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才能显身。若是没有庙宇神像的地方,便要从最近的庙宇神像显身,然后以自己赶路的手段赶过去,快慢便看各自的本事了。 同样的,越是远离信仰,信众越少,神力也会逐渐削弱。 所以神灵要想从一地到另一地、从一国到另一国,往往需要传道,先将信仰播撒过去。 这也是为什么天道不许人道长生,却允许神道长生,修行者想求长生,若非如燕仙一样实在迫不得已,也不想通过神道的方式的原因了。 一来神道长生和死后成鬼多活几百年差不多,本就与作为人而长生区别极大,既不逍遥,也不自在。二来神道长生依托于香火信众,建立在有神灵信仰且广受凡人信仰的基础之上,算不算真的长生见仁见智,有多长也看你在百姓心中能活多久,总归是不容易闹出乱子来。 于是雪原大妖不断向外派出妖魔,作乱禾州,削减信众,最近一次,便是不知怎的偷偷传出了瘟疫,险些将寒酥乃至整个归郡化作无人之地。 正想着时,神台上又传来如雷一般的声音: “伏龙观可有办法?” “这位水泽之灵可好找?” “好找谈不上,倒也不是找不到。多数时候他都待在地泽灵眼之中,那是他的诞生之地,然而一旦开战,他便常常跑得到处都是。” “在下便去试一试。” “若你真当前往除妖,与之争斗,周某也愿领上诸位雷公,一同为君助阵!” “看来下一任雷部主官,非周雷公莫属了。” “哼……” 周雷公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虽然此前的顶头上司便被斩于面前这名道人之手,但此前那位顶头上司本身也是被他乃至被其他雷部正神所看不起的。若非天宫限制,说不定他们自己便得先把主官斩了。凡间清官尚有风骨,能被民间百姓尊为雷公的人物,又岂能没有脊梁?对于正儿八经的雷公而言,傅雷公之死,既不能使他们对道人生出恩怨,也难以让他们对这道人的本事心添敬畏。 不过周雷公显然是因此而受益的,倒也对宋游多有善意。 “你何时进雪原?” “今日除夕,便等明日吧。” “不管你何时进入雪原,总之我雷部时刻注视,若你与之斗法,定然下界为你助阵!” “需要助阵之时,在下会呼唤雷公。” “可!” 周雷公说完,腰板一直,稳稳当当端端正正的坐在神台之上,便准备回去,只是不经意间余光一扫,扫过下方,又不由将眉头一皱: “为何今日也无香?” 声音宛如雷鸣,回音滚滚不消。 “雷公还请见谅。”宋游笑着,不急不忙,“出城时本不知雪原边界有雷公庙,何况此时寒酥大疫,百姓十不存三,家家户户房门紧闭,在下就算有心想要为雷公买香,也找不到铺面。” “下次记得!” 周雷公倒也没说什么,将头一仰,恢复原本神像威严大气睥睨天下的姿态,身体便迅速变得僵硬,也恢复了塑像的模样。 庙宇中神光亦暗淡下来。 宋游从神像上收回目光。 转头往外一看,大地昏昏沉沉,天空浑浊不堪,风雪之下,早晚都似黄昏,实在不知已至几时。 大概是半下午了吧? “……” 宋游随便在庙宇角落便坐了下来,盘腿靠墙,对他们说道:“今日是除夕,便委屈两位,在此度过一夜吧。” 外头北风呼啸,如诉如泣。 奇妙的是,庙中却很平静,好似无论外头风雪再大,都统统进不来。 时间越来越晚,昏黄的天光也暗了下来。 平原之上,不同样式的小庙隔一大段距离就有一座,几乎连成线,黑夜之中偶有光泽闪耀,是有妖邪趁夜外出,被庙中的神灵当场铲除。 今夜却有一座庙宇亮起了火光。 火光明黄,照亮一片。 小庙亦抵挡着满天风雪。 宋游将神台上密密麻麻的竹签都取了下来,怕是两个大箩筐都装不下,以之点火,能烧好一阵。 借着火光,吃过了晚饭。 宋游依然盘膝坐着,神情宁静。 