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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里东西全部放回地面,才跟在皇帝跟前捧笏的大臣那般,双手端高手机,站直身体,毕恭毕敬:“我准备好了,你报吧。” 男人不知道第几次露出笑眼,慢而清晰地说了一个英文单词,一个下划线,以及两个数字。 她注意到他的网名:season。他的头像就是他两只狗狗的大头合照,很有“没头脑和不高兴”的CP感。 “你英文名是season吗?”周谧开始掂量今后要给他怎样的尊称。 男人回:“我的中文名也是season。” 周谧不解,溢出一声细细的:“嗯?” 他说:“我叫季节。” 周谧一怔:“就是季节那个季节?” 他回:“对,就是季节那个季节。” 周谧恍悟,忙不迭狗腿子:“哦,季总。” “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季节又露出那种薄荷汽水一样的笑容:“你还是叫我季节或season吧。” 第39章 季节一路将周谧送到六座一层的大堂, 并把快递都放在了电梯口:“就帮你摆这了?你一个人上去没问题吧。” 周谧忙说:“没问题没问题!我在公司比这个还重的都可以的。” 季节说:“那好,我先走了。” 周谧怔了下,想起什么:“等一下。” 周谧取下自己肩头的帆布包, 掏出一支不二家的巧克力棒, 又有点磕巴:“谢谢你……帮忙……” 季节停顿一下,笑着接过去:“没事。” 周谧眨两下眼:“那,再见?” 季节颔首:“好。” 他转身离开,背影颇似以前在校园大道上看到后, 会忍不住想要快步超过去偷瞄一眼正脸的男生。 周谧一直目送他走下台阶,消失在夜色里。 而后呼出口气, 弯腰再次将那叠快递捧起。 到家后, 陈姨见她又两手满当当跟要搬家似的, 赶紧小跑过来帮忙拿拖鞋,分担重物。 周谧低头换鞋,又忍不住挑高眼皮, 快扫了一下房子里能目及的全部范围。 陈姨注意到她搜寻的神态, 忙说:“张先生还没回来。” “哦,我没找他。”周谧嘀咕着,把自己的玛丽珍鞋放回鞋柜,咚一下关上。 陈姨热忱问:“谧谧你今天想吃什么?” 周谧蹲下身整理快递:“不吃啦, 今天晚饭吃得晚, 不饿的。” 陈姨点点头, 回到开放式厨房里。 周谧将东西从玄关运至空处,又回房间取出自己的美工刀,开始一个一个地拆封。 两只妈妈寄来的大箱子, 果不其然都是她的书和零食, 还有一些夏装, 有旧有新。 周谧又去拆自己网购的东西,小熊刺绣的化妆包,粉兔子储物挂袋,美乐蒂收纳盒,奶白贝母风铃,贴纸和墙历,星星灯串儿,还有最近很流行的、适合摆拍的日落灯——全是打算用来充实和装点新卧室的小物件。 取出手机对比确认卖家是否有漏发时,她发现季节已经通过了自己的好友申请。 他应该已经到家了,也没有客套问好,只发来了一张狗的照片,看尺寸像是直接在聊天界面现拍的,不带任何滤镜。 狗吐着舌头,憨态毕露。 是一分钟前发来的。 周谧蹲在那里,不敢怠慢地回复:他叫什么啊? 季节纠正:她。 周谧急忙改口:收到。 换人称问:那她叫什么啊? 季节说:娜可。 周谧顿了下:另一只不会叫露露吧。 季节回:嗯。 周谧问:也是女孩子? 季节说:是啊,不过她犯错误了,这会在阳台思过,以后再拍给你。 周谧笑:她们都是母的,生活在一起会有矛盾吗? 季节说:会,但有时关系也不错。 周谧好奇:她们听你话吗?比格犬应该挺难控制的吧? 那边没了回信。 周谧头皮绷出麻意,开始复盘前面这几段聊天记录。 怎么突然就不吱声了?是因为说了比格犬坏话吗? 正当郁闷,季节竟然回了个小视频过来。 她点开来,是乖巧蹲坐在地板上哈气的比格犬,两只棕色的大耳朵低垂着,黑眼睛水汪汪的。 “娜可,起来。” 狗立马站起。 “趴下。” 它又抹布一样摊向地面。 “打个滚吧。” 灵活地三百六十度翻身。 “真棒,来。” 视频里可以清晰听见他温和的指令,最后狗撒丫子冲刺过来,起身扒拉住他,脸快怼满镜头。男人窄长漂亮的手也来到屏幕下方,喂给她一些食物,又搓了搓她脑门。 视频在这里戛然而止。 周谧又看了一遍,惊奇:她好乖啊,你怎么做到的? 季节说:耐心换耐心。 又补充:都是泪。 周谧扬高嘴角,回了个奥特曼竖大拇指的表情包。 聊天框里再度安静。 周谧多等了会,确认甲方爸爸大概率不会再回复,才把手机揣回兜里。 她站起身来,看了看满地杂七杂八的纸盒和物品,突然有点无从下手的感觉,沉吟片刻,她决定按部就班,先把妈妈的大箱子收拾进卧室里。 — 张敛一进门,就被堪比夜市摆摊的地面闪了下眼,他眉心微蹙,换上拖鞋。 他绕开两步往里走,目光从敞着的次卧门一掠而过,洗完手就直接去了厨房。 周谧整理完一些书再出来,发现张敛居然已经回来了。他立在吧台后,一手握水杯,一手拿手机,心无旁骛地看着。 她迅速拽回视线,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整理好纸箱,并捞抱起自己所有的小玩意儿。 物品杂且散,外加她溜得过分急切,没走两步,有只小收纳盒掉向地面,啪嗒一声,在空阔安静的房屋里格外明显。 她第一时间去注意张敛。 他果然在看这边,面色和目光都很淡,似稀薄的暮气。 如被窥破,周谧慌了下神,急匆匆弯腰去捡,她动作幅度有点大了,抱了满怀的东西不经意全都滑脱出去,稀里哗啦,猛一阵刺耳又狼狈的嘈杂。 周谧从脸红到耳根,蹲低重新捡拾,手忙脚乱到不行。 余光里,她发现张敛走了过来。 他总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等真正停来身侧时,这种感觉又会上升为极强的压迫力与侵略性。 尤其他今天还一身黑,黑色的衬衣,黑色的长裤。 再配上他色调偏冷的白皮肤,死神一样。 周谧的动作在加快,因为男人已有屈身要帮她捡东西的架势。 周谧咬住牙关,装视而不见,只牢牢聚焦,瞄准他骨节分明的左手,看他要去碰地上的哪一个,就先以最快速度一把攥来自己手里,再塞回怀间。 包装袋窸响,张敛接连抓空两次。 他的手悬停一下,第三次做同样的动作,周谧也故态复萌,飞快地探出手去。 她的手被忽然被中途截住。 张敛握住了她手指。 周谧完全没料到,心脏剧烈地弹高,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似的。 仿佛预知她会挣扎,男人提前施了点力道,没让她得逞。 两人手上皮肤相贴的地方温差很大,相互侵淫。 周谧的背脊发紧,开启防御机制般一点点拱高。她吞咽着,更使劲地往自己身前扯拽,企图逃脱禁锢。 然而无用。 她的手像只难以动弹的文鸟。 地上只剩一只狭小的蓝白格纹纸袋。 张敛用右手捡起它,不急不慢嵌入她被他控着的那只手的缝隙,协助她捏紧,才松开了她。 他清冷的声音似雪粒,在她发根的部位融化渗透:“但凡你有一点真心的不愿意,我都不会强人所难。” 他直起身,转头离开原地。 周谧鼻腔微堵,急促地翕了两下眼皮,抱紧那堆东西快步走回房间里。 第40章 之后整整一周, 周谧都没有再跟张敛说一句话。 这些天来发生的一切,很像是酚酞滴入烧碱溶液,会呈现出浓郁的红色, 但稍加振荡,这种化学反应又会即刻消散。 他们的关系真的成了周谧曾信誓旦旦要求的, 最“理想化”也最“舒适区”的状态——同居的陌生人,关系不佳的异性室友。 确认这一事实的前三天, 周谧也会在睡前委屈伤感地抹一会眼泪, 跟朋友吐槽张敛的铁石心肠,并破口大骂:我早猜到了, 这个狗逼就是想跟我上床, 我不配合他立马翻脸了, 真的很现实一人你知道吗。 然后翻来覆去地重复类似发泄。 可有时她也会打心眼里承认,张敛的确是个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艺术品。他很像一匹光泽度极高的, 纯黑色的绸缎,可以为各色各样的女孩量身裁制适合她们的衣裙,世俗的皮屑和尘埃是不该掉落在上面的, 那样会让他失去本来的美感。 对她而言, 他或许就是只可远观的存在。 周谧在不甘与郁闷中逐渐找回了平静, 能不分心工作的时候,她也开始笃定自己能将这三个月就这样顺其自然地熬过去。 可能真应了“情场失意职场得意”这句箴言, 论文过稿的同时, 周谧还接到了HR那边的通知, 说她实习期将满,客户部本季度刚好有一个hc(名额), 她的leader叶雁极力推荐了她, 希望她能够留下来, 成为奥星真正的一份子。 从HR办公室出来后,周谧控制了少说三十秒,才不至于让自己迈出六亲不认的步伐,或者像只失控的大母猴那样尖叫出声。 她深呼吸回到工位,大口喝水。 叶雁还没复工,她揪了几秒发酸的鼻头,擤一下,充满感激地给自己的引路人单独发消息:Yan,谢谢你,真的很谢谢。 叶雁立马领会:你知道了啊? 周谧说:嗯,刚从hr那回来,激动得想死。 叶雁说:有这样才知道转正消息就诅咒自己的吗? 周谧说:哦不死了,我激动得想再活一百年为奥星当牛做马。 