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去看安知山,安知山的侧脸映衬在灯火万千下,美好得不可思议。注意到陆青的目光,他予以回望,稍稍弯了弯眉眼。 外面乱哄哄,乌泱泱,太热闹,于是封闭的车内成了个安静的小小人间,子衿既已睡熟,那这处小人间就只容得下他们二人。 陆青怀里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餍足,往后偎坐,口中作答:“确实是我买的,不过她嘛,拼了一半就放那儿了,所以最后都是我趁着下班回来的时间拼完的。” 想象出深更半夜,陆青借着走廊昏聩灯亮,眉头微皱,如临大敌地盘腿坐在地毯上将那千八百块碎片慢慢拼凑成一片好风景。安知山觉出了一点儿可爱,笑了:“你给子衿买了这么多玩具,也不是笔小开销。” 陆青颇纳罕地再度扭脸去看安知山,不敢置信。 他没想过安知山眼里还有开销一说,并且,奇了怪了,竟然还有“小开销”! 陆青在这两个月的相处里修为大涨,不光只被狐狸逗,偶尔也能逗一逗狐狸了。二人连笑带闹地玩笑几句,短暂无话了。兴许是成天同吃同住的缘故,他们不论是谈天论地还是相坐无言,倒也都不尴尬。 在这份闲适的宁静里,陆青将方才的“小开销”三个字重新铺开来看,回想起件事。 事是大事,可他从没跟人提过。一是他并非个呶呶诉苦的性子,认为没必要说;二是,事情埋得太深太隐蔽,讲出来就要掏心剖肺,他压根没人可说。 可现在,陆青毫无征兆地开了个头:“……其实……” 此时正等红灯,安知山闻言立即看来,是副认真聆听的模样:“嗯?” 陆青稍稍低头,缩进衣领里,下定决心讲出后续:“其实当年刚出事的时候,我差点儿把子衿送养。” 那年也是个雪天,置办好父母的葬礼后,陆青不得不思索起了子衿的出路。 子衿还小,满打满算也就四岁,小萝卜头似的个子,能跑能跳,会说会闹,只是还不太懂事。 偏偏,陆青当时也才十六岁,正上高二,青葱懵懂的年纪,肩膀上骤然压上一整个家庭的重担。 他那些天睡不着,吃不下,喘气都能漏下半口,人却像是铁浇钢筑的,能从抢救室走到太平间,从火葬场走上墓地,将所有后事全拉扯着支撑起来。 葬礼上,陆青一手抱着遗像,另一手牵着妹妹。火盆吐焰,纸钱烧得猎猎作响,一双兄妹也仿佛是纸糊的,单薄地站在天凝地闭间,年幼的确实是年幼,年长的却也长得有限。 葬礼刚过,就有亲戚过来问陆青,你妹妹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陆青没懂,什么事? 亲戚家的儿子天生不育,三十来岁了没个后。他们观念陈旧,生又生不出,领养又领不到,成天急得团团转,随时担心要绝后。 这时陆青家没了父母,留下孤儿孤女,儿子已经十来岁,明理明事,不好再去培养感情,女儿却恰好是活泼可爱的年纪,于是他们动了心思,想要趁机将孩子给讨要过来。 没父没母的,对陆青而言,少一个妹妹也就少一个累赘,有什么不好? 他们是这样想的。 可他们唾沫横飞,侃侃劝了良久,讲起陆青,问他学业,前程,未来,难道全不要了?带个妹妹要怎么办?带着个小拖油瓶的结果就是学业尽废,前程渺茫,未来一塌糊涂,知不知道?想明白没有? 陆青神情恍惚地只是听,不做回答,不置可否。 直到他们说,即使你觉得自己是个男孩子,你苦点累点没什么,无所谓,但是你又怎么知道子衿就愿意跟着你受苦受累呢? 彼时的陆青缩在棉袄里,一个礼拜前还合身的衣服,这时大得无当,簌簌灌风,将他鼓吹成了个枯瘦的衣架子。 他仍然不作声,面色微动。 亲戚瞧出了他的松动,趁热打铁,说了许多也无非是围绕着子衿。 说小女孩多么的娇气难养,小时候要吃要喝,长大了又要漂亮要衣服,上了学得择校,工作了要买房。凭陆青一个人,是独木难支,供不起的。子衿这才跟他过了几天,小孩儿眼瞅着就瘦了一圈,正在长身体的时候,这以后要怎么办啊。 陆青挑拣着听,子衿倒不娇气不难养,不必锦衣玉食地供着,即便长大了要房子,到时现在住着的老房子也要拆了,把拆迁款全拿去给她买个新家就是了。 但那也是以后的事了,问题是,他要养子衿就要辍学打工,辍了学,他这么个初中学历,又瘸着条腿的未成年,到底要怎么做……怎么做,才能将妹妹好好养大? 缺吃少喝怎么办,受了欺负怎么办,以后被人蒙骗了又要怎么办?