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置在京城,不允齐靖远掌兵。” 他有时候其实挺看不懂安帝,朝中不是没有能力的武将,也不是没有忠勇之人,但他为了所谓权衡、猜忌,硬生生将那些人一个个推远与他离心。 齐靖远早就察觉宫中对他不安,主动将妻儿全部带回京城,让本就骁勇的长子齐澄留在京城为“质”,以求让安帝放心。 可就算是这样,安帝依旧未曾对他放下戒心,让本该是战场猛将的人留在京城当着富贵闲人。 曹德江说道:“陛下答应让齐靖远领兵南下,让他去助文信侯平叛,这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看重和信任,齐靖远自然也会投桃报李帮着陛下安稳朝堂,敲打那些还有其他心思的朝臣。” 萧厌说道:“齐将军有大才,留在京中委屈了。” 钱宝坤附和:“这倒是,当年齐靖远和尹豹并称大魏杀神,十三、四岁的时候就跟随太祖皇帝南征北战,在战场之上杀出赫赫威名,这一点就连文信侯都不如他,有他助文信侯,想必南地战事也能早日结束。” 没了外人,御书房内冷硬,萧厌领着曹德江他们往碧纱橱后走。 等进了后面隔间,萧厌入座之后,钱宝坤和曹德江二人站在一旁。 “坐吧。” 萧厌示意二人落座,二人迟疑了一瞬,才坐在萧厌对面的矮榻上,然后便有宫人送了茶水进来。 萧厌命人退下之后,就直接起身替二人斟茶。 钱宝坤和曹德江都是吓了一跳,慌忙就想起来。 “陛下,这可使不得!”钱宝坤急声道。 “有何使不得?” 萧厌避开了钱宝坤伸过来想要去拿茶壶的手,一边将杯中茶水斟好,一边朝着脸色有些无措的二人说道: “当初我一无所有时,你们助我入青云,我永远都记得你们对我扶携和庇护,钱伯父于我在君臣之礼外,还有情谊,难道我当了皇帝便要疏远了?” 他将一杯茶放在钱宝坤身前,将人摁了回去,才又将另外一杯斟好放在曹德江面前。 “曹公对我有活命之恩,有襄助之情,有收敛父母尸骨、周全朝中的大恩,我虽为皇帝却也不愿成为孤家寡人,只希望将来朝堂之外,您能待我如往常。” 萧厌走了回去:“我知自古君臣多猜忌,也道君心凉薄,但我不愿如此,惟愿二位能如长辈时时叮嘱,让我能保初心不变。” 钱宝坤闻言神色动容:“陛下……” 萧厌从旁取了两份明黄圣旨,递给二人。 “此物赠与伯父与曹公。” 曹德江隐约猜到手里是什么东西,却有些难以置信,等接过看了一眼那上面所写的东西后,面上露出震惊之色。 钱宝坤更是难以自持:“陛下,这是……” “这是我许给二位的底气。” 萧厌见二人脸上都是愕然震惊,钱宝坤更是红了眼,他持杯望着他们,一如当初他未曾恢复身份之时温声说道:“希望二位记得,我虽是谢宸安,却也是萧厌。” 钱宝坤心神震动,曹德江也是动容。 半晌之后二人收敛了之前猜疑,举杯与萧厌轻碰。 杯盏摇晃间,三人相视而笑。 再次坐下时,钱宝坤脸上明显松缓许多,就连曹德江也是放松下来。 钱宝坤说道:“南地那边有齐将军,后续粮草送到之后倒是不用再操心,平山王败北是早晚的事情,倒是世家那边,冯秋荔能说服其他几家吗?” 萧厌说道:“他用不着说服其他人,只要梁广义答应,其他几家没了领头之人,自然闹不出大乱子。” “可是要梁广义放弃太师之位,还要削减世家特权和在朝官员……”钱宝坤迟疑:“那老狐狸向来都把世家利益看得比什么都重,他肯答应吗?” 曹德江说道:“陛下若是赶狗入穷巷,想要彻底断了世家生路,他自然是不干的,就算殊死一搏也不会轻易让陛下坐稳这皇位,可如今陛下许了他右相之位,也答应不禁世家子弟为官,他会答应的。” 