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身后传来庾秀娘打骂奴婢,众人或许有些不忍心,奈何不敢违逆了庾秀娘的意思,便也只好低头不语。还有几个捧着庾秀娘,又有几个惊诧沈澜竟将衣服撩起,露出一片雪白的胳膊。 身后一片乱麻,沈澜厌恶至极。庾秀娘作为一个母亲,不好生教导官僧道理,竟还觉得官僧挨了打,她便要出面替官僧打回来。这才想出个先羞辱她,再毁她容的主意。 果真是熊孩子必备一个熊家长。 “夫人,你怎么样?”秋鸢都快急哭了。 “快快!这里有药膏。”庾秀娘打骂了一通丫鬟,即刻吩咐丫鬟去取烫伤膏。余嬷嬷见状,匆匆去取了膏药来递给沈澜。 沈澜哪里敢用庾秀娘的膏药,生怕里头掺着什么,宁可用流动的溪水冲足了两刻钟。 “不必了。”沈澜忍痛,轻声笑道,“我皮糙肉厚的,溪水一冲便是。” 庾秀娘见她疼的额头都是细汗,连鬓发都沾湿了,心满意足道:“你自己不用我这膏药,若是留了疤,可不要来怪我。” 沈澜见她眉眼之间颇为得意的样子,强忍着怒气道:“不会的。” 见她似忍气吞声,咽下了这口气,庾秀娘方才笑盈盈起身,继续宴饮,也不管还在溪水中泡着的沈澜。 “这帮人怎得这样!”秋鸢气狠了,急得直跺脚,“夫人,我们快快回去罢!府里有膏药,这溪水里泡着哪里有用呢!”说罢,便要扯了她回去。 “不急。”沈澜摇摇头,只兀自在溪水中反复浸泡胳膊,任由流水冲洗伤处。 三月春水尚寒,两刻钟后,待沈澜提起胳膊查看伤处时,半条胳膊冷冰冰的,都快冻麻了。 索性那热茶是隔着一层衣衫的,加之沈澜处理及时,胳膊上倒并未红肿。 沈澜松了口气,若真大面积烫伤发炎,高烧会死人的。 见她起身,亭中宴饮一停,庾秀娘关切道:“沈娘子如何了?” 沈澜看了看她,便对着她笑了笑,轻声细语道:“劳烦夫人关怀,已无大碍了。”说罢,又看看正午的太阳,面不改色道:“天色已晚,我便先告辞了。” 庾秀娘心满意足,也不再留她,任由沈澜出了府去。 待宴席散去,余嬷嬷跟着庾秀娘离去,却假借帕子落在亭中,避开众人,匆匆折返,入了小亭外侧的假山石内。 那假山石内竟靠着一个青衣直缀,面白的中年男子。一见余嬷嬷进来,他便匆匆问道:“伤的可重?” 余嬷嬷自然知道他要问谁,便摇摇头:“看过了,不过些微红肿,决计不会留疤。” 那男子责怪道:“怎得这般不小心!” 一提及此事,余嬷嬷也心头火起,斥骂道:“哪里晓得那庾秀娘,自家儿子挑事挨了打,她便要去毁了旁人的容貌,果真毒辣!” 那男子叹息道:“好在无事。” 余嬷嬷也庆幸不已,匆匆问道:“你也见了,如何?” “好好好!当真是天下一等一的绝色。”那男子一回想起方才美人,只痴痴梦梦道。 余嬷嬷见他那副呆样,心中不满道:“你这呆子,见了新人忘旧人!” 那太监连忙搂搂抱抱去哄她,一叠声道:“好姑娘”、“娇娘莫与我置气” 余嬷嬷这才嗔他一眼,缓了神色:“可够你去献给王大��?” 男子满心喜色,连连点头:“够了够了。”语罢,又笑道:“娇娘,你放心,有了这般美人,你必能脱了奴籍,入宫做管家婆,俺也能博了王大��欢心,得了好差事!” 余嬷嬷冷哼一声。这蠢才哪里比得了当年与她对食的那太监。 她原是永宁长公主身侧的管家婆,当年在京都,与府中太监对食,日子煊赫快活。谁知一朝京城破,与她对食的太监死了,她一路逃难来湖广,却被人卖进了知府衙门里,日子哪里有在公主府中顺心。 她原想着攒够了钱,便回返南京,继续入宫伺候公主。谁知竟等来了矿监税使,自然要把住机会,先寻个太监对食,再回公主府快活去! 两人又在假山里亲热了一通,余嬷嬷方才理了理衣衫,走了。 作者有话说: 1. 明代长公主是皇帝姊妹,不是女儿。 2. 明代公主是很惨的,基本被太监和管家婆管着。《明代社会生活史》中举例写道:万历四十年秋天,神宗爱女寿阳公主,为郑贵妃所生,下嫁给冉兴让,相欢甚久。偶月夕,公主宣驸马入,而当时的管家婆梁盈女正好与她的“对食”太监赵进朝饮酒,来不及向她禀告,盈女乘醉打了驸马,并将他赶出府去。公主前来劝解,也被管家婆所骂。等到第二天公主入宫告状,却已落在太监与管家婆之后,所以最后的处理,仅仅是将梁盈女取回另差,而参与打驸马的太监则一概不问,反而驸马冉兴让被夺蟒玉,送到国子监反省三月。 第79章 沈澜甫一上马车, 秋鸢便急匆匆从楠木药箱中取出白釉缠枝纹玲珑罐, 挑了些清凉的药膏以指腹抹开,润泽着沈澜的肌肤。 秋鸢一面小心翼翼地抹药, 一面愤恨道:“夫人, 那知府夫人未免也太过放肆,哪里有这般欺辱人的。”大家好歹都要脸,便是看不惯, 也不至于要拿热茶泼人, 忒得恶毒。 沈澜摇摇头, 反倒不在意这些,只是神色凝重道:“庾秀娘保不齐也只是一把刀罢了。” 秋鸢一愣, 捏着罐盖,蹙眉问道:“夫人何意?” 庾秀娘既然头一回只是遣了仆从上门, 说明那时候怒气还没那么大。若按照余嬷嬷回去给庾秀娘的说法, 沈澜给了赔罪礼,且已经责罚了潮生。 按理, 小儿打架一事应当已经揭过,何至于还要两度宴请,就为了骗她上门受辱? 思及此处,沈澜敏锐道:“是余嬷嬷居中挑拨。”不仅没提赔罪礼,恐怕还要说什么沈娘子口出狂言,辱骂官僧,乃至于羞辱庾秀娘及武昌知府的话,才会导致庾秀娘如此愤怒,眼看着言语无法羞辱她, 便做出拿热茶泼人这种过激行为。 “可、可那余嬷嬷图什么呢?”秋鸢握着瓷药罐, 喃喃道, “夫人与她无冤无仇,何至于此?”语罢,又迟疑道:“莫不是第一次见面,夫人三言两语逼她低了头,这余嬷嬷心中不愤,携私报复?” 沈澜摇摇头,只掀开车帘,吩咐车夫道:“小武,不回府了,改道去李心远府上。” 说罢,这才拢上车帘,对着秋鸢道:“余嬷嬷便是真要挟私报复我,早不报复,晚不报复,为何偏偏在矿监税使来了没几日之后,骗我去赴宴?” 沈澜说到这里,已是脸色发沉:“你可还记得,庾秀娘说过,余嬷嬷乃是宫中出身。” 秋鸢神色凝重道:“夫人是说这余嬷嬷与矿监税使勾连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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