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其二呢?” 宋游同时也问道。 只是他的神情很平静,似乎早已知道答案。 “其二便是,老神只有调控风雨的能力,没有凭空生出雨水的本领。沙州干旱更甚陇州,老神就算要调雨,也得有雨才行。陇州不过是有些地方干旱有些地方雨少,多数时候干旱,偶尔也有雨水,老神便将无人之地的雨水调到有人之地来,将后续的雨水用来消弭掉连续干旱,可沙州之地有雨水的地方、下雨的时候都远少于陇州,天气水汽不够,老神实在调控不了。” 州官一听,都大惊失色。 宋游听了却只是点点头,继续问道:“还有别的原因吗?” “这……” “没了吗?” “佛教由西而来,西北尊崇佛教,沙州比陇州更西,崇佛之风也更盛……” 胡木大仙不敢说了,只抬眼看宋游。 “原来如此。” 宋游神情仍旧平静。 张知州却有些急了,连忙问道:“那我等又该如何是好呢?” “知州须知,沧海桑田,天地本就会不断变化,此前的沙州水草丰美,养育了诸多百姓,可从今以后,就算老神拼命调整,沙州绝大多数土地也注定会变为荒地,不再适宜凡人生存。就如沙漠戈壁一般。”胡木大仙是掌控风雨的神灵,对气候变化再了解不过了,面对州官问询,他给出了一个很诚恳却也很无情的答复,“若是凡人不主动离开这些地方,天地也会用另一种方法将他们驱离,亘古如此。” “就没有办法阻挡?” “天地大势,无可阻挡。” 胡木大仙说着停顿一下,这才又瞄了眼宋游,又说道:“不过虽说天地大势,自然演变,此时也演变得过于剧烈了些。按理来说,西北就算要从温暖湿润的气候慢慢变得干燥少雨,也会逐年逐年的变,天象会同大地的变化一起,互相成就,很少像是这样。” “大仙怀疑,仍有外力影响?”宋游问道。 “老神不敢保证一定是。不过如果是这样,只要能找到加剧天地变化的外力源头,使之停下,也许会使这个过程放缓些。”胡木大仙此时说话倒是异常的诚恳,“百姓也许会因此获得喘息与另寻他路的时机。” “多谢大仙。” “老神告退。” “慢走。” 神灵又回到了神台上,神光黯淡,台上烛火也随之熄灭。 宋游却仍站在原地,感慨不已。 真是沧海桑田啊…… 历史的变迁又何止王朝的更替、文明的起伏呢? 竟然能亲眼见证,也算有缘了。 “先生……” 身后的沙州知州小声喊他,却是满面忧愁。 胡木大仙为沙州指了一条出路,便是将如今饱和的大多数沙州百姓迁离沙州,这也许是沙州百姓的一条出路,却不见得是州官的一条好出路。 尤其是陇州知州能治好陇州的旱情,沙州知州却只能将百姓迁离,互相对比,张知州实在担忧。 “……” 宋游却好似看穿他心中所想,只得无奈说道:“在下也愿助知州一臂之力。” “先生请赐教。” “现今之际,知州再无他法,不如尽力保全更多百姓。”宋游顿了下,这才说道,“如今大晏北方正是缺人之时,朝廷正在移民填北,恰好沙州陇州距离北方边境也不算远,知州不如抓住这个机会,请名士写书,上表朝廷,言辞诚恳一些,也许能得朝廷认可。至于功过如何,朝廷是觉得知州失职还是觉得知州得力,便看知州安置百姓的本领和上书写表的本事了。” “移民填北……” 张知州喃喃自语,迅速思索。 也许他不是一个事事以民为先、不顾身前身后名的好官,不过为官多年,能任一州长官,却也不愚钝。 张知州很快就下定了决心。 “不知今晚之事……” “知州若提我名,便不可掺假,此事之中,亦不可藉此牟利,害了百姓,直到此事了结为止。”宋游转过头看向知州,“若是不然,毁了在下的一生清白,知州生前生后可都为难。” 张知州闻言,却是神情一肃:“多谢仙师助我!下官必不敢辜负仙师!” …… 晚饭时分。 桌上每人面前都放了一碗合汁,包括变化成人的三花娘娘面前也有一碗,桌子中间几个白面饼子,一盘酸菜,一盆手抓羊肉。