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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早、啊。” 张敛甩了下刀片,又瞥她:“早。” 周谧走去水池前,开始挤压牙膏,并给予问候:“昨天睡得好吗?” 张敛说:“还可以。” 周谧把电动牙刷架回牙缝,含糊说:“我一点没睡好欸。” 张敛打开水龙头:“过会去公司我选条堵车的路给你找补。” 周谧笑得噗出泡沫:“还是不必了。” 张敛从她镜子里看她:“说说原因。” 周谧也从他镜子里看他:“就还是那些原因啊,你继续把我放地铁站吧。” 张敛说:“行。” 斜着观赏完他洗脸的全过程,周谧忽然开口,不甚确切地唤他本名:“张敛?” 他把灰色的毛巾挂回去:“有事吗,周谧。” 周谧嘀咕:“就……叫一下。” 他轻笑了声,没说话。 周谧将太阳花发圈套上,开始搓洗面奶,而他还待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周谧满脸奶油状泡沫,衬得一双大眼睛更加黑亮:“你去吃早饭啊。” “催什么。” “那你看什么?” 他淡淡一笑:“刷牙没赶上,要不要一起去吃早餐?” 第43章 两人同时出现在餐桌上时, 料理台后的陈姨露出了忧心忡忡多日后的第一个欣慰笑容。 她把刚备好的美式端过来给张敛,神态慈和:“你们多吃点,一会儿上班别饿着。” 周谧点两下头,视线又移回正在抿咖啡的张敛脸上, 许久未离。 他将白砂色的咖啡杯搁回配套的茶碟里, 看回来:“怎么了?” 周谧问:“我还没喝过这种很纯的黑咖啡, 真的好喝吗?” 张敛连杯带碟地推到她跟前。 周谧眨巴两下眼睛:“你意思是让我喝?” 张敛颔首。 周谧抿笑,端起来尝了口,直接被苦得挤皱起鼻子。 张敛斜着她, 滚出一个低笑的鼻音。 周谧用一根手指抵回去, 略嫌弃:“无福消受。” 张敛叫陈姨, 让她送些方糖和牛奶过来。 桌上多出一小碟方糖和一只迷你奶蛊。张敛拿起木夹,垂眼添了两颗方糖到杯子里,又将牛奶倒进去, 搅拌几下,重新推给周谧。 周谧微怔:“你不喝了吗?” 张敛说:“喝啊,你喝不完我帮你解决。” 周谧双手捧起杯子,下半张脸躲在后面笑了下:“你今天上班万一打瞌睡怎么办?” 张敛盯着她明媚的笑眼:“记得每小时给我发句叫醒服务。” — 周谧才没有答应。 但去公司的地铁上,她还是煞有介事地设了三个整点闹铃,十点, 十一点, 十二点, 将整个上午都覆盖。 回到工位后, 她又一个个取消掉, 迟疑自己真的发给张敛他会不会觉得她幼稚, 滑稽, 太把他随口一提的话当回事。 可她就是很在意他呀。 于是周谧又将它们尽数打开, 唇角还随着唰唰划拉的动作越发上扬。 怀抱笔电和本子去会议室时,她路过了张敛的办公室,见门开着,她忙瞥瞥四周,不动声色地往近处多挪几步。 到门边时,她行走速度直逼蜗牛,又鬼头鬼脑地往里瞄了眼。 张敛果然坐在办公桌后,看着显示器,浓眉微蹙。 他完全没注意这里。 但她还是开心地嘴角上翘,腾出只手从裤兜里抽出手机,给他发微信消息:哈罗罗,我刚才看到你啦。 张敛回得很快:倒水? 周谧说:开会。 张敛问:着急吗? 周谧遥望了眼会议室的位置,里面才稀稀拉拉坐了三两人:不急,有事? 张敛:先回来给我看眼。 周谧因这句话不经意扬唇和减速:有什么好看的。 张敛回:提神。 周谧笑容更大:说得我长得很奇形怪状令人耳目一新一样。 张敛说:你不能往另一个方向想吗? 周谧:不能,你这人毒得很,谁知道你的真实含义。 张敛说:过来,我已经看门一分钟了。 周谧:怎么可能,你盲打聊天吗? 周谧又看了眼正前:已抵达Room3,请勿影响本人工作。 周谧说:88。 她火速敲完这三句话,发送出去,把手机揣回兜里,高频小碎步闪进会议室,生怕慢一秒就会因忤逆被捉拿归案似的。 会开到半途,突然有人叩了两下玻璃。 周谧正耷着眼皮,专心往自己的week本上记重点。 察觉整个会议室忽地安静下来,她转了下笔,抬眼,目光骤然顿住,竟是张敛在会议室门口叫许茉出去说话。 隐约能听出在问什么车的项目的事儿。 他白衬衣黑长裤,胳膊一侧略挨门,整个人修长耸立,姿态带点儿并不刻意的散漫,似老练的男模在拍摄时尚杂志,很养眼。 不怪全会议室的人都看向他。 周谧耳廓浮热,有些不自在地按了下中性笔末端,又咯哒一下,把笔芯重新按出来。 张敛在门口待了多久,她就不断重复着这个细微的动作有多久。 