三花猫坐在离火堆很近的位置,盯着火堆烤着火,只留给他一个小背影,身后一条尾巴一下下拍打地面,不知想到什么,忽然转头看向道人: “除夕是过年吗?” 宋游目光一抬,与猫儿对视,立马便露出了笑意:“三花娘娘聪明。” “今天就过年吗?” “这几天都过年,今晚上午夜过后,就是新的一年了。” “……” 三花猫想了想,抬起爪子,低头舔了几口,然后才对他说:“今年过年好像有点不一样。” “不一样才好。” 宋游靠墙坐着不动,笑着对她说:“总过一样的,也没什么意思,偶尔有个不一样的,三花娘娘这一辈子都会记得。” “一样的也记得。” “那就是三花娘娘过目不忘。” “过目不忘……” “是。” 宋游又瞄了眼前边的剑客。 剑客亦是盘膝坐着,一动不动,沉默不语,常常面露思索之色。 宋游知晓,他在思索他的剑道。 练武这种事,对于个人而言,多数靠的都是经年累月的练习,天赋悟性大多是定死的,自己能选择的,唯有练与不练。 剑术便是如此,练则进,不练则废。 若是剑道,前半段也靠练习,挥剑千千万万遍,属于自己的剑道自然显现。到了高深便要参悟了。而如他这般到了以武入道的边缘,能否破了那一层壁障便看自己能否悟出大道,天人相通。 这一点无疑极其艰难。 长夜漫漫,正适合思索。 道人两眼盯着前边,既看火堆,也看三花娘娘,同样面露思索之色。 一方地界的先天神灵,依托天地,本就难除,这雪原大妖又有保命神通,简直天生难亡,若是雷部正神加上斗部灵官合力都不能将之剿灭,宋游即使下山五年道行飞速增长,也绝不可能以蛮力将之灭杀。 雷部周雷公,已有主官之力。 斗部金灵官,天地少有敌手。 “……” 还是猫儿无忧无虑。 三花娘娘对他们的思绪一概不知,一会儿化作女童,捡起竹签,在地上写诗练字,一会儿又变回猫儿,跑到门口去看风雪中闪耀的神光,一会儿又跑回来与道人小声谈话,一会儿跑去看剑客用手在庙宇墙上投出不一样的影子,玩心不因风雪而减弱,也不受近在咫尺的大妖影响。 慢慢的,宋游也闭上了眼。 新年实在来得不知不觉。 再睁开眼,已是次日清晨。 …… 明德六年,正月初一。 寒风呼啸,大雪漫天。 宋游站在庙宇门口,凝视北方。 “先生。” 身后传来剑客的声音,问道:“可要我等与先生同去?” 宋游转身看他,微微一笑。 知晓他的想法—— 剑客一路都在听说雪原的大妖,昨日又从神灵口中听了一遍,自然知晓他的本事,怕自己的跟随不仅无益,反倒有害。 但也确实无需他们跟随。 “不必了。” “好。” “此地已是禾州边缘了吧?” “是。” “当日在长京城外,你我说好,只送我到禾州,没想到却走遍了整个禾州,更是耽搁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记得你还要去光州寻亲的,现如今看来怕是要走一大截回头路才行了。” “正好看看还有没有遗漏的或新生的妖邪。”剑客沉声说道。 “既然此地已是禾州边缘,也就只有一个雪原了,再往前送,就送到言州了,实无必要。”宋游顿了顿,“不知你又打算何时去往光州呢?” “舒某在此等先生归来!” “这样正好。” 宋游低头看了眼脚边坐着梳毛的三花猫:“便要麻烦你和三花娘娘在此照看马儿了。” “?” 三花猫舔毛动作顿时一顿,抬头看他。 “届时定有妖魔外逃。”宋游低头看向猫儿,“在下去里面除妖,便请两位在外警惕,莫要让妖邪伤了马儿。” “?” 三花猫歪头盯着他,过了会儿,才开口问道:“什么时候回来?” “也许很快,也许很久。” “也许很快!” “也许也很久。” “……” 三花猫坐在地上,仰头盯着他不动,又看了看旁边的马儿,这才说道: “放心吧!” “有三花娘娘,在下自然放心。” “对的!” “先生尽请放心,舒某定照看好三花娘娘与马!” “??” 