烛光摇曳,虽然没有几种花样,可每样都很大份,油光反亮,也觉得丰盛。 甚至每人面前还摆着一杯茶水,加了桂圆红枣,看起来也格外清冽。 张知州带领几名亲信官员陪坐。 “仓促之下,难免有些简陋,还请仙师与仙童仙雀莫要见怪。”张知州说道。 “大灾之年,何必如此。”宋游无奈。 “那是燕子!”女童纠正。 “先生不必惋惜,沙州虽然大旱,可毕竟是西北明珠,繁华依旧,何况是招待先生,何足挂齿。”张知州顿了下,“待得明日有空了,再让先生尝尝正宗的沙洲名吃。” 宋游看了眼满桌饭菜,却是说道:“在下只在知州这里借宿一夜,明早就启程,去寻那地火国。若是知州有心,便请给我们指明方向,替我们准备些易于携带的饮水干粮吧。” “唔?” 女童疑惑的看向他。 似是很少见他拒绝美食。 “先生……” 张知州也是想要劝说,然而稍作一顿,便只叹了口气:“先生真是心怀百姓啊!” 随即连忙招呼他们动筷。 所谓合汁,便是一碗羊肉汤,不过里头配料异常丰富——有切成薄片的羊肉,有肉丸子,有一些豆制品,满满一大碗,加上羊骨熬制的汤,大葱小葱点缀提味,十分鲜美。 吃时取一块饼子,一边吃肉喝汤,一边啃饼子,也可以将饼子泡入汤中,干软的饼子吸饱汤汁,亦是人间绝味。 只是大灾之年,今日一路走来才看见了城中满地因干旱而食不果腹、干渴难耐的百姓,如今自己寸功未立,却在这里吃着肉喝着汤,还有上等的白面饼子,即使是宋游这般看得开的人,嘴里也实在是有些无味。 倒是三花娘娘吃得欢实。 一顿饭吃完,还有茶水漱口。 今晚就夜宿于此,不过只是次日清早,宋游就向张知州道别了。 张知州替他指明了地火国的位置,介绍得十分详细,又给他准备了西域商人行走沙漠带的烤馕,几个装满水的水囊,几个西瓜与蜜瓜,依依不舍的将他送到沙都城外,与他挥手道别。 宋游没有回头,只独自往前。 马儿猫儿都连忙跟上。 燕子则早就飞出去寻路了。 前方又是满天黄沙,沙山连绵起伏,看不到头,道人却连头也没回。 第五百三十章 谁言大漠不好客 “嘭、嘭、嘭……” 宋游一手拿着一块烤馕,另一只手拿着一块石头,正在用力的敲击。 烤馕很干,硬得和铁一样,很难敲得动。 难怪能带着横穿大漠。 “嘭嘭……” 三花猫就趴在旁边,躲在他投下的阴影下,看得一愣一愣的。 声音每响一声,她整只猫就要颤抖一下。 过了一会儿,她好像终于看不下去了,于是默默地迈步爬出阴影,伸出一只戴着白手套的小手,手趾开花,探出一根爪子,在宋游的烤馕上边轻轻一划—— 如冰种美玉一般的弯钩小爪,长度明明还不及烤馕的厚度,亦只在烤馕表面划过,却轻轻松松的将烤馕切下了一块来。 三花猫默默退回去,抬头盯着道人。 “……” 道人也低头与他对视,不禁叹息:“三花娘娘,你这样很没意思。” 三花猫不说话,仍旧直盯着他。 似是想看他如何吃这东西。 “唉……” 道人长叹了口气。 烤馕最坚硬的地方是最外面一圈,硬得堪比石头,里头稍稍柔软一些,却也像是干透的黏土,宋游掰下一块来,送进嘴里,用口中的温度和唾液慢慢将之软化,同时用手遮在眼前上边,抬头看天。 太阳像是要将大地烤化。 大漠仿佛没有边际。 烤馕终于慢慢变软了,释放出麦香,还带着一些芝麻的香味,淡淡的甜淡淡的咸,身处在这大漠里面,居然也觉得不错。 宋游吃完一小块,又掰一小块。 只是很快就觉得口干舌燥,必须得喝一口水,却也不敢喝多了。 三花猫依旧直盯着他。 片刻之后,她终于移开目光,扭头看向别处,却是突然如闪电般窜出,冲到一处背阴的沙堆中,对着沙堆就是一阵猛刨。 只见得沙土飞扬,扬起老高。 仅仅几息时间,三花猫就叼着一只土黄色的蜥蜴回来了,步伐摇晃,像是个得胜的将军,并将蜥蜴摆在了宋游的面前,然后抬起头来一眨不眨的盯着正在吃馕的他。 “吃这个!” 