事实上他也没待多久。 可能两分钟都不到。 走之前他往室内瞥了眼,视线很有针对性地拂过了她的位置,但不带任何情绪的破绽。周谧匆忙敛目,将笔卡回本子中央,可她乱跳的心脏却不像它一样有处安放。 情绪也跟猝不及防被点着的纸页边角一样皱烫起来。 周谧暗自咬牙切齿。 回工位的路上,她手机忽然有音乐跑出,伴有强振,周谧取出来瞄了眼,是她先前设置的整十一点闹铃。 她当即关掉,临时取消专人叫醒服务,谁让他以权谋私抢跑在前。 坐回办公桌前,周谧喝了口水,又盯着放那的杯子发了会呆,忽然灵机一动,重新拿起手机。 — 张敛破天荒地接到了一个外卖电话。 听见对面介绍身份的下一刻,他就猜到是谁的鬼点子了。 奥星所处的大厦,电梯需要身份卡,外卖员是无法上楼的。所以,他也前所未有地从办公室下了趟楼,并没交代秘书去取。 从配送员手里接过星巴克纸袋时,公司一个来上班的创意组长刚巧迎面走来。 对方看他的眼神略显惊悚。 “Fabian?”问好带着自己也没发现的疑惑语气。 张敛颔首,瞟了眼袋子标签贴上的美式咖啡/大杯/热/原萃浓缩(标准),他几不可见地勾了下唇,手又拎着它垂下。 两个男人一道上楼。 轿厢里,创意组长意外难减:“Lilith休息了?” 张敛说:“没有。” 创意组长更加诧异:“我第一次看到你亲自下楼取外卖。” 张敛意味不明地一笑:“头疼,下来走走。” 创意组长了然地点了点头。 回到办公桌前,张敛把咖啡取出来,一口没喝,先拿起手机给周谧发消息:我不影响你工作,你来影响我工作? 周谧装傻充愣:我怎么啦? 张敛不跟她卖关子:咖啡。 结果那边编辑了好一会的消息:中午好,张先生,现在是您的叫醒时间中午十一点整,天气晴朗,咖啡为您的专属服务附赠品,祝您有愉快的一天! 张敛笑了下,扫眼屏幕左上角:不太敬业吧,都快十二点了。 周谧一秒不客气:你早就醒了,迟一点问题不大。 张敛问:我怎么早就醒了。 周谧:您一个小时前就到会议室提过神了。 张敛说:你也够大费周章的。 周谧:到底谁大费周章,快把整栋楼跑遍咯。 她这副给根杆子就能顺着爬上月球的样子,只会让他气笑不得。 张敛将手机搁回桌面,拆开咖啡封口,喝了一口。 — 接下来两天,周谧再次过上“孤家寡人”的生活,因为张敛又去京市出了趟差。 周五当天,周谧也回学校处理了下汇款定版事宜。这是她搬去跟张敛同居后,第一次当面见到自己的导师荀逢知,对方热切地询问她和张敛住一起这二十天有没有受委屈,有没有被惹生气。她只能笑眯眯答还不错啦。 也是这一打岔,周谧决定趁这个双休回家看看爸妈。 晚上,家里还是只有她跟陈姨,偌大的空房子像只雅致的大地色古董瓶,她身陷其中,讲一句话似乎都能传出“空空”回音。 洗过澡后,周谧就回了卧室,坐阳台上吹风,宜市的夜景一如既往,灯如幻森,高架似金色的织网,粘结起爬蛛般的车辆。 周谧也是在这时收到了叶雁的消息,询问她跟佛爷近来交际如何,有没有一起游戏,可以顺便刺探一下这次K记端午新品倾向的创意方向,因为这次比稿主要的打分权就在他手上。 看见这个名字,周谧还反应了几秒,之后才意识到是季节。 他俩最近几乎没讲话,实习生跟客户确实难有正面接触,而且她这几天也忙得脚不点地,回家后就想倒头大睡,根本抽不出空开黑。 收到leader交代的周谧忙去季节的朋友圈看了圈,他最近几天只增加了一条新状态,依旧是他的狗,周谧那天已经点过赞。 周谧想着反正这会儿手头上没事,就给他发消息:开黑滴滴。 等了一分钟,季节回消息:这会可能没空。 周谧:好的,您忙,只是问一声。 季节回了张黑糊糊的照片,依稀能看出两只狗子的身形:在遛祖宗。 周谧放大仔细看了看,回复:她俩并排走在一起完全分不清谁是谁诶。 季节回:相处久了就可以。 周谧有一秒卡壳,又开始绞尽脑汁找话题:有机会好想当面看看她们。 季节说:明天吧。 周谧瞪了下眼:嗯? 又想起明后两日的安排,只能遗憾:我明后两天要回家过周末,可能看不了,怎么办。 季节问:很早就要回去么。 周谧:那倒没有,起床后收拾收拾才会走,多半要到快中午。 季节回了个苦涩笑:我八点会出来遛狗。 周谧说:这么早啊? 季节:对啊,一天三次风雨无阻。 周谧刚想打句“真是操碎了心”,对面又发来一条新消息:明天你起得来么,我可以带娜可露露去六座楼下,九点半左右。 周谧自然是点头再点头:当然可以! 睡前周谧设好九点的闹铃,想想又改成八点半,决定认真化个全妆表达一下对客户爸爸的高度重视与尊敬。 