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出游历了。” “先生可算回来了。” 小女童被道人抓着手,跑不开,却也扭过头,直直盯着那名背对着她站在墙脚的孩童。 “后来可换了?” “后来去东和县青霄观找观中的老道长换了一个。原先想着娃儿体弱多病,便取了一个安字,想平安,那游卦先生却说,我们心是好的,只是单字的名太贵重,我们平头百姓担当不起,叫我们换个二字名,老道长取名叫求宁。”妇人说道,“现在我家娃儿虽还是常有些小病,不过总归是没有闹过以前那般吓人的事情了。” “那东和县青霄观的老道长我们也曾听闻过,是个德行出众、有修行的人,他取的名字应当不会差。” 宋游也没有说换名字有没有用,只是若单纯想讨个吉利,找个明明道行一般却甘愿为民众冒险驱邪的老道长来取名,定是再吉利不过了。 这时只听哒哒哒的一阵脚步声。 街角撒尿的孩童跑了过来,瞬间跑到妇人身边,伸手环住妇人的腿,以做依靠,很畏怯的看向道人与小女童。 “这就是我家娃儿!”妇人说道,“这是救过你命的神仙,还不快向神仙问好!” “……” “说见过先生!说!” “见过先生……” 小男孩怯生生的喊了句。 “这么大了呀,长得真快呀。”宋游露出了微笑,向他点头道,“有礼了。” “小孩子就是长得快。” “对了——” 宋游正好想起当初为妇人指的济世堂和定期义诊的陈大夫,记得他是蔡神医的学生,后来在禾州偶遇蔡神医,还曾说起过他,蔡神医将自己毕生所学医术的本质道理写成《蔡医经》,几番波折,最终将半篇手稿放在了学生陈大夫那里,宋游因此格外留意。 “当初治好令郎的是济世堂的陈大夫吧?” “就是。” “陈大夫如今可好?” “这……” 妇人却有些为难,随即叹了口气:“前两年济世堂不知为何起了火灾,陈大夫虽未被伤到,然而整间济世堂也被烧得干干净净,陈大夫大半生的积蓄都在那些药材里了,都被烧没了,听人说,还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也被烧了,陈大夫此后抑郁懊悔,迅速消瘦,去年一病不起……” “怎会如此?” “谁说不是呢!好人没有好报啊!陈大夫为善多少年,救过多少百姓?听说当时济世堂起了火,四周邻里百姓都去救,潜火军也到了,就连官府的捕役都感念陈大夫的品德,主动去救火,大家伙在灰烬中搜寻银钱,没有一个人往自己怀里揣,但从灰烬里找出的银子却不足百两,便已是陈大夫的一生积蓄了……”妇人说道,“你说去哪找这么好的人啊?这鬼老天!真是眼睛瞎了!” “这样啊……” 宋游面色沉凝,若有所思。 “先生这是去哪……” “正要回家呢。” “我们也是来逛逛,快过年了,扯点布给娃儿做件新衣裳,小子长得快,一件衣裳很快就穿不得了。” “那夫人便忙。” “先生也忙……” 道人与之道别,拉了拉正凑过去问人家孩子撒了尿怎么不埋起来的自家童儿,有些思虑,继续往回走。 猫儿懂事,这时倒是乖巧了。 第三百五十三章 分水刀与神灵 “吱呀……” 宋游推开了房门,提着女童的手,让她先走进去,自己随后跨入。 然而刚一进门,宋游就觉察到了几分不对。小女童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神情顿时凝重了几分,仰头左看右看。 最终两人将目光锁定在了桌上。 桌上放着一柄匕首。 木柄,直身。 “呼!” 屋中突然起了白烟,似云似雾,里头隐隐有雷霆肆虐,云烟中显出一道威武的身影,满身神光。 “分水刀已还给你了,来历我也查了一遍。”云烟中的神灵说道,似是怕扰民,这回声音倒是正常音量,可不知怎的,仍觉得回音重重,仿佛这声音在耳膜边不停地敲响,“这柄分水刀来自隐江水神,打造于千年前,大约在八百年前遗失民间,随后不久,隐江水神就因为礼器遗失加之渎职而被惩罚削职,慢慢消亡了。” “隐江……” 宋游记得这条水系。 “隐江起于昂州,长京南下不远就是它的开头,玉曲河的水就汇入隐江,随后一路流经丰州、尧州,东流入海。隐江现在也是一条大河,不过千年前比现在气势更大。”周雷公给他简单讲了一遍隐江,随即又对他说,“我只能替你查到,隐江水神的礼器确实曾无意流入凡间,散落的地方是在尧州隐江江畔的郑溪县,当地迄今仍有传说。” 周雷公说着顿了一下: “此虽神灵礼器,也算是神灵之事,不过我该做的,除了查清它的流向,证实之后,最多只是将之从人间拿回来,免得其祸乱生灵。既然已经到了伏龙观传人的手上,便也不再算是人间。至于它是如何从凡人手上流到塞北去的,这便是人间之事了。” “明白。” 宋游对他拱手:“多谢雷公。” “无事我就离去了!”周雷公仰头居高临下盯着他,“左右也无香火可吃!” “雷公请稍等。” “还有何事?” “雷公可知丰州业山之事?” “非我职责,不知!” “那雷公可听说过蔡神医?” “与我雷部何干?” “说来巧合……” 宋游干脆从桌边抽来板凳,在桌边坐下来,面朝周雷公,随手拿起桌上匕首,递给了自家童儿,然后闲聊般与他讲述。 讲起蔡神医将毕生所学医术的本质道理写作《蔡医经》,愿助世人知晓疾病与疗法的本质,遇见疾病不再恐慌,不再盲目胡猜乱想,也不再盲目的通过求神请佛及别的奇怪方式去治疗,然而一路磕磕绊绊,鼠啮虫蛀,好不容易写成,又经几次灾祸,大雨倾盆,泥石淹没,盗贼偷窃。 最后还有陈大夫之事…… 周雷公听得连连皱眉。 “山中常有风雨,地龙翻身也只是天地异象,与神灵无关,盗贼入室行窃也是人间常有的事。而长京多为木楼,天干物燥,常有失火,你说的这些都有可能是巧合。”周雷公说完深吸了一口气,“只是若你说的真是实话,巧合也确实有些多了。” “雷公为人正直,刚正不阿,这才说与雷公听。”宋游对他说道,“想问问雷公如何看?” “你怀疑神之不神、暗中作乱?” “都有可能。” “这些事最近都是两年前的事了,更早的都在十几二十年前了,查起来实在太过困难。”周雷公沉声说道,“如今北方初定,北方以外的地方积攒了一大堆妖邪祸乱之事,越州牛妖被灭之后,天宫将整个白犀一族列入了诛杀名单中,却有不少妖怪跑掉,不知所踪,我雷部也得查明。等我忙完手头上的事情,闲下来了,定来查一查。” “雷公不急。”宋游说道,“没有责令让雷公查清的意思,更没有非得让天宫自查,只是觉得巧合有趣,想说与雷公听。” “放心!我不会泄露天宫!” “……” 道人不禁与他对视。 “多谢。” 宋游拱了拱手,不隐瞒了:“若雷公查出,怕惹麻烦,告知于我就是,神人有别,天凡有隔,这种麻烦……” 道人说着露出了笑容: “在下不怕。” “你们伏龙观得天道眷顾,怕什么?”周雷公冷眼说道,“无事我便走了!” “下次若能再见,定为雷公上一炷香。” “哼!” 周雷公冷哼一声。 随即在云雾中一坐,坐得端端正正,上身挺得笔直,将头一仰,威严无比,好似庙宇中的神像一般。 “呼……” 一阵风吹过,云雾散去。 道人则依旧坐在原地,沉思起来。 周雷公说得不错,这些都是世间常常发生的事,都有可能是巧合,是天灾人祸,是造化弄人,是天意不许,而且时间隔得远,很不好查。 哪怕就是两年前济世堂失火也不好查。 长京多有木楼,天干物燥,本就容易失火,不然养着那么多潜火军做什么?甚至于这年头的潜火军都已经有了专门的装备,十分先进,可以从楼下精准把水打到楼上去。干燥的环境,稍有不慎,就会着火,有时自己都会着火,若真有不属于凡间的力量做点什么手脚,做得小心一些,恐怕即使是长京城隍也察觉不出来。 