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小说

咖啡小说> 我的天赋太过努力 > 第172章

第172章

终究还是答应了。姚臻当时干的事儿让他上不去、下不来的,但是他需要一个榜样,也只好认了。 礼部尚书又变成了岳桓,这位是郑熹的妻舅,家学渊源,倒是合适。对祝缨来说,更合适的是岳桓与她的关系不错,苏喆与岳桓也熟,若是换了旁一个老古板,祝缨怕是得设法给苏喆再调个地方了。 朝中其他人也有所调动,祝缨那位老上司又调任了刑部尚书。明义公主的驸马时悉被皇帝扔到了宗正,祝缨觉得他大概能老死在这个位子上了。 陈萌把顾同往京城调了一调,放在了刑部任郎中,恰在鲁尚书手下。顾同最早跟着祝缨,就以庶务见长,最擅长的其实不是开荒括隐,而是查案、判案。放到刑部,卡最后一道关卡是极合适的。 顾同的调令发出的当天,祝缨又上了一封奏表,请皇帝不要忘了王云鹤的后人。王家儿子丁忧也有三年了,孙子更是早就出孝了。 皇帝想起了王云鹤,再看看现在朝上的这些丞相,也是感慨万千。他本就对王云鹤有好感,比先帝对王云鹤有感情多了。便调王云鹤的长子任工部尚书,王叔亮为鸿胪寺卿,其余人也各有安排。 到了这个时候,祝缨在朝上的熟人就多了起来。六部都与她有交情,九卿也都是熟人。 偏偏不巧,又有几个地方报了灾,接着,东边又有了一股匪患,都要需要她协调。她顾不得欣赏自己现在的处境,又忙了起来。 便在此时,蔡义真的案子告到了大理寺。有祝缨安排,很顺利地被大理寺的人接手了。大理寺现在还没有正卿,由一个少卿裴谈代管。 裴谈接手,花了两个月的时间。蔡义真与他的上司、同僚,一起被查了个底儿掉。经查明,上司、同僚甩给蔡义真的罪名,大半不实,这几个人免的免、降的降,蔡义真如果顶了这些罪名,最好的结果也是个自杀。 如今大部分罪名被澄清,他拣回了一条命。只是其中一部分包括受贿之类,倒也属实,又勒令他交出赃物。吏部给他降职,一气贬成了个县丞,又从头干起了。 便在此时,顾同也赶到了京城,卓珏的任命也下来了。 ……—— 顾同从北地过来,心中带着些挂念,没进京城,先在驿站里被祝文与几个少男少女给拦住了。 顾同认得祝文,祝文上前给他行礼,他忙上前抱住了祝文:“嘿!怎么是你来了?” “大人新搬了家,怕您找不到。” “老师还好吗?” “都好。” “哎?这几位是?”他仔细地看看,不大认得郎睿等人,但是看他们服饰的细节、长相透出的小特点,也能琢磨出来是南方人,多半还得是异族。他看到路丹青也不觉得意外,反而多看了两眼,猜测她擅长什么。 祝文忙给他们介绍,顾同笑道:“那可都是自家人呢!”苏晟、郎睿比他矮一辈,路丹青、金羽与他平辈。 顾同又感慨了一回金羽:“我见过你的哥哥。” 祝文道:“进去说话吧。” 几人进了房里,祝文才告诉了他将要把卓珏给调走的事:“大人还有些安排,等您回府之后,大人会亲自同您讲的。您的住处也定下了,且住在老宅那里,已派人收拾好了。刑部尚书也是旧识,就是当年的鲁刺史,大人说,不必担心。” 顾同站起来一一听了,心中十分安宁。他这些年在外面也算是独当一面了,远离家乡亲人,自觉也是顶天立地。到得现在,还没见到祝缨的面,只听祝文转述的安排,便觉自己像是又回到了少年时,背后有依靠。 他鼻头微酸,道:“都听老师的安排。” 正事说完,顾同招待几人边吃边聊,与苏晟等人闲话家常。 顾同与他们都以梧州方言对话,苏晟长出一口气:“还是这样说话方便!官话好难。” 其他几个人心有戚戚焉。梧州的官话拿到京城,没什么人听得懂,他们的功课里就包括了学官话,还是个大头。祝缨没有马上给他们放出去,也是因为放出去了他们在京城也跟个哑巴没太大区别。 倒是梧州方言,他们说得还算熟练。 几个人比顾同小了将近二十岁,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男孩子也叽叽喳喳,有说京城好处的,也有说京城与家乡不便的。又说到了马,郎睿道:“都说阿翁骑射厉害的,我小时候兴许见过,后来都忘了。来了京城重新见了,才知道是真的厉害!” 顾同得意地道:“那是当然啦!老师这般忙,还能抽出空来练习,你们也不要给老师丢脸啊!” 路丹青道:“那不能够!” 一行人在驿站稍作歇息,便一同进京,顾同先不去刑部报到,先到祝缨府上。他的年纪早已成婚,妻子却没在任上,带着孩子回家乡侍奉长辈去了。因此顾同进京时便毫无牵挂,直奔新府,坐等祝缨回府。 到得晚间,府上又是一种热闹。苏喆等人也回来了,一见他来,林风就跳起来说:“哎!快,去把赵大哥他们请了来。” 祝缨道:“不急,今天先安顿他,明天大家一总聚一聚,既给他接风,也给卓珏饯行。” 府邸虽然陌生,顾同没有丝毫的局促,拜见完老师之后就在祝缨身边跟进跟出。祝缨笑道:“你也还是急性子,来吧,到书房说话。” 师生二人到了祝缨的书房,这一处又比以前的书房更大了些。顾同道:“老师又有新书了。” 祝缨道:“只管来看。” “哎!” “坐。” “是。” 师生二人说话也省了许多的客套,祝缨问:“北地怎么样?” “您要再晚几个月调我来就好了,我那儿庄稼还没收,心里怪挂念的。” 祝缨道:“会挂念庄稼,算是个合格的亲民官啦。阿炼可还好?” “不错,”顾同说,“那小子有些像赵苏,一开始那小心思,啧!后来眼界开了,也就好了。” 祝缨又问了沿途,以及一些调到北地的南士的情。 顾同道:“我正要向老师禀报。大多不错,也有几个不太好,是该整治整治了。也就是我,在下面的日子长,要是那些没见过下面行事的,兴许就会被瞒过去了。” 祝缨道:“已经发现啦!才有一个找上门来的,江安的案子,知道吗?” “邸报上隐约看到了,这……与咱们有关吗?” 祝缨道:“蔡义真是南方人,托一卓珏找了过来。” “这个卓珏!” 祝缨道:“且慢生气,他是南人,你也是南人,同乡互相照顾是情份。但是不能只看一个籍贯就不问其他,召你回来,调卓珏出京,也是因为这个。他得练练眼力,你呢,也该见识一下同乡。” “是。” 祝缨又慢慢将顾同的那部分安排告诉他,顾同道:“我明白的!自老师到了福禄县开始,就不是养废物,是培养我们这些蛮子成材!