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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来帮助自己迷惑世人的手段,而不是修出的身外化身。书上又说,这种手段显化出的另一部分与本体不仅完全心意相通,而且用的其实是一个脑子,化身好比提线木偶,是本体在操控。 只是这位狐狸表现实在奇怪,本体与尾巴行事作风差别太大,让宋游一时拿不准,已是疑惑许久了。 便不知道是书中记载有误,祖师对这门妖族本领了解得不够全面,还是这位狐狸用的并不是这种本领,而是真的将尾巴练成了身外化身。 又或者是,自娱自乐? 那样的话…… “道长为何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前边的女子轻声问道。 “失礼了。” “道长不是俗世人,晚江更连人也不是,若当做故识友人,便不必如此客气。”女子说道。 “那足下又为何依旧如此执着于人间礼节呢?”宋游看着她道。 “呵……” 女子笑时虽未以手遮面,却也微微低了低头,姿态依旧优雅:“晚江用这幅面目示人已久,已经习惯了,短时间内怕是很难改得过来。” “原来如此。” 这时侍女也走了上来,端着一个托盘,上边是一个紫砂陶罐和一碟小碗。 身后还跟着两个仆从,端着托盘。 侍女走到近前来,放下托盘,将紫砂陶罐与小碗一一放在桌案上,揭开盖子,里头是满满一罐米酒,浑浊中还可见米粒,她用木勺盛酒。 仆从也走过来,放下水果。 一盘石榴,都已剥好了。 一盘却是一个黄色的大土球,远看还以为是只裹在泥里的叫花鸡,然而随着仆从轻轻一敲,里头竟是空的,装满了葡萄,如新鲜的一般。 还有一个小陶炉,煮茶温酒用的,此时正好将道人带来的砂锅放上去。 “都是城中达官显贵们挖空心思送来的东西,南边的石榴,还有西域来的葡萄,今年秋天熟的,用泥封裹,能保半年如鲜。”侍女一边盛着酒一边对道人与猫讲解,还不由摇了摇头,“哪有狐狸喜欢吃这些的。” 晚江姑娘听了,没有说话。 三花娘娘则扭头盯着两个仆从。 仆从带着托盘很快离去了。 三花娘娘的脑袋也被道人转了回来。 “是两只客妈精!” “青蛙……” “青蛙!” 小女童面露遗憾之色。 青蛙也是好吃的。 可惜成了精。 “请。” 晚江姑娘对道人笑道:“尝尝与道长印象中的农家米酒可有不同。” “客气。” 道人举杯饮了一口。 味道大差不差,只是在道观中时,自己酿造,嫌它不够甜时,是往里边加的蜂蜜。鹤仙楼则是用的长京顶级贵人才吃得起的白沙糖,其细如黄沙而色泽比红糖更浅更亮,仔细一尝,也有细微的红糖味。 道人尝完想了想,也给身边女童盛了一点,告诉她这是醪糟汤,不是酒,所以喝起来不像水,因为加了糖,所以才甜。 也不好忽悠她太过。 这时晚江姑娘身边的侍女早已从卤鸡上扯下一个翅膀,丝毫不顾形象,就坐在桌案旁,旁若无人的啃了起来。 啃了一口,便睁大了眼睛。 “好香!” 几口将之啃完,一点骨头都没有吐出来,啃完满手的油也不擦,第一时间对道人问道: “不知道长这是什么做法?” “自己的做法,名为卤法。” “没想道长还有这本领!不瞒道长,奴婢随主人到长京以来,成天光吃草和果子了,还从未吃过如此美食!” 身边的小女童抬头盯着她们。 这时候这只狐狸尾巴的想法倒是甚合她意,想吃草和果子确实是不行的。 “山中清闲,许多道人都得想尽办法来消磨时间,只是别的道人研究茶艺剑法乐理,在下便鼓捣这些了。”道人随口答道,一边饮酒,一边将目光看向坐在正对面的晚江姑娘。 只见女子纤手捻杯,小口饮酒,朱唇玉面夜光杯,美得不可方物。 狐狸会选形象还是肉食呢? 还是说,真的如书中所记一样,狐狸和尾巴意念相通,感官互享,平常表现得差异巨大,只是神经病,此时尾巴吃了,也就等于她吃了? 