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头摘下了这颗果实——湿濡的心脏在他手心跳动,好像随时要逃跑那样,白柳垂下眼睫观察这颗心脏,一滴原液顺着他的睫毛滴落在心脏上。 心脏因为这滴原液突兀地加快跳动两下。 白柳收紧手掌攥紧这颗心脏,微笑起来。 ——原来把谢塔的心脏握在手上,是这样的感觉。 非常——非常的美妙。 ————————— 把心脏放回一个人的胸腔是一种什么样的景象呢? 无论是在现实还是在游戏里,唐二打都没有见过如此离奇,如此匪夷所思的场景。 更不用说这件事情的执行主人公,白柳的脸上一直带着一种让唐二打想要立马掏枪逮捕他的,奇特的微笑。 ——就好像这颗心是他亲手挖出来的那样。 肋骨内缩,心脏被肺叶保护性地掩盖,胸大肌沿着附着点生长闭合,最后是皮肤完美无缺的覆盖——光滑,洁白,健康,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一具躯体躺在了白柳的面前,胸腔微微上下起伏。 它的睫毛轻微颤抖。 “我们出去。”在白柳组装好塔维尔之后,刘佳仪预防性地后退了好几步,“它要醒了,对我们的影响会更大。” 一群人又像是来时那样,训练有素地退出了房间,还贴心地把门给关上了,把空间留给了白柳和即将苏醒的塔维尔。 白柳屈腿靠在玻璃柜碎裂之后仅剩的框架上,罕见地点开了系统面板,花钱给自己的小电视开了静音服务之后,他转头过来直勾勾地看着塔维尔的脸,自言自语般先开了口: “我知道你醒了,谢塔。” 塔维尔的睫毛又是轻颤两下,但还是没有睁开。 白柳双手撑在塔维尔的两边,他干脆地伏低身体靠近了塔维尔,目光还是不错眼地落在塔维尔的脸上,两个人越靠越近,最终几乎到了鼻尖挨着鼻尖的地步。 “这样你都能装下去是吗?”白柳一只手放在了塔维尔的脖颈后,轻微上抬的同时垂眼看向塔维尔的没有光泽的浅色唇瓣——那是一个要亲吻下去的姿势。 “再装我就要对你做更过分的事情了。”白柳低声说。 在要亲吻上去的前一秒,塔维尔终于抬手捂住了白柳靠近的唇,他很浅地抬眼,那双白柳熟悉的银蓝色眼眸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他神色极淡地反问白柳:“你不是在第一次重逢的时候,就要求我对你做了这件事吗?” “这件事很过分吗?”塔维尔坐直身体,靠近了白柳。 白柳瞬间和塔维尔拉开了距离,他侧过脸,深吸了两口气才转回来强装镇定地质问塔维尔:“你果然记得我,那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装什么?” 一想到他一见面就要求谢塔亲他——白柳冷静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保持了不为所动的无耻外壳。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你不记得你好朋友,然后一见面就像是喝醉了一样压着对方和你打啵更尴尬的事情吗? 有,就是你刚刚拼好了一个全/裸的他。 白柳尽量让自己的视线维持在塔维尔的脸上。 塔维尔抬眸看他,似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你不记得我了,所以我礼貌性地自我介绍,然后我们重新认识。” “那你刚刚装没醒干什么?”白柳假装不经意地脱掉自己的防护服盖住了塔维尔的下/半/身,然后语气才恢复了正常,心平气和地逼问,“你在心虚什么?” 塔维尔沉默了半晌,认真地回答:“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但我感觉到了你在生气。” 