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鬼害死的人都会成鬼。” “嗯……” “他们本是同村的人,被那大鬼害死之后,就成了孤魂小鬼。本来也会被那大鬼给吞吃或者收去不知道做什么,危急时刻,有鬼差赶来,听说还有两个颇有些修为的和尚,把那大鬼赶走了。审问他们后,发现他们是无辜鬼,就说他们不能待在那边,要去鬼城。于是又叫了一批鬼差来,将他们从北方一路带到南方,白天就在坟里或是竹林根下休息,天黑了就出来赶路。” 吴女侠一边喝粥一边说:“这些鬼差原先也是北方人,是北方的老鬼,有些听说还是原本在北方当兵死了变成的鬼,因为生前没做过坏事,死后也比普通鬼多点戾气、胆量和狠劲,就被招成了鬼差。” “听来挺有趣的。” “我听来也觉得有趣,就是我那同行人,差一点就被鬼差捉去了,还好跑得快。” “多谢女侠。” “有什么好谢的,闲聊而已,真正不能说的,我自不能给你说。”吴女侠说着又抬头看他,“只是你关心这些又是做什么呢?” “在下是道人,游历天下,行走人间,自然想要增长见闻。若遇到不对的又没有人管的事,力所能及的话,在下也愿意略尽一点绵薄之力。” “……” 吴女侠听完想了一会儿,一边想一边吃粥,不知想出什么,又说了句:“别的我也不敢跟你多说,拿人钱财,做事还是要讲究的。我只能跟你讲我去丰州是探查业山之事不假,不过本质还是为了调查国师。” “原来如此。” 宋游大致能猜到她为谁做事了。 在长京颇有势力,敢于调查国师,又去查探业山,皇帝的可能性不高,那便是那位长平公主了。 不知是对是错,总之不好多问。 也不好多管。 人间之事不仅繁琐,这个时代也自有这个时代的规则,宋游就算要插手,也不是这种方法。何况还有两个月就要离开长京,实在无需将太多心思和精力用在这上面,等自己下次再回来,一切要么早已浮出水面,要么正在台面上表演。 “多谢招待,我该去给金主复命了,要是能拿到赏钱,再来还你的饭。” “好。” 吴女侠放下筷子,抹嘴就走。 宋游则不紧不慢的将最后一点吃完,才开始收拾起碗筷。 三花娘娘十分勤快,举手主动要去洗碗,道人稍稍推辞两下,便让她去了——这猫儿有一种名为“为家庭做贡献”的奇妙执念,一旦达成,就会获得强烈的成就感,表面没什么,内心却要飘飘然,一旦拒绝她,她就会疑惑不解且失落难过。 道人不吃她捉的耗子,已经是对不起她了,再不能拒绝她的帮忙。 早上依然出去逛逛,回来教猫儿写字认字。 三花娘娘其实真的很聪明,无论是认字写字还是背诵诗词,都远比寻常小孩学得快,就算加上她偷偷用的功,也要超过许多所谓的神童了。这么半年多以来她已学会了大部分常用的文字,写的字也越来越漂亮,唯一缺点便是仍旧与宋游的字高度相似,完全没有自己的风格。 中午随便吃一顿,下午睡个午觉。 这一刻的宋游才像是神仙。 吴女侠半下午才回来,晚上请他们去吃了一顿好饭,听她说虽然任务完成得不怎么样,但金主觉得他们已然尽了力,上万精兵把守的业山确实不是一群江湖武人与奇人异士能进得去的,不仅没有怪罪他们,还每个人都给了重赏,她觉得这一趟是个好差事。 第一百九十九章 赠茶指路 “似虎能缘木, “如驹不伏辕。 “但知空鼠穴, “无意为鱼……” 夜已慢慢深了,猫儿还平躺在床上,四爪朝天,盯着瓦顶小声背诗。 背着背着,一翻身看一眼旁边的纸。 “无意为鱼餐!” 宋游盘坐床上,内心很静。 今天已经是大雪了,吴女侠都已经回来了,书生鬼却还迟迟未归。 要说起来,丰州其实不算远。 上千里的路程,让宋游来走,来回也就不到一个月,寻常人应该一个月也能走完。不过据吴女侠说,业山偏僻,山多路艰,也不通水路,甚至有时中间都没有住宿,官家驿站都很冷清,因此需要耗费更多的时间。