翌日早上,简单吃了只三明治,周谧就换上蓝白格的泡泡袖小裙子下楼赴约。 季节已经在圃园边等着,一人拉着两条狗,使用的还是那种分叉的黑色收缩型牵引绳,颇具气势。 但他看过来时,又露出了那种无害的,草木滋长一样的笑容。 周谧忙举起一边手晃了晃,并以之前双倍的速度朝他快跑过去。 对比她的郑重其事,他似乎根本没怎么收拾,很简单的黑T,上面印着水彩的灰马头图案,栗色的头发也微微凌乱。 “吃过早餐了吗?” “你吃过早饭了吗?” 他俩不约而同地问,又一致笑。 周谧先答:“吃过了。” 季节多看她两眼:“还化了妆。” 周谧噤声两秒,坦白:“嗯,放假一般不化的,特别展现一下对甲方爸爸的重视。” 又是一下有声音的笑,似白昼破云:“看狗罢了。” 周谧抿了下唇,垂眼看两只狗:“那,介绍一下?” 季节一指左边:“娜可,”又指右边:“露露。” 名字似wifi密码,两条本还在草坪上四处吸嗅的狗登时连接上主人的爱意信号,唯恐慢了地回过头来簇拥住季节小腿,还极兴奋地甩起小尾巴,有一只甚至开始打滚,蜷起四肢,翻出白肚皮。 周谧笑容满溢,十指蠢蠢欲动:“太可爱了吧——可以摸一下吗?” 季节以过来人经验建议:“第一次见,最好不要。” “喔……”周谧讷讷缩回手,曲起指节,显而易见的小失望。 季节说:“下次吧,让她们熟悉一下你的味道。” 他唤她们,介绍起周谧:“娜可、露露,这是我朋友。” 周谧好奇得紧:“她们听得懂你讲话吗?” “大概,”季节又说:“认识一下吧。” 两条狗果然朝她扎过来,开始围绕着周谧打转。 周谧吃惊地“哇”了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任由她们在她腿边闻来闻去,甚至还小幅度展平双臂,跟要过安检似的配合。 季节被她下意识的动作逗笑。 季节看她:“她们应该蛮喜欢你的。” 周谧侧目:“真的吗?” 季节说:“嗯,狗能感觉得出来你是不是也喜欢她们。” 周谧说:“我好喜欢她们的,而且她们真的好乖啊。” 季节仍是笑:“熟悉了你就不会这么认为了。” “回来吧,你们太热情了,别吓着人家。”他调节了下牵引器长度,将她们拉拽回自己腿边。 周谧瞥向他,眼里光潋潋的:“那你多给我一点发现本真的机会,我好想摸一下她们的。” 季节说:“信我,下次肯定能上手。” — 张敛停好车出来,远远看到周谧跟一个年轻男人立在楼下,有说有笑。 他眉心紧了下,又回归无波无澜的状态,走过去。 前一晚他在每日睡前电话里听说周谧要回家待两天,就问过要不要陪她。 女孩在挂断前起码口是心非地嘀咕了三次“不用啦,没关系的,我一个人可以的,又不是回门”,于是他改了最早的航班返程。 周谧很快发现了张敛的存在。 因为男人外形各方面都过于优越吸睛,即使只破入余光,也难以忽略。 眼睛大的人总是不方便藏匿情绪。 张敛清晰捉到那里面一闪而过的错愕与仓皇。 他在距离他们一米的地方驻足,将左手把玩了一路的车钥匙抄回裤兜,故意叫了声:“周谧?” 牵狗的男人也望过来。 周谧僵立片刻,眼旋即瞪圆一大圈,仿佛意外到极点。张敛头一回在她脸上看到如此精湛流畅的演技: “咦,老板,你住这里吗???” 第44章 等真正注意起近处的周谧时, 张敛多少有点分心,他很久没看到过这么艳光四射的她了。脸颊粉嫩,眼周略带珠光, 再配上她黑玻璃球一样的瞳仁,给人感觉很像欧洲中世纪奇幻作品里狡猾生动的小仙灵。 顾盼生姿。 张敛不由联想到这个词。 而这样精心打扮的周谧以往只出现在他们之前每个月的dating里过。 他眼里有了细微的, 暗沉的变化。 周谧迅速错开视线,扭头跟季节隆重介绍起他:“season,这是我们奥星的Managing Director。” 季节也看过来,神态仍是温和的, 他略一颔首:“你好。” 周谧又双手展向季节,字正腔圆:“老板,season是K记媒介共享服务部的总监。” 张敛眼中本就不显著的打量感顷刻消失,化为无可挑剔的得体。 他走近两步,直接越过周谧:“你好, 可以叫我Fabian。” 季节莞尔,交换称呼:“season。” 张敛瞥了眼侧面楼体:“你住这边吗?” 季节说:“对,我在四座。” 张敛说:“我之前早上跑步好像见到过你。” 季节笑:“是吗。” 张敛眼皮微垂,示意了下傍地的两只标志性比格, 微笑:“嗯,狗很漂亮。” 季节皓齿毕现:“哈,谢谢。” 两位帅哥开始旁若无人地寒暄, 外形穿搭迥异,却意外合衬自然。 周谧渐渐透明, 被隔离出去, 成为多余的存在。 