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地上投下大片的阴影,长此以往,自然便成了来往人们绝佳的遮阳地。 此时便有无数人停留于此,不时传出有气无力的讨论。 有些听得懂,有些听不懂。 “这鬼天气……” “可知附近哪里还有水?” “哪里还有水?河城的河都干了,河城都快成空城了,没看大家伙都在往外面逃吗?” “不要人活了啊……” “你们往哪里走?走得出去吗?” “不走也是死啊……” “这一趟要把命搭上了。” “唉……” 用最后的力气交谈,是临近死亡时下意识寻找的慰藉,是对于水源信息的期待,也是生命中最后的叹息与抱怨。 “老天爷啊,你要是不让人活,就把我们收走吧,为何要留我们在人间受苦啊?我这辈子没有做过坏事……” 哀嚎声,感叹声,祈祷声。 声声都飘进道人的耳中。 无论是说话的人,还是沉默的人,也都不禁将目光瞄向前方的道人。 众人有的躲在洞窟中,有的缩在峡谷阴影下,也有的缩在裂缝中,或是坐在木棚子下,唯有这名道人,独自坐在阳光中。 戈壁滩里的太阳无比毒辣,能将地面晒得足以煎熟鸡蛋,能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强光映照之下,那名盘坐不动的道人是如此显眼,甚至于身上发白泛旧的道袍都变得更亮更白了几分。 那处地方刚好有一片浅坑。 道人不走,猫儿燕子也不肯走,反正被袋投下的阴影足够她和燕子遮阳了,便一直盯着好似老僧入定的道人看。 倒是辛苦了趴卧旁边的枣红马。 所幸无论猫儿、马还是燕子都有道行护身,也没有那么容易被渴死晒死。 只是难受还是难受的。 随着晒得越来越久,缺水越来越久,这种难受还会越发加剧,就算是妖怪也不见得扛得住。 被袋依旧投下一小片阴影,三花猫焉纠纠的趴在地上,身旁还有一只燕子,同样无精打采,她自己难受之际,却不由得看向旁边的道人。 道士可是实打实的坐在烈日下,已经坐了整整三天了,期间一动也没动,连眼睛都没有睁一下。 若换了常人,一下午就会被烤干。 “……” 三花猫不禁迈步往前爬。 爬得很是缓慢。 爪子刚一迈出阴影范围,触及到烈日下的地面,便传来一阵滚烫,刹那间的温度变化使得她闪电般的缩回了爪子,直到用了灵力护体,这才重新迈步往前爬去,走到道人身边——凑近看一看他,又嗅一嗅,像是当年初识不久一样,观察一下他的情况。 只是当年的三花猫是怕道士死了,看看他还活着没有,现在的三花猫自然已经知道了,道士没有那么容易死,却也想来观察一下他。 “道士你渴不渴?” 三花猫试探的对道士问道,声音放得很小很小,怕打扰到他,又想听他回答。 “喵?” 三花猫又歪着头凑近了道人,瞄向道人很干的嘴巴:“你喝不喝水?我们还有一丢丢水!” “三花娘娘回来吧,别去打扰先生了。”身后传来燕子的声音,也非常小,有些有气无力,“先生正在感悟某种灵韵。” “唔?” 猫儿瞬间扭头,疑惑盯着他。 “三花娘娘没有发现吗,先生身边环绕着一种灵韵,越来越浓厚,越来越玄妙。” “喵呜~” 猫儿仔细感受了一下,好像确实如此:“这种感觉好像有点熟悉。” “阳都。” “阳都!” “阳都曾有过类似的。” “是哦!”猫儿略微睁大了眼睛,“你好像比我聪明!” “太阳很晒,两天没喝水了,三花娘娘别说话了,也别走动了,回来躲着吧,等晚上天凉快一点,我带着马儿去戈壁里找一找水。” “好的……” 猫儿这次不走路了,而是略微屈腿,轻轻一跳,便直接从道人身边跳向了被袋旁。 身姿在空中舒展,在地上投下阴影。 燕子立马像是被唤醒了血脉里的恐惧,下意识就想跑,翅膀都张开了,又强忍着,将之收了回来。只是待得猫儿跳回到他旁边之后,他还是默默地挪动着脚步离她远了一点,心里这才松了口气。 太阳西沉,日暮缓缓降临。 