这才是正途!南人,也该争气才是。” “明天见了卓珏,也不要挂在脸上。他还有小半月才出京……” “我到新衙门,也会有几天假安顿,我与他游一游京城、见一见同乡。”顾同会意。 “好。”祝缨又推出一串钥匙,顾同也大方地接了。 ……—— 当天晚上,顾同先借宿祝府,次日搬家、安顿。 第三日,祝缨在府中设宴,请的都是南方人,给顾同接风。 卓珏也收到了请柬,见是顾同来了,先备了礼物,到旧宅去拜见“恩师”。他是顾同引荐的人,顾同才是祝缨正式收的学生。 晚上,两人才一同去祝府赴宴。 祝府照例没有歌舞,场面却是异常的热闹——所有在京的南方官员都收到了邀请,顾同进门先拜恩师,祝缨让赵苏和苏喆把他扶起来,然后顾同就一直站在祝缨身边了,腰挺得笔直,仿佛一杆标枪! 时光仿佛又回到了福禄县。 来客中也有认识顾同的,大部分不太认识他,祝缨郑重地向他们介绍了顾同,又指手边一个位子让他坐,顾同才坐了过去。位置是在卓珏等人之上的。 赵苏对顾同道:“你来了,阿珏又要走了,自你荐他入京,你们也有好些年没见了吧?” 顾同道:“你忘了?我们在背地才见过的呢!”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他们一边叙旧,一边说笑,说的都是方言。他们也有不同州的,也有不同县的,方言其实并不相同,但是比起官话,彼此又都更熟悉一些。 酒过三巡,门上突然来报:“大人,陈丞相与……一位贵人来了。” “诶?” “是陛下……” 众人忙起身,也有紧张得打翻了杯子的,也有不小心踩了自己鞋子的,也有带歪了凳子的。忙乱间排好了队,祝缨领头迎了出去,却见陈萌、陈枚父子俩陪着皇帝走了过来。 祝缨瞄到了皇帝的身后,没带后宫出来,挺好的。 皇帝满面笑意,眼神都仿佛带着丝深情:“陈相值宿,与我闲聊时说起你这里今天要有一场热闹,我们就来了。都不要拘束嘛!” 位次于是做了调整,皇帝在上首坐了,祝缨与陈萌在下面陪着。 皇帝环顾室内,感慨道:“济济多士。” 祝缨想骂人,她对诗词歌赋不大讲究。 陈萌对祝缨使了个眼色。陈萌趁着自己值宿,私下求见了皇帝,秘密地将他与祝缨商定的名单交给了皇帝。他思来想去,觉得不能独占了这么个功劳,顺势将祝缨、王云鹤都夸了,当然也没忘了捎上他的亲爹以及亲家。 皇帝受到了鼓舞,被陈萌一撺掇,又觉得祝缨与陈萌都很难得,一个不图自己的名利,另一个也不贪昧了别人的功劳。皇帝道:“你们两位,可谓知交了。有此贤臣,夫复何求?必不负汝!” 祝缨与陈萌只得离席拜谢他的夸奖。皇帝道:“坐嘛!” 有个皇帝在,总是不能尽兴的,祝缨拿捏分寸,介绍了郎睿、路丹青等人,又将席面改了,改成山中常见的围坐、歌舞。 皇帝很有兴趣地问郎睿和路丹青等人的来历,得知是要到京城来学习的,高兴地对祝缨说:“你二十年前种的因,如今是硕果累累呀。” 祝缨道:“臣离开梧州也有近十年了,后来的事儿都是他们自己长出来的。” 皇帝更开心了,又问:“鸿胪寺给他们安排了吗?” 祝缨道:“他们来投奔亲戚,住在一处饮食、居住、更便宜些。鸿胪寺虽周到,也代替不了家人。等到王鸿胪到任,再让他们去拜见一下。现在先学官话,否则还要带通译。” 皇帝点了点头。 陈萌道:“陛下,夜深了,还请回宫。” 皇帝这才带回宫去。 ……………… 次日,祝缨又带顾同去见鲁尚书。 鲁尚书与祝缨近些年来走得颇近,祝缨带了“学生”过来,鲁尚书也是很重视的。 祝缨道:“这是在福禄县的时候收的学生。” 鲁尚书一听福禄县就想起来一些不太美妙的回忆,太阳穴上跳了两跳才平静下来。然而也欣慰:“二十年了,当年我都不敢想治下能出这些人才!” 打量着顾同,体貌端正,新来的人,鲁尚书其实已调阅过他的履历档案。鲁尚书对顾同道:“你这位老师,对你可着实用心啊!” 顾同颇为自豪地道:“能拜到老师的门下,是下官此生最大的幸事了。” 祝缨道:“说点儿实在的。” 顾同道:“这就是最实在的了。因是您的学生,才能有今天。” 鲁尚书道:“不错,是个明白人。”祝缨就擅长刑狱,学生到了刑部,鲁尚书打定主意要好好用好顾同! 他们这边一团和气的时候,皇帝与陈萌动手了。 也不知道是谁教的,皇帝假托“施鲲遗奏”的名头,将一些“施鲲临终举荐”的贤才升的升、调的调,突然之间对官员们变得了解了起来! 打了冼敬与郑熹一个措手不及。 第416章 老臣 “陛下渐有明君风范了。”窦朋面带微笑,颇为欣慰地说。 打十几年前起这朝廷就有点乱,经过先帝的六年,愈发不能看了,窦朋可真怕它“其亡也忽焉”。今上登基了,起初还有些稚嫩,现在渐渐有了模样,最高兴的就是窦朋了。 陈萌也附和着说:“毕竟是两代先帝教导过的。” 郑熹心道:什么两代先帝?只有一代,另一个根本教不了什么。 但他与冼敬的脸上都挂着客套的笑,不咸不淡地点头。郑熹的心里颇不是滋味,皇帝庸劣了,他不开心,因为容易坏事儿。皇帝太有主意了,他也不开心,因为他会被辖制。 郑熹不动声色,冼敬应该比他急。他又取了一件文书看了起来,是王叔亮上的奏本。王叔亮本人已接到了赴任的文书,因为是丁忧起复,王叔亮是个讲究人,给皇帝写了个奏本以示感激。 郑熹的唇角翘了翘:王云鹤的亲儿子们要回来了。 他才稍稍有点高兴,却又马上遇到了一件闹心的事儿。 今天是窦朋值宿,熬到了落衙的时候,郑熹在宫门外就遇到了甘泽等在外面。甘泽已被他升任为府中的大管事,平素出门不是他跟着,现在竟然出现在了宫门口。 甘泽脸上现出了焦急的神色,郑熹扫了一眼,道:“到车上来说话。” 甘泽服侍他登车,自己再钻进车里,一开口便有些哽咽:“相公,老夫人……” 郑熹脸色一变:“老夫人怎么了?” 郑熹的心里慌得厉害。 甘泽道:“早间起来就说头有些沉,请了郎中诊治,开了两剂药,吃了也不见好,到了后半晌越发沉重了。夫人请了御医来瞧,又打发小人来迎相公回府。” “怎么不早告诉我?” “夫人说,相公外面多少事,不能自乱了阵脚,叫人看出来。” 郑熹按着胸口,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车很快回到了郑府,门上的客人早被岳妙君使人劝退,郑熹匆匆往母亲住处赶去。