她像蹲在大钟摆跟前的猫一样, 直愣愣盯着他们有来有往地聊了好一会, 满脑子被“我是谁, 我在哪,我要干什么”的弹幕刷屏。 最后以张敛递出名片和互加微信结束对话。 简单道别后,张敛转身步入六座大堂。走之前,他淡漠地一瞟周谧,眼神如一道无形却暗藏锋芒的气流,咻得擦过她头皮。 阵阵麻意。 周谧双手绞在身前,只敢小心翼翼地说声:“老板慢走。” 季节目送张敛走远,又从商务社交模式回到日常的自如,随口评价:“你们老板很帅啊。” 周谧怔了下:“啊?还好吧。” 又局促:“毕竟广告公司。” 季节点头,目光回到她脸上:“也是。” 周谧不忘谄媚,故意更改称谓:“季总也很帅气,不然我们干嘛偷偷看你朋友圈照片。” 季节笑意变浓,对这样直率又带着点小心思的吹捧明显受用。 周谧担心立马跟上去会让季节起疑,看了看娜可和露露,怯怯提议:“你还遛嘛?我挺好奇比格犬是不是真的会像推土机一样走路的……” 季节似骑士勒缰绳那般扯了下牵引带把手:“可以啊,走吧。” — 十点出头,周谧才回到家中。 一开门就瞄见了餐桌边的张敛,正背朝着自己用早餐。 她尽可能动作轻地换鞋,像在外面通宵上网才偷跑回家的小孩儿,要从家长眼皮子底下溜之大吉。 但她想了想,还是跟他甜甜地打了声招呼:“我回来啦~” 张敛执叉那只手轻微一顿,并未回头,只嗯了声。 周谧勾了下左侧头发,蹑手蹑脚跑回桌边,抽出椅子,在他斜角坐下。 张敛看她一眼,接着吃自己的。 周谧小臂交叠到桌上,细声细气问:“你还没吃早餐呀?” 张敛说:“我在吃。” 周谧弯唇:“哦,你回来的好早哦。” 张敛看向她:“你认为我什么时候回来最好。” 周谧让回答带有一丝讨好:“越早越好。” 张敛低笑,有些耐人寻味。 明显能感觉到他略略不爽的情绪,周谧两手托下巴,变成一只茎梗撑住的,乖生生的花骨朵儿:“那你让我怎么办嘛,跟客户说我跟你住在一起吗?” 张敛斜她一眼,蹙眉:“怎么接触到的。” 周谧如实交代:“有天下班去拿快递遇到的,东西太多了,他就帮我拿了下。” 张敛“嗯”了声:“就这样认识了?” 周谧亮出理由:“对啊,因为之前在Yan那里看到过他的个人信息,又这么凑巧,就认识一下,当为公司尽份心。” 她绝口不提照片的事。 张敛眯眼,打量她片刻:“刚刚在楼下是谈工作?” “啊,没有,”周谧说:“就看一下他的狗。” 张敛说:“这次拿不到K记的项目就拿你开刀。” 周谧讶异一下,继而满头雾水:“关我什么事啊。” 张敛说:“我看你跟他交情很不错。” 周谧无语片晌:“今天才第二次见好吗?” 周谧回归正坐状态,嘟囔:“你跟我交情更不错呢。” 张敛:“什么?” 周谧重复:“你跟我交情更不错,不还是得在外人面前装不熟当老板,刚刚在楼下比我冷酷多了,我像你一样摆脸色了吗?我上来后又说什么了吗?” 张敛搁下银叉,声音低了几分,轻描淡写:“周谧,不是陈姨在,你这会已经趴桌边了。” 周谧胸口紧抽一下,脸烫几分,立刻起立:“我去收拾东西了,我准备回家了!” 张敛叫住:“等我吃完。” 周谧睫毛扑簌:“干嘛?” 张敛:“你说干什么?” 周谧一脸困惑。 张敛扬眸瞟她一眼:“下次装相记得先把嘴角收一收。” 周谧:“……” 她绷唇两秒,问:“你累吗,要不要睡一会再走?下午回去也行。” 张敛说:“不用,飞机上睡过了。” 周谧点点头,转头哒哒哒跑回卧室,再出来时,又提上了她那只花里胡哨的香芋紫背包。 张敛从洗手间出来,审视她几秒问:“就这一样东西?” 周谧问:“还要什么吗?” 张敛说:“你回趟家什么都不给父母带么。” 周谧:“……我回我家还要精心准备厚礼么,我就是我爸妈最爱的宝贝。” 张敛笑了:“还是去趟超市吧。” 周谧怏怏:“好吧。” — 张敛将车停在最近的商场,负二层刚巧有间偏高档的港资百货超市。下车后,周谧再一次掏出背包侧袋的口罩。 张敛顿足,并不接:“我可以拒绝吗?” 周谧胡搅蛮缠拍他胸上:“这边人流量这么大,你有点危机意识好吗?” 张敛单手抓住:“你不如把自己遮起来。” “我还真有——”周谧又取出一只,飞快掩住下半张脸,露出来的大眼睛是理直气壮的剔亮。 张敛呵了口气,拿她没辙地拆封戴上。 两人并排进去,于货架间穿行。在琳琅满目的商品中迷失的同时,周谧也为上面的价格标签瞠目结舌。 周谧新鲜问:“你自己买过东西吗?” 张敛失语一秒:“我很好奇我在你心目中是什么形象?” 周谧想了会:“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公子……和自大狂。” 