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静。 渐渐地,湖面上所有光都熄了去,只剩这片镜湖倒映着星河璀璨,风吹船动,镜子里便会倒映出一片涟漪,只有这时,它才像是一片湖。 宋游依然坐在船头,目揽星河。 猫儿在他身边爬,看东看西。 神不神仙的,好似真当不要紧。 第九十章 云顶山上有人来 宋游盘坐乌篷之中,静静感受这镜岛湖的灵韵,也感受着这夜的清凉。 隐隐有别的东西飘来。 是人们的愿力。 宋游没有往神道上走的意思,从未接收过这愿力,自然也不知这愿力从何而来,此刻依然是挥一挥手,让它们自行散去。 不知不觉,天已亮了。 湖面依旧平滑如镜,水上却生了寒烟,飘飘渺渺,又倒映着碧蓝的天空,使船好似不在水上,而在天上。 今日天气好,才清早便是一片晴朗。 外头传来船家的声音: “先生!” 三花猫立马睁眼扭头看去。 宋游也睁开眼睛,起身往外走。 船家的声音不断传来: “先生快出来看,今天能看到云顶山呢!这运气可真是好,很少有一大早就能看见云顶山的时候!” 宋游出去,举目一看。 天气晴朗极了,远处一座高山显露出了真容,好似在天上一样,一条白云在它腰间缠了一圈腰带,脚下则是环山而绕的碧湖。 虽然看得见,但见它在云雾之中半隐半现便能知晓—— 它不仅很高,而且很远! “先生可别看这云顶山好似近在眼前,可从这走过去,别说到山顶了,若是不坐船过去,就是到山脚下都得走两三天时间。”船家站着船头也抬头凝望着那座颇负盛名的仙山,尽管并未有切实的说法说上面有过神仙,遇见神仙的故事也大多是下山人随口说的,可在这镜岛湖边指着这湖这山吃饭的船家们,又有哪个不对它有敬意呢? “等我把先生载回岸边,先生若是还能找到自己的马,小人也劝先生不要走路,另找一艘可以载马的大船过去。这湖大得很,长长的一条,从这边撑船到对岸已经是很近了,尚且要撑半天时间,若是走路绕过去,还不知有多远。” “多谢船家。” 宋游回答着船家的话,却已经收回了看那座仙山的目光,转而往下瞥—— 那三花猫也跟着他从船舱里出来了,此时正伏低身子、翘起屁股伸懒腰,粉嫩嫩的舌头吐得长长的,卷起来,伸完懒腰又收回去,和他对视一眼后才把目光投向湖对面位于天上的那座山头。 如此看去,这山好像飘在空中。 “请船家载我们回去吧。” “好嘞。” 一个时辰后。 船靠了岸。 船家看着这小先生上了岸,又看见远处有一匹枣红马晃着铃铛走来。 那马应是一匹北元马,本身不算高头大马,却也算皮实耐用的好马了,军队里也常用。这马长得比多数北元马更矮小,看起来却颇有灵气,昨夜没有看清,今日再看,才发现这马竟然连缰绳也没有。不仅没有缰绳,甚至身上都没有放过马鞍的痕迹。 难怪晚上不怕被偷。 没有缰绳的马,哪个贼想把它偷回去,怕是要有套马的本事才行。 这可真是长了见识。 “慢走先生。” “多谢船家。” 船家只见那先生回身来与自己拱手,随即便往前走了,身后马儿驮着被袋,老老实实跟着,三花猫则迈着小碎步,跑到了前头去嗅花——他们终是没有选择撑船过湖,而是说想多看看湖边景色。 “啧……” 船家咋了下舌。 …… 昨晚看不清楚,白天一见,这镜岛湖风光当真不错。 昨晚倒映晚霞,倒映星光,今日倒映的则是整个蓝天,湖面也因此变成了碧蓝色。在这如镜子一样的湖水里,却有无数小的岛屿,形状万千,犹如在宣纸上作了画,给这片广袤得看不到边的大湖添了许多点缀,使它不再单调,而是变得精致秀气。 “我们就是要去那座山上吗?”三花猫高高仰头看着天边的山,走到无人处才出声问。 “是啊。” “好像在天上。” “是啊。” “好像很远。” “三花娘娘想去吗?” “三花娘娘跟着你走。” “好。” 秀美风光,加上三花娘娘的陪伴,宋游的心情实在很难不好。 