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个讲究有担当的江湖人,行走江湖遇江湖事,自然不能退缩,立马便抢在前头,上前去交涉。 这个过程在宋游看来实在有趣—— 见面先拱手,道声辛苦,放低身段,自报家门,如此才是江湖。 那些贼人也不能任她上前搭话,要动些手脚、言语考教,而在江湖人看来,这似乎已经成了一种规矩,所以并不觉得是冒犯或挑衅。 待你全都一一应付过来了,便说明你确实是同类人,也说明你确实有本事与他们平等对话,这才有商量的可能。 此时时节也特殊。 柳江大会近在眼前,安清与此不足百里,不知多少江湖人汇集过来。 放在往常,即使是名门大派的江湖人,这些山匪贼人也不见得会轻易放走。既然单枪匹马,多少也得留点什么。然而这个时候,名门大派的传人难道有哪个是独自来这里参会的吗?不给足了脸面,不说乌压压涌来一群人讨说法,怕是其他江湖人听了,也要来凑个热闹。 至少今天遇到的这伙山贼是聪明的。 只是女子也不是独自一人。 只听贼首指着后边问:“那群人又是何人?此地油水本就不多,女侠从我等山前经过也就罢了,难道还要带几个人走吗?” “那是我的叔父叔母,侄儿侄女,至于那道人,嘿,清苦得很,你们与他较什么劲?” “当真?” “我西山派来柳江参会,师门长辈与师兄弟都去了安清,要不是有亲人要接,我一个人去那鸟不拉屎的凌波县搞什么?” “西山派在逸州,你叔父叔母怎跑到这里来了。” “都是苦命人,还不是找条活路?”女子看了一眼这群山贼,又拱手叹气道,“就是众位好汉,要不是山下没有活路,又怎会跑到山上去?” 这话真假暂且不论,可真是说到山贼们心里去了。 落草为寇,哪有那么潇洒? 剪道劫财,少不得还得沾点血光,罪孽日深,晚上又岂是那么好睡的?官兵每年一来,每回都要割掉一茬,谁又知晓今年不会轮到自己头上?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还是拱了手。 “女侠还请走好……” “谢字不多提,后会有期!” 女子也与他们拱手,这才又折回来,带众人通行。 宋游缓缓经过,只是若有所思。 女子所言真真假假,依旧真中有假假中有真,也是透出这年头生活的无奈。而她一言一行,看似照搬江湖礼节,一板一眼,细细想来,无论是起初给予的尊重还是后来无意间透出师门的威慑,或是最后的交心感慨,互相组合起来,才有了这最简单的过关的法子。 若是动武,少不得麻烦与血腥。 怕是输赢也不好说。 “这位女侠。” “嗯?叫我?” “还能有谁?” “嘿!不称足下了?” “你好像更喜欢女侠。” “你怎么晓得?” “看出来的。” “怎么看出来的?” “表情,语气。” “你这人……” 女子听出这是自己昨晚与他说过的话,便咧嘴笑了,随即问道: “叫我什么事?” “想从女侠口中听听这江湖。” “你听江湖干什么?” “既是游历天下,又怎能错过江湖。” “倒也有道理。”女子点点头,算是认可,又笑道,“不过这可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完的。” “到安清恐怕得明晚了。” “十文钱。” “哗啦……” 宋游从怀里掏出一小把钱,数出十文。 女子一把接过,这便开说。 宋游则安静听着,自行在脑中整理。 江湖在古书中是个很大的概念,与“有限”这个词相对,意味着所有、无限。 后来的江湖则是佛教传入东土之后,佛门僧人有传道和交流的需求,常在三江两湖之地行走,称之为走江湖。 再到后来这个概念被引申,被放大,逐渐不再属于佛门僧人,而属于全天下。这时的它已经成了一个与“庙堂”、“官府”相对的词,虽不如古书中的江湖大,但也是一个很大的词了。 僧侣道人是江湖,客商背夫也是江湖。 山贼土匪是江湖,城中浑人也是江湖。 民间帮派是江湖,漕盐货运也是江湖。 