三花猫扭头看了剑客几眼,随即再度看向道士,也学着剑客的语气,声音轻轻细细:“道士放心,三花娘娘定照看好舒某和马儿!” “那便告辞……” 宋游笑了笑,伸手一招,竹杖飞来,随即杵着竹杖,只往前一步,便跨出了小庙,踏入漫天风雪中。 只是没走几步,他又像是想起什么,停下转身,看向门口的剑客: “不知这一年以来,尤其是那日景玉城外、雷霆大作之后,你又对天雷之势有几分参悟?” “回先生,有些参悟。” “我非武人,也不知剑道如何,只是恰好也擅长雷法,便说说我对天雷一道的了解,只愿能给足下一些参考。” “……” 剑客顿时神情一凝,双手抱拳: “舒某洗耳恭听!” “世间万物皆有正反两面,雷霆更是如此。即使天雷亦不止天威神罚,在它万钧之力、滚滚天威背后,可莫要忽略了那无限生机。” “嗯?这又何解?” “好比那惊蛰春雷,灭杀邪物,震慑大地,可你也得知晓,这春日的生机正是从惊蛰之后才开始蓬勃爆发的。”道人站在风雪之中与他对谈,“许是雷霆的声光太响亮,以至于世人常常忽略,自古以来雷雨之后都是万物蓬勃生长的时节,天上雷霆最盛之时,亦是地上生机最旺之际。” 道人停顿一下,看着他说:“所以它既是死,又是生。” “舒某记下!” “一家之言,请择而听之。” 道人说完已然转身,走入漫天风雪。 第二百五十章 也许会传到千百年之后 大年初一,正是寒酥祭神之时。 原先禾州产粮,人口繁盛,寒酥也算大县,又挨着禾原,少说也有二十万人。 听说光是城里都有两三万人。 不过后来又是兵灾,又是妖魔,死了不少人。然而正是如此,人们知晓了妖魔可怕,于是当雪庙建成之后,每到大年初一、六月初六,几乎整个寒酥大半还能走动的百姓,都会来到雪原边缘的庙宇祭拜。很多人甚至背着背篓挑着担子装满香,挨着祭拜,每一座庙都不错过。 那时庙中真是香烟如云,香客在雪原边缘连成一片,有时会在雪庙门口排起长龙。 县城变成空城,乡村变成空村。 新上任的县官见了,没有不震撼的。 最近两年禾州天干地旱,也阻挡不了人们来此上香,只是大疫之后,定是不行了,人死了不少,寒酥都还封着城,严管进出。 只是城被封了,乡村却没有。 天地间仍有稀疏的黑点,裹着厚厚的衣裳、捂着口鼻、冒着风雪而来。 离雪原边界、道人夜宿庙宇最近的还有人的村落,大概有二十里,妇人天刚亮就出发了,带着孩童,背着草香,走了一个多时辰,前来雪庙。 雪太厚了,风又太急。 妇人背篓迎风,孩童年幼体弱,一脚深一脚浅,偶尔还得被风吹得往路边偏一点。 不知是不是神灵有灵,当她走近之时,此处的风雪也弱了一些。 “娘。” “少说话。” “为什么今年人这么少?” “今年有瘟疫啊。” “都死完了吗?” “……” 妇人倒是没有回答这个,只是说道:“人少好些,免得染病。” “村正说吃了土地婆婆送来的神水,我们已经不会染病了。” “还是要小心。” “这里雪好深呀!” “少说话。” “为什么我们要来这里拜神?为什么不去拜土地婆婆?” “叫你少说话。” “为什么嘛?” “因为这里头有妖怪,要出来吃人,还要传病出来,正是因为天上有神仙,这里建了神仙的庙,妖怪才不敢跑出来。我们来这里烧香,神仙才好保佑我们不被里面的妖怪吃掉,也好保佑这病快点好。”妇人喘着气说道,“等我们回去了,再去拜土地婆婆。” “妖怪?在哪里?” “就在这些庙子的背后,那片雪地里边,里边的里边。” “那神仙又长什么样子?” “就长庙子里那样。” “娘你见过神仙吗?” “不知道见没见过,有时候神仙会变成人,见了也认不出来。” “那要是人去了雪地里边呢?” “会被妖怪吃掉……” 妇人一边喘着气一边耐心答道,不忘警惕的叮嘱:“你可千万不能往里边去……” 但是她却没有注意到,身边孩童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前方。 