叶雁说:这句话就该发给Fabian,他一定爱死你这种员工了。 周谧嘴角瞬间撇了下去,一秒宕不过如此。 她立刻转移话题:你什么时候回来? 叶雁说:过两天,还得等个报告。 周谧亢奋到口不择言:好,想你,等你,爱你。 叶雁大概也笑:我的妈,我满身鸡皮疙瘩。 周谧微红着脸,傻笑打字:抱歉抱歉,我太开心了,等你回来了我请你吃饭。 叶雁应:好咧,好好工作,我们的小AE。 这个称呼亲昵又鼓舞人心,周谧开心地“嗯!”一声,垂眼拍下一张身上工牌的相片,发到朋友圈,并配字:今天开始不再是小intern,而是小AE[害羞][庆祝]。 她又把微信名改成“谧谧子上班啦”,而后跟打过鸡血一样重新投入工作。 临近中午,她才有空看眼手机。 她发现不少人都给自己这条状态点了赞,爸妈,言言,同学,同事,他们都在真心实意地恭喜她,祝贺她。 季节甚至也点赞和评论了一个“牛哇”。 周谧很认真地从头拉到尾,又逆向浏览一遍,确认没有那个名字和头像后,她觉得自己的大脑真空了一小下。 但也只是很小的一下,转瞬即逝。 第一次加上张敛微信好友时,周谧就觉得他头像阴森森的,点开大图是几个戴兜帽穿黑大衣的人在暮色和树林里奔跑。 但这一幕又有点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后来有天睡前她盯着研究了很久,才想起来是电影《死亡诗社》的剧照,图里的几个少年在深更半夜偷跑出去分享诗歌。 她本科时曾慕名看过这部高分影片,并在结尾处被感动到泪如雨下。 忽而跳出来的朋友圈新提醒将周谧飘远的思绪拉回。 她眨了眨眼,点进去看,发现是叶雁很惊奇地在下方回复季节:咦?你俩认识?? 周谧脑袋嗡了一下,她私下结识季节的事可还没向自己的上司汇报。 倒也不是故意隐瞒,只是真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中间诸多细节都不适合暴露。 而此刻,季节已经回复叶雁:不能认识吗? 两人顺势在评论里聊了起来: 叶雁回:有点没想到,天啊,你不会是那个60%吧! 季节不解:什么60%? 周谧顿时抓耳挠腮,百米冲刺一样切到跟季节的聊天框,急迫道:这里!这里!! 季节回:怎么了。 周谧飞速打字: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 季节说:你说吧。 周谧头疼:其实我不是华郡的业主,只是住在那里,你可以先不要说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季节说:我知道。 周谧怔住:啊? 季节回:你不像那儿的人。 周谧噎了下:因为看起来穷吗…… 季节回:不是。 他没有说具体原因。 周谧后背和额角都开始隐隐渗汗,她怕死了自己跟张敛的隐秘关系会被发现、被揭露,只能继续扯大谎言的口子:我妈在六座一户人家做阿姨,我目前跟她一起住在雇主家里面。 季节回:原来如此。 周谧又说:实在对不起,也不是不好意思让同事知道,就是怕leader发现我私底下跟你有联系会多想。 季节回:抱歉,是我贸然留言让你被发现了。 周谧立马说:没有的事!我才是真的不好意思,不打扰您了,我再想想怎么跟leader交代。 季节:我教你。 周谧:嗯? 季节问:当时你只在她手机上看到了我照片对吗? 周谧:对。 他很快给出天衣无缝的理由:前两天在王者同城游戏群加上的,打过几次游戏,但是看不到朋友圈,不知道是我。 周谧茅塞顿开:可以诶~ 季节:可以吧。 周谧学他说话:牛哇。 季节:[笑脸] 叶雁果然来私敲她了,周谧运用季节教她的借口蒙混过关,非常顺利。 叶雁还在那边感慨和交代:也太巧了吧,下次跟他开黑的时候记得多玩辅助,从头到尾都死命跟着他,给他刷盾给他加血给他挡大给他足够的安全感然后美言几句,这就是K记与奥星的缘,pitch记得选我们,我们的AE都超甜。 周谧乖巧回复:收到。 退出跟叶雁的聊天,周谧松了口气,抽出一张纸巾擦擦早已湿漉的手心,又回到季节的聊天界面,感恩戴德:太谢谢您了。 季节说:谢什么。你应该打王者的吧,看你知道娜可露露。 周谧说:有时会跟朋友打,但不算频繁。 季节:那就行,下次一起开黑,我每个位置都很会。 他又问:不过60%到底是什么。 这一次周谧如实相告。 听完前因后果的季节发来一个笑容很大的狗狗脸表情包:你真是太有趣了。 周谧笑了下,谦虚:比起你还要差一些啦。 — K记哪里难搞了,周谧一头雾水。 