就连山间隐士都算江湖。 江湖是世间百态,人情冷暖,各大帮派、打打杀杀只占其中极少的一部分。 要说江湖势力,也是百花齐放。 只是大多并不是像武侠小说一样,全都是练武教武的,好似存在的目的与延续的方式就是教出打杀好手。武艺是帮助吃饭的工具之一,但武艺并不能直接当饭吃,这些势力建立的目的主要还是挣钱,或帮助自己更好的挣钱。 有镖局这类主要靠走镖生活的。 有漕帮盐帮这种起初主要由力工水手走私商人为了保障自身利益自发成立的秘密结社。 有地方帮派,各有挣钱的方法。 有通过信仰建立起来的,如一些不学法术学武术或者一样学一点的道观寺庙,一些打着某些神灵旗号甚至根本就是非法宗教成立的教派。 也有主要以武艺为主,靠招收弟子传授武艺挣钱的武馆山门。 有些王侯将相出于不同目的,也会养些江湖门派,甚至还有些江湖门派从血统上就不正,有着西域人或塞北人的影子。 只是江湖险恶,律法不周,还有妖鬼,要想行走江湖,除了懂规矩,也需要一些武艺来当自己的本钱。 西山派位于逸州,山门距离逸都三百里,在雪山脚下,依托着近几百年来逸州繁荣的经济和文化逐渐壮大,算是江湖上的一大派。据这女子说是江湖上最大的几个势力之一,弟子都以武艺闻名于江湖。 不过行走江湖,如无必要,也很少有人动刀杀人。 能讲道理还是讲道理。 就好比这些山贼,用女子的话来说,天下山贼多是为非作恶之徒,要算起来,不乏死有余辜之人。可人命毕竟大于天,这么大的一个朝廷判人死刑尚且要上报中央,再由天子亲定,把杀人这件事的罪孽分成了许多份,大家平摊,才好心安,寻常谁又愿意轻易害了人命去呢? 而寻常出来跑江湖的,哪个不苦哪个不难,说不得还有家儿老小,一些口角冲突就害了人家性命,那孽可造得不轻。 这算是这年头江湖人中普遍的想法。 宋游一边听一边沉思。 不谈对错好坏,仅是这个时代江湖人普遍的想法理念这一点,便多少也是时代的一角了,已然够他品悟与收获。 次日下午,抵达古渡。 就是宋游之前下船的地方。 陈汉恭恭敬敬对宋游和女子说:“这一路多谢二位恩人相助,此去安清还有几十里山路,走水路不见得更快当,倒是要舒服许多,不如二位恩人便与我们一同走水路上去,在安清渡口下,我们夫妇出点船钱,虽然不多,也算报答。” 女子抬眼瞄了眼宋游: “你怎么选?” “多谢陈公好意,不过在下本就是由水路而来,再往安清去,应走陆路才是。”宋游拱手回道。 “和我想的一样!” 女子笑着对陈汉抱拳:“客气话就别说了,山高路远,江湖再见,就此别过,就是哪天我要是落魄了,路过你家门口,招待一顿就是。” “此情小人永记不忘。” 陈汉说着又对他们施了大礼。 “快走快走……” 女子倒没有拦他行礼,而是坦然受之,只连连摆手,催他快走。 第五十三章 凡事无需说破 “此去安清还有几十里山路,慢悠悠的走,就算能到,恐怕也已经进不了城了。”女子对宋游说,“要是骑马跑一程,倒是能进城,只是可惜了这临近安清的一路风景,阁下又怎么选?” “在下是出来游历的,想多看看风景。” “明智的选择。” 女子便当先牵马往前走了:“听我师父说,从凌波往安清,快到安清的这最后一截,有十里画廊之称,早晚风景各有千秋。况且如今大量江湖人士涌入安清,就算安清经常有游人来,客栈旅店也多,还是经不住这么多人,恐怕城外的破庙都挤满了,进了城也没有住处。” “有理。” 宋游小声回答。 听这女子这样正经的说话,包括昨日她与山贼交涉时,其实他脑海里浮现出的都是她这一路舞刀将草斩首的样子。 却不料这女子忽然回头。 宋游不惊,淡淡看她。 “而且……” 女子又将目光瞄向了他的马:“你该不会骑不来马吧?” “会骑,只是骑得不好。” “那你不安马鞍?” “我喜欢走路。” “可能……” 两道身影一边说话,一边走远。 这路时而在山顶,时而在山底,时而在大山腰间,马铃声叮叮当当,数十里山路尽在脚下。 