梁广义本就不是那种能豁出一切的人,他顾虑太多,心思太重,一分怀疑便能生出十分猜忌。 就如当初陛下拿贺家事情要挟,梁广义答应世家扒皮抽骨以半幅身家来买断恩怨一样,只要让他觉得世家未到绝路,让他知道退一步还有将来,他就绝不会铤而走险。 “陛下,梁太师命人送了折子过来。” 缙云拿着东西进来。 萧厌展开看了一眼,便笑着递给了二人。 “世家那边,成了。” 第694章 棠宁在寿康宫中受了伤,加之朝中变化,她心知肚明如今正是紧要时候,自然不会回去积云巷给萧厌添麻烦,所以就直接留在宫中修养。 后背的伤势让她不好太多走动,便一直留在太皇太后宫中,而太皇太后自打在御正殿内露面之后,整个人身子便快速衰败下来,秦娘子和棠宁几乎时时刻刻都守在她身边。 “女郎…” 花芜进来时,刚开口棠宁便扭头“嘘”了一声。 见太皇太后依旧还睡着未被惊醒,棠宁才小心替她掖了掖被子,然后撑着床沿起身。 “秦姊姊,我出去一下。”她声音极低。 秦娘子点点头,手中搓揉了一下太皇太后头顶扎着的银针,而棠宁则是缓步走到一旁,花芜就连忙上前扶着她。 主仆二人绕过松鹤屏风走到门扇外时,月见站在微暗的甬道之中,见棠宁出来她连忙俯身:“女郎。” “姨母那边可还好?”棠宁轻声问。 月见说道:“一切都好,夫人将文信侯夫人和周小娘子都带回了荣宅,顾家主带着牧风他们在旁守着,陛下那边也派了人保护夫人他们,京中虽然有些小乱子,但是没人敢冒犯荣宅。” 棠宁闻言低声道:“周姊姊可还好?” 月见:“秦娘子送过去的避子汤她已经喝了,但是周小娘子情绪不太稳定,也不愿意见人,钱小娘子一直陪着她。” 棠宁紧抿着嘴唇,眼中满是阴霾。 周玉嫦是这次事情里面最无辜的人,遭受的更是女子难以承受之事,她不觉得周玉嫦遭了无妄之灾就不该好好活下去,可她自小所接受的礼教规矩却足以在精神上压死她自己。 棠宁对周玉嫦满是心疼,捏着手心低声道:“将那日看到此事的人全部关押起来,知情的人一个不留,还有那日寿康宫中所有痕迹都处理干净,周姊姊的事不许走漏半点风声。” “女郎放心,陛下已经交代过了。”月见回道。 外间夜色浓郁,有风透过窗棂吹了进来,甬道尽头挂着的灯笼左右摇晃。 棠宁平复了一下心绪才问:“外面情况如何了?” 月见回道:“朝臣那边没闹出什么乱子,宗室的人去寻纪王被他避开后也都各自散开回了各自府邸,倒是世家那边,奴婢听闻梁太师之前让人进宫了一趟,约莫着冯大人那边一切顺利。” “阿兄呢?” “陛下还在御书房那边,留了曹公和钱大人议事。” 棠宁闻言放松了些。 萧厌登基最大的阻碍就是皇室宗亲和世家那边,桓王被抓之后,宗室那边就以纪王为主,纪王是个聪明人又早早就与他们示好,就连纪王妃母女都因此“病逝”,他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来当这反对新帝的出头鸟。 没了纪王,其他宗亲未必有胆子敢硬着头皮上。 至于世家那边,梁广义是最大的麻烦,其他几家都是看他眼色行事,阿兄早就安排了冯秋荔劝服梁广义,梁家既然送了东西进宫,想必也不用太过担心。 棠宁朝着月见说道:“这几日我都会留在宫里,你传讯给施先生和童老先生,让他们多留意书院那边,还有阿茹,让她这些时日也留在书院里面,别独自回积云巷,免得被人伤了。” 月见点头:“奴婢明白。” 棠宁看了眼天色:“先前膳房那边做了膳食炖了汤,让人给阿兄和曹公他们送些过去,跟阿兄说,太皇太后这里有我和秦姊姊守着,让他别担心,专心处理朝中的事。” 月见:“是。” …… 棠宁回了屋中时,秦娘子刚好收针从里面出来。 