在他所看的方向,正有一名道人,杵着竹杖,独自走入满天风雪。脚印一直从庙宇门口延伸向了庙宇背后的雪原之中。 直到孩童伸出手指着那个方向: “那是神仙吗?” 妇人这才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风雪之大,差点看不清楚。 妇人也不由得愣了一下。 “那是神仙吗?” 孩童睁大眼睛又问了一句。 “不知道……” “那是妖怪吗?” “不知道!别管!少说话!” “哦……” 孩童依然忍不住盯着那个方向。 那道身影越走越远,被风雪渐渐模糊了,或许大人已经看不清了,孩童则往往有一双更明亮的眼睛,依然能看得清楚,舍不得眨眼睛。 不知是不是神仙。 不知是不是妖怪。 怕是都要被他记很多年了。 手上传来娘亲的拉扯,孩童默不作声的加快了脚步,跟随着娘亲,走入了前边的小庙。 这是寒酥的祭神传统。 瘟疫也难以阻挡。 要说这传统有多长,又哪里有多长? 禾原被大妖盘踞至今也就十几年时间。 但可莫要小看这十几年啊,即使已经壮年的人,这十几年也已经是有记忆以来的大半辈子了,对于年少的人而言,更是自小便如此。 自小如此,与亘古如此,也没多少区别。 或许哪天禾原的妖魔被除掉了,还是会有人遵循着传统,来此祭拜神灵。每年大年初一、六月初六,这连绵成线的雪庙还是会香火如云,运气好些可能会一直传下去,传到千百年之后去。 只不知后人又是如何作想了。 …… 一只燕子在云层中极速穿梭,时而冲进云层,搏击雨雾,时而从云层中穿下,在布满风雪的天地间翱翔,自由而强韧。 大地一片雪茫茫,平整辽阔无边。 这个时节,不该有燕子的。 这方世界似乎有双眼睛,注视着燕子,燕子亦在以自己的眼睛注视着这方世界。 扑扇翅膀,冲进云层。 一个掉头,又如箭般直冲而下。 寒风冰雪皆在身边。 直到飞到雪原边缘。 那里有一名道人,盘坐雪地上,风雪已落了满身。 “刷!” 燕子撞进道人身上,消失不见。 寒风不止,呜咽不停。 雪真的比鹅毛还大。 道人睁开了眼睛,也站起身来,随即杵着竹杖,二话不说,便一路向北,往雪原中心而去。 走出十里,大雪没到膝盖。 走出二十里,大雪没到大腿。 走出三十里,踏雪已无痕。 世界逐渐变得白茫茫一片,分不清天与地的交界,亦不知自己走在雪地还是云端。 依旧一边走,一边看。 听说此地的妖魔乃是方圆百里水泽之灵,因鲜血尸骨、怨气阴魂成了妖魔,后来又将禾原化作雪原,本以为此地该是一片死寂之地,却没想到此地虽然一年飘雪,四季如冬,可在这雪地之中,亦有生灵存活。 好比地上细小的脚印。 好比天空路过的飞鸟。 忽然道人停下了脚步,望向前边。 只见前方大雪飘飞,原先成排的杨树早已枯死,只剩干枯的枝丫,指引着原先官道的方向,而在这一排枯树前边,正有几只白鹤正歇息。 或是单脚而立,舒展身姿,或是回头梳理羽毛,或是高仰起头,振翅欲飞,无论做什么,都像在起舞。 大雪中整个世界都是白色,那几只嬉戏起舞的白鹤全身大部分羽毛亦是白色,可那一排干枯的树干却是深色,被雪一映,好似墨迹般。而那几只白鹤的双腿与脖颈亦是黑色的,舒展翅膀之时,翅膀尖的羽毛也是黑色,天地间的墨色唯有这几点,都像是墨迹晕染开的一样,随意而灵动。 一时写意的山水画在这一刻变成了写实的。 “是不是很漂亮?”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轻轻细细,带着奶音。 宋游回头一看—— 兴许是风雪声太大了,自己竟没有发现,不知何时,身后多了一串很小的细碎的小脚印,像是雪地中戳出的一个个小洞。 脚印的尽头是一只三花猫,也伸长脑袋,看向杨树旁那群白鹤。 宋游平静的看着它。 “喵?怎么了?” 三花猫一歪头与他对视。 “……” 宋游沉默的看着它,许久才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平静说道:“在下此来,虽是想将阁下镇压,但亦是堂堂正正而来,阁下这般对待,却不知是过于蔑视在下,还是过于自大无礼。” “呼……” 似乎它自己也知晓自己装得不像,只一阵寒风吹过,身后三花猫便化成了雪。 那一串小脚印亦消失不见。 道人继续往前走着。 路过那一排杨树、那一群白鹤之时,又见其中一只白鹤抬起一只脚,舒展翅膀,却是转头看向他,张口吐人言,声音飘忽,好似有回声: “按照人的礼节,你也该自报名号吧?” “噗噗噗……” 身边其余白鹤顿时受惊,全都往前助跑,张开双翅,一边跑一边飞起,成排飞往远处,渐渐消失在风雪茫茫中。 “姓宋名游,逸州灵泉县人。” “伏龙观的?” “正是。” 宋游虽然回答,却依旧往前走着。 脚步不停,方向不改。 哪怕从白鹤旁边走过也如此。 倒是白鹤依旧站在原地,随着他的走动而扭头,一直盯着他,对他说道:“多行道人是你的什么人?” “……” 宋游这才停下脚步,转头看它: “阁下见过家师?” “是你师父呀!” “正是。” “那便是有缘!” 白鹤说着也张开了翅膀,翼展起码有几尺,往前助跑几步,翩翩起飞,往此前那几只白鹤飞走的方向飞去了。 身姿真是优美极了。 宋游收回目光,继续往前。 大约又走出十里。 “……” 宋游再度停下了脚步。 雪地中多了一道深渊。 像是雪地裂了一道裂缝。 白茫茫的天地间,这裂缝从视线的最左边,一直通往了视线的最右边,两边皆看不到头。若是低头往下,垂直深不见底,抬头向前,对岸离这边也起码有百丈之遥,阻挡了前路。 “……” 宋游笑了笑,迈步往前。 行至边缘,一不小心,又踩落积雪碎冰,皆掉落下去,听不见回响。 然而道人脚步丝毫不停。 目视前方,面不改色。 行至空中,如履平地。 百丈之遥,怕要走半盏茶的时间。 时而风雪大作,时而脚底来风,时而对岸掉下冰雪,一会儿之后底下才传来回响声,实在震人心魂。 半盏茶间,道人脚步始终如一。 走过沟壑,回头一看。 哪有什么深不见底的沟壑了? 只是一如既往的雪原罢了。 但可莫要以为这只是单纯的幻术,若说幻术,也是极其高明的幻术。能看破幻想、知晓为假,且内心坚定,没有丝毫动摇,它便是假的。可若在这个过程中内心动摇了一点,生了一点怀疑,便都会掉下去,直落入地底深处。 宋游收回目光,继续往前。 一只麋鹿从风雪中走来,它身体健壮,头上的鹿角像是干枯的树杈一样,无论角上肩上都落满了雪,逐渐走得与宋游并行。 “你修的是什么法?” 麋鹿转头问他,声音悠然而空灵。 “阁下很快便知。” “嘭!” 一阵杂乱的蹄声,麋鹿受惊之下,陡然转身往旁边跑去,鹿蹄扬起许多碎雪。 很快就跑远了,成了雪地的一个小黑点。 宋游瞄了一眼,越走越深。 第二百五十一章 雪原斗法 “这一条可是真的哟……” 一只雪鼠站在地上,两只小短爪子自然垂下,看起来乖巧可爱,抬头盯着宋游。 声音尖细,不仔细听都听不见。 面前则是一条比刚才那条更浅、更窄的地缝,却也足以将人摔死了。 “……” 宋游只看它一眼,便迈步往前。 依然如履平地,过了沟壑。 对岸的雪地里趴着一只狐狸。 是一只赤狐,嘴巴尖尖,身上的毛发好似冬天挂在枝头的柿子,趴在雪地上懒洋洋的打着呵欠,如同雪地里的一团火焰,身上又落了雪。 等到宋游走近,它才转头看向宋游,眼睛灵动,好奇的问道: “你也擅长幻术?” 声音像是小孩在说话。 “略懂一点。” “可你就算看出破绽,难道心里就没有一点动摇?” “阁下为何不以真身来见我呢?” “真身还远着呢。” “又在何处呢?” 