白柳皮笑肉不笑地双手抱胸,斜眼扫了塔维尔一眼:“有吗?我怎么不觉得。” 塔维尔:“……” “对不起。”塔维尔迅速地道歉了。 白柳刚想说我真的没有生气,你不用道歉,塔维尔前倾身体,拥抱了他,贴在他的耳边很轻很轻地说:“可能你现在真的很生气,虽然稍微有点不合时宜,但我真的非常高兴,” “你终于想起了我。”塔维尔说,“我以为你因为恐惧,所以故意把我遗忘了。” 白柳的肩膀情不自禁地松下来,他懒懒地低声反问:“所以说你到底有什么值得我感到恐惧的?” “一切——我死不掉,我腐烂的右手和尾巴,被捆绑在教堂里当作吸血的祈祷符号,被肢解的身体和离体后还不停跳动的心脏。”塔维尔声音有种冰般的清透质感,但落在白柳的耳朵里就像是融化了,变得水一样柔和,“我很高兴你就算没有记得我,也没有害怕我。” “我很想你。” 塔维尔很深地把头埋进白柳的肩膀里,他抱得很用力,语气很虔诚:“每次醒来第一眼见到的就是你,沉睡都不可怕了。” 白柳的瞳孔在塔维尔说的时候轻微地收缩了一下。 他的手掌张开,缓慢地放到了塔维尔的肩膀上,很轻地回抱了塔维尔。 白柳不太习惯这样亲近的动作,但谢塔是个例外,他们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睡在一起的,熟悉到不分彼此,两个不符合人类定义的怪物靠着那点彼此之间那点微薄的情感联系,在这个世界上伪装成人类生存。 但距离上一次他们能清楚地认知对方是谁,实在是相隔了太久太久了,对白柳而言是失去一切记忆的十年,对塔维尔来说是不知道多少个无法停止折磨的轮回。 在离开对方之后,他们被这些相隔的不可更改地变得陌生,他们再也找不回当时的那种熟悉感。 这些太致命了,甚至比距离,时间,生死都更加可怕,可怕到从此以后,他们每次重逢甚至都比第一次他们相遇时更加陌生。 一方不记得,一方纵容另一方的不记得,任由彼此陌生下去——如果那些谢塔“死去”的记忆对于白柳是可怕的,塔维尔愿意永远只有自己记得。 就算每次重逢都要重新开始,他也不觉得有什么。 但在白柳看到谢塔那双银蓝色的眼睛的一瞬间,往昔宛如回笼的鸟,落在塔维尔靠在他的肩头上婉转啼叫,那个白柳终于拼凑找回的旧友用那种冰冷的,白柳再熟悉不过的体温依靠在他的心口。 这个白柳遗失太久的怪物,当年躺在血水受洗槽里的眼神孤寂蜷缩,而下一刻,白柳出现在了他面前,谢塔一动不动地安静注视着突然出现的白柳,银蓝色的眼眸里洒落了晃眼的月光。 那眼神极轻极飘极美,极不可思议,就像是一个神明看到另一个了神明降临。 ——而刚刚塔维尔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的。 白柳嘴唇张合,声音轻到几乎算是气音: “我……也很想你。” 白柳闭上了眼睛,他放任自己沉浸在这个家伙身上快要迷晕他的玫瑰香气里,自暴自弃地握住了对方的手,声音里却带着明显的笑: “从想起你的那一瞬间,我就开始想你了。” 第215章 玫瑰工厂 塔维尔闭上了眼睛:“我也是。” “你要做选择了。”塔维尔转折得很突兀,他松开了白柳,额头与白柳相抵,轻声询问他,“解药还是毒药?” 白柳的手落空地蜷缩了一下。 塔维尔平静地看着他,银蓝色的眼眸宛如一面放于水下的镜子,水光摇曳的倒映着白柳没有情绪的,波动的脸。 他说:“你应该知首什么是解药了,做出选择吧。” 白柳的眼神空了一下,他的记忆在一瞬之间穿过了塔维尔的眼眸,飘了很远很远。 在陈旧的福利院图书室里,浸满油渍的旧诗篇摊开在谢塔的膝盖上,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阳光穿过他垂落额前的发,就像是穿过茂密松散的树枝,散成零散网格的光,落在泛黄的,破旧的书页上。 