见她挽着手中针囊上的系带,神色间露出几分疲惫,棠宁低声问:“秦姊姊,太奶奶她怎么样了?” 秦娘子摇摇头。 棠宁手心收紧,忍不住看向屏风之后。 秦娘子疲倦说道:“太皇太后当年就被先帝下药伤了身子,后来缠绵病榻又一直未曾好好安养,这些年她身子早就虚空,加之癔症疯魔时多有损伤,若非太皇太后执念太重,恐怕都扛不到陛下回京。” “这几年我一直替太皇太后诊治,靠着陛下费尽心力各处寻来的药物强留着她,但她身子已为虚壳,这一次她突然清醒强行用药回宫替陛下证明身份更是雪上加霜,我穷尽一身医术也无能为力。” 棠宁脸色有些苍白,掐着掌心时眼中酸涩,仿佛能隔着屏风望着里面的老人。 明明熬了这么多年。 明明已经见了曙光与至亲团聚。 可是…… 秦娘子见她眼圈泛红也是心中难受,这世上最让人无能为力的就是生老病死,她行医这么多年,哪怕见惯了生死,可每一次遇到这种事情时却依旧会觉得心中淤堵。 棠宁喉间微哽:“太奶奶还有多久?” 秦娘子:“最多两个月。” 棠宁垂眼:“麻烦秦姊姊尽力医治。” 秦娘子:“好。”她将针囊收好之后,回头看了眼里间:“方才施针之后,太皇太后应该能睡上一会儿,我去替她煎药,绫音出宫办差去了,我怕其他人弄不好药汤剂量。” 棠宁点头:“秦姊姊去吧,我在这里守着。” 秦娘子离开之后,棠宁站在原地望着桌上的烛火走了会儿神。 花芜忍不住低声道:“女郎,你还好吗?” 棠宁收回目光:“我没事,去给炭炉里添些炭吧,屋里有些冷。” …… 朝中皇位更替远比外间人所想的要平稳,京中所有百姓才刚处于“皇帝换人了”的惊愕之中,尚且还来不及慌乱和惊恐将来,就发现周围一切都如往常。 开铺子的照旧开铺子,坊市之中依旧热闹,就连朝中那些大人们该当值的当值,府衙该办差的办差,除了街头巷尾多了几队巡逻的京巡卫外,连半点多余的骚乱都没有。 宗室那边远比萧厌想的要更早服软,废帝,开宗祠,恢复先太子一脉皇室身份,就连英老王爷也主动询问何时去太庙祭祖,行新帝登基,并问是否要迎回先太子夫妇牌位归于太庙之中。 朝中大臣虽然觉得宗室的人太没骨气,倒也不觉得有多奇怪,毕竟新帝是谢家血脉,说到底他登基之后谢家依旧是宗亲,那些个王爷能想通很正常,可接下来世家那边的举动却是震惊了所有人。 世家不仅没有为难新帝与其争锋,反倒助新帝平稳朝堂。 梁广义于早朝之上提出改革吏治之事,恳求新帝裁撤朝中虚占其位的冗陈官员,取缔举荐之制,以开科取士选拔真正贤能之人充实朝中,替大魏充盈新鲜血液。 第695章 “梁广义他疯了不成?!” 这几乎是殿上所有朝臣的心思,就连已经服软的英王等人也是纷纷看向梁广义,只觉得他昏了头了。 那可是百年积攒世家的根基,是他们曾经拼死都不肯放手的特权,当初先帝和安帝废了多少心思与世家斗智斗勇都未曾奈何得了他们,可如今身为世家之首的梁广义居然主动提出取缔世家特权。 一旦开科取士,就意味着世家垄断朝中官员选拔调派的局面彻底被打破,新鲜血液的涌入也会冲淡世家在朝中的根底,更何况梁广义还主动要求新帝裁撤冗陈官员。 这“冗陈”二字之中,官员多少都与世家有关,新帝必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梁广义这是要割了世家的肉来讨好新帝? 清流一派的那些朝臣面面相觑,宗室几位王爷也都是纷纷看向新帝,怎知新帝脸上平静半点意外之色都没有,而世家那边其他朝臣虽然脸色难看,却也未曾出面反驳梁广义,显然是默认了他的举动。 没等众人回过神来,梁广义接下来一句话更让人震惊。 “陛下初登大宝,朝中革新需要贤能之人,老臣年事已高不堪担当太师之位,还请陛下恩准让老臣辞官告老。” 