张敛笑了下,不予回应。 “这个牛肉感觉很好吃。”周谧像头饿兽在冷柜前流连忘返。 “你想吃就拿。”张敛拣起两盒就丢购物筐里,跟拿起两根青菜叶子一样轻飘飘。 “一盒快四百,”周谧感慨:“把我切了都卖不到这么多钱,能抵我三天实习工资。” 张敛勾了下唇:“原来你在暗示这个。” “别给我加戏。我已经转正了,”周谧扬眼看他,甩头就走:“不再是实习生了。” 张敛跟上:“你狂得像已经当上总经理一样。” 不得不说,张敛很会挑选东西。有针对性,也考虑全面,除去长辈喜爱的酒类、水果那些,他还挑选了一些看起来可爱又高级的进口小零食。 周谧问:“你要吃啊?” 张敛:“你可以不吃。” 周谧的矫劲儿在他手里就跟脆笋一般,一折即断。 — 因未事先通知,两人到达周谧家时,汤培丽先是意外地张了张嘴,随即喜上眉梢:“啊,张敛怎么还一块儿来了啊。” “不是说去京市出差了嘛。”都没打扫卫生……她心里直犯嘀咕,赶紧多取双拖鞋出来——崭新的烟灰色男士拖鞋,也是周谧搬出去后刚购置的。 逼仄的小玄关根本容不下这尊大佛。 “早上突然又回来了嘛——”周谧边答边单脚往里蹦了点,让地方给张敛。随后直接把自己换下的板鞋踢回门毯,人一溜烟往卧室方向飞奔。 明明家里地方要比张敛那小很多,她却跟在广阔平原一般放肆撒野,像只脱缰的小鹿。 张敛刚走两步就被抵到脚尖,他低头瞥了眼周谧横七竖八的鞋,躬身捡起来放到了鞋架上,自己的鞋旁边。 汤培丽佯装看袋子里东西,实则在偷瞄着他动作,不由扬唇窃笑一下,把生鲜那些东西往厨房拎。 走着还招呼:“小张你沙发上坐啊,我煮了点红豆百合汤,你们要不要吃一点。” 又扬高声调:“谧谧你人一回来就跑房间里干嘛,妈妈做饭空不出手,你别把张敛一个人撂这啊!” 周谧恍若未闻,而是在里面不快嚷嚷着回:“妈你有没有按时给我多肉浇水啊——我的小熊掌都干瘪了——” 汤培丽在躬身找碗勺:“谁知道你什么掌什么掌,我还如来神掌咯,我怎么没浇水了——” 张敛就在母女俩的吵闹声中自己判断寻找出周谧家洗手间的方位。挤压洗手液时,他注意到白色洗手台的角落里放置着三只漱口杯,其中一只粉色的上面还刻着四个字:仙女专用。 是谁的昭然若揭。 张敛勾勾唇,回到客厅。 迎面碰上一手端着一个粗陶小花盆的周谧,她看看他,又瞥眼沙发:“你能不能好好坐那啊,那么高那么大一个,太占地方了。” 张敛原本准备给她让路的,但听她这么说,他偏就想上前堵她一下。 周谧一开始也没觉着他是故意的,结果往旁边避,张敛也跟着变换走位。 两次下来,她总算反应过来,瞟了眼妈妈位置,轻声细气:“干什么你?” 张敛说:“占一下地方。” 周谧翻他个白眼,立即化身一拳超人给他当胸一击。 张敛笑了笑,目光移到她手里植物的叶片上:“别浇了,你熊童子都烂根了。” 周谧眨了下眼,也跟着去看:“你怎么知道?” 张敛:“我没有不知道的。” 周谧:“……” 周谧半信半疑:“真的?” 张敛说:“你挖出来看看不就清楚了。” 周谧不信邪,找了张报纸铺来客厅,蹲那用自己的小铲子谨慎小心地,一点点刨出来观察。 她发现居然真的跟张敛目测判断的结果如出一辙。 “妈你怎么乱浇水啊——”周谧开始对代理园丁进行新一轮问责。 汤培丽快烦死这个一回来就知道瞎叫唤的臭囡:“你全带走好伐,你这些东西跟你一样精贵,我伺候不起!” 她端着两只小碗出来,秒变面色,将其中一只笑眯眯递给沙发上的张敛:“你小心拿啊,有点烫。” 张敛单手握着喝了口:“还好。” 周谧还坐那对着自己已无回天之力的小植物长吁短叹,一时间有点难接受,两只糊满泥土的手慢慢悠悠相互抹动,好一会没起身。 最后她用报纸将它们连土带植物包起来,扔去了厨房垃圾桶。 洗完手,周谧也回到沙发,闷闷不快地拿起汤匙喝自己那份红豆汤。 张敛搁下碗:“你就扔了?” 周谧说:“能怎么办?” 张敛二话不说去了厨房,在汤培丽略愕然地注视下将垃圾桶里的报纸团重新捡回来,又问她要了把剪刀。 他吩咐:“找张凳子给我。” 周谧立马端来一张小马扎。 张敛重新摊平报纸,挽高衬衣袖口,一坐下,两条长腿就非常委屈拮据地曲在那里,眼睑微耷,开始仔仔细细地修剪清理掉那些微小腐烂的根系。 周谧双臂搭膝蹲旁边观看学习他如何妙手回春。 慢慢的,她目光顺着他沾有污泥的,骨节分明的手一寸寸移上去,青筋横亘的小臂,堆叠得很规整的衬衣袖口,然后是平直宽厚的肩膀,脖子,喉结,最后是她最喜欢的嘴巴,唇线因专注而微平,一股子漫不经心的禁欲感。 