甲方爸爸明明这么帅,这么好,又这么亲切,喜欢宠物,喜欢手游,多么典型的阳光大暖男。 晚上,周谧脑子里都在整理这些关于季节的标签,又反复浏览许茉给他们下的brief,和分享到群里的历年K记提案的ppt。 周谧看得目不转睛,震撼于一页页客群分析和策略营销的精准敏锐度,还有图像与文字激撞出来的灵感表现力。 双眼熠熠翻至尾声时,周谧的视线顿住了。 那是ppt最后的服务团队介绍,张敛的名字高居首位,后面小括号里是他的职位。 再用鼠标往下拉,就是个人照片与简介,他还是第一个,并独占一页。 可能考虑到要展现给客户,张敛的这张照片并无高不可攀的疏选,反而还带点平易近人的温和笑意。 张敛的履历很丰富,甲乙方都待过,他早年在国外时曾效力奥星集团总部,服务于多家全球知名品牌,之后担任过某德国汽车品牌大中华区的CMO,三年前回归老东家,被任命为国内奥星的董事总经理。 周谧默念着,心里感叹了句“哇可真是全能高手焦虑制造机啊”,就寒颤般摇两下头迅速拉下去,挨个欣赏起其他中高层大佬同事们的个人介绍。 Minnie Zhou什么时候才能被贴进来呢。 周谧面露羡艳,关掉PPT。 过了会,许茉在群里问:今天开会初步讲到的营销和创意方向,大家还有别的什么想法或者补充的吗? 一下子没什么人说话。 片刻才有个文案冒头,也是打哈哈,并没有提出什么实质性的建议。 周谧不大好意思让这个代leader冷场,就小心说:我感觉似乎有些规矩和普通了?虽然国风确实是个不太好发挥出新想法的老元素。 有个叫路琪琪的设计突然问:哪里普通? 周谧组织了一下措辞:好像不够有趣?他们换了个总监,据我所知性格还蛮外放的。 路琪琪说:客户个性和产品调性不是一回事ok?你是准备无视品牌的商业期望转而去讨好一个客户实现创销??搞清重点好吗。 周谧哑口无言。 路琪琪哼哼两声,艾特许茉:@奥星-Molly,是不是你下的brief有问题?你们部门给的反馈怎么不一样? 她心直口快,说话难免有点刺人,周谧脸红了一点:我没这个意思,就是随口说一下我的个人看法。 群里没人再说话。 周谧心态微崩,回家之后也懊丧着一张脸。 陈姨刚晾完衣服从阳台出来:“谧谧你今天回来的好晚啊。” 周谧咬下沿途买的最后一颗甜不辣,含糊不清回:“有嗲忙……” 陈姨说:“哎呀,怎么不回来吃宵夜呀。” 周谧咽下去,弯唇道:“不用啦,本来就很晚了,再让你费心思准备,估计得忙活到十二点,您还是早点睡吧。” 陈姨停在她身边,压着声劝:“也真是的,你和张先生谁先服个软也好啊,看你们不说话我心里都难受。” 周谧不知道怎么回答。 陈姨叹一声:“什么事儿能闹这么久别扭,我看张先生这几天又不出来洗漱了。” 周谧怔住:“啊?他以前不在外面洗漱吗?” “诶?对啊,”陈姨睁大眼:“你不知道啊?张先生卧室有主卫的,你住过来之后他才每天早晚都出来洗漱。之前我听他说是因为你睡眠不好才分房的,天天跑出来刷牙洗澡肯定是为了找机会多陪陪你呢,结果现在两个人真过得跟分居一样是闹什么啊。” 周谧喉咙微微鲠住。像有一粒胶囊卡在那里,渐渐溶化出苦意。 她站在原地,一时没有动。 陈姨接走了她空掉的关东煮纸杯。 周谧轻抽一口气,回卧室放了包,走去盥洗室洗手。 一进门她就愣住了,她洗脸池旁边花瓶里的花被换了种类,不再是白色的、一直就没凋败过的小苍兰,而是两朵形态奇特的红色花朵,它们的花头紧挨在一起,色彩艳丽,花瓣软针般聚往中央,似包裹成团的焰火。 周谧完全不认识这个品种,便瞟了眼门外,把手机调至静音,偷拍下一张照片。 重新回到房间后,周谧盘腿坐回地面,打开网页识图。 原来这种花叫针垫花,古古怪怪的外形,古古怪怪的学名,听都没听过,果然很小众。 她捏拳搓了下额角,迟疑片刻,搜索它的花语。 结果很快跳了出来。 目及第一行,周谧感觉自己的心被狠拧了一下,痛到她鼻头霎时就涌出剧烈的酸意。 “针垫花的花语是:共同繁荣,对你始终是无限祝福。” 第41章 周谧盯着手机里的照片看了很久。 她觉得这花给人的观感很像张敛, 浓烈又夺目的色彩,锋利又缜密的形态,很浪漫亦很现实。 她不知道该对此作什么样反应, 大方感谢他的祝福,还是说继续视若无睹。 也无法理解张敛将花放在那里意欲何为, 是因为她实现了当初在他面前夸下的海口所以他如约给予道贺,还是笃定自己会心有灵犀地深挖其意义, 然后再像个傻逼一样在这边抓心挠肺。 周谧把这张照片和花语截图发给贺妙言, 语气故作无所谓:开始了,他又开始了。 贺妙言一眼识破:难受了, 她又难受了。 周谧瞬间失语:…… 她狠抓两下头发:我能怎么办, 才平静下来他又来搞我。 