仿佛察觉到他的目光,也仿佛察觉到道人的心思,女子抬眼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看向侍女。 “嘿嘿……” 侍女立马从身上掏出一把匕首,瞬间吸引了三花娘娘的目光,接着在三花娘娘直愣愣的注视下,切了一小块肉,恭恭敬敬递给主人。 三花娘娘这才稍稍放松。 女子也这才接过,小尝一口。 随即小声对道人说道: “果然美味。” “过奖了。” 宋游收回了目光,继续喝着如糖水一样又带着米香的酒,同时对她说道:“此来是想向足下请教越州之事。” 晚江姑娘坐着不动。 身旁侍女也侧头看向了她,似是想听自家主人会如何说。 只见晚江姑娘捻杯饮酒,放下酒杯,开口道:“越州在上古之前就是妖怪精灵频出之地,只是后来几千年间,世间变化快得超乎想象。人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建立了庞大统一的国度,随后又迅速从愚昧无知发展出了礼乐诗歌,迅速便占据了天下,成了这世间与天道的宠儿。许多原本好似人间禁地般的地方,也迅速被人所占据,妖怪精灵只好退去。道长生于这个礼法健全的时代,是想象不到那般翻天覆地变化的。” 女子一边说一边打量着道人。 道人却十分平静:“历史总这般壮丽,也许以后会有更加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时人间又会是什么模样呢?” “谁说得准呢。” “……” 女子摇了摇头,笑了笑,继续说道:“后来的越州就与原先不同了,不过还是有着天下间最古老的妖族传承,一直延续到了如今。只是我们早已经不再主宰那片土地了,基本都隐居深山,过自己的日子,偶尔混入人间,也不敢作乱。唯有这一条路走。但凡走错了的,也许当时会短暂的显赫一段时间,好比那白牛大王,不过既然走错了,便注定会消亡。” “就好比狐族?” “是。”女子微微低头,给人一种姿态很低的态度,“我们越州狐狸,像是栩州燕子一样,是天下间唯一有传承的狐妖,其余狐妖与越州狐狸的区别就如寻常燕子成精和安清燕子的区别一样。我们先祖很了不得,即使在遍地大能的上古也很了不得,因此留下了了不起的传承。” 身边的侍女继续啃鸡。 只有三花娘娘与她对抢。 砂锅中的羊肉汤也慢慢热了,她毫不客气的拿起勺子,又取来自己与小女童的碗,盛上满满一大碗,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互相对视一眼,又开始了仿佛比试一样的狼吞虎咽。 道人则与女子饮酒对谈。 “只是后来天道转变,许多该长生的人族修士都化作了黄土,许多长生路也都走不通了,妖排在人的后面,却也只是排在后面。如今想要长生也变得越来越难了。”女子说道,“因此我们越州狐狸也逐渐没落,越州别的妖族,都只得各寻出路。” “都有哪些大妖呢?” 道士一边闻着,一边以余光瞥着自家猫儿,见小女童已经喝完了碗中米酒,站起身揭开陶罐盖子,从里头打酒喝,不由得提醒一句: “三花娘娘,饮酒需适量。” “这不是酒!是劳遭!” “也得适量。” “知道了知道了……” 三花娘娘一边应着,一边舀上满满一碗。 “我族传自上古九尾,算是一支。越州之北有柳妖,是株上千年的古树,也是一支,听说上古年间的柳树活到了现在,已不知多少年了。那白牛大王原本也是一支,只是居然走了邪路,虽说走上邪路的只是其中一只牛妖,但如此一来,定是会被天宫灭族了。”狐妖说道,“上古之前,越州南部是大泽,如今化作了田地,那白牛原先就是生活在那边的白犀。除他们之外,还有一支鼍族,自称鼍龙或泽龙,不过没剩几位了,十几年前北方大乱,也都跑出了越州,去寻别的出路了。道长行走天下,若是有缘,也许碰得上他们。” “足下也是来寻‘出路’的吗?” “算是。” “怎么叫算是?” “是寻出路,也是避战乱,免得染了煞气血气,或是没染上也被别的妖魔连累,被天宫一并剿了。”