三花娘娘开口说道。 “不吃,谢谢。” 宋游一边掰馕一边回答。 “吃!” 三花猫又用爪子碰了碰蜥蜴。 “三花娘娘自己吃吧。” “这边的人都吃这个!吃烤的这个!”三花猫劝说道,“吃起来和你喜欢吃的鸡味道差不多!” “我有馕。” “不好吃的!” “还行。” “没有肉的!” “下次一定。” “!” 三花猫仰起头,表情越发严肃,盯着他看了会儿,这才收回目光,摇头晃脑,叼起蜥蜴,躲在阴影下吃去了。 吃完午饭,继续往前。 前路黄沙与白沙互相转换,戈壁与沙漠几度交错,宋游按着张知州所指的方向,一路往地火国前去。 越往前走,温度越高。 气温远远超过了体温,沙土表面的温度可以在一瞬之间将寻常人的皮肤烫伤,三花猫不得不又变回了人形,穿着鞋子走路。厚衣服已经变得比薄衣服更能阻挡炎热。 天空一色的蓝,大地一色的黄,见不到一株植物,亦没有看到一只动物。 最开始三花娘娘还偶尔停下脚步,扭头直直看向某一处,似乎那里的沙子之下潜藏着一只蜥蜴,或是一条蛇、一只蝎子,说明这个地方并非一片死寂。可走了两天之后,便连这些小动物也很少有了。 行走其中,方向变得难以辨别,时间好似也变得玄妙。 随手抓起一把沙子,也许就来自于几万年前,环顾四周,入眼所见的一切,也许早在万年前它就是这样,而直到你离去,直到你走到自己生命的尽头,它也还是这样,像是没有丝毫改变。 这里的时间好似过得很缓慢。 又好似过得格外的快。 宋游此时走过的地方,不知曾有多少前人走过,又不知会有多少后人走来。很可能的是,此时道人与猫儿所看见的风景,和几百几千年前的人路过这里所看见的没有什么两样,而几百几千年后,若有后人再度来到这里,他们所为之欢呼的风景,也与此时宋游看见的几乎没有区别。 就如头顶的满天星辰。 这种感觉实在玄妙。 仿佛时间在此呈现出了模糊和清晰两种截然不同的矛盾状态。 行走其中,像是走在世界和时间共同的尽头,是一种莫大的孤独,又是一场难得的考验与修行。 “三花娘娘见过盐塔吗?” “那是什么?” “就是一个很高很大的塔,在运作时,它的塔顶会像是白玉一样,发着强光,如果是在晴天,即使隔着数十里路,你也能看见它散发出的耀眼的光芒。就像地上的太阳,难以直视。”宋游边走边说,“那是人的神迹。” “三花娘娘没有见过盐塔。” “希望三花娘娘以后能看看。” “盐塔在哪里?” “在以后。”宋游说着,抿了抿嘴,又补充了句,“也许。” “以后多久?” “多久?我也不知道。”宋游无奈,“只能尽力让它快一点。” “你不聪明。” “是啊。”宋游声音很小,以节省更多口水,“我要是和三花娘娘一样聪明,就让它在明天到来。” “唔……” 女童扭头盯着他,眼睛如琥珀。 过了一会儿,她的眉眼竟似乎变软了许多,只又疑惑的问道:“为什么突然说那个东西?” “只是有些怀念。” “怀念?” “是啊。” “听不懂……” “……” 道人拄杖缓行,抿了抿嘴,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而是一转头,又继续问:“那三花娘娘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说法。” “三花娘娘听说过很多个说法!” “天上的每一颗星星,都对应着地上的一颗沙子。”宋游平静的说道,“三花娘娘现在踩到了好多颗星星。” “唔……” 女童顿时低下头,看自己的脚。 “是不是很有趣?” “唔……” 女童却是扭过头,看向前路,一张小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太热了,少说一点话吧。” “……” 宋游不禁沉默。 这小东西能意识到这一点,也算难得。 