脚步都变得轻快了起来。 走出不远,他便看见路旁有种植物,长着许多绿色的带钩的小果子,便笑了笑,对三花猫说:“三花娘娘请看,你最害怕的苍耳子出来了。” “哪里?” 三花猫扭头一看,差点原地跳起。 “别怕。” 宋游弯腰捏起一颗,从植株上扯下来,拿在手里随意把玩。 “??” 三花猫见状不由大吃一惊。 竟然没有粘在他的身上? 不愧是道行高深的道士。 随即见他有拿给自己看的意思,于是又连忙后退甩头:“快丢掉快丢掉!” 宋游又笑了,看来她是真的很怕。 不止有苍耳子,毛居子也有了。 一路走来,见到不少。 到后来三花猫总算是想通了,那个东西只会粘在毛毛上,人的皮肤是光滑的,它们是粘不上去的。 于是走到下午的时候,她便化作人形,穿上自己的旧衣服,手中还是拿着那根从走蛟观取的小竹棍,一边走一边打这些草,一边打一边喊着“今天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今天我是不会放过你的”、“受死吧”、“你们一个都活不了”之类的话。 湖边的苍耳、鬼针倒了大霉。 而要从这里绕过整个镜岛湖,走到云顶山的脚下,确实有将近二百里路,轻装简行脚力好也得两天时间,走得稍微慢一点,就得三天,若是中途停下来欣赏湖畔风光,或是去湖边村庄玩耍,那就打不住了。 宋游与三花娘娘也去过湖边村庄,经常见到有钓鱼捕鱼的人,宋游会向他们买鱼,一半用来给三花娘娘吃,一半烤了给自己充饥。 鱼在这里不值钱,很多人见他是道人,会直接送他两条。 这一路伙食倒也不错。 天气也好,秋高气爽,风景无限。 两日之后。 一人一猫一马已到了湖对面。 这里有个渡口,让从长生县而来的游人可以从对面坐船过来,修了一片亭子,给人休息,有一座在镜岛湖边特别常见的蛙神庙,还有心思活络的当地村民在这里贩卖竹杖、干粮和湖中特产。一条黄土小路,从这里一直通往看不到头的深山。 有块石头,上边写着—— 云顶仙山由此去。 宋游看见有船自湖中来,想来也是来云顶山寻仙的游人,他没有和他们结伴的意思,只买了几条鱼干,便往云顶仙山而去。 这时的小路还不窄,也很平缓。 然而这条路很快就变得窄小陡峭起来,盘山而上,人在上边走,身体好似都是倾斜的,很费体力。 路旁偶尔有一些可以坐的石头,顶上是平的,不知是何年何月何人搬来的,又不知后来有多少人坐过,表面已经被磨得光滑了。这些地方往往都有生过火的痕迹,也许曾有人在此做饭或露宿过。 有时会遇上别的行人,多是被他们所超过的。 因为即使是在这山上,宋游的步子还是那么大,不快也不慢,相比起明显变慢的普通游人们,他就要快很多了。 倒是游人健谈,世人又尤爱与道人僧人交谈,常常有人在碰上宋游时与他搭话,耽搁了他不少时间。 这时山下还很热。 上山路旁、崖壁边上常常长着一种被逸州人称作是“地瓜”的匍匐灌木,贴地生长,根部会结一种小果子,指甲盖大小,红紫色,十分美味,宋游遇见时也忍不住将爬山的进程暂停,耗费不少时间摘了一些。 这是儿时夏天的味道。 再往上走,渐渐就有凉意了。 不过这边生长着一种当地特有的花草,矮矮的一株,开出的花极细极小,只有米点儿那么大,却全部围成一颗颗鸡蛋大小的圆球,浑圆,可爱极了,这凉意渐浓的大山深处似乎正是适宜它们生长的环境,既长得好,又开得好。 行走花丛中,恍惚不觉,好像由夏天逆走到了春天。 一天时间,只爬到半山。 说是云顶山的半山,其实是别的山的山顶。 像是云顶山这样的大山,不是直接就可以爬的,你要翻过一重一重的山,才能来到它真正的脚下,获得爬它的资格。 再往上路就很难走了,很多地方根本不成路,只能说是有人踩过,不仅荆棘丛生,还常常临崖而走,时不时又能听见虎啸狼嚎,让人胆寒。 很多人就只爬到半山。 