张敛眼皮忽而一扬,瞥她:“老看我脸干什么。” 周谧坦白:“突然有一点点……很想亲你。”不知所谓,说完自己先侧开脑袋,不好意思地捂了下逐渐升温的脸。 张敛掀唇,偏头扫了眼厨房方向,放下两手东西:“过来。” 周谧挤了下眉头,莫名有点害羞:“还真亲啊……?” “嗯。”他的眼睛变得极为勾人。 周谧也看眼老妈的背影,控着拖鞋,往他那蠕动几步,微微抬高上身。 下一刻,左边颧部一凉,张敛将拇指上的泥揩到了她脸上。他第一次露出这么晃目的笑容,好像闪着光的湖面,但又不敢明目张胆发出声音,就肩膀一耸一耸。 周谧气得满脸通红,用手背猛擦两下,又对他腿面一顿狂轰乱炸。 第45章 去清理泥巴的时候, 周谧顺带着把脸也洗了,她早上含辛茹苦半小时撸好的妆容渣都不剩,又回归清汤寡水的全素状态。 张敛已经在厨房帮汤培丽端菜。 “周谧他爸中午在公司吃, 回不来——”汤培丽乐得合不拢嘴,直说:“哎你坐着啊, 我来就好了。” “没事。”张敛最后将电饭煲内胆摆放到桌上。 见他这么成熟懂事,汤培丽对自己没半点眼力见的女儿愈发不满,又吵嚷起来:“谧谧啊, 你还老待卫生间干嘛呢!不知道要吃饭啊?” 对着镜子用毛巾擦脸的周谧:“……” 张敛笑了一下,入座。 见女儿终于回到厨房, 汤培丽忙将手里的橘子汽水没好气递给她:“给张敛倒!” 周谧双手接过,抱怀里原地立了会,才倾斜瓶身,往张敛面前的纸杯斟。 张敛说:“谢谢。” 周谧回:“不客气。” 张敛多瞟她一眼, 不出意外地发现她脸上的妆感消失殆尽, 刘海湿漉漉地贴着额头, 似刚被露水打过的洁白山茶花。 他称心敛目, 执杯抿了一口。 周谧也给自己倒了半杯, 小小声:“你这人好做作, 在自己家什么家务活都不干,来我家后却跟家政能手似的。” 张敛看向她:“学会适应可以让人一直保持良好有效的生活状态。” 周谧但笑不语。 汤培丽入席后,这顿饭彻底变为“别人家孩子”现场教学版, 周谧全程在那听妈妈对她心目中无可挑剔的“张女婿”赞不绝口, 嘘寒问暖。 她大脑与耳膜齐鸣,灌完饮料盛两口饭, 草草吃完就逃回了自己房间, 寻求一方清净。 曲腿坐书桌前笑呵呵刷了会微博的搞笑热门, 周谧身侧骤然一暗。 她偏脸仰头,发觉张敛不知何时来了卧室,在看她摆放在高处架子上的书脊。 他抽了本灰色书皮的出来,信手翻了两页。 周谧伸长脖子,本打算瞄眼书名,却读到了男人从书本边缘落下的视线。 似穿透密林的光束。 不外露情绪时,张敛的眼眸总会给人类似的感觉——空山的水潭,或杯盏里的清茶,足以使氛围幽静。 他啪一下阖书的响动惊飞周谧近乎懵怔的注目。 “吃完了?”周谧忙将手机按回主屏,胡乱找话。 张敛“嗯”了声。 她伸出拇指示意床的位置:“你困吗,要不要睡会午觉?” 张敛循着她动作去看那张火柴盒一样的东西:“睡你的婴儿床吗?” “……”周谧强自心平气和,又勾笑:“对啊——” 张敛却答应了:“好。” 周谧一愣,趿拖鞋走去床边,将枕边的几只毛绒玩具全扔到床尾,又把床头的被角掀开,拍两下:“请吧。” 等高挑挺拔的男人真正躺上去时,周谧发自内心地承认了他的说法。他真的很像一只优雅但别无选择的雄狮,被迫蜷缩进了猫咪窝。 哪怕只是背靠床头坐在那里。 周谧心头笑意喷薄,揉鼻子努力忍耐着。 张敛注意到她毫无良心的反应:“你床多宽?” 周谧说:“100公分或者120吧,我也不是太清楚。” “长度呢?” 周谧想了下,依然不确定:“一米九?” 张敛就此缄默。 周谧深深吸气,以防自己下一秒就会崩坏到花枝乱颤拉仇恨:“将就躺会儿吧,总比睡沙发强。” 张敛不置一词,低头处理手机里的消息。 周谧不声不响地站了会,确认他再无对话意向,人离开床边,往门口走:“我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 张敛看了过来:“留下。” 周谧怔住:“干嘛?” 张敛说:“待着。” 周谧不解:“你是小朋友吗?午睡还要人在你旁边。” 张敛问:“你想去哪。” 周谧说:“我去客厅,家里哪里我不能待?” 张敛不容置喙:“就在这陪我。” 周谧犹疑两秒:“床已经这么小了。” 张敛哂一声:“我让你睡床上了吗?” 周谧:“?” 张敛瞟了眼房门:“门关上,然后回书桌坐着。” 周谧无言以对。 虽然不是那么情愿,脑子里呐喊着与拒绝相关的字眼,但周谧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肢体已经在遵循他吩咐的一一照做。