在门外遇到迎出来的岳妙君。 岳妙君道:“莫急,人已经睡了。” 郑熹看了她一眼,道:“真个没事,你也不会打发人迎我。” “真个有事,也不会等到傍晚才找你。” 两人一同入内,房中鸦雀无声,郡主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半睡半醒。郑熹疾趋到床前,看着盖在母亲身上的被子微微地起伏,被子绸面反射的淡淡的灯光也轻微地晃着,才松了一口气,坐在床边将手伸入被中握住了母亲的手。 郡主的手温暖干燥,郑熹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他抽出了手,将被子掖好,起身到了外间。 岳妙君命人取了脉案、药方等来给他看,郑熹就着烛光扫了一眼。这些病症郡主之前也常得,自打上了年纪,人就容易有病痛,但是这回尤其的重。 岳妙君道:“要不,你告几天假?” 郑熹点了点头,道:“也好。对了,二郎的事儿准备得怎么样了?” “二郎?什么事?” “婚事。” “先帝驾崩才一年多。” 郑熹的次子郑绅早在先帝还在世的时候就被选定为恭安公主的驸马,公主府都盖好了,先帝死了,这婚事就耽搁了下来。 郑熹往里间看了一眼,道:“陛下都已经出孝了。公主府早就建好了,等三年,又该朽坏了,重修又要白费国家财赋。不妥。” 岳妙君勉强笑笑:“那我也准备着。” 郑熹道:“不要多想。” “好。” 郑熹让妻子在这里守着,自己去书房,他没写告假的奏本,而是让人把郑奕叫到家里来。 郑奕来得很及时,熟门熟路地到了书房。一旁的郑绅叫了一声:“十三叔。” 郑奕点点头,对郑熹躬一躬身,郑熹道:“坐。” 郑奕道:“七郎,可是朝中有什么变故?” “能有什么变故?” 郑奕道:“陛下越来越有主意了。” 郑熹道:“天子岂能是个软弱无能之人呢?” 郑奕撇撇嘴:“味儿不对!他这些日子与做太子的时候判若两人,以前像个没头苍蝇……” “放肆。” 郑奕道:“反正就是那个意思,他跟长出了头似的。” 郑熹板着脸,道:“与你说正事呢。” 郑奕老老实实地将手放到了膝盖上:“您说。” 郑熹看了一眼儿子,对郑奕道:“二郎不小了,该成婚了。” 郑奕微微皱眉,道:“公主这孝期怎么算好?论理,她该守孝三年,可鬼知道这三年里冼敬又会作什么夭?二郎早些完婚,咱们与陛下也更亲近些。可是孝期未满就成婚也不妥……” 郑熹打断了他:“阿娘病了,有些重。听到好消息,一高兴,兴许就好了。” 郑奕顿时失声,瞪大了眼睛看着郑熹,神色间带了点惊惶。 郑熹道:“找个人上表,要快!” 郑奕连连点头:“是!” “你再去一趟穆成周家里。” “诶?” “他可是永王岳父。” 郑奕一点就透:“好!” “府里的事,要保密,只说偶感风寒。” “好。” 接着,郑熹又派人去找郝大方。最后让陆超给祝缨处送了个帖子,说是明天要过府一叙。 安排好这些事,才命人搬了行李,到母亲卧房外间去。郑绅见状忙说:“爹,还是我来吧。” 郑熹摆了摆手:“不用你。” 郑绅也不敢反驳,只得在郡主正房旁的厢房里寻了间屋子宿下了。 …… 另一边,郑熹下的帖子却又让祝府起了猜测。 郑熹很少到祝缨家来,有事多半是下张帖子或者是派人把祝缨叫到郑府去。更多的时候是祝缨比较自觉地到郑府去。 近来郑熹下帖召人变得少了一些,有时是派儿子、偶尔是亲自过来。 弄得祝缨不像是与他更亲近,而是与陈萌交情更深的样子——陈家父子与祝府往来反而更密切。 祝缨打开帖子一看,就怀疑这帖子与近来朝上的事情有关了。 她不动声色,对苏喆、林风等人说:“明天府里好好准备,郑相公要过来。” 苏喆一看赵苏等人都不在跟前,自己责无旁贷地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祝缨道:“能有什么事?有得商量就不算大事儿。” 苏喆还是不放心,她近来很闲,岳桓做了礼部尚书之后对她也如姚臻一样的关照,同样的,也没交给她什么差使。 岳桓比姚臻不同之处还在于将她看作个学生。苏喆曾被祝缨带到岳府许多次请教,她又在刘松年府里呆过,岳桓与杨静也称得上是“同门”,都是从岳桓祖父那里传下来的学问。苏喆请教杨静的事儿,岳桓也知道了。岳桓看她像看晚辈,又寻了些书籍来给她布置功课。 学习,苏喆是喜欢的,但是岳桓与杨静一样,教授的东西总是能时不时地让她难受。 她是比较乐见朝廷有点事,能让她做点事,免得闹心。 她特意留到了最后,又缠着祝缨询问。 祝缨道:“应该是朝上的事儿。或许,与陛下这些日子的举动有关。” “陛下近来好像是越来越有章法了呢。” “对呀。” “那是好事呀。” 祝缨道:“那要看你怎么看了。” 苏喆疑惑地问:“人主无能,朝令夕改、不能令群臣拜服,朝廷就会混乱,天下就会颓丧。皇帝有章法,怎么会是坏事呢?” “嗯,那对天下似乎是有些好处的,可对具体的大臣,就未必了。你这些日子,只管看,看陛下与丞相们之间的相处。” “看不到哎……” “把邸报仔仔细细地读,读一读官员调动。认真听,听一听京城的变故。再好好想一想。” “是。” 苏喆满腹疑问地走了,她还是不太能理解,为什么一个有章法的皇帝会有负面的影响。 而祝缨则亲自理了一遍明天待客的步骤,以免出现什么纰漏。 ………… 次日,早朝,平安无事。 祝缨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手上的事务。 政事堂里却有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窦朋看到了一份奏本,唤了郑熹一声:“恭安公主下降令郎的事情,你怎么看?” 郑熹回过神来,道:“哦,本已议婚,因为先帝驾崩,故而搁置了,如今未到三年之期。” 窦朋道:“公主下降,又与旁人家不同。” 郑熹道:“还是再斟酌斟酌吧。” 陈萌与冼敬也看了过来,郑绅一旦尚主,郑熹就与皇室算亲家了,关系更紧密了,这对冼敬来说可不算是好事。 冼敬道:“孝期未满。” 陈萌也犹豫着说:“两可之间。” 窦朋将奏本给陈萌看了,陈萌又改口说:“确实,多事之秋,又有灾异,停得太久又要多费钱粮,不好。” 