如此一想,便仿佛得到了安慰,于是也收回目光,沉默往前。 夕阳西下,又是一个大漠落日之景。 道人一行仍旧在沙漠中行走。 只是气温慢慢回降,从灼热变得舒适,地上的沙子也从滚烫变成了温暖,三花娘娘也重新变回了猫儿。 “刷……” 一只燕子飞了过来,落在马儿头顶,扭头梳理了下羽毛才说:“先生,前面应该就是地火国了,方圆十里满地都烧着火,我们方向没有走错。不过我们距离那里还有几十里路,可能要明天才能到了。” “那就明天吧。” “我们今天在这里歇息吗?” “不着急,趁霞光再走一程。” “好!” 沙漠被投下了阴影,一行人的影子也被拉得老长。 三花猫却是扭过头,一边走一边疑惑的看向燕子,黄昏降下来的温度又使她恢复了许多说话欲望:“你每次讲话的时候,为什么只叫先生不叫三花娘娘?” 马儿头顶的燕子顿时一愣。 因为三花娘娘做不了主。 “因为……因为三花娘娘有别的事要操心,一天到晚已经很忙了,这点小事,就无需、就、也不敢再惊扰三花娘娘了。” 看得出燕子虽然经常听道人和三花猫的对话,耳濡目染数年,可由于自身天赋限制,在“先生和三花娘娘的交流技巧”方面掌握得也并不熟练,说话并不自然,还会卡壳。 “?” 猫儿疑惑的盯着燕子。 人都无法从猫儿脸上看出什么表情,猫儿又怎能从一张长满羽毛的鸟脸上看出什么表情呢? “原来是这样。” 猫儿点了点头,内心一旦接受,就变得快乐起来,很快又问:“那你为什么每次落下来歇息的时候,都要站到马儿头上,有时候也站到道士的肩膀上,却从来不站到三花娘娘的背上?你这么小一只,三花娘娘也背得起你的。” “因为……因为三花娘娘每天忙于照顾我和先生,已经很累了,怎么还敢再累到三花娘娘呢?” “可是你这么小,一点不重的。三花娘娘可以把你叼着走。” “……” 燕子吓得一愣。 幸好是燕子本体,若是化成人形,恐怕他的脸已经完成了从正常肤色到红色再到白色的转变了。 “这……这就不必了。” “为什喵?” “马……马儿头顶更宽,站起来更稳当!三花娘娘背窄,也不平,还有很长的毛,站起来、站起来没那么合适!” 燕子真当是在头脑风暴。 一边努力想如何回答,一边还得用上“先生和三花娘娘说话的高端技巧”,实在有些为难他了。 “这倒也是。” 三花猫点了点头,随即又发出邀请:“那今晚三花娘娘带你去捕猎吧。沙子里藏着蛇和蜥蜴,还有蝎子,这边越来越少,白天都躲在沙子里边,比那边躲得还深,到晚上它们就会出来,三花娘娘带你去捉,捉到明天去那边烤来吃。” “三、三花娘娘,我只是一只鸟。” “那算了。” “呼……” “那你来沙子里打滚吧!沙子是热的,打滚就像是洗热水澡!” “不、不了……” “那你……” 道人目不斜视,拄杖前行。 忽然解开裹脸的布,嘴上笑意不止。 远方夕阳已落山,却正到了最美之时。 …… 今夜没有篝火了,因为没有燃烧的柴。 不过有天边绝美的霞光,头顶陆续显现出的星辰,想来直到天亮,这方世界都不会是漆黑一片。 只是夜晚起了风,有些凉。 三花猫有些不高兴,因为今晚她废了不少力气,跑了很远的路,捉了两条小蛇几只蝎子来,想给自家道士吃,然而这只道士先是说这里没有柴他不吃生的,她说她吐火来烧,他又说他不吃灵火烧熟的食物,她想了好久才想出用沙子隔着烤熟的办法,他又说带的蜜瓜还有一个没有吃完,今天再不吃完要坏了。 蜜瓜不吃完会坏,蝎子小蛇就不会吗? 因此她趴在一旁,没理道人。 只是随着夜深,温度再降,星辰越发璀璨,她看着星星便好似忘记了先前的不悦,又爬过去挨着道人,小声与他讲话。 “地上有一颗沙子,天上就有一颗星星吗?” “别人这么说。” “天上的星星哪有地上的沙子那么多。” “三花娘娘有所不知。