三花猫却好似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一样,自顾自的跑着,不是去江边看底下的鱼,就是到悬崖边上看下边有多高,她有自己的事要忙,只是来来回回都在宋游的前后,不曾离远了。 黄昏天光下的十里画廊果然美丽,如顶尖的丹青大师笔下的风景、水墨晕开一样,又有天光加持,映在江中,美得很静谧。 刚好走到一半,天就黑了。 如此正好,今日看一半黄昏,明日还能再看一半侵晨。 此处有一亭子,名为燕仙亭。 亭子左边有一石雕的燕子雕像,前面还有一石槽,里头装有泥土,竟是也插满了残香。 想来又是当地民众感激某某燕仙修建的。 两人在亭子中停下,点起篝火,取出小锅烧了一锅开水,就着馒头饼子吃了顿晚饭,便各自取出被垫,在火堆左右躺下。 一睁眼便是明月星辰。 女子比他先躺好,也比他先说话:“明日一早,就到安清了。” “是。” “和你相遇也算缘分,相处也算有趣,江湖中人,相逢就是相识,到了安清县,你要有空闲,可来寻我。虽然我现在也不知道我们住哪。不过柳江大会开了之后,你定是可以寻到我们西山派的位置的。我们西山派虽不比有些帮派那么富裕,但也能管你一顿好饭。” “好。” 宋游答应下来。 这女子是个随性好动的性格,和这样的人相处没有负担,而且她也有趣,遇事不论大小都不往后缩,这两日和她同行倒也轻松。 篝火噼啪响,传来令人舒适的温度,三花猫在他毛毯里钻,弄得痒酥酥。 宋游渐渐闭上了眼睛。 就连两匹马都在外边睡了。 只是黄鬃马是站着睡的,枣红马则是卧着睡的,说明它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也很有安全感。 月落江横,数峰天远。 晚上有些动静,是那女子起来加了柴,半夜降温又起了雾,只让猫在宋游怀里贴得更紧了些,也是互相温暖。 …… 次日清早,远处数声啼鸟。 猫儿似乎受到了引诱,开始在裹得紧紧的毛毯里匍匐前进,要去外面查探一番。 这也将宋游闹醒了。 一掀开毯子,三花猫陡然跳出,那叫一个精神抖擞,快跑几步出了亭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树上看。 那女子早醒了,盘坐一旁,腿上横刀。 中间的火堆早已燃尽熄灭。 宋游不由坐起来,打了声招呼: “足下醒得早。” “太冷了,睡不着。”女子转头瞥了他一眼,“你倒是睡得挺好。” “多亏足下半夜添柴。” “添不添柴也只是一边冷暖……”女子瞄着宋游的毛毡毛毯,“看不出你这道士还挺有钱。” “有缘人送的。” “那你认识的有缘人还不少。” “见笑。” “去江边洗把脸吧,清醒一下。”女子站了起来,“我重新生个火,烧点热水,等你洗完脸回来,吃个热和的饭,咱们就该走了。” “那便多谢。” 宋游知道她是个不喜欢扭捏的人,也不多说什么,便往江边走去。 顺便还带上了水囊。 倒是三花猫一直被树上鸣叫的鸟儿吸引,没有跟着他去,而是站在原地,仰头盯着看个不停。 “怎么?想把它弄下来?” 女子的声音传来。 三花猫顿时低下头,疑惑的看向她。 “我也喜欢打鸟。” 只见那女子从被袋里一掏,竟掏出一个弹弓,在她面前炫耀似的晃悠一圈:“可惜你不会用……” 果真是炫耀—— 晃了一圈她又收了回去。 三花猫将头一偏,更疑惑了。 随即女子开始生火。 鸟儿还在叫个不停。 三花猫抬头看鸟,低头看人,似是心下纠结,终究还是舍弃了这鸟,跑到了女子身边来,看她点火。 可清早雾重,干柴与引火之物都有些湿润,光靠火绒一时很难点燃。 “啪、啪、啪……” 女侠点了又点,火石打个不停。 “锤子哦……” 女子随口嘀咕一声,余光一瞥,见这猫蹲在自己旁边,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点火,脖子伸得老长,就差没钻进去看了。 