窦朋是这么想的,就算再准备一个公主府,也不至于就让国家精穷了。但是再拖两年,户部尚书未必就还是祝缨,到时候万一再发生点别的事,新尚书还能不能像祝缨这样将各方面都处理好就是两说了。 两年之后,恭安公主的妹妹也到了差不多的年纪了,皇帝还有两个兄弟似乎也可以开府了。 能趁祝缨在户部的时候多办一件是一件!他都恨不得现在就把这几个人全都安顿好!现在不用他发愁,两年后就不一定了。 “陛下已经出孝了。”陈萌含蓄地说。 冼敬道:“那是陛下。” 郑熹道:“与我家有关,我反而不好说话啦,不如请陛下圣裁。对了,户部不至于这么吃紧吧?我再问问子璋去。” 官司打到了皇帝面前,郑熹自己隐了。冼敬还是觉得公主不宜此时出降,窦朋、陈萌有希望早点办的意思。 皇帝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恭安公主下嫁郑绅,将加重郑熹一方的力量。平衡一被打破,皇帝觉得有可能掌握不住。 皇帝道:“我要再想一想。” 丞相们退去之后,皇帝枯坐,他也不太想现在就给自己的兄弟们开府。但是丞相们提出来的问题也比较现实,能把官司打到他的面前,就代表丞相们对这件事也还算认同。他又不想被人说苛待手足。 一时左右为难。 郝大方将他手边凉了的茶换了一盏热的,劝他休息一下,别太费脑子了。 皇帝道:“你懂什么?” “奴婢什么大事都不懂,只知道这是您的家事,您要不好说话,不如请示太后?” 此时,穆成周正在穆太后面前,他自被免职之后就急得上蹿下跳,他的女儿是已定下的永王妃。永王妃与恭安驸马一样,府有了,婚没结。永王与恭安公主不同的是,公主没结婚,就还住在宫里,永王开府了,庆祝的宴席都吃过了,他已经住在宫外了,逍遥快活。 穆成周被郑奕一番游说,想借着女儿的婚事,给自己弄个实职。永王结婚了,王妃的父亲不能一直无所事事吧? 穆太后有些不痛快,道:“先帝尸骨未寒。” “陛下都出孝了!永王身边也不能没人看顾起居不是?难道都要托付给宫女?” 穆太后还犹豫,却没禁住穆成周软磨硬泡,勉强同意了这件事:“只怕不好向陛下提。” 巧了,皇帝正好要请示她这件事。 穆太后就坡下驴,道:“既然丞相们说得有道理,那就这样吧。将他们两个的婚事,都先办了。唉,你阿爹要是还活着,他们两个的事早就该办好了。他在天有灵,也会乐见儿女成家的。” “阿娘说的是。” …………—— 那一边,祝缨等到落衙,先回家去准备。郑熹先回家换了衣服,到郡主病榻前问安。 郡主精神恢复了一些,郑熹陪她说了一会儿话:“我已设法请公主早日下降……” 郡主道:“这怎么使得?” 郑熹道:“我什么时候不知轻重了?您就放心等孙媳妇过门。” 郡主苦笑道:“公主下降,是二郎离家。” “那也是成家了。” 陪着说了一会儿话,看郡主撑不住,郑熹嘱咐家里人好生照看,才换了衣服去祝府。 祝缨这里,府中早就准备好了。 除了没了舞乐,其余都很郑重周到。 郑熹踏进祝府,就有一丝舒适感。祝缨的府里称得上是简朴,但又不简陋,该有的都有。 祝缨请他到堂上坐,郑熹指对面的座位:“你还与我客气什么?” 祝缨也坐了,问道:“什么事,要您亲自跑这一趟?” 郑熹轻声道:“阿娘,病了。” “老夫人?老人是偶有病痛的。” 郑熹道:“恭安公主出降,永王纳妃,两件事,还支应得来么?” 祝缨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马上答道:“当然。” “那就好,”郑熹露出一个嘲弄的笑来,“只怕冼敬又要上火了。” “先帝定的,他能如何?” 郑熹道:“结了婚的还能离呢!他也短视,只知道盯着我们,却不知道陛下也在盯着所有人。” “您何出此言呢?”祝缨见他看着自己,不假思索配合地问道。 郑熹道:“陛下,越来越有乃祖风范了。” “谢天谢地,总比先帝朝……”祝缨又住了口。 郑熹却摇头说:“只是有点模仿的影子,偏又不是!我那位舅舅,总能把握一切。大家听他的就行了,今上毕竟年轻,陛下能够乾纲独断了,要我等老臣何用?” 祝缨马上就懂了郑熹的意思:他不想皇帝这么快地树立基于皇帝本人能力的权威把权柄收回去。 名义上,天下都是皇帝的臣子。但是实际上,一旦有“党争”出现,就代表这些“朋党”有了自己的意志,不再是皇帝的“自己人”。 名义上都是他的臣子,实际上各行其事,其实想影响皇帝,让皇帝按照他们的想法做事。 今上的祖父在世的时候,大臣们也各有各的利益,以姻亲、同乡、师生等等有关系各自结成团伙,却都远远达不到“朋党”的地步。这些大臣——以丞相为代表——皇帝说什么,通常都能支使得动。是大权在握。 先帝的时候党争已现,先帝努力栽培的“自己人”无大能为,他想要干什么,大臣——尤其是丞相——有一个反对的,这个事儿就干不成。是失权。 如果你是大臣,又觉得自己是对的,是不是反而会觉得有章法主见的皇帝太碍事? 当一个皇帝从后者变成前者的时候,大臣会不会失落? 郑熹就是觉得新君还太嫩,该多听“老臣”的建议,但又希望他有一点判断力,通过判断赞同自己、别被其他人左右。 祝缨也有些惆怅,她也不太期望皇帝很快就养成势力,那样她就危险了。皇帝,还得是一个“弱而好强”的状态对她比较有利。 她与郑熹的立场竟出奇地一致,因而能很快理解郑熹。 “世上没有恰到好处的皇帝。”祝缨慢慢地说。 郑熹道:“是啊!这正是要用到咱们的地方。” 祝缨问道:“您的意思是?” 郑熹道:“施相公的遗本透着蹊跷,陈大多半知道些什么,他倒是一片忠心。这些日子,你可察觉出些什么来?” 祝缨道:“多半还是当年几位老相公的情谊吧。那时候我年纪不大,又早早离京,知道得也不多。他们,恐怕还是怀念当年的盛世的。” 郑熹敲了敲扶手,低声道:“当年?盛世?祭了一个安王开的头,再祭了一个龚劼又续了二十年。这一次,不要献祭了你我才好。” 祝缨微微吃惊:“不至于吧?” 郑熹道:“若是府里有事,我不丁忧也是不行了的。公主下降的事,一定要尽早办妥。” “这……好!” 郑熹道:“我若丁忧,你可不能再纵容冼党了!王叔亮就快到京了,思念故人不如去与他聊聊,何必理会赝品?” 祝缨道:“我也正有事要拜托鸿胪。” “陛下想调郎睿、苏晟等做侍。