天上的星星也许比地上的沙子还要多多了。” “真的喵?” “猜的。” “猜的!” “也许。” “也许……” 猫儿便学着他的姿势,躺倒下来,双腿平放,双手也平放,只一条尾巴直直的竖着盖着身体,像是一床小被子,满天星辰皆在她琥珀一样的眼中闪耀着,而她看了许久,才忽然说道:“那你以后会带三花娘娘去看盐塔吗?” “……” 道人沉默了很久,才说道: “也许。” “也许!” “也许。” “也许!!” “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你猜!” “猜不到。” “那你不聪明。” 猫儿摇了摇头,继续看星星了。 尾巴不自觉的晃,她亦不自觉的抓。 不知何时睡着。 迷迷糊糊中,她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中这片广袤的大漠之中修建了一座又一座的高塔,都是很多层的玲珑宝塔,唯有塔顶是白玉做的,发着光,像是太阳。 接着又梦见了海边。 那里虽然也很晒,却有无边无际的水。只需爬上树摘下一颗椰子就能解渴,根本不需要节约用水,只需到海边走一圈,就能捡到很多鱼啊虾啊用来果腹,根本不用担心没有东西吃,更主要的是,那些鱼啊虾啊又好吃,道士也吃,和这里像是两个世界。 身旁的道人则依旧睁着眼睛,沉默思索,是少有的猫儿睡了他还没睡的一夜。 夜越来越深,星空倒是越发璀璨了。躺在无边无垠的大漠之中,孤独感油然而生,眼中映着广袤星河,也照见自身渺小,可这片大漠也好星河也罢,都不知多少年了,又对比出人生短暂,好像文明的源头也只在上一瞬。 这亦是一场难得的修行。 “……” 道人不禁深深吸了口气。 谁言大漠不好客? 满天星光迎一人。 第五百三十一章 地火国见闻 眼前是一片充斥着火焰的土地。 和那晚烧红了半边天的青桐林不同,眼前的火,既没有那晚蔓延得广,也没有那晚烧得盛,更不如凤凰神火来得霸道——它只是覆盖了方圆数十里的土地,火也是凡火,只是入眼所见,却没有任何可供燃烧的东西,火焰仿佛凭空而来,从地上生起。 只是细看的话,会发现地上要么有一条裂缝,要么便有空洞。 火焰便从裂缝空洞中冒出。 似乎真当是从地底来。 火焰中隐隐可见石头房城。 “没有柴。”三花猫盯着前方,又回头看向道人,“这块地和三花娘娘一样会吐火。” “……” 宋游没有说什么,只是持杖一挥—— “呼!” 前方火焰顿时分开,像是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道人立马迈步,走入其中。 枣红马摇摇晃晃跟上他,铃铛叮当响。 热浪扑面而来,像是要把他们烤熟。 道人再吹了口气,温度十去其九。 三花猫跟随在他脚边,左看右看,看这些火焰从何而来。 得益于修习火行法术多年,对火焰灵韵有不错的理解,也得益于帮道人捡柴烧火多年,于烧火一道有丰富的经验,哪怕是她的小脑袋瓜也看出了火焰的由来,只是无法理解罢了,于是露出思索之色,时不时扭头看一眼道士,似乎他脸上写着答案。 宋游则是继续往前走。 前方果然有房屋与石墙,大多建筑都在山上,像是铸成了城,还修了堡垒。随着道人走近,景象变得越发清晰。 这便是曾经的地火国了。 说是一个“国”,其实很小,可能比大晏南边普普通通的一个城还要小些,人口更是远远不如。 当然此时里边已经没有人了。 倒是远远看去时,似乎有些不怕火的妖灵精怪躲在里面,从石头做的门窗口露出头来,悄悄看向来人,见来人似乎很厉害,便又飞快的将头缩了回去,不知躲到了哪里。 宋游对它们也没有兴趣。 据张知州说,原先的地火国是在大漠深处建起的一个游牧国度,因为建在地下的火坛子上,城中但凡有裂缝孔洞之处,都会冒出一些可以被点燃的火气,很多地方的火焰终年不熄,下雨也不熄,当地人用其来煮饭、烤肉,时间久了,来的人越来越多,外面的人走到这里,也都觉得惊奇,便称之为地火国。 