晚江姑娘不由对道人无奈摇头,“现在已经不是妖与人并争的时代了,道长不知道在这个年头,我们妖过得多惨。” “敬足下一杯。” “敬什么呢?” “就敬冬至。” “好!敬冬至!” 女子捻杯,一口饮尽。 这时她才有了几分豪气。 平常独自居于家中、仰头举壶饮酒的豪迈展现了几分出来。 随即继续细说。 第三百五十一章 长京再无晚江 “咕嘟……” 小女童端着装有米酒的碗,仰头将最后一口也喝进嘴巴里,却不吞掉,而是将之包在嘴巴里,小脸因此鼓鼓的,嘴巴也撅成了一小团,因为刚喝了米酒而红彤彤水润润的。而她背靠道人坐在地板上,眼珠子到处乱转,脚也乱放,已经不再专心吃饭,而开始无聊发呆了。 看了好一会儿,才把米酒吞下去。 不禁砸吧几下嘴巴。 粗酿的醪糟汤,和陈将军送来的米酒是两个东西,没有什么酒味儿,只带着浓郁的米香,冰凉凉甜丝丝的,让她很喜欢。 毫不犹豫,又从罐中再盛一碗。 盛了也不急着喝,就放在那,转而扭过头,呆呆的盯着正与女子谈话的自家道士。 然而很快就觉得无趣。 怎么会有人放着这么好喝的劳遭汤汤不使劲喝,这么好喝的鱼羊肉汤不使劲喝,羊肉鸡肉也不使劲吃,要把多数注意力都放在讲话上呢? 大人总是这么无趣吗? 还是偶尔如此? 小女童思维格外的活跃。 “三花娘娘。” 前边传来侍女的声音。 侍女似乎也已经吃饱喝足了,似乎也对道人与主人的谈话不感兴趣,正笑吟吟的看着她:“三花娘娘是否无趣,我来陪三花娘娘玩怎么样?” “三花娘娘自己有尾巴。” “那随你。” 小女童依旧坐在道人边上,小小的身板背靠道人腰身,出神发呆,好似想什么,又好似什么都没想,偶尔扭头与侍女对视。 整个人陷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 “呼……” 寒风吹来,掀动白纱帘帐。 飘舞的帘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小女童不禁扭过头,直直的盯着帘帐看,随即面无表情的一扭身,篷然一声,便化作猫儿,开始在空旷的楼上乱跑,直起身抓窗帘,或是神经似的从左边疯跑到右边,停一会儿,凝视空气,又一阵疯跑向另一个方向。 不然就是在柱子边疯狂乱挠。 或是追逐尾巴转圈圈、躺下来抱着尾巴一通乱咬,或者跑到二楼边缘,在栏杆上散步。 玩一会儿,又跑回道人身边,凑近两个小碗,舔几口羊肉汤,舔几口醪糟汤,讲究个雨露均沾,谁也不冷落,如是重复。 等到喝得满足了,又一扭身,继续在地板上疯跑乱玩。 道人则依旧听女子详细讲说。 “最了不得的当属那株从上古年间活到现在的老柳树,有通天彻地之能,放眼世间所有妖精鬼怪,能比他厉害的,恐怕也很难找出了。不过早在北方战乱的很多年前,就没听说过他老人家的消息了,现在天道演变如此之快,说不定他也早就已经消亡了。”晚江姑娘说道,“白犀一族受那白牛大王连累,估计正在面临天宫的全面清查,鼍龙一族听说也南下了,为了长存,准备效仿那安清燕仙,向人间谋求香火神道。” “足下又有什么打算呢?” “道长是问我们,还是问越州狐狸。” “有什么差别吗?” “若问我们,便得先问问道长,是友人间的好奇关心,还是出于人道的问询了。”女子笑道,“若问越州狐狸,我们便不能告知道长了。” “那算了。” 宋游想也没想,随即又笑道:“足下可见过越州神鸟?” “幼时见过一次。” “那又是怎么来的呢?” “关于神鸟传言众多,有说是天生地养的精灵,有说乃上古大能死后化成,有说只是天地异象,具体如何,恐怕只有神鸟初生那个时代,偶然得以见识的人才能知晓了。”女子身姿端正,微笑说道,“不过晚江当初得缘见它时,晚江正是灵智初开,那也是一个乱世,只觉它风采卓越,美得盖过世间一切苦难,又带走无数冤魂执念,便觉得它是如何来的也不重要了,见识过它的身姿,便已是晚江之大幸。” “有理。” 