天地间暴躁的炽热终于开始向温柔转变。 到了晚上才变得舒爽。 早晨则是最凉爽的一段时间。 只是太阳一出来,便又迅速升温,像是在向世人展现它的威力。 如此便又是一个轮回。 期间每到凉快的早晨和傍晚,有人从道人身边走过,见他坐着一动不动,也会过来查看一下他的情况,甚至见他是道人,格外照顾,即使自己已经干渴得没有力气了,却也会来问一问他,看看他还活着没有,劝他离开。 道人当然是没有回答的。 偶尔也有心怀不轨之人,想看摸一摸被袋里有什么东西,水囊是不是空的,都被枣红马起身一个作势欲踢的动作便给吓退。 这一坐,就又是几日。 道人身旁的灵韵越发浓厚玄妙,无论是燕子还是三花猫都有明显的察觉——此间玄妙实在难以言说,他们也不知如何理解,如何感悟,只知就算是待在灵韵玄妙的中心,什么也不做,自然而然也仿佛受到洗礼,若能多捉住一丝,便又多一丝的造化。 直到坐了十日之后。 修行感悟之际,灵韵自然影响天地。 道人终于睁开了眼睛。 此时正是一个黄昏。 前方依旧有无数商旅行人、流民百姓蹒跚走过,花岩山遮阴地内也陆续有人走出,走向远方,干渴不已,如同行尸走肉。 正好有一名年长的西域商人,牵着骆驼,踉踉跄跄的走过来看他—— 应是已经躲在花岩山的荫凉下看了他一天了,此前太阳灼热,不敢过来,如今太阳下山,这才过来查看道人生死。 见到道人睁开眼睛,虽然虚弱,目光却是淡然,他立马被吓了一跳。 “你还活着?” “是……” 这是道人睁开眼睛看见的第一个人。 “先生从哪里来?为何在这坐了一天?为何不去后面躲太阳?为何不离去?” “在下在此修行。” “修行?”商人摇了摇头,“这里这么干,先生还是快些离去吧,若是水不够,我倒是可以匀两口给你,就当做个好事。” “多谢了。” 宋游说着站了起来,语气诚挚:“不过在下不缺水。” 许多路人都向他投来目光。 只见道人从旁边拿起水囊,似乎想要饮水,众人见此,目光中不由都多了几分羡慕,也或许是灼热,甚至喉咙都下意识的开始吞咽,可这道人拔开水囊的塞子,却并没有喝,而是缓缓将之倾斜。 众人一见,又愣住了。 “……” 水囊中的水也几乎没有了,即使将水囊完全倒过来,壶口也只出现了一滴晶莹,像是水晶一样,停留了几息时间,才缓缓滴落下来。 “啪……” 水滴落在干渴的戈壁上。 小小一滴水,瞬间就被戈壁吞没,却没有消失无踪,而是仿佛成了一个引子,打湿了戈壁,随即像是大地破了一个通向地下河的口子,从这一点湿润中疯狂涌出水来,将之扩大,缓慢化成湖泊。 第五百四十章 再添一点善意 “咕噜咕噜……” “哗啦……” 干旱已久的戈壁中竟然出现了水流涌动声、水花拍打声。 不知多少人都看得呆住了,不敢相信是真是假,是梦还没醒,还是临死前的幻觉,亦或是妖鬼迷人心智,大漠中的海市蜃楼。 尤其是那些方才就从道人身边走过、正扭过头看着道人动作的人,更是几乎傻眼。 但见清水疯狂涌出,起初沾了戈壁滩上的灰尘,变得浑浊,不过这一片土地以碎石岩层为主,很快又变得清澈,往四周蔓延,有些人本身就正从道人身边不远处走过,此时水更是蔓延到了脚下。 便纷纷低头看去,睁圆眼睛。 “水!” 终于有人扑了过去。 弯腰掬一捧水。 本以为可能会摸一个空,结果却实打实的捞起了一捧清水,在这炎热未消的大漠黄昏,呈现出让人打一个激灵的清凉。 送进嘴中,宛如琼浆甘露。 “真的是水!” “不是假的!” “有救了!” “神仙!活神仙!” 众人终于忍不住了,全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争先恐后的扑过去,甚至都懒得用手捧水,干脆趴在湖边,俯下身大口畅饮。 这水真的清凉,甘甜无比。 甚至于水中还有鱼。 道人则带上马默默退到了湖边,三花猫与燕子也随他一同,将位置让给了这些商旅行人、流民百姓。 