即使是这半山腰,也已经是立于群山之巅、云海之上,俯瞰人间了,风景足以饱了大家的眼福。而只有最倔强的寻仙者,才会继续向前,又会被这沿路的危险磨难劝返一大部分。 宋游便见过了从面前横穿而过的过山峰,隐隐想把他当午餐的黑熊,又不知邂逅了多少精灵一样的野生动物。 这一段路说来也奇妙。 似乎是越走越高,空气稀薄,温度再降,底下的那些花草在这里也不长了,山上的树也明显有了变化,带上了高山树的特征。 宋游则穿上了莲蓬衣。 “我们到山顶了吗?” “还没有。” “这山好高!” “是啊。” “我们什么时候能爬上去呢?” “也许今天,也许明天。” “哦。” “三花娘娘累了吗?” “三花娘娘不累。” “那冷吗?” “不冷。” “要休息吗?” “不要。” “那我们停下来赏赏风景如何?” “好……” 一人一猫一马便找了一个地方歇息,道人在浅草坪上随地而坐,静观远处风景,三花猫则侧身一倒,躺在地上不动弹了,马儿用嘴拱拱她,便开始吃这高山上的枯草,也许与山下有所不同。 这里已经罕有人至。 可是坐了会儿,却听见身后有铃铛声,随即还听见有说话声。 居然还有人来。 第九十一章 应是离神仙更近了 “叮叮当当……” 这山间没有别的声音,只有这铃铛声在白云深处回荡,清脆空灵。 一行三人,一头驴子。 一个身体瘦弱的中年男子,身着宽大长袍,戴着斗笠,蓄着胡须,骑在蹇驴背上。那宽大的长袍盖住了他的腿,人也羸弱,驴也羸弱,互相之间倒是有了一种负负得正的和谐感觉。 好一个清弱的文人形象。 身旁两个从人,一个十八九岁,脸圆圆的,背着行囊牵着驴子。一个二十多岁,一脸坚毅,身背弓箭手提长刀。 “官人,前边有人。” “好像是位道家先生。” “过去看看!” 驴背上的男子努力的看过去,读书多年,眼已昏花,看不清楚,但还是露出了兴奋之色。 到了近前,他才看清。 果然是位道家先生。 男子眼睛立马一亮—— 在这云顶山上,莫非是仙人? 不过余光瞥到旁边吃草的马、地上放着的被袋时,他心中不免失望,倒也不表现出来,而是骑驴走近,从驴背上下来,向宋游拱手: “见过先生。” 宋游也只得起身回礼: “有礼。” “在下姓崔名尚,字不止,号南溪居士,原是栩州人士,与先生在此相遇,真是有缘。” “在下姓宋名游,字梦来,逸州灵泉县一山人。” “先生没有道号么?” “暂无道号。” “这……” “足下莫要误会了,只是在下刚下山不久,还未想好该叫什么。”宋游平静说道。 “原来如此。” 这位崔南溪笑了笑,这才问道:“梦来先生可是要去山上?” “正是。” “可要去山顶?” “要去的。” “云顶山道路难行,难于上青天,传言越传越玄,倒是越来越少有人敢说往山顶去了。”崔南溪拱了拱手,“一路行来,只见到先生,不知在下可否有幸与先生同行、共上云顶?” 说着顿了一下,看了眼宋游这一马一猫:“若是遇到豺狼虎豹,也好互相照顾一二。” “若是脚力相仿,同行自然是好。” 与崔南溪将目光留在宋游身上不同,他身后的护卫观察得更仔细些,很快就将目光瞄向了旁边那匹枣红马,并留意到这匹马没有缰绳。 不过他也没说什么。 这只能说明人家走到这里并不是靠的运气,与之相伴,也许是好事。 “先生莫再站着说了,坐吧坐吧。” “好。” 两人便都在草坪上坐下来,隔着一段距离,都是面朝前方云海,将开阔装入胸中。 崔南溪左看右看,找着话来说:“这是先生家的猫?” “算是。” “这猫跟着先生上的山?” “是啊,累得不轻。” 躺在地上的三花猫闻言顿时把头举起来,盯着宋游看,若非有别人在场,怕是早已出言反驳了。 “它不会跑吗?” “不会。” “我听人说,猫很难养熟,不知先生是如何做到的?” “以心待之。” “好一个以心待之!” 