小陶炉的火不大,这么久了,却也慢慢将羊肉汤烧得沸腾,奶白色的汤底咕咕冒泡,热气升腾。 宋游取了豌豆尖来,投入其中,只需一烫,便夹起来放入碗里。 最嫩的豌豆尖,入锅瞬间便已变软,带着羊肉汤的汤汁和豌豆尖本身的清香,道人吃来实在满足,恍惚之间,有一种当年在山上,自己与师父和黑羽道爷寒冬昏日缩在道观里煮小火锅的感觉了。 只是稍一抬眼,烟气氤氲的对面,却是一只狐妖。 女子微笑看他,似乎在问他的心事。 “吃肉!” 就在这时,一只抓着一片羊肉的小手伸了过来,放在道人面前。 顺着手看过去,是三花娘娘倔强的脸。 似乎是看不得他光吃草。 “……” 道人低眼看了看那只满是油光还湿漉漉的手,隐隐还可见灰尘,便礼貌的将之推开了:“三花娘娘自己吃吧。” 三花娘娘手小,也不违背他,轻轻松松就能推开。 然而只下一瞬间,刚被推开的手就又伸了过来。 “吃肉!” 小女童一脸坚定,直直盯着他。 “……” 道人满脸无奈之色。 对面的女子平静看他,女子身后的侍女则笑吟吟,像是要看他笑话。 “三花娘娘明明早就学会用筷子了,也有一手高超的使用筷子的本领,为何今日又要用手抓肉呢?”道人无奈的问道。 “手比筷子多几根。” “有道理。”对面的侍女附和,“而且手还更灵活。” “还是得用筷子。” “好的。” 三花娘娘答得干脆,瞬间把右手的肉换到左手,又拿起筷子来,从手上夹过去,再次递到道人面前。 “吃肉!” “三花娘娘手上沾了好多灰尘……” “只是灰尘而已!” “三花娘娘说得对,只是灰尘而已,生于天地间,哪里能不沾点灰尘呢?”侍女深以为然,“我们在成精之前,都是在地上吃肉的,有时候肉还会在泥巴里面滚一圈,还不是照样吃?” “……” 道人不急不忙,拿起了筷子,在锅中走了一圈,夹起几片羊肉:“我自己夹就好了。” 三花娘娘见状一愣。 毕竟她只是不忍心见自家道士一直吃草不吃肉,并不是非得让道士吃自己手上的不可,稍作犹豫,便将筷子上的肉收了回来,刚想自己吃,余光瞄见对面坐着笑的狐狸尾巴,神情一凝,就把肉送了过去。 “你吃!” “……” 侍女脸上笑意顿时僵住。 吧唧一声,肉已落在了她碗里。 小女童端端正正,坐着看她。 不知过了多久,桌上的残羹冷炙已被撤去,只剩下了水果和米酒,侍女为主人搬来了古琴。 黑木古琴,金丝云纹。 “听说这把琴是千年前神仙用过的?”宋游低头看着这把琴。 “传闻不假,这把琴确实已经传了上千年了。”晚江姑娘说道,“它是虞朝古琴圣手的琴,就是乐家拜的那位乐圣所用过的。乐圣死后,这把琴一度被虞朝宫廷所收藏,不过后来虞朝覆灭,帝都沦陷,皇宫也被冲破,这把琴便流落民间,那时恰好有位先祖在人间混迹,颇有名声,便有仰慕之人千辛万苦得来这把琴,又冒着风险跨过几千里,赠送于他。” “真是好情谊。” “是啊。”晚江姑娘说道,“听说那个时候,人会为了名节而赴死,也会为了情义而舍弃生命,对于妖来说,世界变化真是太快了。” “足下见识广博。” “道长在说晚江年老吗?” “足下明知不是。” “玩笑而已。” 女子对他笑了笑,随即说道:“今日与道长相谈,不再顾忌,亦抛开了许多伪装,实在畅快,好比那年泛舟江上。晚江已起了兴致,便请道长允许晚江为道长抚琴一曲,以助酒兴。” “洗耳恭听。” “……” 女子对他笑笑,便低下了头。 手指纤白,不急不忙,左手按弦,右手勾之,首音一出,近距离下,似乎在人心里边也荡了下。 道人安静听着。 窗外雨雪纷飞,北风呼啸,偶尔能听见楼下的嘈杂,不知不觉的,风好似也停了,楼上帘子都垂了下来,楼下的人也纷纷安静下来。 鹤仙楼又一次响起了琴声。 琴艺通神,琴声自然入心,就是不爱音乐的人,都能在心中起了画面,若是平日便爱声乐,更是如痴如醉,是从内到外的身心愉悦。 人们听得入神,连琴声停了,道人带着小女童从屋中走出也没有几人注意到。 