只是巧合实在太多…… 宋游倒没有见过这半部《蔡医经》,只听蔡神医说过,是能颠覆当世很多官吏百姓对于疾病认知的一部书,甚至就连很多名医看了这部书也许内心也会受到不小的冲击。若他们知晓了疾病和医术的本质,就等于被启了蒙,集思广益之下,也许《蔡医经》也只是一个引子了。 宋游坐在原地发起了呆。 “道士。” 三花娘娘很快走了过来,声音使他从发呆中脱离出来,扭头看去时,便见她手上抓着一只耗子,还是活的,用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给你玩!” “……” 宋游礼貌推开了她的手: “心领了。” “很好玩的!” “三花娘娘去睡一觉吧。”宋游对她说,“明天我们出一趟门。” “去哪里?” “去北钦山,拜访蔡神医和蛇仙。” “哦好!” “快去睡吧。” “那三花娘娘去睡觉了,把这个耗子留下来给你玩。”三花娘娘伸着手,“你这样玩,你把它丢掉,假装不去看它,它就会偷偷跑,它要是不跑你可以拨一拨它,等它一跑,你就去撵它!” “学会了。” “拿着吧!” “不用了,谢谢。” “为什么?” “……放这里就好了。” “好的!” 小女童放下耗子,便上楼去了。 道人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让这可怜的小家伙自行离去。 自己干脆煮起茶来。 万万没想到,没一会儿,自家三花猫又从楼上下来了,口中叼着一只耗子,走到他面前放下来,看了他一眼,才转身上楼。 仔细一看,还是那一只。 …… 几天之后,北钦山上。 风一更,雪一更。 道人穿着道袍,冒着风雪前行,身后一只三花猫在雪地里牢牢跟着他,天上则飞着一只燕子,只剩了一个小点儿。 山峰彻底成了雪色,村落茅屋都得仔细分辨,茫茫雪地中几乎找不到路。燕子也只能给他辨别大致方向,无法替他寻找蔡神医的茅屋,甚至燕子也分不清哪里是路,哪里是土。 宋游照着记忆,终于找到蔡神医的屋舍。 这是第三次来到这里了。 所幸还隔着一段距离时,宋游便看见了从茅屋顶上冒出来的炊烟,走到近前,虽然屋门紧锁,可里头明显是有人声的。 这一次注定不会再跑空了。 “喵?” 猫儿扭头看他。 道人则走上前,敲响了门。 “笃笃……” 里头很快就传来了脚步声。 “吱呀……” 一道有些干涩的声音。 门被打开了。 里头站着的是一个大约三四十岁的中年人,正是蔡神医的徒弟之一。 双方相见,道人微笑行礼,反倒是徒弟愣了一下。 “先生!” 徒弟连忙扭头对身后喊了一声:“师父,宋先生来访!” 随即收回目光,连忙将门大开,对他说道: “外头风大雪重,先生快快请进!” “打扰打扰。” 宋游站在门口,拍落衣上的雪,三花猫也站在门边,抖一抖身子,抖落一地雪和水,又挨着挨着将四只脚也甩了甩,甩掉雪和寒意,这才随着道人一同走进门槛,走进茅屋中。 燕子则停在了屋檐下窗台上。 徒弟立马关上了门,将风雪关在门外,屋内烧着炭,倒也暖和。 这时里头也连忙走出两道人影。 其中一人还在穿衣。 正是蔡神医和另一名徒弟。 “哎呀!见过先生!” “见过神医……” 几人互相行了礼,这才站直。 蔡神医面上苍老更重了几分,对他说道:“听阮姑娘说先生将要来访,老朽已是恭候多时了。” “不敢不敢。” 宋游说着环顾一圈:“那位女侠何时离去的呢?” “前两天,刚走。”蔡神医说道,“老朽在山下坐诊,劳她在这大雪中等了好些天。” “原来如此。” “先生请坐。” 蔡神医连忙招呼他在火炉边坐下。 两人一见,都是唏嘘不已。 第三百五十四章 最爱与神斗 “当初与先生分开,治好了归郡大疫过后,我们又沿着禾州光州行走,一路走过,听见好多先生的传说……” “我们出了越州过后,亦听见过不少神医的传闻,民间百姓无一不津津乐道,想来即使千百年后,这方天地定然也会流传神医的大名。” 两人说着当初分别后的事情。 