崔南溪不由拍掌,觉得这位先生年纪虽轻,却也有妙处,随即道:“先生应当也是慕名来这云顶山上寻仙的吧?” “看来足下也是。” “来这里的不都是?”崔南溪仰头看天,露出神往之色,“听说二十年前,乘安先生便曾在这座山上遇到过神仙,把酒言谈,好不快哉!再往前于此山中遇见过神仙的人便不计其数了,只是不知我这一行能否有幸寻见,不知那神仙又是什么样子……” “乘安先生真遇见了神仙?” “谁知道呢……” 宋游听他这么一说,便知晓了。 不管以往的人是真在这里遇到了神仙,还是假在这里遇到了神仙,是压根没有遇见,还是只遇见了仿佛是神仙的山中精灵、清修隐士,这位崔南溪都希望能在这里遇到自己心中的神仙。 看他这样子,怕也正是失意之时。 自古以来,诗人文人落魄便爱寻仙。 不过宋游心中差不多也这么想—— 根据那些传闻判断,他觉得这云顶山上多半是没有神仙的,可他仍旧希望能在这里找到。 只是什么是神仙呢? 或者说他想邂逅的、见识的神仙是什么样子呢? 把神仙两个字拆开,意思其实相近互补,不过深究又有不同,在民间多数是把它们混淆成了同一个意思,神和仙区别不大。 细究起来,两相比较,神与信仰、职责、权力这些词更接近,仙则更像是一种境界,一种修养。 若说他想找的神,自然不是天宫那种。可就算不是广义上无所不能的神灵,也该要有他难以想象的伟力、敬佩不已的功劳德行才对。 若说他想找的仙,也该是远离尘世,有高深的道行,又对世间事有独特的见解,有超凡脱俗的思想境界的人。如果修为境界实在是高,就算道行低一些甚至没有,他也愿意称一句仙。 只是哪里有那么好找。 正想着时,身边传来崔南溪的声音:“坐着也有些凉意,先生,不如我们继续启程吧,争取在今天便爬到顶。” “也好。” 宋游也起身了。 听见他们说话,三花猫一翻身就爬了起来,伸个懒腰,便当先走在了前头。 为了证明自己其实不累,她将四只小脚倒腾得飞快,碰到路边有野草拦路,连钻都不钻,要故意跳过去。 而崔南溪见宋游没有骑马,便也不再骑驴,而是与他一同步行,看着猫儿,边走边笑: “先生家的猫儿真通人性。” “她很聪明。” “她竟回头来看!” “她听见了。” “哎!在下眼睛昏花,竟是现在才发现,先生家的马儿竟然不用牵绳!” “马儿也听话。” “也是以心待之吗?” “差不多。” “先生也是一位高人啊。” 走到前边不远,忽然见到一片红叶。 不知是什么树,在这山中叶子已然红透,远远看去极其惹眼。 猫儿先到,停下来看他们。 一行人缓步走来,铃声叮当响。 红叶不止是染红了这半片山,也落满了地面,黄红斑驳,踩上去软软的,咔嗤作响,真是美好极了。 深山中有两人的说话声。 “好一幅深山秋景!山下是夏,往上走又百花齐放,好似春天,本以为往上渐渐寒冷萧瑟,便是秋天了,没想到还有这片秋景!早已听闻云顶山一山有四季,尚未亲身体验过,却是不知竟如此神奇!” “足下冷吗?” “还好,比先生穿得厚些。” “那便好。” “先生也是从长生县过来的吗?” “正是。” “那想必也是昨日早晨从对面坐船过来的吧?前天晚上可有去湖中心夜泊?说不定我们的船还离得不远呢。” “我们早了两天到对岸渡口,倒也去湖心停了一夜,不过早上却原路返回了,后来沿着湖畔绕过来的。”宋游说,“昨天早上开始爬山的。” “那要绕多远?”崔南溪很惊讶。 “二百里路。” “为何不直接坐船过来呢?” “想着湖畔风光好,走走也无妨。” “先生雅趣!” “只是无事可做罢了。” “听闻先生是逸州人士,又怎么到了这里来?” “云游天下,途经平州。” “真自在啊!我若年轻一些,也该和先生一样寄身心于这天地才对!”崔南溪摇了摇头,“何至于被这政事纷争所束……” “足下为何又到这里来了呢?” “实不相瞒,无意得罪了朝中权贵,又被党争所牵连,贬官至此。” “原来如此。” “唉……” 崔南溪不禁长长叹气。 “足下还请开怀,人生起起伏伏,都是常事。”宋游便也随口劝解两句。 “我倒不怕贬官,哪怕把我贬到凄凉之地去,不也照样能换一方山水观赏?在下也曾是个爱好山水之人。”崔南溪无奈叹气,“只是年少便曾立志要名留青史,哈哈,说来也不怕先生觉得崔某自大,数十年下来,崔某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自认为博古晓今,天文地理无一不知,在长京为官几年也算在文人隐士之间有了不小名气,可却不能实现抱负,实乃是一件憾事。” “世事难料,未来还长。” “先生不必宽慰,我于诗词一道难以传颂天下,于朝政一途也难以记入史书,这倒也没什么,又有多少人能留名汗青呢?只是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多花些时间去踏遍天下山水,寻仙问道!正所谓,千里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不也快哉?” 士人爱与僧侣道人交谈的原因便在这里了。 他们认为僧侣道人是世外之人,即使是路边偶遇的僧侣道人,也很乐于向他们寄托心事,寻解忧愁。甚至就是要路边偶遇的才更好开口。 宋游到后来便以听为主了。 穿过这片红叶,衣服又加了一层。 崔南溪走得气喘吁吁,在随从和宋游的劝说下,又骑上了驴子。 只见前边有山泉拦路。 泉水大约到人膝盖,有些湍急,道路湿滑,而且是斜坡,斜向的正是下边的万丈深渊。 要过去,得冒险,得涉水。 崔南溪坐在驴儿背上,两个从人则脱下鞋子,挽起裤脚,准备牵驴涉水而过,看他们踩在水中的样子,便知这高山泉水刺骨。 宋游本也欲脱鞋,只是还没脱下一只来,枣红马便在他身旁卧伏下来,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他看。再看前边,崔南溪也回过了头,来看他准备怎么过这一段水,大有他不会骑马也要请护卫牵着驴儿走两趟把他驮过去的意思。 宋游想了想,便对马儿道了谢,上了它的背。 牵驴的从随从换成了护卫,护卫一只手紧紧抓着驴儿缰绳,一只手还要分出来抓着另一名随从,怕他脚滑摔下去。 马儿高大一点,走起来要稳当一些。 有道人在背上,就走得更稳了。 “先生这马当真神异。” “一路走来多亏了它。” “说来咱们运气也好,遇上先生之前的那一路,崔某都还遇到有猛兽山怪,多亏胥乐,才能平安通过,这一路走来,离山下尘世越来越远,却完全没有毒虫猛兽来扰,也完全没有山精鬼怪造访,应该是离神仙更近了。”崔南溪有些兴奋,“我们今天多半能寻见神仙。” “也许。” 通过这段涉水路,前边便是悬崖,有铁索通往悬崖的另一端。 这里的雾格外浓郁。 直到这里为止,都是一条无数人走过的寻仙路。正是面前这条铁索,拦住了绝大部分要上云顶仙山的寻仙者。 第九十二章 青松远黛无锦绣 站在悬崖边往下一看—— 白云如海,雾气滚滚。 可如果你一抬头—— 云顶山就在对面云雾之上。 只有一条碗口粗的铁索,通往悬崖的另一边,雾气氤氲间,对岸风景隐约可见,又隐约不可见,好似并不算远,又好似所见的一切皆是幻景。 “这便是云顶仙索,恐是仙人所建。总之想要去云顶山,便要借由这条铁索爬过去。”崔南溪说道,“对面山太过陡峭,不可能爬得上去,要想上去只能从这边山上爬到这里,再由这条铁索过去。很多人知晓自己不可能从此通过,所以干脆走到半山就回去了,都不会走到这里来。” “嗯……” 山风激荡,山雾流转。 铁索隐隐还在晃荡。 “这铁索很粗,不用担心它会断,只是山风很大,到中间铁索摇晃加剧,要想过去,哪怕缠了腰绳也依旧千难万难。”崔南溪说道,“每年既有人平安通过,也有人摔落悬崖,粉身碎骨,先生可想好是否要过?” “自然要过的。” “好!