我说,天子近卫的品级太高,两人出身又不够,还是异族,进京时间又短,心性未定,还需教导。这件事就先搁置了。梧州是你的头生子,看好了,别被人撬了。” 祝缨不知道皇帝还有过这样的念头,背上也不由寒毛直竖。 郑熹道:“好自为之。” 祝缨微微低头。 正事说完,祝缨在家招待郑熹,郑熹略坐一阵就说要回家侍疾,很快离开。祝缨将他送出门,看他上车,才转回家中。 郑熹一走,家里重新轻松活泼起来,路丹青与苏喆嘀嘀咕咕:“这位相公架子忒大。” 苏喆道:“他待阿翁已经是很和气的了,丞相的架子嘛。” “上次的陈相公不这样。” 祝缨道:“嘀咕什么呢?小妹一会儿过来,我有事要你去办。” “哎!” ………… 王叔亮回京在恭安公主下嫁之前,王家在京城的府邸已然交回了,祝缨叫来苏喆,让她带了房契去了杨静家。 她知道王叔亮不会收房契,杨静也不会代收,就让苏喆以自己的名义将这宅子租给王叔亮暂用。 有杨静转圜,王叔亮便搬进了祝缨给他准备的宅子里,次日就面圣、接掌鸿胪寺去了。 此后,朝上又泛起一股怪味儿来。 祝缨却不管这些,她先帮着把公主出降、永王纳妃的事儿给办好。亏得老郡主争气,直到孙子嫁了公主,郡主还是缠绵病榻,居然熬到了秋天还活着,真是万千之幸! 祝缨也在两处吃了喜酒,又往郑府探望老郡主的病情。郑霖也不时从广宁王府回娘家探望,祝缨在府里遇到过她几次。郑霖与她说起郡主病情总是不好,忍不住问:“三哥家里以前有位娘子,医妇人病极好,不如还在否?” 即使是花姐在京城,祝缨也不会让花姐沾这样一件事,花姐远在三千里外,她就更不会提这事了。因此将手一摊:“已不在此间了。御医是天下医者中医术最好的了,莫慌,会好的。” 她只管搜罗些名贵药材,尤其是北地物产,往郑府里一送了事。 或许孙子的婚礼真的能振奋人心,郡主就这样一直拖到入冬。 所有人都担心老人到了冬天会熬不过去,她却仍然熬着,到了十一月里,还活得好好的,反而是国子监死了一个正值青春的大好学子,可谓造化弄人。 第417章 天真 到了十一月的时候,京城已经下了两场雪了,墙根处上一场残雪还未褪尽,新的一场大雪又飘了下来。 府里的年轻人玩疯了。 郎睿等人绝少见到这样大的雪,一旦下雪便钻进雪幕中疯跑,天一放晴又打起雪仗来。苏喆等人久居京城,见得多了,本还矜持,但等到一个雪球飞过来打到肩膀的时候,也顾不得这许多,投入了战局。 院子里登时雪球乱飞,他们都是头人家的孩子,各有自己的侍从,很自然地各率随从开始了交战。不多会儿,又开始了结盟,苏喆与林风、路丹青一伙,郎睿、苏晟、金羽一派,各自指挥着仆从堆起了雪堆当掩体。 苏喆等人有经验,将仆从分作简单的两拨,一拨团雪球,一拨开打,打得有板有眼。郎睿一方则是一腔热血,呼啦啦要上就一起上,要退就一起退,也颇有趣。 祝缨站在檐下看了一会儿,转过身去到书房里接着办公。 瑞雪兆丰年的同时,也会引发雪灾。冻死的、房子被大雪压塌了砸死人的,诸如此类,是每年冬天都有的。这些通常是各地衙门要处理的事务。一旦受灾的面积扩大,户部就不能再袖手旁观了,她也得忙起来了。 离年底越来越近,各地刺史已有不少人抵京,有人就地上书,请求朝廷赈济。 此外,她暗中派往各地调查的反馈也陆续回来了,她曾向政事堂保证,到今年年底就会有一个结果,这一项尤其重要。现在已经十一月了,离给政事堂答卷没几天了。 冬雪虽好,她却暂时不能玩耍,还得玩儿命地干活。 外面的猴子们打了大半天的雪仗,头上身上统统被雪浸湿了,才在祝文的催促下恋恋不舍地回房擦干头发、换了衣服,抱着姜汤狂饮。 愉快的休沐日便沉浸在这样轻松的氛围中。 期间又有不少人往祝府递帖子——休沐日她是一定在家的,想要拜访的人早在数日前就约好了日子了。 直到天黑,客人们被送出府去,祝缨的休沐日才终于得到了一点闲暇时光。 晚饭又开始了。 人越来越多,祝府的晚饭也越来越热闹了。郎睿吃着吃着就问:“阿翁,明天我能出城去玩吗?听说,冬天打猎也不错的!” 他久居南方,不曾在这样广阔的雪地里撒欢。 祝缨道:“不要落单,晚上回来吃饭。” “哎!” 苏晟与金羽闻言附和:“我也去!” 路丹青还加了一句:“还有我!明晚我一准儿给厨下加餐!” 祝缨笑道:“好,那我可等着啦!明天你们打着了什么,咱们就吃什么!” 四人摩拳擦掌。 苏喆与林风有些遗憾,他俩明天得上朝。 次日一早,哼哈二将护送着义父/阿翁上朝,一家和睦。在宫里混了一天,晚间回家,路丹青等人却是空手而归。 苏喆笑道:“大意了吧?这儿与家里好些东西都不一样。” 路丹青嘀咕道:“怎么京城的兔子也比山里的狡猾呢?” 亏得李大娘没指望她们能够解决府里的晚饭,早早买了鸡鸭菜蔬,整治了一顿丰盛的晚餐。郎睿发狠道:“明天我还出去,我只是不熟练!等我熟了,一定大有收获!” 祝缨笑道:“打猎也不能耽误了功课。” 如意算盘被戳破,郎睿缩成了个球,苏喆无情地嘲笑着他。 第二天,路丹青等人却没有被关在府中,祝晴天带着他们在京城熟悉风土人情。路过集市,郎睿忍不住买了一笼兔子回家,说是要给府里加餐。回家又惹得李大娘发笑,也收下了他的兔子,下了重料去烹制兔肉。 晚饭时,金羽笑着说了兔子是郎睿买的,郎睿不服气地道:“甭管是买的还是打的,总是让家里吃到了!” 一群小鬼吵了起来活像将整个集市的鸡鸭鹅都搬到了家里来。 热闹的晚饭之后,祝晴天求见祝缨。 祝缨心道:姚臻才接手京兆多久呀?这就又有事情了? 她对祝文道:“带到书房里来吧。” 祝文出去一会儿,将人领到了书房。祝缨看祝晴天的样子,不像是遇到极惊惶的事情,便等她先开口。 祝晴天一抱拳,道:“大人,今天与郎君、娘子们出门,听到了一件怪事,我常得有些怪。” “哦?什么事?” “一个国子监的学生吊死了。想不开自裁的人也不少,冬天冻饿而死的也不少。这本不是什么惊人的事情,您又给国子监拨了钱粮,据我所知,学生有事,国子监也会关照一二 。照说,连他一口棺材国子监都能拨给他的,断不至于有现在这样的议论。” “什么议论?” “说是,死得冤。我让他们打听了,说是是国子监里受了气想不开就自·杀了的,没人害他。可是议论的人很多,尤其是书生们,听说,他们在灵前还打了起来。” 