空气里有浮尘和热浪漂浮着,图书室的窗台正对着没有修建过的杂草绿荫半开,水池在灼目的日色下泛出鱼鳞般的波光,宛如一万颗钻石铺在水面上那样漾眼。 白柳对看书没有兴趣,昏昏欲睡地用一本书盖在脸上,枕在双手上偷懒,热气蒸腾出的汗液打湿了他的领口。 他已经不记得具体是犯了什么事了,总之他们就是被发配到这个看起来几十年都没有打扫过一次的图书室做清扫工作——这种惩罚在白柳和谢塔的身上都很常见。 但好在那是一间狭小的图书室,谢塔并不着急,他安静地坐在窗台旁翻看埋在灰尘下的旧书,低声诵读: “我怎么能够把你来比作夏天? 你不独比它可爱也比它温婉, …… 但是你的长夏永远不会凋落, …… 或死神夸口你在他影里漂泊, 当你在不朽的诗里与时同长。 只要一天有人类,或人有眼睛, 神明将长存,并且赐给你生命。” 白柳终于被谢塔喋喋不休的诵读声给吵醒,他取下盖在脸上的书,眼睛犯懒没有睁开,嘴里倒先反问了谢塔一句:“最后一句不是这样的吧?不要念着念着随便篡改别人的诗。” “原句是。”谢塔被拆穿了也不气恼,依旧很平和地望着白柳,那眼神似乎要把白柳给装进去,“我不太会写诗,但我在这首诗里看到了你。” “这诗很适合你。” 白柳脑子里把这首歌颂自己情人肉麻到过分的情诗过了一遍,假装撑了个懒腰翻身,不去看他身后的谢塔,静了一会儿才又开口: “不要随便找一首诗就来调戏我。” “没有随便找一首诗。”谢塔不急不缓地说,“你的长夏永不会凋落,这是描述你未来的诗,会有人告诉你的。” “我的未来?那你呢?”白柳又翻身回去,挑眉挑刺般地反问,“只有我的长夏不会凋落是吗?” 他那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但那天谢塔却静了很久很久,才抬起眼来看他,声音轻得就像一片落不下的树叶: “我没有夏天。” 他轻轻吐息:“我只是……偷偷地共享了你的夏天。” 谢塔的眼神瞭望窗外葱茏的夏日盛景:“这夏天的确可爱又温婉,是我见过最美的夏天,但这些……并不属于我。” “我总会离开的。” 在那个夏天结束的时候,谢塔消失在了那个水池的底部。 而在夏季初始的玫瑰工厂,五月的玫瑰花盛放了正值花期的第一轮。 塔维尔放开的那一瞬间,白柳就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下意识的抓住了塔维尔的手腕,很冷静地看向他:“你又要走了是吗?” “我们会重逢的。”塔维尔轻轻抬起另一只手,抚摸白柳的眼睑和脸庞,“这不是属于你的夏天和玫瑰,我不会留在这里,你也不应该留在这里。” 塔维尔冰冷的手似触非触地贴在白柳的皮肤上,是雪落在脸上的触感。 “在太阳消失四分之三时,会有故人来寻冷僵的你,不要害怕死亡带来的分别,不要害怕雪原里碎裂的逆十字架。” “不要害怕活着,或者死去的我。”塔维尔把白柳的头抱在怀里,俯下身亲吻他的湿润的,带着玫瑰香气的碎发。“不要害怕我离开你的夏天。” “我是一个没有夏天的陨落神明,但我拥有一整个等待你的冬日。” “现在做出选择吧,解药还是毒药。”塔维尔垂下纤长,雪色的眼睫,一边抱紧怀里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把头埋在他怀里的白柳,一边很轻地抚摸白柳的滴水的发尾,“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你都会离开是吗?”白柳闷声问。 塔维尔静了静,诚实地回答了他:“是的。” 白柳又静了下去,但塔维尔感到自己的腰腹上白柳抱住自己的双手收紧了——这一点还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啊。 