可能因为她的小床衬得张敛太可爱了,那种强烈反差激发了她前所未有的母性情怀。 妈的。 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如是猜测,周谧再次坐回书桌前。 她扭头看了眼张敛,他是侧躺姿势,枕着单边手臂,只将被子盖到腹部。 片刻,她又直起上身,抻高脑袋,发觉张敛已经阖上眼皮,面庞上有种近于纯粹的,倦怠的静止感,有如进入深眠。 真的很累了吧。 周谧坐正身体,在手机里搜了下京市到宜市的航班时长,又去看每日最早那趟飞机的时间,不由撑唇无声笑了半天。 以前每个月跟张敛睡在一起时,基本都是她先累到睡死过去,偶有一次,她好奇自己这位炮友的睡相,就假装睡着,硬生生让自己在黑暗中力持清醒了好一会,等裹着自己的男人胸腔起伏均匀,才悄无声息地掀开眼皮,扬眸观察起他来。 最后结果是她为男色所迷,难以自制地轻吻了下他嘴唇,并用气息说,“good night”。刚要翻个身真正去酝酿困意,她后颈被握住,还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男人已经靠过来狠狠地封死她嘴唇。 那一晚他们都相对缺觉。 从回味中抽离,周谧不由捏了捏自己通红发烫的耳垂,又跟在糖水罐儿里漂浮起来的蚂蚁那般,思绪四脚朝天地抓挠着,飘忽着。 她双手架高手机,转移注意力。 打开微信的一刻,季节居然来了消息,问她排位与否,他今天下午刚好有空。 周谧不敢怠慢地点进去,如大课喊到:在! 接着询问季节的段位。 得知对方已经七十多星后,她难以置信地呆滞了会,才说:这就是人与人的参差吗? 又回过去一个欲哭无泪的表情包:我才星耀五,我不配,这个赛季忙到根本没空上分。 季节说:我有小号,等会,我给你链接。 周谧谢天谢地,不惜用上“男菩萨”这样的浮夸措辞。 季节还是笑。 两人很快组上双排小队,季节在队伍频道文字消息问:方便语音吗? 周谧扫了眼床上那坨一动不动的大件:稍等,我拿下耳机。 她小心翼翼扯开背包拉链,摸出蓝牙耳机盒,又屏息,轻手轻脚地潜出房间,带上门。 屁股贴上客厅沙发后,她终于能全身心投入到与客户爸爸的交互之中。 周谧打开组队语音:“喂?听得到吗?” “能听到,”季节叫她游戏ID:“谧谧子又躺啦,你一般玩什么位置。” 他在语音里的声音听起来比现实中更要清朗年轻,配合他的常用英雄栏,很容易让人脑补出那种会迷倒一片的男大学生野王。 周谧谨遵叶雁教诲:“我就给你打辅助,可以吗?” 季节笑了:“可以啊,我争取带你躺。” 接下来一个小时,周谧第一次体验到原来这个游戏的节奏可以如此丝滑,体验可以如此美妙,每一局我方都跟不当人的卡车头似的轰轰碾压向敌方水晶。 而季节是无一例外的MVP,KD更是没有低于十四分过。 六连胜之后,周谧亢奋到就差要振臂惊呼:“这是我认识的游戏吗?也太爽了吧,我好想一辈子挂在你身上啊。” 季节笑了一声,听起来有点意外,但并不反感。 汤培丽刚好小憩完出来洗漱,听见女儿语出惊人,不由大嗓门问了句:“你要一辈子挂谁身上啊?” 猛又注意到周谧房门紧闭,立马降至最低分贝:“……张敛睡下啦?” 周谧一惊,匆忙关闭游戏局内语音,同样小声:“对啊。” 汤培丽说:“那你在这干嘛。” 周谧继续操作:“玩手机。” 汤培丽挑高视线,就看她两个大拇指划来戳去,屏幕里又刀光剑影的,不由怼道:“多大人了,还打游戏呢。” 周谧头也不抬地反驳:“我在干正事好吗,陪我客户呢……你走开,我都没办法跟人家及时交流局势了。” 汤培丽哼一声,摇头去往洗手间。 — 张敛到近四点才走出卧室。 周谧那会刚好跟季节散伙,她一局没输,上分速度如火箭,整个人打得肾上腺素飙升,就去冰箱拿了盒酸奶美滋滋地给自己降温。 坐回沙发挖吃的第二口,男人从面前经过,发梢和衬衣都有点儿凌乱。 周谧喊住他问:“睡得怎么样?” 张敛瞥来一眼,不咸不淡:“还行。” 周谧这才放心地继续吃酸奶。 等他洗完脸出来,周谧咬着勺去扔空盒,并在路过他时问了句饿不饿,要不要也吃一盒先垫肚子。 张敛慢条斯理地捻着袖口拒绝:不用了。 临近六点,周兴归家,汤培丽招呼俩小辈入席。 晚上的菜肴较之中午更为丰盛,兴师动众,一整桌色香味俱全的硬菜,隆重到跟除夕提前似的。 周兴特地取出了上回张敛送的紫茅,他一直精心收藏在那打算重要日子再掏出来当做一种庆贺仪式。 女儿省亲,便是这位父亲心目中不可轻视的大好吉日。 