三花猫端端正正的坐在地上,烤着火炉,身体面向火炉的一面慢慢冒起了若有若无的白烟。 “对了——” 宋游与之相谈许久,算是讲完了旧事,这才对蔡神医说道:“前几日走在大街上,遇见一位夫人,与之谈起济世堂的陈大夫,这才知晓,陈大夫已经不在人世了,不知神医是否知晓?” “自是知晓的。”蔡神医说道,“我们早前就回来了,只是之后听说竞州闹了天花,这才又去了竞州,是早就知晓了的,早就知晓了。” “神医节哀。” “唉……” 蔡神医不禁叹了口气,眉目间是浓浓的忧愁,语气中又有些许责备与自责,多种情绪组成了复杂的忧伤:“他也是傻,不过半部医经,我又不止留了一份,他那里也只是三份中的一份,何况就算全部烧毁了,又算得了什么呢?反正是我写的,只要我还活着,想写都能写出来。” 宋游细细品悟着他的话,尤其是那句“只要我还活着”,总觉得有些深意。 “不知神医身上带的那份可还在?” “……” 蔡神医沉默了下,这才摇头:“也许天意果真如此。” 宋游便看向他身后的中年人。 这名跟随神医学医的徒弟说道:“我们回来的路上,坐船走水路,师弟背着行囊,上船时一下子没踩稳,摔到了河里去。虽及时救上来,行囊中的手稿也被油布包裹着,可到底还是被水沾湿了些。正好那天出太阳又无风,我们怕它又坏掉,只好把它拿出来晾干,然而晒着晒着,不知怎么突然起了一阵风,我们疯抢也没将之抢回来。” “都怪我,上个船都走不稳。”另一个徒弟说道,“真是没用。” “也怪我没有看好手稿,该拿更大些的石头压住,就不会被风吹跑了。不然在离河远一点的地方晒,也许被吹跑了也能找得回来。” “到底还是怪我。” “师弟莫要自责……” “你们都别内疚了。”老神医开口说道,咳嗽了两声,“天意弄人,怪不得谁,也许老天就不愿意我这老头子将这部经书写出来。” “……” 宋游不知他说的天意是上天还是天宫,加之不知具体情况,也就不做评价,转而问道:“听说还有最后一份在蛇仙手里?” “正是。” “那份可还好?” “那份还在。”老神医又叹又笑,“蛇仙毕竟是蛇仙,不像我们这般愚笨。” “这样啊……” 宋游眯起了眼睛:“不知如今手稿何在呢?” “还在蛇仙那里。” “哦?”宋游来了几分兴趣,“神医没有将之拿回来吗?” “暂且寄存蛇仙那里。” “神医不将之拿回来誊抄续写吗?” “我等愚笨,若将之拿回来,怕还没誊抄完,便又遗失了,更别说写完了。” “……” 宋游保持着手指张开,靠近火炉取暖的姿势,目光却盯着这位神医,随即露出了笑意:“看来神医也觉得这太过于巧合。” “皆是天意。” 蔡神医神色落寞,只顾着叹息。 “神医误会了。”宋游弹了弹自己身上的道袍,“在下虽是道观出身,平日也着道袍,别人说我是道人,叫我先生,我都不反驳,但其实在下只是一名假道士。我家先祖立下传承时,这天下间不仅没有天宫,连道教也还没有,之所以建了一间道观,不过是为了便利罢了。” “先生不是道士?” “假道士。” “这么说来,先生不供神灵?” “不供神灵,不敬天宫,只敬苍天。”宋游顿了顿,“只是以我伏龙观对天道的了解,天道是不会这般捉弄于神医的。” “竟是这样!” 蔡神医愣了一下,随即满脸羞愧,凑过来拉着他的手对他说:“知晓先生本领通天,好比神仙下凡,又知晓先生一心为民,万里除妖,老朽与先生本已走过一段路程,知晓先生本性,竟还疑惑先生,实在是……” “无妨。” 宋游垂眼看着他的手。 知晓这年头的人确实有这习惯,执手而谈,抵足而眠,都是很正常的,尤其老人家,更不好控制自己的情绪。虽然宋游并不习惯这样,但也任由这位老人家抓着自己的手。 “因此神医尽可直言。” “这个……” 宋游见他依旧不太敢说,正好知晓他想说什么,索性便微笑着替他讲出来了:“那便是天上有神灵不愿医经问世了。” “这……” 蔡神医吞吞吐吐,终究是叹了口气:“这实在是太过巧合了些。” 