祝缨道:“很好,明天继续打探。” “是。” 国子监死个把学生,也不是什么大事,学生打个群架,也不算大事。这年月,无论是什么年龄的人,死亡都不是罕见的事情。国子监是杨静的地盘,出了事,也是杨静第一时间处理。万一这事没下文了,她再管这个闲事也不迟。 相较之下,祝晴天遇事敏锐肯去打探消息,才是更让祝缨高兴的事。 次日,她也没追问这个事,祝晴天依旧去打探消息。祝家的人与祝缨有一个共同的毛病:不太了解文人。祝府随从的识字率可能是京城最高的,但是都不够“雅”,不够了解仕林。 祝晴天手下的无赖多,无赖们就更没什么墨水了。 连着三天,也只听说学生们起了争执,是因为学问的流派问题,再深入了解,祝晴天也有些搞不太懂。事情不大,祝缨也不催她。 便在此时,霍昱上表,弹劾了杨静和姚臻! 他这一次却是没有将奏本递上去由上司筛选之后奏给皇帝,而是自己直接在朝上奏上,所以政事堂里没一个知道他又要闹这个幺蛾子。他的上司御史大夫也是一脸头痛地看着他——上司也不知道。 各色目光之中,霍昱不为所动:“逼死学生,京兆竟也无动于衷。” ……—— 祝缨惊讶地看着霍昱,心中充满疑惑:这是要干什么? 霍昱与冼敬有些疏远,这事儿祝缨是知道的,但是杨静一门心思的教学生,跟党争又有什么关系?杨静与冼敬也不亲近啊!国子监学生出了事,总要给杨静时间去查明原因、善后。这么着急归因杨静,是什么意思? 杨静这个人,也不结党,也不就朝政发表太多的议论,说得最多的事情就是跟户部要钱。自打祝缨自觉给钱之后,他连这个事儿都很少在朝上讲了。 孤身在京,洁身自好,私德也很好,不蓄妓妾,也不奢侈铺张。他甚至比刘松年还和气! 不是说不能把学生不得志的问题归咎于杨静,而是这个事儿,以霍昱的出身、立场来说,不太应该当朝把杨静树成个靶子打! 此外还有姚臻,姚臻算是郑、冼两党相争时的中立派,哪怕霍昱现在不能说完全是个冼党,他也与姚臻没有什么直接冲突。祝缨觉得,比起参姚臻,霍昱参她的可能性还更高一些。 但是霍昱却偏偏参了这两个人! 皇帝也有点诧异,问道:“可有此事?” 杨静的脸色非常的难看,他出列奏道:“确有学生自缢而死,却非被人谋害。” 姚臻也出列,说:“听闻有此事,确是自经而亡,没有疑点。” 霍昱却说:“怎么会没有?!杨静治学,也是顺者置诸膝,厌者摒诸渊!他于国子监中考核,所出题目颇有偏向!” 说到学问,祝缨就更不便插言了,她看了看冼敬,只见冼敬的嘴唇抿成了一道线。再看看岳桓,却见岳桓目光显难得阴沉了起来。再看王叔亮,王叔亮的眼睛也透着生气。 皇帝道:“着大理寺详查。” 祝缨熬到了散朝,见岳桓等人凑到了杨静身边,自己也踱了过去。她也不说话,就听他们说什么“学派”之类。很快大致弄明白了,就是这个死了的学生,所治之学与杨静是不同的流派,彼此的意见相左。 杨静选学生去推荐做官,当然是要推与自己意见一致的人。这学生眼见无望,留下遗书控诉杨静排斥异已,然后上吊自杀了! 岳桓道:“国子监不推,他还有别的路子,这以死相逼,心胸也太狭窄了!难不成他进了国子监,师长就必得给他一个官做吗?!可笑!” 杨静沉声道:“我也有错。” “怎么能这么说?” 王叔亮也低声说:“此事恐怕有蹊跷,且莫灰心,待大理寺查出来再说。” 祝缨这才说了一句:“不错,这人死得奇怪,一会儿咱们聊聊。” 杨静低声道:“门户之见,没什么好奇怪的,”又说岳桓和王叔亮,“子璋天真烂漫,你难道不知道?” 然后他又给祝缨解释了一下,这些读书人,这个“道统”之争,是能打死人的。一个学生,因为观点的不同,拿命来碰他,并不是什么诡异的事。 杨静这一派的观点虽然是不错,但是也有与之相对的观点,这个祝缨就弄得不是特别明白了。她自己的经史学得杂乱,主要是听了王云鹤讲了点。在梧州的时候,也是薅了王云鹤的文章让学生背,学的与杨静等人也不一样。但是她的学生们有她护着,不大用讨好别的师长就能有个出身。 刘松年对她最大的用处是识字歌,并不是教授这许多的学问。 苏喆等人虽四处求教,但受祝缨的影响,她们只管“有用”就行,不在乎你是什么派的,什么好用就拿来用。挑挑拣拣地学,扎心的内容她们就权当放屁。 祝缨是一个杨静入京前甚至不知道杨静的人,现在让她马上整清种种学术也是有些难的。她想了一想,转去先找陈萌。 陈萌虽然也算是纨绔出身,但是现在这个情况下,或许是最客观也最能给她捋清楚事情的人。 …… 祝缨去找陈萌,岳桓也不客气,去找郑熹了。 政事堂里,丞相各自到了自己的小房间,祝缨与陈萌两个独处之后便向他请教。 陈萌诧异地道:“你怎么也糊涂了?谁教出来的学生听谁的!谁出题考学生,考出来的必是知道自己心意的。以此为准,选出来的学生步入仕途,其政见也就自然与谁的一样。这哪是学术流派之争,这是权位之争!” 他就很奇怪了,他们一直以来不就是做的这种事吗?弄与自己意见一致的人当官、升官这事,自从他管吏部就干得更加明目张胆。怎么祝缨还问? 祝缨顿悟! “我……我以为他们……做学问的……艹!” 大意了! 陈萌难得见祝缨有这么纯真懵懂的时候,不由失笑:“你这个样子可真是难得。” 祝缨却笑不出来了:“如果是这样,只怕杨静要坏了。” “怎么就坏了?” “那是他的学生,学生以死明志,他的心里恐怕会过不去……” “不至于吧?不是他亲传弟子。” 祝缨摇了摇头:“他身上的君子味儿比别人重。” 陈萌道:“那还等什么?让裴谈仔细查明死因!” 祝缨心道:难!死因?要是我布局,只要告诉这个学生,你的死是有意义的……他能真自缢。查到哪里都是自·杀。 陈萌道:“莫愁,小小年纪就气量狭窄,陷师长于不义,便是自杀,又能如何?” 祝缨心中仍然不安:“再看看吧。” 陈萌道:“又天真了不是?姚臻难道会袖手旁观?案子交给大理寺,他也不会坐以待毙的。京兆府按自·杀结案,他要自保,杨静也就能顺便脱身了。” “但愿吧。” “你自己的事呢?今年可快过去了,你先前说的那个事,可要上紧了。” “放心。” 祝缨问明了杨静的处境就告辞了,出门遇到郑熹亲自把岳桓送出来,四个人碰了个正着,互相打着哈哈糊弄过去。 岳桓去礼部,郑熹却看着祝缨越看越有趣:祝缨又说中了,冼敬这些人,自己就会内讧,追求“纯粹君子”。 