哗—— “太师!” 这一次别说其他人,就连冯秋荔几人也都是纷纷抬头。 萧厌也是露出诧异之色:“太师想要辞官?” 梁广义站在殿中神色平静:“老臣早就到了该告老的年纪,当初若非朝中诸事不平,废帝昏庸无能闹的灾祸四起,老臣早已经将太师之位让出,带着老妻回乡颐养天年。” “如今陛下英明神武,朝政清明,诸位朝臣也与陛下君臣得宜天下归心,老臣无颜再忝居太师之位,还请陛下恩准老臣告老。” 他说话间朝着萧厌行了个大礼,身形朝下拜了下去。 萧厌目光定定看着梁广义许久,才开口:“太师太过自谦了,你是三朝老臣,曾辅佐太祖皇帝,亦是大魏镇山柱石,如今南地战事未平,北陵虎视眈眈,朝中怎能少了你这等有能之人。” “陛下……” 梁广义还想说话。 萧厌便直接摆摆手:“辞官之事不必再提,太师老而弥坚,朝中还需要你与曹公这等贤臣替朕稳帆掌舵,不过你方才提的其他两件事情朕倒是可以考虑,稍后便交由中书再议商定具体细则。” 萧厌拒了梁广义辞官的话后,便直接将此事略了过去。 其他人看着梁广义眉心紧皱的样子,一时间有些闹不清楚今日这一出到底是梁广义与新帝一起做戏,还是他真的想要辞官。 等早朝结束之后,萧厌便单独留了梁广义。 曾是朝中同僚亦是死敌之人,如今一个君一个臣。 萧厌看着梁广义说道:“梁太师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朕未有让你辞官之意,所想要的也只是世家的态度,你既答应朕之所愿,朕便不会动你和世家那些人,你不必如此。” “老臣知道。” 梁广义垂眸平静:“陛下既然许以老臣右相之职自然是君无戏言,是老臣厌倦了朝堂争斗,老臣这一辈子心神都耗在了朝堂之中,如今已近古稀之年,老臣只想要安稳度日。” “眼下朝权尽在陛下之手,有曹德江、文信侯等人辅佐,陛下和大魏定能如日中天,老臣这般年迈之人留在朝中也无用处,还请陛下能准了老臣所愿,放老臣离开。” 萧厌微眯着眼,神色莫测。 他原以为梁广义辞官不过是他用来与自己讲条件的手段,可如今却发现他是真的想要离开。 萧厌收敛了方才故作和气的神色,只同样平静问:“为什么?你该明白,这个时候,朕不可能放你走。” 见梁广义皱眉,萧厌说道: “世家盘踞朝堂已久,各自根系深长早已侵蚀整个大魏,朕不欲对你们赶尽杀绝,却也绝不会容许世家再如往常一样把控朝堂上下。” “你们几大世家同气连枝又各有根底,所有人都有私心,若是没有一个足够服众之人来领头压制住其他人,世家谁也不服谁,各自为政之下必定会生更多麻烦,朕想要稳定朝堂实行新政只会棘手。” 萧厌知道梁广义不是一两句虚话就能糊弄过去的人,他也没有跟他兜弯子,直接就说道: “朕答应放过世家的前提,是能够控制得住世家,你们也知情识趣不去做一些越界的事情,可如果世家成为不可控之物,影响了朕想要做的事,那也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梁太师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朕的意思。” 梁广义似没想到萧厌会这般直白,他也褪去了方才伪装的谦顺,抬眼嘲讽出声:“老臣是明白,可陛下不是已经有了冯秋荔?” 萧厌皱眉。 梁广义声音微冷:“陛下可知道老臣从开蒙认字时,学会的第一个词是什么?是宗族!” “老臣自出生起便背负世家之责,年少便以维持世家荣耀为己任,在老夫所学的东西里,君王不是第一位,而是宗族世家,而老臣所学的一切也都基于宗族世家利益高于一切。” 