此乃主路交汇之处,黑压压的人全都涌过来,硬是将这片小湖围得水泄不通,有人甚至淌进了水里。远方的人起先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远远的听到这边有杂乱的喊声,还以为是沙匪贼人,又或是遇到了妖怪,等慢慢走近,看见阳光下倒映的水光,便也全都疯跑着汇集过来。 前赴后继,不管不顾。 此乃生路,生灵之事,莫过于此。 便见道人领马站到后方,竹杖而立,嘴唇干燥,不知多少人从他身边穿过,扑向那处他造出来的湖泊。远方大漠落日,近处水波荡漾,湖泊中闪烁着金色的光点,构成了一幅奇妙而壮阔的画卷。 此水不是凭空得来,亦非灵韵凝聚。 宋游此前坐在这里十日,感悟的是东南海上的“水行灵韵”。 五方灵韵,玄妙无穷。 水行灵韵则神秘莫测,流动难寻。 在水行灵韵影响下的海上诸国便是如此,不仅有诸多奇妙之事,甚至就连方位和距离也变得飘忽——有人在离岸几百里处见过他们,有人最远在离岸几千上万里处也误入过其中,有人从南海进去过,有人从东海也进去过,皆是灵韵玄妙所致。 此前在阳都时,文平子来访,恰逢宋游感悟这方灵韵,就曾引发天地异象,不仅使得文平子去茅房的路变得漫长,还曾使得院中刷洗马儿留下的一滩水渍连通了不知名的地方,文平子俯身一看,游鱼无数、珊瑚成群,巨鲨捕食,分明是大海深处,吓得他差一点就掉下去。 当时是机缘巧合,是与灵韵共鸣,可遇而不可求,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几乎难以复制。 宋游就偏要强求,偏要复制。 于是在燥热的大漠之中,顶着烈日,硬生生静下心来,仔细感悟,一坐就是十日,就是要找回当初的那一丝灵韵玄妙,将之握在手中—— 这将成为眼前这些人的生机。 也将成为他的一场修行。 一场难得的修行。 此时最明显的收获,便是他对这种灵韵玄妙的感悟加深了许多,是对五方灵韵之一的感悟,亦是对天地、对大道的感悟,并且他已经完成了第一次对这一抹灵韵玄妙的利用和具现,假以时日,这会成为他的一种法术神通,也或许会加深他已经掌握的某类法术神通上的造诣。 这一滴水便只是一个引子,连通的其实是海上某座荒岛上的淡水湖。 此时的水,便是万里之外湖中的水。 宋游抿了抿嘴,沉默无言。 虽是修行之人,超凡脱俗,可也十日滴水未进,又暴露在烈日下,也算体会到了几分灾民的苦。 窥一斑可知全豹—— 原先就想过苦,却没想过,有这么苦。 此时陆续有人饮够了水,又将自己的储水容器也给装满,有携带骆驼的,将骆驼也给喂饱,这才回过神来,纳闷这水是从哪里来的。 便见有人快步走向宋游,或是惊叹的睁圆了眼睛,或是感动得泪流满面,又或是激动不已,或是胆怯,可却全都跪在了道人的面前,一边拜着一边用不同的语言喊着杂乱的话,不用想也知道说的什么。 其余人见状,也全都跑过去,跪伏在地。 是跪神仙,是跪恩人。 道人起先还想挥动竹杖,将他们全都扶起来,或是劝解他们莫要如此,可随着越来越多的人饮完了水,都过来拜谢于他,便扶不过来了。 只得略微侧过身子,以示难以承受,少几分坦然。 这里有多少人?湖边挤了多少人? 多少人饮完水又多少人继续涌来? 难以数得清楚。 只能见得夕阳西下,大漠落日圆,凭空出现的湖泊金光熠熠,除了那些还在疯跑着的干渴的人,道人与猫与马成了唯一站着不动的人,在道人一行与湖泊之间跪伏了成片的流民百姓,每一次或磕头或拱手,每一声不同语言下的喊声,都诚心诚意,场面壮观无比,震撼人心。 若道人是凡人,恐怕立地就可成神。 说来有意思—— 此前众人皆趴去湖边饮水,道人一行独自站着不动,如今众人跪伏于地,还是只有道人一行独自站着。 道人一行还是站在那里。 “诸位,赶路的时间不多了,带足了水,就请离去吧。”