地火国也曾繁荣过一度。 只是一百多年前,西域曾有一国,不仅不尊从大晏,不来上供,还杀害大晏使者,大晏一怒之下,发兵讨伐,从此经过。 本来按照规矩,王师过处,沿途诸多附属国有提供补给的义务,结果地火国认为西域太远,大晏又只派了一万多军队,加之大晏对外战争本就输多胜少,地火国并不看好,于是不愿意因此而开罪那个西域国度,又仗着自己地理环境特殊,多年以来,已经能做到将地下的火气用于战争防御,于是拒不提供补给。 奈何大晏军中有军师,会看天时。 那时这边还不像现在这么干旱,大漠深处也常有突如其来的大暴雨。 暴雨压制了地火,王师先破了地火国,几乎屠城,从此以后,地火国就衰败了,直到几十年前,才又有人住进去。 以前的地火国虽然也有地火,但没有现在这么多,远远没到覆盖大地的地步,属于只是少许地方冒火,可以被人利用。 然而今年以来,不知是否与天气干旱有关,地上突然裂开了很多裂缝,到处都是裂缝,吐出火气,扩散弥漫整个地火国。随着一丝火苗将之串联起来,整个地火国都化作了火海。 也不知有多少人逃出来。 宋游一路往前,进了地火国。 所有木质的建筑结构全都没了,只剩下石头,道人走到哪里,火焰就熄到哪里,走过之后才又冒出来。 这里显然也是信佛的。 宋游看见了石雕的佛像,石铸的佛塔,还有墙壁上刻的佛陀菩萨的刻像,以及一些佛教的花纹、佛号与经文。 当初显然有很多人没有跑出来。 离地火出口近的,便被烧成了焦炭,在地上留下了痕迹,离地火出口较远的,也没有跑出去的,便被活生生烤成了干尸,以扭曲的姿态缩在墙壁的最角落,身上往往还裹着东西,这是他们最后的反抗。 听张知州说,当时有菩萨化为凡人,扮作僧侣,来到地火国,劝解众人离开,有的人离开了,有的人则不相信。 这位菩萨还算当得起一些香火。 不过西天佛陀中,如天宫神仙一样,干吃香火而懒于办事的也不少。 只是他们如天宫主神一样,玩得比较高级—— 像是雷公、胡木大仙这等神仙,神职就非常明确,吸纳百姓香火、谋取百姓信仰的依仗也非常明确,就是“如果你信了我,我就能给你做什么什么事情”,算是一种约定。 如果做不到,就十分明显。 而多数佛陀和天宫那几位主神差不多,没有明确的神职与约定,玩弄人心的本领要高级很多,因此就算干吃香火不办事,你也不容易找到他们的罪证。就算偶有事情没办周到,找上他们,他们也完全可以说他们是负责统筹的,是底下的谁没办好。 归根结底,还是他们的位置太高了。 这是疾。 也如天宫主神一样,该治还是要治的,只是如今还不到时候。 宋游沉默前行,每路过一间屋子,都要往里看一眼,直到从山脚走到山顶,又从另一边走下来。 在这个过程中,也在感受当地灵韵。 烧了不知多少年的地火,这里的灵韵十分燥热,今年又不知有多少人被活活烧死在这里,怨念似乎还留在这片土地上,惨状也成了这片土地上深刻的烙印,融入了灵韵当中,宋游感悟得稍微仔细一些,便好似听见了那日的哀嚎痛呼。 不过这只是一场天灾。 这火也是自然之火。 地下有没有“火坛子”他不知道,不过这火只是从地下涌出的可燃之气,不知怎么被点燃,便造就了这地火国。 此外没有灵韵特殊之处。 更没有另外两方土。 否则宋游携带的三方土该有感应了。 “走吧。” 宋游缓缓往远处走去。 猫儿没有说话,仍旧跟在他脚边,扭头打量四周,似乎有所感悟,若有所思。 过了好久她才回过神来。 “我们走了?” “嗯。” “你找到让天不下雨的妖怪了吗?” “没有。” “那你找到你要找的土了吗?” “也没有。”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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