一个寻常赶路的人,怎么着一个半月到两个月也能走完来回。 鬼魂若无特殊本领,赶路其实不比人快,也是要慢慢走的。 加之鬼魂需要避开天刚黑和天将亮的那段时间,避免遇上走夜路的行人,也避免被鸡鸣犬吠所惊扰。鬼魂借宿也不方便,问路也不方便,便再给书生鬼一些冗余的时间,就算三个月在路上。 可现在已经过去半年了。 宋游担忧他遇上危险,又怀疑他可能一去不回,也不知哪个可能性更好。 正想到这里,耳边猫语忽然一滞。 只见猫儿瞬间扭头,看向门外。 随即敏捷爬动起来,跑到窗边,一只眼睛对准窗户的缝,往外面看一眼,便回头对道人说: “是那边庙子里的神。” “……” 宋游睁开眼睛,对三花娘娘道了声谢,也起身打开窗户,往外看了眼,便又把窗户关上了,转身下楼。 开门一看,外头一片漆黑,雾气弥漫中,站着几名神官。 当先的便是城隍大人。 身边一文一武两位辅官,后边还有两位武官,带着一名书生模样的小鬼。 宋游一眼便看向了书生鬼。 和上次见面相比,他的身影又单薄了许多,隐隐有飘忽之感。 “见过先生!” 城隍大人率先开口。 “城隍大人。” “先生,冒昧来访,还请恕罪。”城隍行完礼后,便挺直了身板,此时的他看起来远比今年春天的时候更威严神气,“来此是禀报先生,今夜王神官与赵神官照例夜巡长京,见到一只小鬼,像是刚化鬼一般,在街上乱飘,小神将之擒住询问,他什么也不肯说,只说是来找先生的。” “这位确实是在下旧识。”宋游对城隍施礼,“只是这等小事,怎好劳烦城隍大人亲自过来?” “先生的事,又哪里有小事?” “总之多谢城隍大人。” “不敢不敢。” 城隍见状也不多耽搁,只回头看了一眼,两名武官便将书生鬼带到了前边来。 随即城隍再次施礼: “既然此鬼当真是先生旧识,小神也已将鬼带到,便告辞了。” “城隍慢走。” 双方再次施礼,尽到礼节。 随即城隍篷然一下,便凭空消失,身边的辅官与武官见状,也行礼各自散去,街上顿时只剩下那只几乎站不稳的书生鬼。 “仙师……” 书生鬼抬头看他,嘴唇哆嗦,面色惨白。 “足下请进。” 宋游做请的手势。 书生鬼飘荡着,慢吞吞随他进了屋。 房门吱呀关闭,油灯亮起。 “请坐。” “不敢……” “足下莫再拘礼,请务必坐下!” “恭敬不如从命……” 一人一鬼仿照平日里店铺待客的样子,书生鬼坐在方桌靠门的一侧,道人坐在靠里的一侧,一只三花猫站在宽板凳上,两只前爪扒着桌面,露出头来一眨不眨的盯着书生鬼。 宋游伸手一指,旁边火炉便燃起了火,他将装满水的陶壶放上去,转头看向书生鬼,颇有些感慨:“足下可算是回来了。” “耽搁太久,回来得太晚,还请仙师见谅。”书生鬼有气无力。 “足下为何弄成了这般模样?” “说来话长。” “今夜也还长。” “呼……” 三花猫变成了女童的模样,去为道人取了陈将军送的好茶来。 道人便细心捶茶、研茶。 书生鬼坐在对面,又虚弱又拘束,又有几分忐忑:“去丰州倒是好走,在下生前便走过那条路,只是到了丰州之后,要去业山便难了。” 道人依旧专心研茶。 来回都是茶撵磨动的声音。 “那业山所在的隐南县几乎孤悬。所谓隐南,便是隐江之南,那边满是深山,去哪里都走不通,既无特产,也无风景,贫困偏僻,平常既没有商人要去那里也没有商人从那里出来,甚至路过的人都很少——丰州南边便是尧州,可因为资郡深山重重,又有瘴气,就算是要去尧州的人,也很少很少会选择从资郡过,更没有人会从隐南县过,隐南县宛如与世隔绝,人也才数万。” 书生鬼虽然虚弱,但谈吐还不混乱:“因而在下前去之时,常常走错路,又无人可以问路,那边连鬼都找不到,耽搁了许多时间。” “在下还以为足下不会再回来了呢。” 宋游一边筛着茶粉,一边想着所谓的既无商业也无风景的偏僻孤悬之地,一边笑着说道。 “在下怎敢……” 书生鬼继续讲述: “几经波折,终于找到业山,可到了业山之后才发现,这里已被重兵把守,且有高人布下阵法,还有许多有道行的道人僧人来往其中,更是不断有官差打扮的鬼进进出出,不仅凡人难进,修行玄门中人难进,鬼也难进。 “还好在下精于此道,这才混进去。 “进入之后,几经险事。 “查探一番,这才知晓—— “业山连绵成片,本身地底和大山之中就自成空间,以前常常有人杀人抛尸于其中,后来国师征调民夫,将之修缮扩大,便更是不得了。如今里头好比一座位于山中和地下的城,甚至比许多州城还大。 “国师将北方所有鬼魂都收拢了过来。 “也不知哪来那么多变成鬼的人,总之被带到这里后,当先便要经历一番审讯,随后有的被烧死,有的当了鬼差,还有的说是放到地下鬼城里边去了。 “在下几次被发现,有些鬼差和道人僧人颇为厉害,等到仓皇逃出业山之时,在下已差点被打散了魂。恍恍惚惚回京,又走错几次路,中间遇到从北边押鬼回来的鬼差,还差点被抓走,好险逃掉。最后几乎是凭着执念进京,所幸遇到城隍大人,城隍大人为在下度了一丝神力,在下这才清醒了许多,否则见到仙师之时,恐怕连话也说不好。” 书生鬼说完,总算放松了些。 本就虚弱,强打起精神的时候还好,一旦放松,整只鬼便更萎靡了几分。 旁边陶壶水已开了,咕噜噜响。 “足下还有什么没说的吗?” “还有一样……” “请讲。” “听业山中的鬼说,国师好像要在那里建阴间地府,专门收容天下的阴鬼。” “知晓了。” “别的就没有了,只希望对仙师有用。” “多谢。” 宋游早已知晓业山的一部分情况,书生鬼所言,既是补充,也是证实,也许也提出了一些疑惑之点,总之无论如何,都是帮了大忙。 “在下此前所说,若足下肯替在下去探查一番,便将此前之事一笔勾销,还得请足下喝一杯茶。不过那时却万万没想到足下竟如此用心,更没想到足下会经历这么多的危险磨难,足下虽是鬼,虽小节有缺,但对于信诺的遵守,却让在下十分敬佩,一杯茶怕是还不了足下的恩情。” 宋游端起陶壶,高处冲水。 水入碗中,激起茶末与茶香。 杯中立马浮白飘翠。 “仙师……” 书生鬼眼巴巴盯着那杯茶,忐忑又期冀,深吸了口气,竟好似闻到了浓郁的热腾腾的茶香。 这杯茶,不寻常。 “请!” 宋游将茶捧给了他。 “仙师!” 书生鬼亦是双手接过。 陶杯隔热,短暂不觉得烫,但也明显可以感觉到这杯滚烫茶水传出的温度,暖洋洋的,只从手指,一下传到了身体里去。 书生鬼甚至不禁打了个寒颤。 化成鬼后,没有实体,没有皮肤,哪里又能察觉得到冷热呢?其实对于他来讲,这已经是一种很久违的触感了。 何况杯中热气升腾,带着茶香。 “……” 书生鬼再次深深吸了口气。 那绿茶的清新,混杂着淡淡的豆香,加之热气,给他的感觉熟悉又陌生。 凑到嘴边,小酌一口。 “……” 茶香浓郁,微微带苦,也微微带涩,书生鬼硬是将之含在嘴里,来回品了好久,烫茶都已经冷了,这才吞下去。 随后回甘,仿佛唾液都被勾起来了。 自化成鬼后,这是百年也没有尝过的滋味啊。 “足下,这茶如何?” 宋游微笑着看向他,问道。 书生鬼这才抬起头,心中五味杂陈。 “好茶……” 随即低头细饮,不忍多言。 原本虚弱飘忽的鬼身渐渐凝实,身上好似也恢复了几分精气神,等他分了几口将这杯茶饮尽,差不多已变回原来的样子。 可细说又有些不同。 书生鬼举着杯子不舍放下,贪婪的闻着杯中的残香,有如兰花。 “若足下能下决心改掉偷窃的毛病,在下倒知晓一个妖精鬼怪聚集之地。有先天神灵庇佑,既不必担心被道人捉走,也是个能和同类说话、能去集市买卖香烛的地方。” “竟有此地!” “不过那里是个讲规矩的地方,若足下不肯改掉毛病,在下断不敢说与足下听。再说,足下就是去了,还偷盗不断,恐怕也是祸非福。” “在下先前就已立誓,绝不再偷!” “愿意相信足下……” 宋游这才将平州大山集市的位置向他说来,又再三叮嘱,使他莫要再偷。 