他的行程一直比较赶。 虽说也没有一昧的赶路,然而行走的速度较之往常也明显变快,路上的停留变少,少了些许悠然,这其实是不由自主的事。 风狐说,天下已经乱起来了。 这是很可能的事。 此地距离长京所在的昂州毕竟还隔着两个州,并不算近,受限于交通和信息的不便,若是朝中有变,短时间内消息不见得传得过来。 纵观历史,常有这种情况。 有时朝中变动,边疆地区要很久才能反应过来,极端情况下甚至王朝已经亡国数年,仍然有地方不知道或是不愿相信。 有时大军压境,战乱已经到了河对岸或是前夕,然而一江之隔、一夜之差的百姓非得等到战乱已经到了面前才能反应过来。即使如此,寻常百姓仍然难以清晰地知晓动乱的全貌。 何况现在应该只是开始。 大晏正是盛世,民心汇聚,自打塞北臣服之后,整个大晏周边,再也没有可以威胁大晏的对手。 内部虽说矛盾积压严重,各地军镇手握大权,还有一个宛如不可战胜的陈子毅,可前些年传进来的燕仙良种暂时填饱了百姓的肚子,陈子毅又并没有谋反的心思,而他和老皇帝又能轻松镇住别地的军镇统帅,如此一来,大晏很难一上来就爆发江山沦陷、天地崩塌般的大乱。距离狐狸说的改朝换代应该还有不少年。 如今的动乱多半从长京内部起。 乃是盛世之乱。 这等盛世之乱很特别。若是动乱不继续扩大,引发更严重的后果,无论谁输谁赢,当时各地的百姓都很难清楚事实的全貌,往往只有很多年后那些由史官和士人著作的书籍流传开来,后人翻看查阅,这才知晓,当时原来是那么回事。 而这几天来,宋游走在官道上,确实遇到不少邮差,打马匆匆而过。 这似乎是一种说明。 燕子说的那棵大树是一颗黄葛兰,长得极其高大而茂盛,在地上投下大片的阴影,树下自然寸草不生。 想来路过的商旅行人也常在树下遮阳避雨,地面被踩得平整坚硬,还有人搬来了石头,已被众多屁股坐得光滑,也有人垒起了灶台,这么多年也没有人把它拆了去,而是不断往下传,亦不知为多少旅人做过饭了。 宋游走近之时,便闻到了一阵幽香。 抬头一看才发现,此时正是黄葛兰开花之时,满树的玉花。 黄葛兰的花白中透黄,如玉似的,花瓣纤长而易掉,亦在地上铺了一小片,香气让人闻之心情愉悦,似乎上天也想让宋游在此歇一会儿。 “那好吧……” 宋游仿佛自言自语般,从枣红马背上取下行囊,放在地上,又取下钓竿,将之递给身边童儿,接着又取出盐料。 燕子亦化作人形,去为他捡柴。 宋游很快便在树下烤起了鱼。 三花娘娘用草叶子钓上来的大草鱼,提过来就已经剖洗好了,改刀腌制,只用一根木棒串着,架在火上慢烤,偶尔均匀的洒点油上去,香气便随着树下柔风慢慢传播开来,牢牢吸引着女童的目光。 随即宋游轻洒盐料。 女童亦是随着他的动作而移转目光,一个细节也不愿错过。 就在这时,她却忽然扭过头,像是听见了什么动静,看向道路左边,随即便不移开目光了。 一群江湖人顶着烈日走了过来。 江湖人洒脱,边走边谈话。 在宋游看得见他们的时候,他们也看见了树下这一群人,说话的声音下意识停了一下,待看清乃是一名道人之后,这才恢复了轻松,但似乎也没有再讨论先前的话题了,而是抱怨起今日的炎热。 这群江湖人显然也是打算在这树下休息的,走过来后,打量了一眼宋游,还和他搭了几句话,这才全部坐下来。 年纪大的坐在石头上,年轻的便席地而坐,拿出馒头分食,又取来水囊轮饮。 宋游的鱼也差不多好了。 三花娘娘在湖边取了一片莲叶,便用来当餐盘,一大一小两人各拿一双筷子,时不时还喂一点给燕子,吃得十分畅快。 对比之下,江湖人的馒头虽然也是带馅的,可毕竟凉了,再加上宋游洒了诸多调料上去,烤得微焦的鱼肉加上高温激发出的香料味道,那群江湖人也忍不住连连向他投来目光。 实在憋得难受,干脆别过眼去,继续讨论起先前的话题,好转移注意力。 “那现在长京是谁在管?” “自然是顺王在管!” “不知这明德能到何时哦……” “管它的呢!莫要打大仗就好,真要打的话,也别打到咱们这里来,能过几天安生日子也不容易!” 宋游闻言不由一愣,转过头去。 江湖人还在闷头讨论。 “可是太子和陛下往逸州逃去,为何络州也会如此紧张呢?” “不要乱说!” 