爽快!” 崔南溪本身心里也很忐忑,听见他回答得这么畅快,便也绝了自己打退堂鼓的想法。 “来都来了,岂有回去的道理?”崔南溪为自己打气,“只是马驴是过不了了,崔某会将驴儿留在这里,将洪修留在这里看管,先生若信得过崔某和崔某的从人,也可一并将马留在这里。” “多谢足下的好意。”宋游顿了一下,“只是在下的马儿没有缰绳,因此也无人可以约束,它很听话,无需看管,只需任它山上吃草即可。” “先生倒也有几分神仙风采!” “不敢当。” “先生可有带腰绳?” “腰绳?” “先生没带?” “那是何物?” 只见崔南溪摆了摆手,身边从人便从包裹里拿出两根结实的绳子。 “沿着铁索爬过去的时候,绳子一头拴在腰上,另一头这里有个机关,很容易圈在铁索上,这样就算中途乏力或脚滑,也不会掉下去。” “倒是巧妙。” “先生既然没带,那便由我……由我和胥乐先行过去。胥乐武艺高强,届时可以再将另一根腰绳带回来,给先生用。” 想来这铁索仍是让他有几分恐惧,说到自己先过的时候,底气明显不足。 不过还是说出来了。 宋游却笑了笑:“那倒也不必。” “嗯?” 崔南溪正是疑惑之时,便见这位先生脚边的三花猫忽然往前几步,脚步轻快,像是小跑,竟随意的就踩上了这根铁索。 随即竟然往前跑去。 跑出几步,还回头来看他们。 像是平常在房梁上行走一样。 崔南溪有些惊讶。 倒不是惊讶于它在铁索上随意行走,这铁索远比正常铁链粗,有碗口那么大,近处晃荡轻微,猫儿在上边行走自是了不起,可也还能理解。让他吃惊的反倒是这猫儿的胆量和灵性,好似完全不怕这悬崖万丈,又好似能听得懂他们说话一样。 也许它还真听得懂人话。 不过也只是近处安稳,到了中央,铁索晃荡加剧,即使是猫也不可能这么走了。 崔南溪如此想着,瞄向宋游。 却只听这位道人恭声说道: “请三花娘娘先行。” 这猫好像叫三花娘娘。 这名字倒也有趣。 不过他没有把她叫回来的想法吗? 崔南溪正意外之时,那猫真就收回了目光,迈着小碎步,在铁索上行走如履平地,一路向前走去。 本身猫儿长得就小,一旦走远,就变成了铁索上的一个小点儿,云雾一吹,立马没了身影。 而这时他才发现,不知何时,此间的风好像静了,这铁索也安静下来,不再晃了。 这猫恐怕真不是凡猫! 这先生定也是位修道高人! 不过猫儿过得轻松,先生又将如何过去呢? 一行三人全都看向宋游。 却只见这位道人带着笑意,向他们拱了拱手,道一句“先行一步”,便同样迈步上了这铁索——轻巧如走平地一样,只随意迈步,那双脚便稳稳当当的每一步都踩在铁索上,甚至他都不用特地看路。 还背了一个小包裹。 就好像这铁索是嵌在地上或画在地上的,而两边的悬崖只是障眼法,其实是平地。 真真是在平地行走。 “……” 崔南溪一时表情僵硬。 身旁的侍卫、从人也看呆了。 渐渐地,那道身影也在云雾中模糊了,隐约可见他最后停下,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山风吹来一阵雾,便彻底见不到了。 “我们……” 崔南溪内心又开始打鼓。 原本以为对方和自己差不多,那么对方的勇气和从容自然可以被自己借来,激励自己。可现在发现,对方是有真本事的真高人,自己眼中有生死恐怖的难题在对方看来就是平路一条,于是刚才凭空借来的勇气和从容就又都凭空消失了。 那位先生不怕,是因为有过悬崖铁索如履平地的本事。 自己呢? 那位先生没有摔死,也是因为有此本事。 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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