书生鬼多次保证,直到临走之时,才像是突然想起,又对他问道:“敢问仙师,那国师在丰州建的阴间鬼城,不知在下又可否前去呢?” “最好别去。” “明白了。” 书生鬼与他行礼,这才离去。 第二百章 第一张全家福 送走书生鬼,宋游回了楼。 窗外寒风呼啸,猫儿却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用一只眼睛对准那条缝,盯着外边的夜。 “三花娘娘看什么?” “外边下雪了。” “今日大雪,该下雪的。” “以前在庙子里就不下。” “逸州大多地方都很少下雪。” “为什么?” 猫儿问话时回头看他。 “因为不够冷。” “哦……” 猫儿又回头继续看雪了。 道人则继续盘坐床上,闭着眼睛,像是修行感悟,又像是沉思冥想。 寒风钻过窗缝发出呜咽声。 等再睁开眼睛时,猫儿已经到了他的面前,窗户也已经关上了,这个时代的夜一片寂静。猫儿右前爪踩在他的膝盖上,高抬起头盯着他。 “道士你在想什么?” “想些没有头绪的事。” “在想往哪边走吗?” “这个不想了。” “为什么?” “顺其自然。” “那睡觉吧……” 三花猫收回爪子,往旁边一跳,像是扑地鼠一样,一头便扎进了被窝里,蜷缩下来。 宋游笑了笑,继续闭上眼。 今日大雪,要修行的。 长京的大雪并不普通,又与那些名山秀水、洞天福地的大雪不同。 长京的大雪是很多人的苦难,不光是那些流落街头、居无定所的人,包括一些有住处的人,也可能因为买不起炭、买不起厚被子厚衣裳,或者因为最近挣不到钱吃不饱饭,一觉睡下去,可能就醒不来了。 哪怕是卖炭的人家,也可能一边高兴自己的炭终于卖得上价了,一边却又舍不得买吃买穿,舍不得烧炭取暖,一下不慎着了凉,也一病不起。 所幸得益于春日那场灵雨,滋润万物,今年长京的收成极好,冻死的人兴许会少很多。 今夜的雪也下得不大,落地就化得差不多了,天亮之前,雪便停了,第二天早上人们醒来,最多只能见到屋顶有些白霜,见不到雪。 宋游依然开门待客,迎长京百态。 兴致来了,也出门走走,看盛世寒冬。 若有穷苦人求上门来,他很少吝啬,多数要去帮一帮,若有认识的人请去饮茶听琴,他也很少回绝,一般要去走一趟。 在长京剩余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 腊月下旬,苍山图中秋景依旧。 山下广阔平原之中,一条黄土路安静横着。 黄土路上站着一名身着旧道袍的年轻道人,脚边端端正正蹲坐着一只三花猫,身后还有一匹矮瘦的枣红马,左右的芦苇被风吹得弯了腰。身后的苍山仿佛万年不变,这一人一猫一马也站着不动,若非芦苇还在摇摆,天上被染黄的云还在飘动,画面仿佛定格了。 而在他们对面,是一张桌案,铺着画纸,中年画师提笔作画。 “可以了,仙师。” 中年画师抬头对他们说:“画已在窦某心中,不用再站着不动了。” “多谢。” 宋游这才笑道。 “喵~” 猫儿也伸了个懒腰。 只有马儿依旧站着不动,反正它平常停下来的时候,若不是吃草,也是不动弹的。 宋游过去看窦大师作画。 窦家的画技确实和当前大晏画师主流的画法有些不同。不光是画法不同,画出来的风格也有一些差别。 只见他信手晕出背景,又弯腰细画容颜,旷野的风吹得芦苇沙沙的摇晃,却吹不动桌上的画纸。 纸上渐渐呈现出一幅画作,远处的背景大气磅礴,近处的人物又栩栩如生,既有随笔的写意,又不缺乏细节,任谁来看都会觉得是一幅好画。 “成了!” 窦大师点上最后一笔。 然而画却有些异样。 此方画中天地,不许画得太真。 “笃……” 宋游在画纸上轻轻一点,一切灵韵玄妙便都停息下来,他再对着纸吹一口气,墨迹也全都干了。 随即风也好像停了。 “好画。” 