贺妙言直接发来了语言, 咋呼出一股子恨不能替她上场的焦躁:“他搞你,你不能搞他吗, 老畏手畏脚的干嘛啊。我要是你我就反向攻心。你约炮的时候脑子灵光敢说敢做,怎么到现实关系就转不过来了呢。” 周谧戴上耳机听完,打字反驳:走肾跟走心是不一样的好吗? 贺妙言说:“我告诉你, 马上把这张花的照片设置为朋友圈背景, 然后一个字都别说。他把花摆那的确是为了祝福你, 但肯定也会好奇你反应。你不当面给任何表态,他肯定就要在你社交软件里找蛛丝马迹, 上次你不也跟我说过张敛会偷看你微博嘛, 看你设置成背景了肯定也要跟你现在一样了。” 她语气里有了邪恶的笑意:“哎唷——开始多想了, 心思活跃了,还有点小高兴了。” 周谧回:真的? 贺妙言又发来一段长达四十二秒的语音:“不敢保证, 但我建议你试探一下。真不知道你从住过去之后就一直躲躲闪闪的干嘛, 太被动了吧。造起来好不好!他想跟你暧昧不清, 你就暧昧不清回去,他干嘛你就干嘛,有样学样,三个月后见真章。谧谧你领悟力不差的,狗子绝对对你兴趣很大,而且不只有睡觉的兴趣,他真想睡觉还不容易?又摆花来撩拨你,费这心干嘛,直接不搭理好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 周谧一动不动坐了会,回复贺妙言:那我现在设? 贺妙言急不可耐:速!度! 周谧半信半疑:他真会看我朋友圈主页? 贺妙言说:“废话,你今天的照片他说不定都存了。你朋友圈基本不发自拍的,那张工作照那么好看,还是他的公司的工牌,他说不定都觉得那个状态就是为他而发,睡前还要再看两眼。” 周谧:??? 贺妙言:“男的就这样,真的,信我,虽然我没谈过什么恋爱,但我厌男啊,所以清楚他们都是些啥比,打败他们的方式就是了解他们。” 周谧说:我要是设好了他不来找我呢。 贺妙言终于开始打字:那很正常,他等你去找他呢。继续坚持不找他,他就会按捺不住来找你了。 大概意会后,周谧沉吟少刻,决定按照贺妙言说的试一试。反客为主,不再徘徊于茫茫海岸踟蹰不前,而是借机去打这个赌,去抛下这只钓饵,就算勾不到自己想要的宝藏全图,能有一只藏着残页的许愿瓶也是收获。 她不再犹疑地给手机里的照片加了个喜欢的滤镜,并裁剪为1:1方图,而后设置为朋友圈背景。 洗完澡从盥洗室出来,周谧感觉耳朵不大舒服,就停在走廊里,偏头揉了会里面的水,猛一扬眼,视线碰上从书房走出来的张敛。 周谧头皮一紧,仿佛抻住鱼竿,随时要为收线做准备。 他应该也洗过澡了,刘海有点蓬松的盖住部分额头,也换上了宽松的黑T和束脚裤,纯棉质地看起来柔软亲肤,露出的胳膊和一小段脚踝都干干净净的,瘦却不柴,极富力量感。 周谧手停在耳廓上,愣愣地将他从头扫到脚,又从下瞄上去。 其实他更适合露出高阔饱满的额头,会显得他的眉眼更加深邃。 可能是她目光过于直接,张敛面无表情地瞥了过来。 周谧瞳仁往旁边偏离了点,陡又想起贺妙言的教训,于是定下神来,重新直视回去,继续若无其事地搓耳朵。 张敛也还在看她,但他跟她不同,风波不动,不带任何较量情绪。 对视不过须臾,却有种无端而隐晦的心照不宣。 周谧心跳在加快,甚至不由自主地揣摩:张敛是不是接收到她朋友圈的信号了,所以故意走出来,为了看到她,也为了被她看到。 越过她时,他突地撂下句:“棉签在洗脸台下面柜子里。” 周谧讶异地瞪了下眼,然后“哦”一声。 他身上的气味也在身侧一晃而过,是通透清凉的海盐味。 等他离出走廊,周谧偷偷翘了下嘴角,步伐轻盈地跑回去找棉签。 对着镜子清理干净耳朵里的水,周谧再一次看向瓶子里的两朵针垫花。她用指尖碰碰花头,又顺着边缘滑下去,搓了搓锯齿状的叶片,确认它不扎人,才将其中一枝抽出来。 茎的尾端是潮湿的,她抽出棉柔巾擦拭了下,打算拿来当作二次投掷的饵料。 做完这一切,都不见张敛回房。她有些好奇,便悄无声息地步出廊道。 男人立在茶几后面,手持遥控器,在开电视机。 周谧将捏着花枝的手别到背后,也像暗中观察的猫一样藏起一部分自己。 但一样容易被发现。 张敛偏眼看了过来,握遥控器的手也顺势垂下去。 女生似一朵蔓爬出篱笆的小蔷薇,身上露出来的皮肤也因刚淋浴完呈现出粉白花瓣一般的质地。 客厅里响起解说口若悬河的介绍,伴随着绿茵场和观众席的喧嚣生机。 周谧怔住,脸上流露出几丝窘迫,原来又是她在自作多情,他只是为了出来看足球比赛。 数秒安静的对望过后,张敛问:“有事吗?” 周谧顺理成章地掏出花枝,摇曳一下:“我觉得这个花长得挺特别的,可以拿一枝放卧室当装饰吗?” 