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耳塞盒子和眼罩——这就是狂妄的窥探魔的直觉。 可他也太奇怪了吧?东竹寮可没有空调,夏天盖薄被,难道不会出汗吗? 睡他上铺的应该就是那个野口,这家伙可真是热爱红色,T恤是红色,沙发是红色,连床单也是红色的。另一边的下铺则是花花绿绿的床单和小薄毯,毯子上扔了一本高野和明的《人类灭绝》,但不是原版,是汉语译本。 好,另一位室友,70%的可能是一个日语不太好的中国人。 还剩一个空上铺,堆满了杂物。 这就是此间宿舍的概况。 宿舍算私人领地吗?王子舟吹着电风扇想。算,也不算,如果还兼具待客功能,那个人隐私只能无限後退。她一直以为陈坞是界限感非常分明的人,觉得他在这样的空间里应该很难自在,但事实好像也并非如此。 他自在得很。 他甚至去公共厨房端来了吃的。 不是吧……竟然是卤翅中和鸡腿。 王子舟很是震撼。 不过对方似乎也没打算邀请她吃,只是盖上锅盖,放在一边。 然後把她带来的饮料都摆上桌,问:“你要喝哪个?” 王子舟扫了一遍,说:“白桃这个吧!” 陈坞拉开拉环递给她,自己拿了罐西瓜的,又抽纸巾擦掉了桌上那滩冷凝水。 汽水在夏季午後爆裂出迷人魅力。 王子舟咕咚咕咚喝下去三分之一,打了个嗝。 她倏地闭上嘴,空气似乎一下安静了,随後响起轻细的手机振动声。 “你好像有电话。”她小心地提醒道。 陈坞起身,去靠墙的桌子上拿手机。他看了眼萤幕,大概犹豫了三四秒,转头跟王子舟说:“不好意思,我去接个电话。”然後就放心地把这个空间交给了她这个外人。 王子舟很惊讶。 换成自己,绝对不会放任客人待在自己的视线之外——她对“入侵”自己领地的人,有先天的不信任感,她总是疑心别人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做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我可真难对付,她这样想着,忽然听见脚步声。 那是人字拖的声音。 散漫、拖沓。 一个头发略长的清秀男子,走到门口,忽然停下来。 他眨了眨眼,不相信似的後退了一步,抬头看了眼门号:“我没走错吧?” 王子舟霍地起身。 他“あなた(你)”了半天,王子舟自报家门道:“你好,我是陈坞的同学王子舟。” 他流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陈坞带你来的吗?”他问。 王子舟点点头。 “好哇,真是——”他把所有头发往後一捋,展示了自己优美的发际线,“他人呢?” “接电话去了。” 男子进屋把包甩在床边上,往旁边长凳上一坐,非常自然地伸长手臂捞过矮桌上的饮料:“你带来的吗?那我不客气咯。” “哦,你喝吧。”王子舟重新坐下来。 对方坐在凳子上,她坐在地上,总感觉对方居高临下。 “你也姓王呀?”他说,“那和我是本家嘛!” 王子舟好久没听到这么老套的寒暄了。 她不甚热情地应了一声。 “你喊我曼云就好了。”名叫王曼云的男子随意地说道,“陈坞是我从申请材料堆里抢回来的。” “哈?” “你不是寮生吧?”曼云喝着饮料瞥她。 王子舟摇摇头。 “也不在别的寮住。”曼云自顾自道,“你在外面住单身公寓。” 王子舟觉得这个人有点—— 她正要说些什么,曼云却突然起了身。 他手指捏着易拉罐,却彷佛拎了瓶酒似的,与她说道:“那你总知道东竹寮是自治寮吧?价格便宜,所以每年都是一堆人申请,通过面试才能来住——我呢,不管面试,但我掌握着本宿舍的新舍友挑选决定权!面试那群人确定了最後的名单,我就去挑申请人的材料——其中竞争,非常激烈,人人都想要好舍友嘛,所以有时候还要拼运气和技术。” “具体是?” “剪刀石头布。” 王子舟笑了。 “陈坞就是我——”曼云得意地摊开手掌,“用一个布赢回来的。” “只看申请表很片面吧?”王子舟小声问道,“万一挑的舍友和预期不符怎么办?” “啊,那没有办法,不能退货的。”曼云说,“我开始就很後悔!” “为什么?” 曼云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她。 “哇,他浑身是刺,你看不到他的刺吗?他刚进到这里的时候活脱脱就是一只刺蝟!”曼云乾脆在矮桌对面坐下来,放下易拉罐,指向身後床铺,“你看那个下铺现在很正常吧?他刚来那会可是铺上了全白的床品,全白!” “震撼啊!”