他眸色露出几分怅然,又有晦暗复杂。 “我十七岁入朝,二十三岁入中书,一步步走到太师之位不敢有一日懈怠,我自认我能够维持世家荣耀,不坠先祖声名,可是世家多年显赫却依旧丧在老臣手里。” “老臣知道陛下心思,也明白你如今放过世家不过是一时之计,待到你彻底握稳朝政平定大魏内忧外患之后,必定还会朝世家开刀,你要的是彻底削去世家特权,要的是皇权集中,你的野心不会容忍世家太久,除非你在位不长,否则世家步步退让必定落寞。” “你许了冯秋荔大好前程,总不能还要将这罪责落在老臣身上。” “老臣不愿将来史书之中,世家落魄因老臣而起,更不愿意世家毁在老臣手上,将来去了地底之后还要背负这罪名去见梁家列祖列宗,连死后都不得安宁!” 梁广义仿佛能想到他若继续留在朝堂,将来后人提起他时会说什么。 他脸上露出几分嘲讽之色:“陛下能哄得冯秋荔做一代名臣,卖了祖宗族人,总不能让他白得好处而半点恶名不沾。” “老臣年迈,背不起后世讥讽之言!” 第696章 梁广义的直言不讳让萧厌怔了一瞬,看着眼前老人不同于往日的精神奕奕,眉眼间满是倦怠厌烦之色。 萧厌开口道:“朕没有这个意思。” “朕的确想要削弱世家,也不想任由你们继续留有往日特权,但并非因为朕与你们往日仇怨,世家庞然大物已经影响到朝堂民生。” “这些年因为你们把持朝权,官员选拔皆被垄断,世家子弟无须上进只要投一个好胎便能得一份好差事,无论能力如何皆能占据要职,以至于朝中官员无能,上下腐朽沉疴。” “朕要皇权归一,想要改革朝堂,就定会与世家冲突,但朕从未否认你以及一些世家朝臣的才能,朕用你也并非想要借你来替冯秋荔揽尽恶名,不过是因为信你能压得住其他人,也因为朕明白你有那个能力。” 梁广义闻言眸色沉暗看着萧厌,显然不信他的话。 萧厌对上他有些执拗的眼神莫名笑了声,他从位置上站起身来,缓缓踱步到一旁的蒙着绸布的屏扆前。 “梁老,你可知朕想要什么?” 萧厌伸手将那绸布掀了开来,梁广义才发现那黄花梨木的屏扆上挂着的是一幅舆图。 那舆图极大,哪怕隔着些距离也能清楚看到上面的墨色和朱红交错,山川河流尽在图中,而萧厌伸手指着其中一地说道: “这里是大魏,是你们盘踞争夺的地方,也是当年太祖皇帝带着无数将士征战杀伐夺回来的沃土,无论是北陵还是南齐,亦或是西边的十三部族和其他小国,人人都觊觎大魏土地肥沃,疆域富庶。” “朕不愿做亡国之君,更想秉承太祖之志,朕的野望从来就不在这大魏一国之地。” 梁太师猛地抬眼看向站在舆图之前侃侃而谈的年轻帝王,眼底满是惊愕之色。 萧厌摸着舆图之上轻笑出声: “梁老在意身后之名,害怕背负世家没落之罪,可比起成为世家门阀的罪人,你难道就不想要名传千古,不想要后世提及你时赞一句梁广义梁公乃是一代贤相?” 梁广义眼神颤了颤,心口也随着萧厌的话收紧。 名传千古,谁不想要? 可…… 梁广义定定看着萧厌:“陛下所想,谈何容易?” 萧厌笑了声:“是不容易,但未必没有可能,不是吗?” “朕不相信你没看出来朕明明早就能越过谢天永,却为何一直不曾动手。” “太祖皇帝崩逝之后,大魏国力日渐衰退,轮到谢天永上位之后朝中更是腐蠹,但这些年依旧能拦住北陵、南齐未失一地,梁老觉得朕上位之后会不如谢天永?” “朕要开疆拓土,就得稳定朝中,朕需要有能力的人来助朕。” 梁广义眼中暗光闪烁:“可朝中有曹德江,也有冯秋荔。” 