怪可笑的。 第418章 难题 四个人没有兴趣再继续聊下去,各归各位,陈萌心思多,留意观察郑熹,恰看到郑熹目光含笑地看着祝缨离去的背影。 陈萌打了个哆嗦,心道:他又在打什么主意呢? 祝缨突然回头,与郑熹的目光撞到了一起,郑熹点点头,祝缨不明所以,也点一点头,不紧不慢地也回了户部。 郑熹收回目光,举步回房,开始了一天的公务,留下陈萌看得半是明白半是糊涂。 祝缨心中惦记着杨静的事,面上却不显,步伐也保持着正常的节奏。杨静这事儿,恐怕不能再袖手旁观了。虽然有大理寺、京兆会同办案,祝缨还是打算暗中调查一下这件事。文人之间的学问之争她不是很明白,但是人怎么死的,倒是可以查上一查。 她盘算着可以调用的人手,将要做的事,落衙后回到府里,召来祝晴天:“国子监学生自缢的事儿,有什么进展了吗?” 祝晴天这几天也在忙着这件事,答道:“那学生今年二十三岁,家境贫寒,还没娶上妻。也没有个书僮仆人伺候,同学师长发现他没上课去找,才找到的。京兆府的仵作填的尸格,是自缢,不是伪装。他的朋友不多,既没有钱与人交际,学的那个学问在学校里也不受人待见。” 她边说边看祝缨的脸色,祝缨在梧州的时候曾教过一些人查案断案,但祝晴天年纪小,没赶上亲传。本领有些是花姐、小江她们教的,有些就是自己也不知道从哪儿一鳞半爪的学的。她有点担心,怕自己做得不够好。 祝缨却只问了一句:“还有呢?” 祝晴天道:“有一件事情有些奇怪,按说,家丑不可外扬,国子监出了事儿,应该是由国子监自己处置的,但这件事半天就传出国子监,惊动了京兆府。背后必有人推波助澜了,只是人多口杂,我查不出来是谁宣扬的。大人,国子监里是不是有家贼呀?” 祝缨道:“国子监本就是不是一个家,又何谈家贼?尸体在哪儿?” “原本寄放在庙里。他不是京城人氏,也没个亲戚在京,还是国子监出了棺材钱,又付了庙里一笔钱。只等把信送到他家,家里来人迎灵。今天有旨意下来,京兆府抢先把尸身又接到府里放着了,大理寺晚了一步,正生气呢。” 祝缨又问:“京城有什么说法?” 祝晴天脸上显出为难的样子:“有人说,是杨先生不给学生活路,逼死了学生。也有人说是学生想不开。也有人说京兆包庇杨先生,学生太可怜了。” 祝缨道:“知道了。吃完饭你与我走一趟。” “是。” 吃过晚饭,祝缨换了衣服,带上祝晴天、胡师姐二人出门,林风等人也想跟随。 祝缨道:“这件事要保密,人越少越好,你们在家做功课。”不由分说,就给各人布了置了好厚的一叠作业,林风的脸煞白煞白的。 祝缨与祝晴天、胡师姐出门,三人都着暗色衣衫,骑马往京兆府奔去。她没有找姚臻,而是找到了京兆府的仵作杨家。 她与京兆府的仵作们有着三十年的交情,之前的老杨死了,小杨被她召到大理寺,如今京兆府里主事的仵作是老杨的徒弟。小杨的儿子、老杨的孙子正在给这位“师叔”当学徒,也在京兆府里当差。 祝晴天上前拍门,里面一个老妇人的声音:“谁啊?” 祝缨道:“是我。” 里面老妇人听着声音觉得耳熟,失了警惕心,将门拉开:“都宵禁了,怎么……哎哟!” 这位是小杨仵作的老娘,与祝缨也是认识的,她忙要行大礼,祝缨将她挽起来:“您看着还硬朗,小杨在家吗?” “在、在!大人您怎么也不说一声就来了?”又扬声往院子里叫人。 祝缨道:“有一件要小杨陪我走一趟。” 小杨赶了出来,上前一个大礼,然后才说:“不知大人有什么吩咐?我这就收拾去。” “不用你收拾什么,带上你自己个儿就成啦。” 小杨也不问事由,答应一声,让家里母亲和妻子:“看好门,等我回来。”紧一紧腰带,就跟着祝缨出去了。 说是“小杨”,其实儿子都娶了媳妇了,小杨的胡子也留了两寸长。 祝缨问他:“国子监那个学生的尸身,你能看到吗?” 小杨忙说:“能!白天我才看了一回。大人要看?犬子正在京兆府,不瞒大人说,今天白天,京兆府拦着不让咱们大理寺的人看,小人正打算趁夜悄悄过去看一回的。把孩子放在那里,好接应我。” 祝缨乐了:“巧了,那就一起吧。” “是。” 小杨路很熟,从侧门溜入,京兆府上下差役与他也很熟。一个差役说:“老叔你进去就进了,怎么还带旁人?” 小杨低声道:“你看看这是谁?” 这差役虽然年轻,不是祝缨的老熟人,但是经郑熹、陈萌等任京兆,京兆府上下对祝缨也是熟悉得紧。 祝晴天一点也不含糊,摸了一把钱上前:“辛苦了,大冷的天儿,大人请您吃点儿热酒。我们是来找熟人聊天儿的。” 钱不少,差役嘴一咧,又努力压平嘴角:“无功不受禄,可不敢当这样。大人也不是外人,这儿您比我还熟呢,只请别惊动别人。” 小杨道:“那你就给带个路,我们来看看我家那小子。” 差役拿了钱笑眯眯地道:“您请。”一路上絮絮叨叨,说是小小杨师徒俩已经拜托过他了云云。 很快,就看到了小杨。他正站在一间屋子前张望,手里打着个灯笼,天又冷、光又暗,阴恻恻的。差役就不肯再往前走了,说:“就在那里了,一会儿让小杨陪您出来,我在那边儿门口等着,送您出去。”说完,头也不回地小跑着溜了,好似有鬼在后面追他一般。 尸身放在一个偏僻的屋子里,祝缨第一次进这间屋子时,京兆尹还是王云鹤,此后就很少来了。 小小杨师徒又来拜见祝缨,祝缨道:“这个时候就甭客套啦,尸身是个什么样子?” 小小杨道:“在里面,大人请。” 进了屋里,他烧了一把纸钱,又奉了根香给祝缨,祝缨把香点上,与小杨一齐看尸身。很年轻,不太新鲜了,亏得天气冷还没有怎么腐败。小小杨给她掌灯,祝缨仔细地查看尸体,看得出来这是一个生活拮据的年轻人,衣服并不鲜亮,是国子监补贴发的。 头发上了点头油,是个讲究人。祝缨查看了他的双手、颈中的缢痕,手上有茧,身上没有其他的伤痕,一切的痕迹都显示,他是自己上吊的。 小杨也看了一遍,长出一口气,微笑着对小小杨说:“是他自己上吊死的,这下姚京兆可以放心了。” 仵作们都挺高兴,这代表他们没有看错,小杨也不用担心儿子会担责任,剩下就是等裴谈与姚臻磨完牙,小杨再装模作样看一遍,接下来就不干仵作们的事了。 若非地方太瘆人,他们都要跳起来了。 小杨对祝缨道:“大人您看?” “回吧。” “哎!” 祝晴天又取了钱给小小杨,小小杨推辞说:“我爹也来了呢……”小杨抬手就给他头上来了一下子,然后对祝缨道:“大人,这……” “拿着吧。”