等他们反应过来时,琴声已停了许久。 不知谁先开始,低声说了第一句,众人顿时纷纷低头讨论起来。 “晚江姑娘又抚琴了?” “莫非那位先生会医术?” “总不会是……” “可别乱说!这琴声畅意悦耳,一点悲戚暮气也无,听来只觉愉悦,好比见了三春晖,怎会是你想的那样?” “此言有理,定是晚江姑娘疾病有治,心情愉悦,这才弹奏此曲。” “……” 鹤仙楼有仆从出来,恭恭敬敬,将站在门口那几位爱好琴酒却又付不起屋内高额花销、女子久未抚琴仍旧天天来守的几人请进大堂,与留在大堂中的所有达官显贵同坐,又拿来鹤仙楼最好的酒,请众人畅快同饮,随即楼上琴声再度响了起来。 此时道人已走过了半条街。 被琴声所吸引,他一边牢牢攥住变得不老实的三花娘娘的手,一边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街上不知多少人往那边聚集。 这时恐怕只有道人才知晓—— 今日之后,长京便再无琴艺通神的晚江了。 第三百五十二章 是个巧合 今日鹤仙楼上的琴声是长京的名流雅士们从未听过的。 不仅曲调,风格也是。 明明大家聚在此处,多是为了看望那位病重的琴中仙子,心中本是有几分忧虑与哀愁的,此时却都觉得愉悦。明明外头正是冬至,来时的路上长京街头还在飘着雨夹雪,寒意渗人,此时却觉得浑身暖洋洋,像是沐浴在二三月明媚的春光下。文人常有伤春悲秋之客,身在长京,亦不乏空有一腔抱负却郁郁不得志之人,可在这时,却都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自在。 往常晚江姑娘很少弹奏这样的曲子。 弹奏的曲子,也不是每一曲都有这般独特的钻入人心的能力。 众人只觉疑惑,又沉醉其中。 飘飘然,畅快间,神仙不换。 名流雅士之间往往情谊深重,有人在琴声的间歇间回过神来,便连忙出门,托人立马去请自己那些同样爱好琴声的故友,告知他们,今日晚江姑娘又在鹤仙楼上抚琴了,请他们过来欣赏。 不知多少人往这里聚集。 慢慢的才有人发现—— 不知不觉间,不光是肆虐在长京街头的寒风停了,空中飘的雨雪也停了,甚至于整个灰蒙蒙暗沉沉的天空也好似被一双无形的手拨开,显现出了头顶似青似蓝的天空,阳光洒在长京街头,于是哪怕不在这条街、听不见琴声的百姓,也由此感知到了寒冬难得的温暖。 突然间,却是当的一声。 似是琴弦崩断之声。 还沉醉在琴声中的名流雅士们顿时仿若惊弓之鸟,仿佛是被从各自构建出的幻想中踢了出来,惊讶中又茫然不知所措。 晚江姑娘可从未弹断过琴弦。 众人还未缓过神,呆愣之下,不是看向通往后院的那道帘子,便是仰头看向楼顶木板。 有人讨论,有人皱眉。 也有人自恃以往常来鹤仙楼、常去二楼听琴,想上楼查看,却也被拦了下来。 过了很久,楼梯上传来动静。 因为是木梯,动静很明显。 众人纷纷闭上了嘴,都抬头看过去。 一时间大堂落针可闻。 “哗……” 帘子被掀开。 一名娇俏女子略微躬着身、低着头从里边快步走了出来,一抬起头,目光对视,众人皆被她的神情惊了一跳。 眼眶通红,满是热泪,嘴唇嗫嚅,脸上的神情更是悲切不已。 “主人重病,与世长辞。” “……” 大堂已然落针可闻。 众人全都怔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声音传出。 “啊?你……” “你胡说什么呢……” “是啊,这怎么可能?” “方才晚江姑娘还在楼上待客抚琴呢,琴声如此动听,仿佛仙乐,怎么可能突然来此噩耗?!” “你这小婢女!可不能乱说!” “是不是搞错了?” “阎某先前听晚江先生抚琴,琴声中的畅快一点也做不得假,分明是病要好了,就算、就算病情恶化,可方才还在畅快抚琴,又如何……如何可能这么眨眼之间就与世长辞了呢?” 众人纷纷开口,都瞪着侍女。 “方才……” 侍女压制住自己的悲戚:“方才不过是主人向上苍讨了三刻自由身罢了……” “……” 众人再次怔住。 原来方才上楼的那位道家先生,是用来向上苍讨要三刻自由身的。 这下再无说头了。 一时间众人纷纷拨开侍女,涌上了楼,虽被几名身强力壮的伙计所拦阻,不可近前,可终是到了二楼,透过满屋的白纱,隐隐可见地板中间摆着的桌案与古琴,还有前边倒下的女子,一身白衣也在地上铺展开来,依旧美得不可方物。 不知多少人痛哭出声。 这世间彻底没有晚江了。 长京爱琴之人、爱乐如命的人,也再欣赏不到这般通神的琴乐声了。 …… 道人依旧牵着女童在街上行走。 今天的三花娘娘格外叛逆,要么一阵猛发力往前边跑,要么停下来不愿走了,满脸好奇的盯着路边看,甚至伸手去戳人家卖的东西,偏偏宋游把她拉回身边时她就仰起头,用一双清澈的眼睛将宋游盯着,一副懵懂而乖巧的样子,又如何能责备她呢? “三花娘娘是喝醉了么?” “什么是喝醉?” “就是人喝了酒,就会头晕,兴奋,会做一些平常不会做的事情。” “三花娘娘没有喝酒。” “醪糟也带一点酒。” “一点酒!” “但是三花娘娘不知节制,喝了一碗又一碗。” “是甜的!稀饭汤汤!” “所以三花娘娘喝醉了。” “三花娘娘不头晕。” “但是三花娘娘兴奋。” “三花娘娘不兴奋。” “那就好好跟我回家,不要乱跑。” “猫就是这样的!” “……” “道士你看!出太阳了!” “……” 宋游停下脚步,抬头看天。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等他低下头来、与小女童对视时,不由小声对她说:“这下三花娘娘不仅见识过了长京一绝、通神琴艺的风采,也亲眼见证了长京一绝与通神琴艺在长京的消失。” “消失!” “三花娘娘以后会明白。” “道士你看,那里有个小人在撒尿!” “走吧……” “我们过去看看他!” “……” 道人没有说话,只握紧了手,拉着她往回走。 然而没走出两步,便听见从身后传来一道妇人的声音: “宋先生?” 宋游与牵着的小女童一同扭头看去。 是个衣着朴素的妇人,容貌陌生。 不过别人既然叫出了自己,宋游自然要转过身去,只是此时手中牵着三花娘娘,不好叫她围着自己转一圈,猫儿的心思又是人猜不透的,这会儿也不敢轻易将她的手松开,怕她一溜烟就跑去看人家小孩撒尿,于是一番繁琐的操作,才终于转过了身,换了手牵着她。 “夫人是……” “宋先生忘了?以前我家娃儿重病,以为是中邪,来找先生看,结果先生不仅告诉我们与中邪无关,还为我们指了医馆,分文未取。”妇人说着忍不住朝道人弯腰拱手,“先生真是神仙心肠,幸亏先生,娃儿才捡回一条命。” “啊……” 宋游想了起来。 当时这名妇人确实抱着孩童来找他,只是寻常风寒发烧,然而这年头巫医本就互相牵涉,病邪也难以区分,明明是病,可愚昧之下,却以为是中邪,便来找他驱邪。宋游向其介绍了蔡神医的学生开的济世堂,后来她还特地提了鸡蛋来感谢。 实在不是宋游健忘,而是三年时间,对于这年头的穷苦百姓来说已经不短了,尤其劳累之下,这名妇人的变化已经很大了。 “想起来了。” “后来我家娃儿身体也不好,在街上找了一位游卦先生算了一卦,说是名字取得不好,念着先生是神仙高人,本想带着娃儿再来找先生,想请先生替我家娃儿重新取个名字,结果到的时候,先生已经关门了。” 宋游站在她面前,认真听她讲话。 这年头请道人僧侣帮忙取名也是件常见的事。若是穷苦百姓,自己没文化,相对来说,道人僧侣总归是要多些文化的。而对于达官显贵,则会找到当地知名的高人高僧,取个吉祥顺利有助于平安与前程的好名字。 “我们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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