宋游这才拿开镇纸,将画纸揭起来仔细查看,看了一遍,甚是满意,便又挨着展示给地上的三花猫和旁边的枣红马看。 “大师技艺高超,有生之年,未尝不能追上先祖啊。” “窦某哪里敢想追赶先祖,只求能再找到一个隐居之处,带着这幅《苍山图》过些安生日子,不要再被江湖人找到,窦某就已知足了。” “大师谦虚了。” 宋游收好这一幅画,又对窦大师说道:“外界此刻已是腊月下旬,马上就要过年了,大师若想出来感受下长京的新春,便随在下出去。” “窦某在长京已过了一回新年,孤身一人,没有居所,哪里又叫过年?”窦大师笑了笑,“还不如待在此处,虽然清净,也不知年月,好歹有间属于自己的茅屋,窦某和妻子在这间茅屋里也住了这么久,也算是窦某的家了。” 宋游点点头,表示了解。 “那便请大师在此处再待一些时日,在下已与三花娘娘说好,过完春节,最迟正月,我们就会离京。将一切安排好后,再请大师出来。” “喵!” “多谢仙师!多谢三花娘娘!” “那便多谢大师丹青妙笔,在下便和三花娘娘告辞离去了。” “仙师慢走。” 宋游又转过身,对枣红马叮嘱几句,道了别,随手一点,空中便泛起阵阵涟漪,随即低头与三花猫对视一眼,便跨步而出。 只留下窦大师与枣红马。 窦大师却有些惊奇——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这位仙师离开画并没有用画笔,只是随手一点,便走了出去。 再仔细一想,他进来之时,好像也是如此,既没有携带画笔,也没有事先在外面留下安排。 仿佛这画中的天地于他而言,本就来去自如。 “……” 窦大师愣了许久。 …… 长京城中,小楼二层。 三花猫左看右看,突如其来的冷使她不由缩了缩脖子,随即看向道人,轻轻细细说: “外边好冷。” “是啊。” 宋游继续拿起画,停顿了下,对三花娘娘说:“我们应该把画裱起来。” “裱起来?” “就是把画用特殊方法处理一下,将它保护起来,这样就可以保存得更久,不容易坏,也不容易脏。而且还可以卷起来、挂起来。” “裱起来!” “对了。” 宋游又抬头看了眼房梁上,上边挂了许多钱:“三花娘娘太勤快了,挣了好多钱,家里铜钱太多了,我们应该把这些钱换成银子。银子小,方便我们过完年后继续上路,不然装不下。” “换了会变少吗?” “变少一点点。” “……” 三花猫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宋游对她笑笑,随即又说,“快要过年了,换完银子,估计能有不少,正好我们可以吃一顿好饭,请上女侠,也算是我们离开长京前请她吃的最后一顿饭,感谢她对我们的照顾。” “感谢她对我们的照顾!” “是啊,她帮了我们不少,这间房子还是她帮我们找的呢。” “对的!应该的!” “三花娘娘明事理……” 宋游一边笑着说,一边心生感慨。 生命中的某段时间好像都是如此,唯独要到过去之后,再回想时,才会发觉它的短暂,就像此时,回想年初的长京相遇,好像就在上个月,当时又哪里想得到这么快就又要与她告辞离开了呢? “……” 一人一猫稍一商量,便出门而去。 一个变化成女童,小心抱着画,一个用包裹装了不少铜钱,腰上也已缠满了。 先去兑换银钱。 这些钱大半是三花娘娘赚的,也有小半是宋游赚的,数量不少,拿着很重。 所幸不远就有一家口碑不错的钱庄。 银价似乎跌了一点了。 现在白银换钱是一千一百多,不过要钱庄要抽成。以前用白银兑钱,钱庄一贯总要缺一些,宋游须得耐心的数,现在用钱兑白银,换成了钱庄的伙计坐在那慢慢数,一个子都不肯少。 总共换了三十多两银子。 宋游要了二十两的整银,其余十多两要的碎银,方便花销。 随即又去找名师装裱画。 一路走去,长京似乎已有几分年味儿,街上行人明显变多了,常有孩童得了大人给的零钱,在街上放肆的玩闹奔跑。