萧厌摇摇头:“曹公正直,冯秋荔年轻,他们所能做的事情你能做到,可梁公能做的事情他们未必能够,而且朕之前所说的也从没半句虚言。” “世家固然有腐朽沉疴之处,但不可否认其中培养出来的能人颇多,代代相传手把手教出来的精英,也远胜过那些从寒门清士之中挑选出来的朝臣,如曹德江这般能力的太少,而且朝堂之上也不能只有一种人。” “撇开往日恩怨不谈,梁公的能力丝毫不输给任何人,若非受陆家和陆崇远拖累,世家一步错步步错,节节败退失了先机,朕也未必能够奈何得了你。” “朕要用你是真心,对世家子弟一视同仁也是真的。” 梁广义脸色变幻不断,他有些迟疑萧厌话中真假,可内心有道声音告诉他。 萧厌没必要跟他说谎。 他如今已经是皇帝,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他如果只是想要推一个靶子出去打压世家,用他和用冯秋荔没有分别,甚至比起他来说,冯秋荔更多忠心也更好掌控,而他辞官之后对于萧厌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萧厌犯不着编造这些借口来“挽留”他。 可如果萧厌说的都是真的…… 梁广义实在难以相信曾经与他们那般敌对之人,能够真的“心平气和”的对待世家众人,甚至对他许以大权让他留在朝中。 萧厌见梁广义没有说话,笑了笑说道:“朕惋惜梁公之才,也愿意许以右相之位,可你若执意辞官朕也不会强留,但朕初登皇位,是绝不可能放你和梁家之人离开京城。” “梁公若当真不愿意继续留在朝堂,朕会下旨荣封于您,许以国公之位让你留在京城颐养天年,梁家子弟依旧如朕之前所言,可科考入朝,亦可为官拜相。” 梁广义张了张嘴:“我……” 萧厌出声打断:“梁公不必急着回答,可以回去考虑清楚后再做决定。” …… 从御书房出来时,外间又开始飘了雪,刺骨的寒风吹在脸上时,让梁广义面皮生疼。 梁广义下意识拢着大氅将自己脖颈遮挡严实了一些,手也拢在衣袖里面,踩着积雪朝着宫外走,身旁的宫人将伞侧在他头顶替他遮挡天上飘落下来的雪花,一边小声叮嘱。 “雪天路滑,太师注意脚下。” 梁广义听到声音侧头,看着身旁有几分眼熟的小太监,突然问道:“你以前也在御书房当差?” 那太监顿时笑着道:“太师还记得奴才?奴才叫小安子,在御书房当差三年了。” 梁广义诧异:“陛下上位之后,未曾更换你们?” 小安子愣了下,像是明白过来梁广义话里的意思,连忙摇摇头: “陛下仁义,入主宫中之后除了先前犯过事的宫人,还有寿康宫里曾经伤过祥宁郡主的人外,就未曾再打杀过宫中之人,如奴才这般曾经伺候过废帝左右的人,也依旧还跟以前一样当值。” 天知道那日宫变,皇位换了人,他们这些伺候过废帝的人有多惶恐。 铡刀临头,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没想到新帝丝毫未曾动过他们,只将几个不怎么安分的人处置之后,其他人便一切如常。 梁广义低声问:“那冯来呢?” 小安子摇摇头:“奴才不清楚,只隐约听说冯公公好像去了太皇太后宫里。” 天上的雪下的大了起来,小安子有些费劲地撑着大伞,一边还得留意脚下,只是走了两步却发现梁广义突然停下来,他满是诧异地扭头:“太师,您怎么了?” 梁广义伸手接了一片飘落下来的雪花,手心收紧握住那丝寒凉。 “回御书房。” 第697章 萧厌留住了梁广义。 翌日早朝之上,梁广义未曾再提辞官之事,曹德江他们也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半句没有去提,除了宗室之中那几个王爷满脸茫然不知发生了何事,朝中一如往常。 接下来几日,裁撤冗陈官员之事提上议程,其中所涉及的不只是世家之人,还有清流一派,以梁广义的原话便是,“朝中蠹虫,非世家独有,陛下既有心强盛大魏,就不该只盯着世家。” 