曼云宛若一个舞台剧演员,“上铺的野口那天回来一看下铺这个鬼样子,眼睛都直了,发出了小山一样的惊叹—— えー!(诶!) 何これ?(这是什么?) 白すぎる!(也太白了吧!) まじですか?(这玩意认真的吗?)” 王子舟先是一惊,然後埋头笑起来——大概是靠英语入学的,曼云的日语真的很糟糕,表演也十分夸张,王子舟完全判断不了他是在故意编排还是确有其事,不过他的比喻倒是不错——小山一样的惊叹。 王子舟笑出了声。 “好啦,我们是熟人了吧?”曼云兀自宣判道,“靠说别人坏话拉近距离,这个法子不错吧?” 王子舟有一种直觉,曼云和蒋剑照是同一类人。 这种人一般都非常好相处。他们看起来具备足够的敏锐,又会在适当的地方迟钝,会主动地选择、建立自己的交际圈,也能够比较轻松地相容他人的情绪。 不过,这些都是表象。 表象而已。 曼云说:“应该是为了制造出那种震慑吧?大面积的白色,在公共的空间里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不要靠近我。” 他突然正经起来,让王子舟一愣。 但这严肃也就持续了三秒钟,曼云立刻又嬉皮笑脸:“毕竟下铺嘛,随便来个人,屁股一挪,就坐上去了。搞一床白的,太吓人了,那之後,野口碰都不敢碰!” “野口很邋遢吗?” “啊,跟邋遢无关。”曼云完全不在意对面坐着的是个女孩,“你想象一下,你的上铺是一个会带陌生人回来睡觉、同时请你出去半个小时的人。门一关上,离开了你视线的下铺可能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我不要想!王子舟在内心嚎叫。 “很危险吧?所以,陈坞的策略奏效了!”曼云瞥一眼那张红沙发,“野口不仅不敢碰他的床,後来甚至捡了这个红沙发进来。” “你千万不要坐那个沙发!”曼云说,“我都不坐!” 那个沙发…… 王子舟捧起易拉罐喝汽水。 曼云忽然视线一斜,望向大敞的门口说:“哎?他一直站在那里的吗?” 王子舟看过去。 陈坞就站在过道里,一边听电话一边往这边看。 可能曼云进来的时候,他就站在那里了。 曼云忽然“哎!”了一声,说:“门特意大敞着也就算了,还一直盯着,把我当什么人了?”他说完捋了一下满头秀发,起身要出去。 王子舟却问:“他平时也会打这么长时间的电话吗?” 曼云故意说:“啊,偶尔会吧,可能是什么不伦情人,总是背着我们。” 他说完朝外喊道:“是不是谈睿鸣啊?你快进来打吧!谈睿鸣又不是什么外人!” 陈坞表情非常凝重地对曼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王子舟小声问:“谈睿鸣是谁?” 曼云的脸唰地冷下来:“没事,我们喝我们的。” 忽然只剩下电风扇和蝉鸣声了。 那是一通奇怪的电话。 王子舟敏锐地觉察到了。 陈坞站在那里接电话,却几乎没开过口,好像只有电话那端的人在讲话,他只是听着而已。 这种情况一般会发生在“一方训斥另一方,或交待什么事情”的时候,可陈坞的表情既不像在挨训,也不像在听人布置任务。 他在思考,但又有点游离。 电话那头就是谈睿鸣吗? 这到底是哪一号人物? 王子舟将视线转向曼云。曼云正在喝汽水,看起来仍旧没心没肺,但与刚进来时相比,状态明显不一样。 蝉鸣鸟叫,风声热浪,身陷其中的王子舟有些不知所措地叹了口气。 “小本家。”曼云忽然瞥到她,“我可以这么叫你吧?” “随便你。”王子舟毫不客气。 “叹什么气啊——”曼云说,“小小年纪。” “你年纪很大吗?”王子舟说。 “我至少比你大两岁吧!”曼云忍不住扫一眼外面,“你和陈坞同级吧?那就是比我小两岁。” “看不出来哎。”王子舟又喝了一口汽水。 “你可真会说话。” “那你是已经在读博了吗?” 曼云“哦”了一声。 “在哪个研究室?” “陈坞隔壁。” “你也是数学专攻么?” “差不多吧。” “你们研究的东西会差很多吗?” “当然差很多。” “很多是……” “互相看不懂。” 王子舟低头不说话了。曼云忽然盯着她的脑门说:“不错,不愧是我的小本家——”说着一捋秀发,得意洋洋:“我们王家人的发际线就是优越!” 王子舟抬眼瞅他:“我要秃了。” 曼云讲:“胡说八道。”又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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