见他热忱地邀请张敛一道小酌,周谧忙替这个并不打算留宿的“豌豆王子”推托:“爸,张敛晚上还有工作要处理,一会得开车回去。” 周兴斟酒动作顿住。 张敛勾唇,将酒杯推近,一改前言:“叔叔你倒吧,我没什么事。” 周谧诧然偏头。 周兴这才放心笑笑,让玉液琼浆小股涌出:“就是啊,我一个人喝多没意思。” “少喝点又没事,”汤培丽端着汤出来,眼角含笑:“难得过来,晚上留这睡吧。” 周谧目光一顿一顿地跳过众人:“可他换洗衣服什么都没带啊。” 汤培丽坐下:“你爸又不是没衣服,就一个晚上囫囵过吧。” 周谧看向张敛,留意着他面色:“人家不一定愿意穿吧。” 张敛神态自若,还顺手往她碗里夹了块红烧肉,言语打趣:“还没结婚就这么为我着想啊,周谧。” 父母都跟着哄笑,除了满脸不可思议的周谧。 — 张敛是家里第一个洗过澡的人,一从卫生间出来,沙发上排排坐看电视的周家三口就集体对他行注目礼。 最普通的纯色中老年男款家居服被他撑出奇效。尤其走过来时,那搓两下刚吹干的蓬松头发的随手动作,简直是从画报里撕下来的颓废感英模。 周父惊异于自己的长裤在他身上竟被穿成了九分款式:“张敛你究竟多高啊?” 张敛声音淡淡:“191。” 客厅再度沉默。 简单招呼过后,张敛回了周谧卧室。 周谧忙找借口跟过去。 刚一进门,就见男人已经盘腿坐在她床上,挨着靠墙那侧,一脸泰然地翻着她的书,还把她一只美乐蒂的毛绒玩具抵身后当靠背,可谓物尽其用。 周谧完全无法忍受她的私人公主堡俨然一副成他领地的样子,以最快速度爬上床,抢救自己的物品。 她跪爬上前,抽了一下玩具的耳朵,半寸没移。 张敛岿然不动,换左手拿书,眼里水波不兴,似是挑衅。 “给我啊,”周谧龇牙,气结地推了下他胳膊:“你再靠就要变形了,这不是抱枕。” 张敛唇畔勾出笑意,不再拿她取闹,单手从背后取出来,还给她。 周谧拧眉接过去,坐着拍了两下,使其状态复原,才端端正正摆放回床头。 刚要往床下爬,她脚踝忽然被握住。 男人手掌的温度总是热得让人心惊肉跳。周谧张大双眼,发丝急遽滑过肩头,还没来得及回头质询,他突地发力拖拽一下。 她像只被钳住后腿的野兔,不防地整个趴栽下去。 床上响起一阵急促的窸动,如狩林的追逐,周谧胳膊都没撑直,就被反剪住双臂,扣押回原处。 一种近乎惩戒的姿势,身前的每一点每一处都因受迫而往被褥里极力压挤。 房门开着,周谧不敢发出一点抗议,她羞愤地弹动两下,张敛的手立马像条进攻明确的蛇,顷刻游入两人都能感知却无法目睹的地带。 周谧鼻息紊乱至极,下唇磕得惨白。 “怎么不叫?”她能感觉男人坚硬的膝盖慢慢从她腿腘处移开,继而俯身逼近自己,鼻尖似刃,气息如火,危险地压迫在她耳后:“原来你知道你家隔音效果不行么。” 第46章 这个状态太不堪入目了, 周谧觉得自己很像一朵被揉在土壤里的,自动开启应敌机制的瓶子草,因外物侵犯分泌蜜汁, 并拼命绞紧,只为将其消化。 “放开啊……”她忍无可忍, 挤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张敛低笑一声,放过她,离开的时候还在她小腿肚捻了下。 这个羞辱性极强的动作顿时让周谧的耳垂红如血滴。 她转头就去拍打张敛上臂, 又被他擒住手腕,拉去怀里。 他另一手拢住她腰,凑到她耳边,悄声:“你怎么碰都不能碰,嗯?” 又亲昵地吻吻她耳廓:“去洗澡, 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他的气音把周谧从内到外地烤酥了, 从脸到脖子红得像涂了草莓酱,黏糊糊的,又甜滋滋的。 她装出一张小臭脸钻出张敛控制,头也不回地下了床。 周谧不敢再穿裙类,选了套较为严实的BABY蓝分体睡衣。吹干头发再回卧室时, 张敛正坐在原处打电话,听内容是工作上的事,神态是今天还未出现过的严肃,他色调偏浓的眉毛一旦蹙紧, 就会徒增几分威厉。 瞄见周谧进来,这种凛冽感顿时就消散了, 像虚张声势的黑色烟雾。 书被他随手反摊在一旁, 周谧关上门, 去书桌抽屉里找了张森林花纹的硫酸纸书签出来,将其纸页认真抹平,才合拢放好。 张敛刚巧挂了电话,注意起她爱惜的动作:“我还没看完。” 周谧抬眼:“那你用书签,别乱放。” 张敛笑了一下,答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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