好像她点不燃火很好看一样。 “不去看你的鸟了?” 女子笑了声,便又继续做无用功。 三花猫扭头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面露思索之色,随即忽的上前两步,凑近木柴: “呼……” 一口明黄火焰吐出。 火焰持续不久,也有半个弹指的样子,点不燃木柴,却是迅速烤干了引火之物,将其点燃。 女子大惊。 “铖!” 只见她睁大双眼,瞬间起身,刀出半鞘,警惕的盯着这只三花猫。 三花猫则退回原地,歪头盯着她。 再看一看火,又看回她。 那眼神也像是炫耀。 “嗤……” 女子长刀慢慢回鞘,也坐回原地。 像是想起了什么,她眼中光泽闪烁,思考几番,还是屈身去将火扶大,瞄了几眼这猫,便继续烤火,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宋游回来,火已烧得很旺了。 女子什么也没说,只拿出馒头,吃了早饭,随后两人便继续启程,一如之前。 十里画廊,还剩半里。 黄昏时天光黯淡,风景静谧,早晨又是晨雾缭绕,清新出尘,如同仙境,都是画中也难以见到的美景。 山间穿梭不久,前方逐渐出现一座小城。 没到城口,先见到了石碑。 “安清县界……” 宋游念出石碑上的字。 随即两人往城门口走去。 门口有官差盘查。 宋游出示度牒,女子也有路引。 好歹是名门大派,即使为朝廷所不喜,终究有些渠道。寻常行走江湖也就罢了,此次出来参加柳江大会,若是没有路引,还是多有不便。 进了城门,果然满是提刀带剑之人,与那古朴的屋檐瓦角一衬,这座小城立马便盛满了江湖气。 “阁下……” 宋游听见女子的声音,连忙转身。 只见这女子对他说:“路终有尽时,你我也该就此分道了。” “自然。” “临别之时,我有一问,憋在心里,也难受得很。”女子皱了皱眉,看起来倒确实是个耐不住好奇的性子,“不知阁下可否解答?” “女侠请问。” “你先前在凌波讲的故事,金阳道上遇见那位猫儿神……”女子瞄了眼三花猫,“该不会也是只三花猫吧?” “是。” “问完了。” “足下可还有疑问?” “没了。”女子指了指左右,“我走这边,你走那边,我去寻师门,你也去寻住处吧,愿你好运。” “有缘再会。” “江湖见。” 两人互相行礼,就此分开,倒也洒脱。 街道很窄,人来人往。 江湖人还常带马骡,也有带驴子的,不过驴子长得羸弱,受文人和道人的钟爱,倒是不讨江湖人的喜欢。再加上这些江湖人还带兵器,本就狭窄的街道变得更难通行了,不是与马擦肩,就是被刀剑碰到。 这里的人快赶上逸都的庙会了。 也许这本就是江湖人的庙会。 只是这么多人,宋游很难不怀疑—— 城中哪里还能找到住处? 第五十四章 仙仙尘尘 “没房了……” “对不住了客官。” “早就没房了。” “城里哪还有房啊?” “满了满了……” “哎哟客官,实在对不住,小店真的是连柴房都睡不下了!最近城外柳江大会,来了好多天南地北的江湖人,别说城里的逆旅了,就是城外的鸡毛店和寺庙都住满了,很多江湖人都是随便找个巷子,有铺的打个铺,没铺的天为盖地为床,就这么将就了。” 宋游问了半天,收获了一堆拒绝的话。 也许是近日问房的人实在太多,有人也被问得烦了,不算敷衍却也失了耐心。 倒是最后一位店主心善,见他是道人,与他说了不少话,最后还说:“不过客官若实在不想露宿街头,小人倒是能为客官出两个主意。” 宋游立马躬身行礼: “请店家指点。” “一是客官去附近的百姓家中敲门询问。有些脑子活的,家里没女眷的,这会儿都在家中铺了床,卖给那些江湖人住,赚这一笔钱。”店主是个年纪比较大的人,才有此般耐心,“再说客官是位道家先生,不比那些江湖人,就算遇到寻常百姓,说几句好话,遇到心善的,或者本身就信佛信道的人,也就让先生住下了。” “敢问店家,二又是何法?” “二是东城门外的走蛟观。