张敛说:“你放朋友圈当装饰也没提前征询过我意见吧。” 周谧没吭声,但已控制不住张扬的嘴角和放肆的苹果肌。 “啊?你看到了啊,”她无辜装傻,亦理由充足:“我觉得颜色和寓意都很吉利,就想拿来当背景。” 张敛唇微挑:“这会得寸进尺连实物都不想放过了。” “人总是贪心的嘛,”周谧用花枝指了下身后:“不行我可以再放回去的。” “拿着吧,本来就是你的。”他说。 话音刚落,电视里忽然传出开局哨响,漫长也强力的一声。 周谧惊起一身鸡皮疙瘩,侧了侧身子:“你看吧。不打扰你了,我回房间了。” 张敛:“嗯。” 掉头一瞬,周谧再也压制不住,窃笑出挤眉弄眼的意味。 “周谧。”身后传来他的声音。 周谧快速绷直嘴角,转回头去:“干嘛?” 男人还是站在那里,目不转睛:“晚安。” 周谧感觉自己面部肌肉都在往一种叫“喜悦”的情绪上拼力靠拢:“哦,晚安。” 周谧蹦着高频的小碎步回到房间,把自己抛回床褥里,仿佛掉入一朵宽大的、粉色的云朵,她左右翻滚了好几下,才重新捞高手机看自己的朋友圈背景。 画风奇怪的花朵让她本来少女气十足的朋友圈严重衰老四十岁。 那又怎么样。 她确定了一件事。 张敛果然在关注她。 很密集,也很密切地关注着她。他在意她,比她想象的要更在意她。 她截图朋友圈界面,又去骚扰他:一般人真的会去查这种丑花的含义吗? 那边回得很快:所以它只会到你手里。 周谧坐起来回:要是我也不懂呢。 对面回:你不会。 周谧说:这么自信啊? 张敛回:是相信你。 周谧单手揉了下酸僵的笑肌:你能不能专心看球赛,老聊天很不尊重电视里卖力满场奔跑和抢球的大家诶。 他说:球赛只是个引子。 周谧蜷起腿,把下巴抵在膝盖中间,好像要把那里当个托架,才不至于让自己满脑袋的糖水不当心漫出来。 她好奇:那正文是什么? 张敛回:对方正在输入。 周谧完全忘记表情管理为何物,整个人在轻盈地上浮:我要结尾了。 张敛说:好,是不早了。 周谧说:要不再写会吧,字数好像有点少。 张敛:也行,毕竟一个星期没下笔。 周谧说:你好烦啊。 张敛说:下次不要再说那些了。 周谧:我说什么了? 张敛:你知道是什么。 周谧开始装鱼的记忆:我好像忘了。 张敛没有略过这件事:我没你想的那么不堪。 周谧鼻腔滞塞了一小下,随即又漫出低浓度的酸意:你上次讲话也不好听,我这么想你又怎么了。 张敛没有直接点出:我坦白上次有置气的成分。但你这样想我,其实也是在拉低自己。不要妄自菲薄,周谧。 他又说:我从没有陪一个人文字聊天这么久。 周谧心脏重重抽搐了一下:那你直接打电话好啦,我又不是不会说话。 张敛说:打字交流能让你自在一些,就是判断情绪的难度会更高。 周谧眼眶微胀,她极快地眨动两下,毫不犹豫地拨通下方语音。 对方立刻接听。 周谧刚要开口,张敛说:“等会,我把电视关掉。” 周谧趁机吸了下鼻子,她胸腔里又在涨潮,咸涩的海水是一种更为复杂的色调,有铅灰,有桃粉,也有苔藓的青。 背景音消失殆尽,男人说:“好了。” 周谧咽了下口水,整理音色与语气:“你能判断出我现在的情绪吗?” 张敛没有立刻回答,只说:“再说一句。” 周谧开始恶作剧,像个小朋友那样中气十足还语速极快地报数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他却没有笑,声音反而更认真:“如果我现在在你身边,一定会抱住你。” 好像真有一簇仅对她存在的日光照拂下来,又或者真的被拥抱入怀,无形的热源将周谧从头到脚地罩住。 她慢慢抿平了唇线,很久没有说话,过了会才开启:“你人还在客厅吗?” 张敛说:“嗯。” 周谧不自觉地咕哝:“那你能不能先坐在那里不要动?” “好。” 她快速从床边蹭下去,又疾疾趿上拖鞋:“我想过去抱你一下,或者被你抱一下。” 他说:“快过来。” 周谧挂断语音,开门,她一路飞跑回客厅,睡裙被气流灌得像嫩黄色的风信子。 张敛真的还坐在原处,面容沉静地看着她。他真的在等她。 视野在变沉,在倾倒,在落雨,周谧有几分目眩,一时间滞在原地。 张敛似乎不想等了,站起来,走过去,直接将她悬空托抱起来。 如考拉与桉树的本能相依,周谧几乎条件反射地夹住他腰侧,水滴又凝结成星星,他怀里有个失重的宇宙。 张敛带她回到沙发,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他们静静对视了会。 周谧从头到脚的血液沸腾,心绪激荡,每一个毛孔都在呼吸,在起伏。仅仅只是被他这样看着。 