这年头的人对于三尺之上的神明有敬畏是很正常的,宋游并不逼迫他,只是对他问道:“可是神医今后又有何打算呢,是继续写下去,还是就将那半部医经放在蛇仙处,不再写下去了?” “屡次天灾人祸,虽都未伤到老朽,可这么二十几年来,也疲累不堪。”蔡神医虽是如此说着,却是满脸遗憾,“老朽虽薄有名气,上至王公贵族,下至百姓黎民,都对老朽有几分敬重,可若真……真命运如此,老朽又如何能与天神争呢?” 宋游听出他不是不愿,而是有顾虑,就是脸上的疲倦,也不是写疲倦了,而是因这些意外而疲倦了。 不过他也没有直问,那样似乎会给人一些压力,只是说道: “我们今天下午会去北钦山深处拜访蛇仙,蛇仙毕竟是我师门长辈,若神医年事已高,已经不能再写出一次下半部了,那也就罢了。神医也大可不必因此而自责,世间黎民百姓自有他们的造化,生灵也总会找到出路,也许,也许真是天命如此。” 老神医侧耳听着,没有说话。 “可若是蔡神医心有不甘,仍想写完剩下半部医经,便可向我说明。在下可以试着说服蛇仙,请求蛇仙允准神医去湖边茅舍写完医经。” “蛇仙能同意?” “蛇仙是仰慕神医品德的,加之是我师门先祖,若诚心恳求,虽是有些麻烦他了,但也许是能成的。” “就算写成……” 蔡神医依然犹豫:“怕也难以拿到山下去刊印,流传于世。” 宋游听见他说这番话便知道了,他对自己这部医经屡次三番出的意外已经有了极大地怀疑,口中说是意外,念着天意使然,但绝对觉得有鬼。 想想倒也正常。 这些事情都发生在蔡神医的身边,蔡神医作为亲身经历者,自然比宋游这个听闻者能感觉到更多细节,也许冥冥中有更清晰的感知。加之人到蔡神医这把年纪,又有他的经历,对于有些事情,就算从未接触过,应该也有隐晦的认知。 “蔡神医可请两位高徒先誊抄半部,由在下带走,接着写下另外半部,仍旧分作两份,留在蛇仙那里,等在下下次回京,再将之带走。” “这个……” “神医凭心做决定即可。” “……” 蔡神医低头看炉中火,却只是短暂的沉默,便抬起眼帘,两手握着道人的手,感慨不已:“说来老朽此次行走北方,尤其是归郡,对于医术以及融入病症的邪法都多了些体悟,正想加进医经里……” “看来神医决定好了。” “学医之人,本来就要和鬼神斗。” 这位神医微眯着眼睛,好像老眼昏花,又好像还是那般惊怒不形于色的神医风采,不过此时身上却透出了世间难得的坚定。 是二十多年以来四次著书的倔强。 “只是先生……当真不怕神仙?” “在下也不知是不是有些神灵作怪,只是医经到了在下手里,便如到了蛇仙地界,若是巧合,在下定尽力保证它的完好,若是天意,在下便得与天道好好说一说,若是神灵……” 宋游停顿了一下,微微一笑: “神之不神,就该湮灭,在下历来是个温和的人,不过家师脾气却不好,历代先祖中也有不少脾气不好的,要说他们啊,最爱与神斗。” 道人语气如常,好似只在说笑,然而蔡神医等人听了,却能清晰体会到其中的自信与对一小部分神灵的轻蔑。 忽然想起那冰封十几载又化掉的雪原,那平原上突兀多出、来自数千里外的大山,想到人们绘声绘色的描述,想到那些北边的除妖故事,再想到自己与之相伴归郡时对他秉性的了解,顿时心中安定下来。 …… 下午风雪更大了。 宋游辞别蔡神医,请天上的燕子帮忙寻找深山中一片有茅屋的小湖,为自己指个方向,便向那方走去。 蛇仙似乎早知他会来—— 没有走出多远,大约是从北钦山人间地界走入人迹罕至的深山时,地上便多了一道巨大的蛇路,宽有近一丈,压平了杂草,拨开了积雪,自然也拨开了冬眠的荆棘。似乎是给他造了一条通往深山的路,方便他行走。 第三百五十五章 愚民的何止朝廷 宋游没走多远,却看见前边有一匹马。 是一匹枣红色的马。 