宋游挥了挥竹杖,“若有懂当地语言的,也请替我翻译中转一下。” 下方便有一连串的声音响起。 喝足了水,说话也有了力气。 只是众人面面相觑,却无人起身离去。 倒是下方又传出了声音:“不知尊上是天上哪位神仙?” “在下不是神仙,只是大晏一道人。” “不是神仙?” “不是。”宋游平静说道,“只是路过此地,见天地干旱,诸位疾苦,恰好有些办法,于是从东南海上岛屿中借来一些淡水而已。” “东南海上岛屿……” 众人听了,皆震惊不已。 “此水虽借自海上的荒岛,毕竟是向别地借来的,海上虽不缺水,岛上湖泊大小却也有限,诸位路过此地,可以畅饮,亦可以带走,但却切记必须珍惜水源,取用之时需怀敬谢之心,不可随意浪费,更不可亵渎污染。”宋游拄着竹杖说道,声音也是有些沙哑了。 “我等定然谨记!” “定不敢违逆!” “也得传扬开去!” “这可是救命水神仙泉啊……” 先是以大晏官话为主,后来又有一些当地话,是懂当地话的人为他们翻译,随后当地流民百姓也全都开了口,想也是些承诺或敬谢之声。 “神仙既有大神通,为何……为何不施法消除此地大旱呢?”有人喊道。 “此地大旱乃是天地大势,自然转变,沧海桑田,无论是神是仙,都无法违逆。”宋游平静的说道。 “听说……”说话的人抬起头来,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远方,直到目光停在这名道人身上,看见他的身影和神情,才像是有了信心,“听说此地大旱乃是后边火焰山里的火神所为,若是神仙能除掉那邪神,大旱自然消除。” “此乃谣言。” 宋游听闻,神情不变,语气也不变,只是内心却多了些敬重。 “请各位懂多种语言的,都替在下翻译中转一句:此地大旱乃是天地大势,沧海桑田,自然转变,是正常现象,与妖鬼神灵都没有关系,请诸位莫要因此而唾弃哪位神灵,那样实属污蔑,不是好事。此次大旱既与火焰山火神无关,也与陇州沙州的雨神无关。” 又是一片杂乱之事。 众人面面相觑,然而从这位救命的神仙口中听说,却也让他们不得不信。 “诸位请起,请往前去,走到远方,也请将此事传扬开吧。” “多谢神仙。” 这才终于有人起身,准备离去。 宋游看见了那位先前准备赠他水喝、劝他离去的西域商人,此时他已将肚子和水囊都装满了水,宋游对他略微颔首行礼,他也回礼,随着牵着自己的骆驼往东方去了,也许目的地是长京的西市。 湖泊中仍旧水光熠熠。 待得太阳彻底落山,天边又呈现出了绝美的霞光,似蓝非蓝,似紫还红,似粉又白,温柔而梦幻,亦倒映在了这片戈壁滩上的湖泊中。这抹霞光至少要一个时辰才会消退,商旅行人被霞光映照,又补足了水,应当能走上不短的一程。 宋游想了想,看向远处。 花岩山下有岩石,隔得挺远。 道人只是挥了挥竹杖—— “呜!” 一块巨石立马飞了过来。 “轰隆!” 巨石落在湖畔,呈现出一声闷响。 许多人都被惊住,转头看来。 猫儿也伸长脖子,直直盯着。 在他们的目光注视下,道人只是隔空挥了挥竹杖,巨石便被切下来一层,呈现出一个平整光滑的断面。 随即道人持杖写字—— 大安元年,西域自然演变,大旱两年,滴雨未下,生灵困苦,民不聊生。此湖之水借自东南海上无名荒岛,来往之人可尽情取用,不可亵渎。 只愿此石此碑能长存下去。 好让世人知晓,大旱非火神所为。 好让世人知晓,湖水从何而来。 好让后人知晓此时的大旱,让后人知晓,西域的自然演变从何时起。 却是没有留下名字。 第五百四十一章 得来全不费工夫 霞光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头顶一轮满月。 这年头的月亮也不知道哪来这么亮,加上天空一朵云也没有,月光没有丝毫遮挡的洒下来,能将地面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 即使夜晚赶路恐怕也没问题。 