那道观观主脾气不好,许多江湖人上门求宿,他都不应,听说有些走江湖的道观传人去求宿,他也不应。客官倒是可以去试试运气,说不定那位观主就应了呢。” “多谢店家。” 宋游只连声感谢这位店主。 转身又回到了大街上。 仍旧是人来人往。 三花猫抬头疑惑看他,虽并未开口,可见她那神情,宋游就好似听见了她的声音。 于是小声答道: “去城外。” 两相比较,走蛟观借宿更难,不过住宿条件显然更好,也更清净,今天天色还早,自然该先去走蛟观碰碰运气。 也许走蛟观的观主只是不喜欢那些与江湖武人牵扯过深的道观传人呢?再一想,安清风景如画,如此知名,柳江大会开了二十多回,百余年间算算已有两名伏龙观的观主出世游历,也许他们也曾来过这里,也许也曾赶过柳江大会,也曾被在哪借宿的问题困扰过。 一人一马便往东城走。 猫儿怕被人踩到,站在马背上。 这年头的爱猫之人也不少,甚至许多敢打敢杀的江湖人也拜倒在了猫儿的娇声柔体之下。三花娘娘又生得好看,孔大师都称赞不凡,一路走过不知多少人为她回头。还有对她挑眉弹舌的,甚至有伸手想来摸的。三花娘娘其实能嗅出人的善意,可毕竟不是宠物猫,又独居多年,对于这些陌生人的喜欢和挑逗还是很不适应的。 避让得烦了,恰好那道士回过头来,问她要不要他抱,她稍稍想了想,便也跳入了他怀中。 一下双方都得了好处。 从东城门出城而去,不远便有一观。 道观不大不小,修有院墙,山门顶上一个横幅,鎏金字迹笔走龙蛇: 走蛟观! 再看山门左右: 天地无私,为善自然获福; 圣贤有教,修身可以齐家。 无需宋游上前叩门,已有几名江湖人到了此地,想求宿于此。 江湖人大多讲究,却也粗陋。 于是这讲究就分成了两种。 有些人明事理,懂分寸,知进退,知道哪般可为,哪般不可为,世事又该如何去做,是从内而外的讲究。有些人讲究只是顺应规矩,他们之所以讲究不过是想以此换得别人同等的回报,如果没能如愿,就可能变脸。 就如这时的几名江湖人。 叩开门后,请求住宿时,又是抱拳又是躬身,言语也客客气气,礼节拿捏得到位,可当发现自己都这样了别人还是不愿留他们住宿时,心里就有些不忿和不平了,觉得自己以礼相求,对方却没有以礼相待,自己被轻蔑了,于是想讨个说法。 可那童儿年纪小,却不是好吓唬的。 “诸位好汉须得知晓,你们每五年就在安清开一次大会,好多江湖人来,名门大派有多少,江湖高手又有多少,我观可曾留谁借宿了?” “什么意思?你这童儿倒是胆大!” “诸位好汉想想,要是一些江湖高手带着刀剑来,就能留宿观中,我观早就住满人了……诸位当真以为自己来得早不成?” 几名江湖人细细一想,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互相对视几度,找了个场面话,还是扭身走了。 经过宋游身边,少不得多看几眼。 有人斥问他还不离去、难道也想受点冷脸,宋游也只笑笑,等到他们走远了,这才上前,躬身行礼。 语气从内而外的温和: “道长有礼。” 那小童儿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眼,见他穿着道袍,怀中抱猫,面容清秀白净,看来不像江湖人,因此没有急着关门,免得他再来敲,只问道: “道长何事?” “在下姓宋名游,字梦来,在逸州灵泉县阴阳山伏龙观修行,游历至此,见城中人满为患,想借宿于此。” 童儿又打量了他一眼。 道士一般不会自称在下。 “你真是道士?” “有度牒在身。” “练武的还是修道的?” “不练武。” “不知度牒可否一观……” 不知不觉间,童儿的语气已客气了些。 看来宋游先前猜得对,这走蛟观的观主并非毫不容情,只是不喜欢江湖粗人。至于部分名为道观实则是武艺门派的道观的传人,可能走蛟观觉得他们入世牵扯太深,或因练武疏漏了道法修行,因此也不喜欢。 于是宋游取出度牒,恭敬递上。 