他自己连成年人的门槛都还没摸到,要怎么教另一个孩子走进森森的现实世界里去? 即使子衿听话懂事好养活,但跟着他一周,他不会做饭,最近太忙又没空学,兄妹俩连轴吃水煮面,子衿切切实实是瘦小了一圈,瞧着像个细骨伶仃的大头娃娃……这些可全是真的啊! 陆青一口气哽着,难吞难咽,最后只好吐出来,说了什么,他当时两耳闭塞,魂不附体,说了什么早记不清了。 记得的是当天晚上,亲戚怕他反悔,开车急急地来家门口接子衿。 他给子衿收拾了东西,有心只收拾了冬天的,希望入春后,亲戚还会带着子衿回来打包夏装,他就还能见一见妹妹。 带着子衿下楼,子衿刚睡醒,撒娇不肯走路,于是他就抱着她,拎着行李箱慢慢走下来。 子衿被亲戚抱进车里,直到车子发动,而陆青还没上车,她才意识到不对劲,扒着车窗问,哥哥,你不来吗? 陆青没法回答,转而去看亲戚,问她,我以后可以去看子衿吗? 亲戚万分欣喜地从后抱着子衿,闻言,欣喜就成了心虚,透过窗户去看陆青,眼神躲闪。 小青,你以后还是不要来看她了,不然妹妹融入不到新家庭里,那也不好,对不对? 陆青怔愣,但是子衿她…… 亲戚打断了他,回家就要给她改名改姓了,不叫子衿了,我们找算命的给她起了个好的。 子衿听不懂这些,但哥哥迟迟不睬她,这在以前可从没出现过。她眼里盈了泪珠,一眨就顺着脸颊滚落,伸长了细胳膊去拽陆青,刚拽上哥哥的袖子,可旋即车子发动,掌心攥着的那点儿布料顷刻就抽走不在了。 陆青木雕泥塑似的,站在铺天盖地的大雪中,麻木至极。天太冷了,冻得他一颗心顺着纹路碎裂了。 想起当年妹妹刚出生,妈妈点着妹妹的小鼻子,笑得温柔如春,说,子衿,子衿,青青子衿。爸爸牵住他的手,大笑着将一家人全搂进怀里。陆青挤在爸爸妈妈的怀抱中,垂头就是妹妹稚嫩的脸蛋,他满身心都是爱,那时觉得,全世界的幸福汇聚起来,也就是这样了。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父母文化并不高,用上学念书时最钟爱的诗句来为一双儿女起名。 如今父母没了,子衿要走了。陆青想,如果子衿非但要改姓,还要更名,青青子衿,青青子衿,缺了子衿,那他还算什么呢? 子衿死死扒着车窗,哭得撕心裂肺,亲戚在后面变着法儿哄她,说带她买玩具,带她去大房子,带她买好吃的。 子衿哭得嗓子都劈了,什么都不答,只是嚎啕着叫哥哥。 父母出殡的这些天,她成日缩在陆青怀里,不是哭就是睡,即使睡得再熟,手也紧紧攥着他的前襟,分毫不松。她想找爸爸妈妈,可只找得见哥哥,所有人都告诉她,她以后只有哥哥了。 可如今,哥哥也不要她了。 亲戚听烦了,本以为他们家的小孩乖巧,没想到这么能哭。她生拉硬拽地要将子衿塞回车里,要司机开快点,别慢悠悠晃荡了。 车窗上升,子衿的手指紧紧抠着窗沿,不肯放,用力太过,尖尖的小指甲都发白了。 而后,突如其来的,外面也有一双手扒上窗沿,又不管不顾重重锤在窗玻璃上。 是陆青。 不知是子衿的哪声哭喊的哥哥唤回了陆青的神魂,终于让他意识到自己究竟在铸下多么难以悔改的大错。 他直接伸手进车内,揿着摁钮将车窗降下,然后将哭得发抖的子衿抱出来,抱到了怀里。 亲戚反应过来,当然千般万般不肯,下了车对着陆青先是劝,而后气急了,连嚷带骂,连撕带扯,到手的“后代”没了,这令他们恼火得简直想要硬抢,更想对陆青上手揍,上脚踹。 陆青岿然不动,牢牢搂住子衿,任锤任打,张嘴只是不停地喃喃,对不起。 毕竟是亲兄妹,亲戚总不好真的明抢,啐了又啐,气过半晌,就骂咧咧上了车,扬尘而去。 之前打包好的行李也被丢到了脚边,陆青捡起来,抱着伏在他肩头啜泣的子衿,慢慢走回家。 子衿抽噎着,说,哥,我们回家吃、吃面条吧。 陆青用力搂了搂她,同样也要很用力才能将嘴角扯出笑,嗯。 那夜的雪真是大,风饕雪虐里,两个人回家去,却只留下一串脚印。 他们都没有了父母,他们从此开始相依为命。 第18章——山不就我我就山 讲完故事,陆青打了个寒颤,因为觉得这仿佛真是个故事,和自己半分半厘的关系都没有。 分明只是两年前的事,可再度回看,恍如隔世。那些无济于事的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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