祝缨说,然后率先走了出去。 出了京兆府,祝缨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又去了杨静的府上。 杨府门外拴着几匹马,祝晴天上前拍门,门上探出个脑袋来,一见是她们,忙把门拉开了:“祝大人!” 祝缨问道:“都有谁来了?” “是王、岳二位。” 祝缨道:“我现在就要见到杨先生,要快。” “是。” 很快,她就与杨、王、岳三个人坐成了个方形。杨静的脸上现出颓丧之色:“子璋有心了,是我失策,恐怕要辜负于你了。” 祝缨道:“这些话以后再说,你现在还是祭酒,现在,带我去宿舍看看。” 王叔亮道:“怎么?难道这学生的死有蹊跷?” 岳桓也是精神一振,带点期望地看着她。 祝缨摇摇头:“要看过了才好说。” 杨静振作了一点,道:“好,我带你去。只是……真的是有人谋杀嫁祸么?” 祝缨道:“不好说。” 岳、王二人也要跟着去,四个人于是一同去了宿舍。因为死了人,这一处宿舍及附近几间房子都被暂时锁了,学生也安排到其他地方住了。杨静唤来舍监将门打开,祝缨道:“点上灯,闲人免进。” 杨静道:“早不知道进了多少闲人了。” 抢救的时候哪顾得上别的?一堆人一拥而入,七手八脚把人放下来,还有要请郎中的,又有请师长的,乱七八糟。 祝缨低头一看,果然…… 再四下扫射,又问:“这房里的东西,有人动过么?有谁知道他都有什么东西,有没有丢失的?” 舍监低声道:“这个就不清楚了,他的东西本就不多,小人将他的行李铺盖归拢了,都放到那边小屋里,等他家里来人交还。” 祝缨先看屋子,进出的人太多,完全看不出当时有没有闯入,她又取了梯子爬上房梁,举着火把查看了一番,也是很正常的上吊后留下的痕迹。当时踩翻的椅子还在,鞋脚也对得上。 让她来断,也是自杀。 她又讨来了死者的遗物,只见都是寻常书生的东西,大多不值钱,只有一顶帽子、一个玉佩稍贵些。这也很正常,这年纪的人,攒点钱买两件心仪之物并不能说明什么。当然,也有可能是别人送的,但是没有贵重到可以买命的程度。 祝缨更重点放到字纸、书籍、信件上,也都是一个激愤的青年的东西。 “遗书呢?” 杨静道:“京兆府收了去,我当时看过了,是他的亲笔无疑。” 其中有两张帖子,祝缨拣了出来,问道:“这是他的同学吗?” 杨静道:“是。” 他的声音有些艰涩,补充了一句:“三个人都是很有想法的年轻人,只是……” 岳桓道:“只是异想天开,胡说八道!哼,他们的想法要是对的,冼、霍之辈早就是名臣了!” 说着,他又觉得这话有点不对,补充了一句:“当年王相公可不是他们这样。” 王叔亮苦笑道:“莫要多心,家父在世时也是很敬重刘叔父的。如何二位不在京城,就闹得这般……本该同心协力的人,竟针锋相对了起来,又耽误了一条性命。” 岳桓问祝缨:“如今看了看过了,你有什么想法么?” 祝缨道:“查一查这两个活着的人,日常都与什么人交往,看是不是有人撺掇怂恿。” 杨静道:“子璋你对我说实话,他是自杀的,是不是?” 岳、王都看着祝缨,岳桓频频使眼色,杨静道:“你做什么怪样子?”岳桓老脸一红。 祝缨道:“倒也不是没办法。” 岳桓精神一振:“什么办法?” “我还要再想想,总之,都先稳住。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把门锁好,咱们走。” 离了宿舍,祝缨也不再与他们同行,岳桓却追了上来。祝缨奇道:“您这是?” 岳桓板着脸,问道:“你对我说实话,究竟是不是自杀?咱们也好有个应对。” “恐怕有人怂恿。” “那就是自杀了。遗书也是真的,对不对?莫说别人怂恿,他读圣贤书,这么老大的一个人,自己没脑子吗?抛下父母是为不孝,又陷师长于不义,有人怂恿也是他自己的选择!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要想什么办法?不要告诉我,你要找一个人,让他承认受了谁的指使设局行凶!” 祝缨诧异地看着岳桓,一阵冷风吹过,灯笼在风中摇晃。 岳桓道:“今天早上,我……” 他才见过郑熹,郑熹很轻松地对他说了这么个办法,并且保证能够办好。郑熹如果出手,这口黑锅就得扣在冼敬等人的头上了。拿出一条人命来,反咬冼党一口,对郑熹而言是很划算的。 但是郑熹说他不大好做,因为涉及到学术之争,所以需要一个懂这些的人给死士编一套说辞。岳桓愿意帮忙也行,不过最好是杨静能够出手把内容编得天衣无缝,免得被人看出破绽。毕竟冼敬等人还盯着,裴谈也是个有学问的人。 岳桓一整天的心情都糟糕透了!他也收点小礼,礼尚往来嘛!也推荐一些亲朋友好友,为国进贤嘛!但是这样坑害人命,他还是做不来的。 祝缨来的时候,他是抱着希望的,特别希望祝缨能够查出来,是真的有这以一个人害了学生,剑指杨静。但是刚才在宿舍里,他的心都凉了。 他虽是个文士,城府不够深沉,但这件事他还是看得比较分明的。在场的都是可靠之人,以祝缨的立场、为人,如果有绺,早就说出来了。不说,就是自杀,自杀者的遗书写的就是死因。 那就是杨静逼死了学生。 杨静能够扛住其他的所有的事,却扛不住“逼死学生”的罪过,他是骄傲的、对学生有感情的。 岳桓道:“我们,绝不想你做这样的事。我见不得这样的事,他也见不得。你,与二郎的父亲,是不一样的。以往有些事,可谓和光同尘,如今,不要脏了手。” 祝缨道:“您不太了解我……” 岳桓道:“你老老实实地走正途!莫要自我感动才好!” 祝缨笑道:“你这是怎么了?又想到哪里去了?我会把另两个学生的事告知京兆、大理的,往好处想,如果真的有人背后弄鬼呢?言语可杀人呐!” 岳桓认真地警告:“莫要弄鬼!刘叔父离京前对我说,要是你弄险,就让我告诉你:老实点。” 祝缨张了张口。

相关推荐: 白馒头和黑西装小姐   战锤:无尽怪兽大军之主   我变成了有钱人   九天   盛夏转校生   一曲长歌   [清穿同人]人生已经到达了巅峰   当我坑男配时我在想什么[穿书]   相亲相到初恋男友   斑临异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