看到这本折子,童儿不动声色,打开又仔细看了看,便递给他,说道:“容我先去禀报师父,再由师父定夺。” 观主似是就在里头,能听见说话声。 “师父,门外有位道长,说不是练武的,说是逸州游历来的,什么县阴阳山伏龙观的传人……” “什么观?” “伏龙观。” “阴阳山伏龙观?” “弟子看了度牒,是这么写的。” “快请他进来!” 宋游闻言抿了抿嘴,低头与猫对视。 这时门内已是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当大门再打开时,就不再是一条缝了。 “贵客请进。” 小童儿当先往他身后走,想为他牵马,发现没有缰绳,愣了一下,随即挥了挥空气掩饰尴尬,又对他说:“道兄将马放在院中即可,道兄既不带缰绳,想来也无需将之拴好吧?” 称呼也改了。 宋游道了声谢,抬头一看,便见一名老道快步朝自己走来,面露急切之色。 “你是伏龙观传人?” “晚辈有礼了……” “可是灵泉县阴阳山伏龙观?” “正是。” “多行道人你可认识!?” “正是家师。” “她……她现在可好?” 宋游一看这老道的样子,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在心里暗自摇头。 早想过自己的师父或师祖可能曾来过走蛟观,但心里也将几率设得很低,哪想到不仅来过,似乎还有一段不浅的缘分。 心里想着,不影响表面恭敬拱手: “家师尚且安好。” “快来快来!” 老道立马拉着他往里走,又吩咐童儿去准备晚饭,要好吃好喝招待宋游。 “你叫什么?” “宋游,字梦来。” “可有道号?” “暂无道号。” “我名青阳子,你可有听你师父提过?” “……晚辈向来记性不佳。” “噢……” 青阳子顿时露出失望的表情。 随即又说:“你们道观是闭山了吗?我早年曾去过阴阳山寻找,却什么也没找到。” “道观常常闭山隐去。” “常常?” “……一般上午闭山,好睡到自然醒。” “那下午呢?” “……下午有时闭山,有时不闭,即使不闭,多数也只山下的香客可以到来,总之这些年来,从未见过师父的故人来访。” “原来是这样……” 青阳子又是遗憾不已。 遗憾中好像又得了些安慰。 至少不是单单不见他,而是所有故人都不再见。 于是只得道一句:“多行道长的道行自然远非贫道所能相比,找不到也正常、也正常……” 喃喃自语,声音越来越小。 宋游更是暗自摇头。 难以想象,这么大年纪的一位老道长,还会有这般失神之态。 不过倒也不觉惊异。 师父确实很少向他说起自己早年的游历生涯不假,可凭着听过的少数几件事,以及相处二十余年攒来的细节,他也大概能猜出一些事来。 那老道年轻时应该长得很好看。 这年头女子行走江湖毕竟还是少见,若不是如吴女侠那样一身武艺,就是如老道年轻时那般一身道行,总之要有所依仗。 长得好看,道行高深,性格外向,爱交朋友,不受世事拘束,不管官府鬼神,于是处处结缘。 回到道观已是晚年,容颜减退,倔强不肯延年,骄傲不愿见人,于是久居深山,少有外出。后来倒是想通了,不再在意这些了,可这时的她反而喜欢上了孤独,将每天的大多数时间都用来独自发呆、与八哥说话、睡觉或做别的喜欢做的事情,钟爱与自己相处,进了一个新的境界。 仙仙尘尘,本就彼此难分。 只是那一路长长,大江南北,又不知误了多少人的青春。 许多人都已不在了吧? 第五十五章 静与动 “吱呀~” 宋游推开了自己的房间。 这个房间很大,一走进来,便晓得被褥都是刚从柜子里拿出来的,走蛟观应该很少留人住宿,被褥在柜子里放久了便沾了柜子的味道,一拿出来抖开便散在了房间里,是木料的味道,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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