北元马的样貌,有些瘦弱,一身皮毛颜色在这冰天雪地里实在显眼。 刚一看见,这马就跑了过来。 “咦?” 宋游倒是有些意外,待它停在自己面前,便不由问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 “那倒是有缘。” 道人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身后的猫儿则是欣喜万分。 说来还真是挺有缘。 与枣红马分开的地方明明是长京的另一个方向,而此地距离长京也算不得近,这匹马竟然跑到了这里来,而且刚好跑到了这里与他相遇。 应是北钦山灵气浓郁的缘故。 “那便走吧。” “……” “我们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离京了,这段时间你愿意在哪就在哪吧。” 道人一边说着一边循着蛇路往前走。 枣红马便也跟在他后头。 翻过一座山后,很快便又看见了下方山间的那片湖泊,湖泊边的茅舍,山风好似影响不到这里,湖泊如镜子一般平静。上边有只小舟,一名蓑笠翁坐在舟上钓鱼,静得好像一幅画。 宋游站在这里凝视片刻,心里想着,蛇仙这般不像是蛇类该有的爱好,是不是也是从当初扶阳祖师那里学来的呢? 就像黑羽道爷的懒惰和好斗一样。 今后三花娘娘又有什么爱好呢? 上次来时,知晓蛇仙与扶阳祖师有旧时,便已有些感慨,如今师父离去,黑羽道爷也去看他们曾看过的天地去了,再来到这里,自然又有了新的感慨。 时间悠悠,变化万千。 未到来时,谁又知它什么模样? 宋游迈步走了过去。 远远看见那道垂钓孤舟上的身影做了个收杆的动作,似是钓到了鱼,把鱼放好,便起身了,以船篙慢慢撑船到岸边,提桶下船。 等年轻道人走到他身边时,他正好一手提桶,一手持钓竿,与他对视,依旧是那句话: “山中没有别的东西可招待你们,尤其是这时候,只好钓几条鱼了。” “见过蛇仙。” “免礼。” “家师离去了。” “知道了,年初的时候,那只八哥飞来这里找过我。” 蛇仙很平静的说道,似乎自本朝开朝以来,这样的事已见过几次了。 只是在提着桶拿着钓竿往茅屋中走的时候,还是略微停下,与他说了一句:“都是这样的。” “是。” 宋游也平静的答道。 随即随着蛇仙走进茅屋,将柴扉一关,里头也烧着火炉,倒也不寒。 蛇仙慢悠悠坐下来,看那动作,好似真像个人间老者,与他说道:“我听说了你在北边闹出来的动静,相比起前边几位,也不算小了。” “见笑。” “那外面天上的燕子……” “是燕仙传人,他生性独立,爱开阔之处,任他在天上飞就好了。” “那坐吧。” “多谢。” 宋游也坐了下来。 屋中采光很差,加之外边本就天昏昏,没有太阳,透进来的光就更弱了。但这种昏暗又能视物的环境、点一堆火,反倒让人觉得舒适。 “听说蔡神医将《蔡医经》最新版的前半部放了一份在蛇仙这里?” “你倒不客气。” “虽三年前才与蛇仙相见,然而知晓蛇仙是师门故友,便是师门长辈。”宋游很平静的说,“既是师门长辈,又何须客气。” “三年前你可没有这么随意。” “忽然想通了。”宋游摸着猫儿说。 “下山想通不少事吧。” “确有不少。” 宋游如实回答道。 这确实是伏龙观下山的意义之一。 “确有一份在我这里。”蛇仙悠悠然道,“不负所托,现存完好。” “在蛇仙这里,就能完好,在蔡神医和学生手上,就各种意外。”宋游直言问,“这不是巧合吧?” “谁知道呢……” 蛇仙不急不忙的拿起一个长柄陶壶。 摇一摇陶壶,便空壶来水。 “蛇仙就住在北钦山,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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