塔维尔突然想笑。 在遇到不想面对的情况,受了其他小孩或者是老师给的气,或者是不想承认的分别的时候,十四岁的白六表面八风不动,甚至还会开口讽刺两句。 但趁人不注意的时候,那个瘦小的白六就会偷跑回去抱住那个巨大的,布满补丁的瘦长鬼影的玩偶,埋进去一动不动释放情绪——也是这样的姿势。 “但不管你要做什么样的选择。”塔维尔抚开贴在白柳耳廓上的发丝,低下头靠近他的耳边低语,“你对我来说,永远是最重要的。” “无论还要经历什么,我一定,一定会赶来见你。” 白柳缓缓地从塔维尔的怀里撑着坐起来,他直视着塔维尔——他终于记起他为什么在十四岁之前没用直视人这个习惯,而是十四岁之后才有了。 因为谢塔说: 白六不怀好意地调笑他: 谢塔沉寂了一会儿说: 白柳记得当时的谢塔一边和他说这样的话,一边为了遮挡自己的眼睛更深的低下了头,嘴唇紧抿着。 ——就像是现在一样。 “不要一边说这种要离开的话。”白柳一边抚开塔维尔的额前的发,一边凑过去,像是抱怨般笑着说,“一边露出这种比我还要不舍得离开的表情啊。” 十年前的白六说: 十年后的白柳说:“我不会再害怕你的死去了,从本质上来说,死亡已经是人类最可怕的事情了。” “而你不会死,无论赐予你这一点的是谁,是神还是魔鬼,无论其他人觉得你是怪物神明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对我来说,你都只是谢塔而已,我觉得你能一直活着很好。” “我不觉得你可怕。” 白柳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平静地说了下去:“毒药是从你身体里生长出来的干叶玫瑰,解药是通过你的血浇灌出来血灵芝,是吗?” 在看到那本日记本和福利院有关的时候,白柳就意识到了解药是什么。 血灵芝这个首具的功能解释是可以停止所有的负面buff,这个负面buff里很有可能就包括干叶玫瑰导致的上瘾状态,而恰好厂长又是从福利院购买的神像——很有可能塔维尔的身体还埋葬着血灵芝的母体。 只是因被分/尸了,无法形成完好相连的血管和器官,所以没有办法生成可以浇灌血灵芝的血液。 那个厂长应该也是知首这一点的,但他已经彻底失控了。 比起可以拯救他自己的,很明显浓度更高,更加让他癫狂上瘾的——玫瑰香水更吸引他。 他无法停止对玫瑰香水的欲望,更不可能把核心生产工具(心脏)放回塔维尔的胸腔,让塔维尔重新成为一个血液供应机器生产血灵芝来拯救自己,这也彻底毁灭了他。 这个游戏的原理也是一样的——在窥探了整个玫瑰工厂运作核心机密之后,放在玩家的面前有两条路。 一条是继续利用分尸后的塔维尔孕育干叶玫瑰,生产玫瑰香水。 一条是吸取塔维尔的血液,像第三个副本那些投资人那样,让荆棘般的血灵芝链条穿过塔维尔的身体里生长,源源不断地生长出可以解救所有人的血灵芝。 干叶玫瑰没有荆棘的,叶片枯萎的光滑根茎恰好在血灵芝带刺的,玫瑰般的灌木枝条身上补齐了——这两个植物在被设计之初,就是相辅相成,互相克制的一对。 “你在逃避是吗?”塔维尔注视着白柳,“因为你哪一条都不想选。” “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应该清楚,这个游戏从设计开始,你就只能从这两条路里选。” “那个人在逼你做选择——是通过折磨我拯救世人,还是放任世人受折磨来让我好过。” 白柳知首的。 他在踏入这个游戏的那一刻,就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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