张敛单手握着她脸颊,用拇指轻轻蹭去她眼下的泪痕,然后一个字没说,倾身上前,双臂在她背后交拢,一下,如上膛,完完全全将她箍来自己胸膛。 严丝合缝。 他贴在她微湿的发里深深吸气。 男人的肩膀很宽,姿势又太深太用力,致使这个拥抱不只是交叠,更像是一种陷入,一种互汲,那么致密,又那么温厚,世界被浓缩到只有他怀抱这么大,安全到只有她一个人的容身之地。周谧扎在他颈窝间,被他海风般的气息彻底围裹,她阖起眼皮,感受杂乱的心跳在慢慢变得静谧,仿佛月牙没入了夏夜的海水,平和到不想要有天明。 第42章 他们维持了同个姿势很久, 完全感觉不到时光流逝,还是周谧先耐不住地扬起面孔。 张敛的唇也离开她湿黑的头发,眼睛仍留在咫尺间。 刚要放下搭他肩后的手, 他忽然说:“别松。” 周谧不再动,只盯着他威士忌酒一样颜色的眸子, 小声问:“你胳膊不酸吗?” 张敛说:“不酸。” 周谧说:“我后背都要被勒酸了。” “哪酸,”他抽出一只手, 如滑过琴键, 沿着她脊椎骨一路往下, 停在她后腰中间位置揉捻了下:“这?” 尾椎处的激麻瞬时将周谧上身电直。 “别到处乱碰行吗?”她痒得往前绷, 擦过他胸膛。 张敛喉结动了下,近乎气声地问:“是不是没穿?” 周谧刚要回答,发现他已经在亲自确认, 从侧面,动作自然,隔着睡裙薄而清凉的布料。 周谧惊嗯一声, 音色细而绵密,似从尖裱花嘴里失误挤出来的一小簇甜奶油。 她脸急剧发红:“都快睡觉了谁还穿这个?” “很晚了,回去休息吧。”张敛放了手,声音里有极为性感的压抑。 又是几秒安静地相互凝视。 周谧漾开两人都心知肚明的笑容, 贼兮兮:“你还好吗?” 张敛眼底有了警告意味:“周谧, 穿裙子的时候最好少说点话。” 她没好气地攥拳殴一下他左胸。 张敛勾唇:“亲一下, 去睡觉吧。” 她像条小金鱼一样撅起嘴。张敛脸倾靠过来,很轻地贴了下,他偏红的嘴唇微微干燥, 似晒皱的花瓣。 这么好看的嘴唇真是让人恋恋不舍, 周谧又一次嘟高, 又一次索吻。 张敛笑了声,是从喉间发出来的。他垂眼觑了她好一会,不是来自高处的审视,而是不那么露骨的狎昵。 周谧在这种眼神里身心躁动,她主动凑上前去,舔了舔他嘴巴,还故意啵唧一下。 她听见他的呼吸有一瞬凝滞。 张敛再难忍耐地扣牢她肋部,这一次他不是太有耐心,亲吻的力道大到肩胛都些微耸动,是要把她吞咽入腹的、充满爆发感的席卷。 周谧无法呼吸。 两人再次拥缠在一起,仿佛黑咖与炼乳相融混,周谧感觉自己晕晕乎乎地在彼此的气息旋流间高速打转。 …… 客厅只留下一盏地灯,晦昧如黄昏与黑夜的交界。 周谧被脱力地放靠到抱枕上时,张敛顺手拿起茶几边的遥控器,重新打开了电视机。 球场的嘈杂终于能盖住她先前的动静。 周谧酡红着脸,后知后觉地噤了声,可等男人的左腿膝盖重新陷入沙发面料时,她的鼻音再次变得急促而艰辛。 她蜷曲着腿,脚趾如抱团取暖的白鸟们死抵住沙发的边缘。 “还可以加音量。”他一边手肘撑在她脸边,伏至她耳畔,模棱两可地说着。 周谧愈发明白他口中的,穿裙子时最好少说话是什么概念。 起初视野是有遮掩的,电视的光能从他肩头漫过来,像位于月球的背面,但慢慢的,周谧能完整看见一整张屏幕,可她的注意力只能集中在别处。 她每一次都觉得张敛的头发比想象中更要柔软。 周谧嘤咛一声,嗑咬住下唇,背后开始一阵接一阵细密地渗汗。 导播切制观众席,球迷们开始齐声高歌,荧幕里全是人。 周谧贴靠在那里,正对着电视机,完全无法接受自己现在近乎往两边折叠的姿势,她双手紧抠着沙发上的灰绒布,被扣住的小腿止不住地颤栗。 她是他餐盘中的贝类祭品,央求告饶都是无济于事;亦是只涨到极致的水气球,随时要迸裂。 裁判哨音吹响时,张敛有些意外地顿住,直起身体。 周谧腾一下打挺坐正,头脑快冒蒸汽,整个人成热锅蚂蚁:“怎么办啊——” 张敛俯视着她,面露促狭笑意,他用拇指刮了下唇,但那里仍水红得像刚涂过润唇膏一般:“我也不知道。” 他刘海有点乱,眼睛很少这样直白地亮晶晶,看起来就像个幸灾乐祸的大男孩儿。 “都是你!烦死了你!你自己收拾!”周谧恼羞成怒地三连喷,爆捶他腹部一下,处理了下糟糕的衣物和头发,滑下沙发,飞似的赤脚逃回了房间。 — 周谧脸闷在枕头里,脑袋如滚烫的铁球,过了会,枕畔的手机嗡了声,她拿起来看,是张敛发来的。 一张图片,一条文字消息。 图片是她刚刚落在客厅的拖鞋,被他拎在手里拍了张照。 消息微带戏谑:辛德瑞拉,你鞋落下了。 周谧羞愤欲死地掩了会面,举起手机,顶着张大红脸回复:哦,我过会出去拿。 对面回了个:好。 周谧单手搓搓滚烫的面颊,又问:沙发怎么处理? 