湖边终于清净了,大多数停留在花岩山的商旅行人也已经补足水离去了,宋游终于带着枣红马、三花猫和燕子到了湖边。 “喝个尽兴吧。”宋游摸着马儿的脖颈,“这些天也辛苦你们了。” 马儿垂下脖颈,低头饮水。 燕子也站在湖边,低头啄水,然后立马把头扬起,飞快的砸吧着嘴,将之吞进去。 三花猫低头舔得飞快。 道人则是用水囊装水来喝。 各自有各自的饮水之法。 喝着喝着,三花猫停了下来,突然抬头盯着湖水中间,表情严肃,一动不动。 戈壁上有风,吹皱湖面。 明月下湖水又泛起银光。 “唔……” 猫儿收回目光,这才继续舔水。 舔着舔着,她忽然往前走去,整只猫踏进了湖水中,并浮起来,一身长毛在水中漂浮招摆,只露出一颗毛绒绒的猫儿头,四肢小脚狗刨,带动着她的身体在水中越游越远,看起来还挺有意思。 “月色真好啊。” 宋游握着水囊,眺望远方。 这水可真是清冽甘甜。 尤其是在这个地方。 渴了这么久,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在渴望水的滋润,此时能喝到这么一口清冽甘甜的水,人生真是少有比这更舒服的事了。 “三花娘娘可莫要在湖中撒尿。” “!” 三花猫顿时停下狗刨的动作,整只猫飘在湖上,也慢慢停了下来,扭过头一脸严肃的将道人盯着,一眨不眨。 盯了好一会儿,她才收回目光,没有说什么,只继续狗刨,小小的身子也在水上缓慢滑动,直到突然一下,猛然钻进水中。 “咕噜咕噜……” 湖水中零星冒出几个泡。 过了一会儿,她才重新冒出头来,又狗刨着调转方向,朝岸边游来,此时她的口中已经叼了一条鱼了。 踏上岸,抖抖水,放下鱼。 “吃鱼!” 三花猫严肃的对道人说道,说完便又转身,再次走入湖中:“三花娘娘再去捉!” 今晚的晚餐便是湖中游鱼。 乃是万里之外海岛上的鱼儿。 宋游吃饱喝足,迎着明月,就在湖边铺开毛毡,美滋滋的睡了一觉。 别看大漠白天能热死人,到了晚上,温度却十分适宜,铺上羊毛毡,都不需要盖被子,只需用毛毯搭个肚皮,无忧之下,自然睡得舒服。 这真是近些天来少有的舒服觉了。 …… 次日清早,宋游又喝了些水,也装满了水,尤其是让马儿也喝饱,便出发了。 离开大路,进入戈壁。 又是茫茫大地,又是道人一行。白天躲太阳,早晚出行,孤独且坚定。既是寻那火行灵韵,也是寻一场修行。 依稀能辨得清方向。 距离倒是不远,只有二百里左右。 走得近了,其余三方灵韵自有感应。 宋游走了三天时间,见到了那片区域。 那是一片戈壁滩上的魔鬼城。 所谓魔鬼城,便是风蚀性地貌。是地面的土堆被风化风蚀、流水冲刷之后,形成的与风向平行、相间排列的风蚀土墩。 大自然和风都是了不起的雕刻家,于是这些土堆也被风雕刻成了不同的模样,没有一个相同的。最常见的是地面上统一方向的长条,像是多年后大海上排列整齐的战船战舰,更为奇特的,则是什么形状都有,有的像动物,有的像堡垒,有的像房屋,有的像妖魔鬼怪,很是奇特。 因为其奇特怪异的形状,加之每到风起之时,风从土堆中穿过,都会发出呜咽,如鬼哭狼嚎,因此得名魔鬼城。 地方是到了,只是找起来却有些麻烦。 炎阳真君说得清楚,那方灵韵就诞生在这片戈壁的地下深处—— 地下很热,熔岩滚动,灵韵暴躁,很不稳定,又连通整片大地灵脉,多年的燥热蓄积,这才孕育出了这方灵韵。 灵韵诞生之后,本就要反过来影响天地,恰逢西域东南方向与沙州、陇州天地演变,逐渐变得干旱,与它的特性相符,于是它的存在很自然而然的便加剧了这一过程,这才使得这片土地上的大旱来得如此突然且猛烈,不给百姓一点反应和挣扎的机会。 同时这方灵韵藏得很深。 好在炎阳真君曾下去找过它,大地上应该留有一条通往地底的裂缝。 