不过与之相对的,是这个时候长京的气温要比大雪那时候还要冷一些,街上常有乞丐流民,蜷缩在角落,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偶有善人施舍钱财,才有人醒来。 此乃天下首善之城,实在繁华。 然而光暗相对,时代有疾,上百万的长京百姓,也不是所有人都能享受这一刻的盛世繁华。 其中矛盾与对比,实在惹人深思。 宋游本只想做个路人,且先看遍这广袤人间,奈何从街上走过,手上刚兑的银钱也还是少了一些,没有施赠太多,亦不知功德几何。 “本来想请吴女侠去吃云春楼的珍馐桌的,只是这样一来,恐怕银钱就不太够了。”宋游扭头对身边小步快走的三花猫说,“毕竟我们还得留一些银子在路上用,总不能吃草吧?” “喵?” 猫儿一边走一边仰头盯他。 “珠玉桌又已经吃过了,好像没有多大的必要再吃一次,三花娘娘觉得呢?” “喵呜?” “还好我们家还有些腊味,在下手艺也还不错,在自己家请吴女侠吃一顿饭也是不错的,三花娘娘觉得呢?” “喵!!” “好……” 宋游神情淡然,走过长街。 第二百零一章 新年再访城隍 腊月三十。 灶屋里烟气重重,既有着干柴朽木的味道、柴火燃烧的味道,也有着米饭的米香,混杂起来,便是人间烟火。 灶前一张极小的小板凳,小女童穿着三色衣裳,坐在小板凳上,看起来很小一只,正认真烧火。 前些天才买的柴,是山上的松木,燃烧起来有松枝的味道。 木头柴烧起来轻松省力。 只见她多数时候都坐在灶前不动,目不转睛的盯着灶里燃烧的火焰,照着道士给她说的,细细感悟火焰的灵韵,但其实脑子里空空如也。而她喜欢先找一根细直的柴,当自己烧其它柴的帮凶,作为回报,她会小心使用它,到最后再把它烧掉。 “哗……” 小女童将棍子伸进灶孔里,讲究的拨弄一下里头的柴,见里头火星四溅,火焰燃得更旺了一些,她便觉得自己厉害极了。 旁边的道人则在切肉。 切的正是此前做的腊肉。 刚煮熟的腊肉,外面已经温了,里头却还很烫,菜刀十分锋利,用刀的人手法也熟,一刀切下去,腊肉微微冒油,便是一片飞薄的肉片。 捻起来一看,三线五花,瘦肉宽肥肉窄,瘦线暗红,肥线晶莹透亮,如琉璃一般,不说吃了,看着也觉得漂亮。 道人又将之放回了原位。 一整块肉切下来,几乎每一片都是一样的薄厚,整整齐齐码在一起,比之先前一整条的时候,似乎只是中间多了无数间隙。 道人将之摆成了一盘花。 “三花娘娘。” “嗯?” 小女童立马抬起头来,脸蛋白白净净,被火光映得通红。 “我出去一下。” “哦。” 宋游便走了出去。 小女童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等他不见了,才把头扭回来,继续盯着灶孔里的火。 没一会儿,宋游带着一方豆腐回来,走到灶前一看,却发现自己刚才摆好的一盘腊肉缺了两片,不由看向小女童: “三花娘娘怎么偷吃了?” “三花娘娘走过去偷吃的。” “可是我都摆了盘了。” “本身就要装进盘子里的呀。” “我的意思是,我已经把它摆成了一盘花,三花娘娘吃了一片,就把它打乱了。” “不那么摆就是了。” “……” 宋游想了想。 “有理。” 于是拿来筷子,重新摆了下。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邻居女侠如约而至。 宋游切了一盘腊肉一盘酱牛肉,唯一的一只风干鸡也取下来蒸了,又炸了一盆豆腐肉丸子,炒了一个蒜苗回锅肉,做了一盘干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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