梁广义一如往常和曹德江吵得你来我往,世家和清流一派的人也为了麾下一、两名官员去留就差直接在朝堂上翻脸,萧厌高坐龙椅之上任由二人争论,等到几日之后,官员裁撤调配名单下来。 世家官员占了七成,另外三成之中,清流一派和皇室姻亲各占一半。 看似是世家罢免贬黜之人众多,殊不知清流一派也是轩然大波,他们能以寒门之身跻身朝堂本就不易,损失一个都会元气大伤,有人心中不忿找上曹德江,言语之间满是怒气。 “陛下是怎么回事?他要裁撤打压世家之人也就罢了,为什么连我们的人也在其中?” “是啊曹公,我们对陛下可是忠心耿耿,他能上位更是得了我们助力,他不行封赏之事也就算了,怎么还能翻脸不认人,他居然要贬黜徐大人和孟大人,还将罗大人发配!” “就是,陛下这简直就是过河拆桥,要不是您,他当年都活不下来,他怎么能忘恩负义这么对我们?!” 曹德江被一群人围着,耳边全是他们义愤之言,更有甚者言语不逊满是冒犯。 见他们脸上全是愤慨之色,说话也越来越过,曹德江声音微冷:“你们是不是忘了,这里还是皇宫?” “不想要脑袋了,你们可以声音再大一些,看你们的脖子硬,还是黑甲卫的刀剑硬。” 刚还七嘴八舌的几人瞬间僵住,闹腾的最凶的那人更是脸色一白。 宫墙房顶全都是积雪,白茫茫的雪色压得树枝低垂。 气氛一时凝滞,半晌后才有人忍不住低声说道:“曹公,我们也并非是想要冒犯陛下,实在是觉得陛下所行不妥。” “我们这些人与世家之流不同,皆是早早就投效了陛下的,他登基之后更无半点异心,还有您,您当初可是处处帮着他,助他登上皇位,可是陛下他怎么能这般对我们。” “他想要打压世家裁撤世家官员就是,为什么还要朝着我们的人开刀?” 那名单之上,他们的人虽然不多,可皆是身处要职,如他们这些人想要出头在朝中得一席之位有多艰难,如今却被直接贬黜,这不仅让他们觉得不安,更将他们以为新帝倚重清流一派朝臣,他们能够压过世家之人的想法打破。 新帝的“一视同仁”,让他们心生惶恐。 曹德江没有打断那人的话,直到他说完之后才道:“你觉得陛下如今所为是过河拆桥?觉得他不该贬黜徐良他们?” 那人没说话,面上却显然是这般想的。 曹德江抬眼看向其他人:“你们也跟他一样,觉得自己有功于陛下?” 其他人沉默。 曹江瞧着他们这副默认的样子,突然就冷笑出声:“谁给你们这么大的脸?” “曹公……” 几人都是脸色变化,没想到他会讥讽他们。 曹德江冷沉着声音:“陛下能有今日,是他自己一点点筹谋而来。” “他隐忍多年,百般谋算,不惜以太监之身受尽天下人嘲讽,险死还生才能夺回皇位,他能成为新帝与你们何曾有过半分干系?” “当初他还是萧督主时,你们之中谁没与他有过争端?一口一个奸佞阉贼,落井下石的事情更是没少干过,你们助他夺位?你们出过什么力?” 周围几人都是被曹德江的话讽刺的脸色难看,先前那人忍不住:“可是您救过他……” “那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曹德江毫不客气:“当年救陛下的是薛侧妃,是荣太傅,是效忠先太子的那些忠臣死士,还有萧家那些为保他命舍弃族亲和偌大家业之人。” “就算老夫受人所托曾替陛下遮掩行迹,那也是老夫与陛下之间的事情,恩怨自有曹家结算,你们凭什么认为那么一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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