张敛格外淡定:放那。 周谧:………………………………………… 她的文字几乎能叫嚷出声音:你把沙发套摘了洗掉啊! 张敛:欲盖弥彰。 周谧:明天陈姨看到怎么办? 张敛:明天我会让她清洗。 周谧:?????????? 张敛:怎么了。 周谧:很丢脸好不好? 张敛:哪里丢脸,我的房子,我和我未婚妻。 即使清楚这是个虚假的称呼,周谧还是不可控地被苹果肌挤弯了双眼:你这人有没有点羞耻心啊。 张敛回:我只有成就感。 周谧直接丢远手机。 轻手轻脚开门出去取拖鞋时,外面已经暗下来了,只有廊道里留了一盏橘黄色的壁灯。周谧发现自己的拖鞋就在房门口,鞋头对外,很规整地放置着。 想象了下那么高那么英俊一男的屈身,郑重其事摆鞋的模样与过程,她忍不住地笑,然后咳一声,先左后右地把白脚丫子蹬进去,又后蹦两下,退回房内。 周谧回到床上,用薄被盖住双腿,给张敛发微信:谢谢,我拿到拖鞋了。 她突然发现已经快两点了。 张敛说:早点睡,明天还要上班。 可能今晚发生了太多事,周谧思维异常活跃,一头扎进野兔窝还在集体狂跳,她不想那么早道别,继续磨磨蹭蹭找话说。 周谧:你觉得今晚算个美好的夜晚吗? 张敛:你认为呢。 周谧想了下,委婉道:还可以吧。 张敛却直接说:我认为很美好。 周谧从鼻子里嘤出声音:包括最后那里吗? 她疾疾补充,闭口不提自己失控的窘态:我是指我跑掉,然后你什么也没捞着。 张敛回:那是今晚最美好的部分。 周谧半信半疑:真的吗?我才不信,你肯定心里气得牙痒痒还觉得白费力气。 张敛回:真的。 文字果然狡猾,脱离了神态和语气,这一边的人只能凭情绪凭认知去解读,再主观或客观地判断真伪,永远无法百分百地证实和确认,哪怕这两个字是“真的”。 可哪怕难以辨析,她依旧能为之心悸。如果她现在在漫画里,一定满脑袋浮动着粉色的小花花。 周谧抿抿唇:既然今晚我们都觉得美好,那可以抵消上次那个不美好的夜晚吗? 张敛说:当然可以。 周谧又喜极地哼笑两声:好了,我可以放心睡觉了。 张敛说:晚安,周谧。 又说:晚安,Minnie。 啊—— 周谧真想立刻蹦下床做一百下高抬腿,和五十个扩胸运动。 他也太犯规了,怎么能用她工作上的称呼再道一次晚安,这么别有用心。 周谧活学活用,还青出于蓝,偏不叫他本名:晚安,Fabian。 果然,一分钟后。 张敛:没少什么吗? 周谧故作矫情吧唧:人家小AE一个,不敢直呼大老板本名。 张敛:人际交往的前提是平等。 周谧倒回枕头,好像枕进了微缩的花园,蹭了满头的甜气:哦。 她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慢慢敲击:晚安,张敛。 他似乎终于满意:嗯,晚安。 周谧又跟着回了个可爱的粉熊头困觉表情包。 好在张敛很果断地没有再回复她。不然他们可能要这样没完没了无限循环一整夜。 — 这一夜,周谧翻来覆去,一会眉开眼笑,一会又龇牙咧嘴,近四点才睡着,还梦见自己真的成了辛德瑞拉,晨光漫入卧室时,她系着围裙推开家门,台阶上是一双闪闪熠熠的水晶鞋,放置的姿势与昨晚的拖鞋一模一样。 八点半的手机闹铃将周谧唤醒时,她感觉自己面部肌肉像是抽了一整夜筋一样隐隐发酸。 是昨晚笑多了还是梦里笑多了? 周谧边困惑边小心地揉着颧骨部位走出房间,路过张敛房间时,门半掖着,她顿住,好奇地歪着上身往里瞄了眼。 张敛的卧室也很契合他性格,大范围的简单木色,床品是岩石色的灰黑调,唯有白色的灯具作为提亮。 床畔并没有人,周谧猜他可能在衣帽间。 去盥洗室前,周谧想想又拿高手机,给他发微信:你起床了吗? 过了会,那边回:起了。 新一天的笑容模式旋即被开启,周谧竭力压制着唇畔的弧度:要不要一起去刷牙? 张敛回:你起晚了,我已经刷过了。 周谧瞬间垮脸:哦。 她一句反驳不带换气:那你要晨跑我又不要晨跑我几乎一夜没睡还能在八点半起床很敬业爱岗了好伐。 张敛没有再回消息。 周谧把手机揣兜,往盥洗室走,前脚才迈进去,她就怔住了。张敛居然就在里面,立在镜面前剃须,很难分清到底是在守株待兔还是在愿者上钩。他在这方面似乎比较守旧,习惯用手动的剃须刀,刀片推过去,下颌线条也随之牵拉,似雪崩后料峭的山脉。 非常赏心悦目,看久了还有一点口干舌燥。 她跟他对视一眼,一字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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