只是这裂缝并不好找。 倒不是一条裂缝在苍茫一色的戈壁滩上太难找见,而是因为今年大旱,戈壁滩上到处都是裂缝,小到寻常裂纹,大到深渊地沟都有,绝大部分地缝都没有多深,也更不通往地底。 宋游在这片魔鬼城中逛了好几天,既观赏着这片奇异的地貌风景,也寻找着通往地下寻找灵韵的入口,风景倒让他啧啧称奇,只是炎阳真君说的那条裂缝却始终未能寻到。 当然,搜寻主力是燕子。 好在这些土堆千奇百怪,给他提供了很好的遮阳地方,倒是无需每天太阳一出来,就要在茫茫大漠中寻找这样的地方。 只要心不急,倒也悠闲。 “大概就在这一片了。”宋游感悟着地下的灵韵,也留意着携带的其它三方灵韵的动静,差不多确定了地方,“今晚再找不到的话,就只好在地上现开一条通道,通往地下去了。” “好!” 正是又是一个夕阳西下。 燕子毫不犹豫,扑扇着翅膀便飞了出去,眨眼间就化作天空的一个小点儿,消失不见。 宋游也走了出去。 大地土黄泛红,上边是无数奇形怪状的风蚀土堆,夕阳几乎是贴着地平线将光线投来,每一座土堆的影子都被拉得很长。行走其中,除了自己似乎完全没有别的生命,又听风过鬼哭,难免让人惧怕。 道人却不在意,慢慢走远。 三花猫也紧跟在他后头。 只是猫儿可就比人警惕多了,任何风吹草动都足以引起她的戒备,丰富的联想力也足以让她将土堆想象成不同的东西,这么几天下来,她也没有习惯此处的奇怪与风声,因此行走其中,既要小心翼翼的贴着道人的脚走,又要不断地扭头到处看,好尽到保护自家道士的义务。 夜幕渐深,仍旧没有找到。 “呵……” 宋游摇头笑了笑,并不在意,对燕子说道:“辛苦你了,找不到通道也无妨,反正它就在这下边,那便明早再下去吧。” “好。” “好好休息。” 宋游躺了下来,又赏月观星。 只是夜半时分,远方忽然有一道亮光,又有一些灼热和灵韵波动传来,惊扰了道人和三花猫的睡眠。 三花猫最是警觉,瞬间睁开眼睛,也迅速恢复了清醒,一点也不赖床,翻身就起,随即站在地上,伸长脖子扭过头,看着那个方向。 “唔……” 三花娘娘就说这个地方不对劲。 这些石头怪怪的,有些像人,有些像鬼,有些像狗,看着就不对劲。 这道士还说都是正常的。 三花猫张望了下,看不清楚,随即又将目光看向身边的一处土堆,忽然一阵小跑,借着奇形怪状的土堆上的凹凸之处,敏锐的往上跑,很快就登上了土堆的最顶上,看向那方。 却见有道红光自远方升起,向着这方飞来,速度极快,几乎在空中一闪而过,瞬间就到了面前。 “!” 三花娘娘顿时一阵警惕。 然而红光落地,却是一名身着红袍、披发蓄须的男子,手中托着飘忽的一物。 “?” 三花猫又不禁一愣。 正是炎阳真君。 便见自家道士不慌不忙的爬起来,与火神行礼,双方对话,这才明了—— 是他们几天前在花岩山石壁下留下了一处水源,又在商旅行人、流民百姓面前为火神说话澄清,让众人传扬开去,还留下了一面石碑。火神虽然并不在意这一时的名声,但别人与他善意,替他洗清污名,他却是不得不在意的。 知晓火行灵韵并不好找,怕宋游多费功夫,于是特地来此,费了几天时间,取出了灵韵,赠予他们,算是回礼。 “多谢火神。” “该我谢你。” “不过举手之劳,本该如此。” “那便扯平。”火神持有灵韵,乃是飘忽不定的一团红光,似焰似水似光,“你可得接好,这东西轻若无物,也重比山岳。” “知晓。” 宋游双手捧过,自然轻若无物。 火神见状,不由一挑眉,对他说道:“你倒是好本事。” “在下只是受天道眷顾,背负凝聚阴间地府的使命,于是才可取五行土而轻若无物。”宋游如实说道,“火神才是好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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