赤狐自然没有回答他的话,见他步伐丝毫不停,已从自己身边走过,便也只得打个呵欠,起身跟上去: “我乃水泽灵韵化身,水泽遍布方圆百里,我即是水泽,水泽即是我,天宫雷部与斗部正神合力都无法将我灭杀,你又打算如何降我?” “阁下似乎在害怕?”宋游低头看它,“不知是曾与家师斗过法,还是因雷部正神的清剿受了伤?” “你倒是聪明!” “在人里只算有些聪明的,但比起阁下,可能要好许多。” “前头又有条缝了。” “……” 宋游步子逐渐慢了下来。 面前果然又有条沟壑。 仍旧从左到右看不到头,不知多长,宽度和深度则在之前两条沟壑之间。 宋游眼中闪过一道光泽。 气清景明,万物尽显。 清明灵力,最破幻景。 扭头一看,那只赤狐就在自己边上仰头与自己对视,那双眼睛好似琥珀。 “……” 宋游摇了摇头,半真半假罢了。 闭目凝思,手掐法决。 指尖有灵光乍现。 随即眼睛陡然睁开。 “移星换斗!” “轰隆隆……” 大地陡然震颤起来。 这也是一项了不得的法术。 传说修到高深,可将星辰移换。这定然是夸大的说法,不过也可将世间万物移转。将逸州的河移到长京,西北的沙丘换到内地,乃至将人神妖鬼兽禽草木轮转其位,大抵是可行的。 宋游只是略懂,与高深一点不沾边,却也可移转近处大地山水。 “轰!” 一声闷响,大地移位。 沟壑之间多了一条宽约丈许的路,底下直连着沟壑底部,所以也称不上是桥,而该说是一条路。 狐狸转头盯着,眼光闪烁,不知想什么。 道人则已迈步走了上去。 狐狸便坐了下来,用后腿挠痒,面带思索的把他盯着。 “呼……” 天地之间忽然起了狂风。 这风之大,怕是能将房顶都给掀飞、将屋舍都给推倒、将巨石也吹得移位,也将天上漫天雪花吹得好似变成了刀片,胡乱且极速的纷飞。 道人也不免被吹得斜了身子,往旁边跨出一步,这才稳住身形。 “风息!” 一道声音响起,骤风顿时停歇。 “嘭嘭!” “吼!” 前方忽然传来闷响与大吼声。 却是在跨渊石路的对面,地上十几年的冰雪聚集起来,化作两三丈高的冰雪巨猿,拍打着胸脯,张口怒吼,往这边冲来。 “火起!” 道人高举手臂,张开手掌。 火焰如柱,皆自掌心出。 这火炽热无比,又连绵不绝,直冲向前边的冰雪巨猿。 “轰!” 火柱与巨猿碰撞。 狐狸的眼睛真当像是琥珀一样清透,倒映着前方的那场碰撞,能清晰见到火焰沿着巨猿的身体蔓延开来,勾勒出巨猿的身形轮廓。随即火焰打在巨猿身后的雪地上,冰雪几乎瞬间便被融化,腾起阵阵白烟。 巨猿也在被迅速消融。 一个眨眼,就看不出原先的形状了,再一个眨眼,已经站不稳了,轰然摔落在地。 然而与此同时,已有数道同样的甚至更高大的冰雪巨猿自对岸出现,都怒吼着狂奔而来,气势无与伦比,像是面前是城墙也能撞开一样。 只见道人掐了个法诀,伸手一挥。 “倏倏……” 几道明黄炽热的流光飞出。 流光刚到空中,就化作火柱,如龙一般,在空中飞舞着,逐一扑向对岸奔来的一个个冰雪巨猿。 “轰轰轰……” 火焰溅射炸裂时,空气也被挤开。 几只冰雪巨猿逐一倒在石路前,化作冰水雪水,也化作白烟。 道人不急不忙,走过了深渊。 来到对岸,感受已然不同。 回头一看,深渊仍旧在,只是比先前窄了许多,方才看见的深渊,边缘是假的,中间则是真的。 石路仍然连接着深渊。 那只火狐也已经迈步踏上了石路,蹑手蹑脚的跟了过来。 道人没有走,站着等它。 一边等一边若有所思。 这雪原妖魔乃是地泽之灵,并非山岳之灵,于他而言,裂开大地形成深渊应当也没有那么容易。尤其是他已经有了其它了不得的神通。那么这道深渊很可能是原先禾原的灵泽。 过了深渊之后,大地生机明显褪去,妖气阴气明显重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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