立马有年长者喝止了年轻人,同时扭头看向宋游那边,刚好与宋游投过来的目光相触。 好在宋游是个道人,让他轻松了不少。 宋游则趁此机会,正好问道:“不知几位说的是什么意思?长京怎么了?” “先生还没有听说?” “后边好像都没有听说。” “也是,消息还没有传到这边来,不过想来也快了。”稍微年长些的江湖人倒也没有不答他的话,只是也斟酌着用词,“我们也是听说,原本拱卫京师的军队忽然进了长京,说是太子篡改陛下诏书,又挟持陛下,想要图谋不轨,原先大的那位皇子,也就是现在的顺王奉密诏进京,现在长京已经是顺王说了算了。” “竟是这样……” 宋游愣了一下,随即又问:“那几位刚才说的,什么往逸都去,又是什么意思呢?” “这……这就是传闻了……” 年长些的江湖人顿时警惕了几分。 “那便算了。” “嗨!也只是江湖传闻,先生若是往前走,自然便知晓,如今前边已是传言满天飞,什么离谱的话都有。”江湖人说着,犹豫了下,“便是说太子带着陛下和一些文臣,一同往逸都方向去了。” “逸都……” 宋游暗自思索着。 这名江湖人用词很讲究,既没说是太子胁迫陛下,也没说是太子和陛下一同,没有用逃,没有用迁,倒也是有些玲珑心。 这倒是和他原先所想的差不多。 原先一大一小两个皇子中,大的那一位本就要比小的那一位更有胆识气魄,更像那位老皇帝。小皇子虽是嫡子,可皇后母家失势已久,就算落魄得最厉害的太尉府也在几年前没了,反倒是大的那位母亲受宠,母家本是将门,出了许多将军,掌握着长京周边的禁军。 大皇子这般的性格,也天生容易得到军阀将领的拥护。 何况当时不少人都能看得出,在两位皇子之间,皇帝明显是更喜欢也更满意与自己更像的大皇子的。 要是老皇帝早些立储,便有大把的时间和精力来给太子铺路,废除大皇子母家势力,可他一拖再拖,拖到最后不知他有没有这个心,是否仍是那副天下无人敢违逆他的不可一世的姿态,反正就算他有心,恐怕也没有那个精力了。 拖这么久,不知多少人已站到了大皇子的身后,已是利益相同。 大晏开朝二百多年,天下矛盾积蓄已久,阶级也久久没有换过了,不知多少人在眼巴巴的等着机会,要往上走。这次动乱若不早些结束,恐怕要牵一发而动全身。 “太子与陛下既是往逸州去了,顺王就算要追,也是与这边完全相反的方向,为何刚才听几位说,这边也有些异常呢?” “那谁知道?只是听前边有不少人说,看见过大队人马在行军,队伍长得根本看不到头。”江湖人说道,“许是络州和余州的守军,接到了不知哪一方传来的调令,要做个什么。” “多谢告知。” “江湖偶遇,只是缘分。”江湖人与他拱手,“路边闲聊,不留名姓。”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宋游也连忙拱手回礼,连声说道。 江湖人歇了一会儿就走了。 只留宋游继续吃着烤鱼,在这路旁树荫之下,避着烈日。 这显然是很平常的一个下午,烈日下的余州和先前毫无两样,他倒是走在半路听见了远在数千里外的消息,身后的余州人却丝毫不知,这个有史以来最强大鼎盛的王朝,都城已经发生了剧烈的权力更迭,期间血腥暴力,无人提及。 第四百八十九章 不是天算,亦非扶阳 络州山间。 道人坐在官道旁的青石上歇息,路边仍是成片成片的燕米地。 这个时节,燕米已经熟了,只是还没有老,每颗果实上都挂起了紫红或褐色的须,这仿佛又触动了三花娘娘的某种癖好——趁着道人休息,她独自走到了燕米地边上,将这些燕米的青红姹紫的须全都当成了头发,细心编出各种各样的发型。 限于身高,有时不得不踮起脚。 单麻花双麻花; 单马尾双马尾; 单丸子双丸子。 道士给她编过什么,她就给这些燕米编什么,每颗都不相同。 宋游则坐着思索。 如今进了络州已有几天了。 络州的消息确实比身后的余州来得快。路旁茶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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