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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丧不报的!就是为了不丁忧。就算现在没死,让两个老东西再跑上三千里,也该死了!就算活着,也不是不能死!”关娘子切齿。 “娘!” 关娘子沉着脸,问道:“你心里有娘吗?” “当然!” “你娘也是有爹娘的人啊!”关娘子声泪俱下。 关擎道:“我明天看看,回来给娘回话。” “我怕你再晚一些,咱们娘儿俩就要没命了。” “我会加紧的。” 娘儿俩一夜没敢合眼,第二天一早,关娘子喝粥前都要找根银簪子来试毒。 到了下午,段氏又往关府来,被拦在了门外,说是娘子不在家。段氏没奈何,只得在外面等到关宗明父子落衙回来。关宗明道:“这是怎么了?” 段氏道:“今天,御史又往侄女儿家里拿人,将府里管事拿去拷问了。” 关擎心头一惊,看向父亲,关宗明道:“你也是大家闺秀,怎么一有事就往外跑,宛如惊鸟?沉住气。” 段氏抬头,看到了关宗明没有表情的脸,又扫到了关擎担忧的眼,她的心不由地往下沉。福了一福,无言地离开了。 关擎追了过去,段氏道:“我知道你与姑母都难,本就是两姓旁人。” 关擎道:“你莫苦着自己。” “哎。” 关擎回家,又被关宗明骂了一阵,他也不辩解,老实听了。他有心问父亲,是不是要杀了自己以脱身,话到嘴边,又难以启齿。关宗明道:“你那是个什么样子?” 关擎愈发恭顺。 晚上,关娘子又来催促,关擎更加拿不定主意。他总觉得母亲的主意太荒诞,内宅妇人要干预朝廷大事,果然是……没谱儿的。且他只有七品,想有机会当廷揭露,就得等大朝会。离下一次朝会还有四天,中间还有一个休沐日。 关擎回房,开始收拾细软,决定明天悄悄地请个假,报个“母病”,然后带着母亲逃走! 他又活过了一天,第二天去请假,没有告诉父亲就回了家。 到了家里,就听到哭声震天——关娘子死了! 关擎眼前一片漆黑,一头栽倒,被仆人一番抢救才睁开眼,哑着嗓子问:“阿娘在哪里?” 管事一边哭一边说:“从梁上解下来了,正安置在房里。” 关擎到了房里,见侍女们正在忙碌,给关娘子擦洗、换衣,一个管事娘子一边忙一边说:“怎么会想不开呢?哎,上吊死的人,难看呀。” 原来,一大早,关娘子没起来吃饭,侍女看太阳老高了,推门进来,就发现她吊房梁上了。 关擎问道:“夜里谁来过?没人值夜吗?” 侍女道:“昨天……大人来过,吵了几句,大人就走了,告诉婢子们不要打扰大娘子。” 关擎深吸了一口气:“知道了。阿爹今天有事,先不要去打扰他。” 他没有去看母亲的脸,回房开始写奏本。他是关宗明的儿子,写个奏本,说是父亲写的,往上一交,一般人也不会怀疑。然而奏本还要被审查,如果被拦下来,那也没用。于是,他又写了一本,预备万一那一本被扣了下来,就当朝读这一本来。 不等大朝会了,明天就说自己是去报母丧丁忧的,这样还能进皇城,然后他就…… ………… 关擎奋笔疾书,同一座城内,祝缨压根儿不知道有人这么惦记自己。 卞行她都没有亲自去审,御史拿到的证据已经很齐全了,卞家父子也不是什么硬骨头,在南方还嘴硬,进了大理寺狱就开始招供。怪没意思的。 她正在家里与学生们聚餐。祝府严格来说没多少“酒晏”,学生们也不喝酒,但是说事。脑子清楚,正好请教一下祝缨关于官场上的一些事情。 这些南方士子,绝大部分家里都没有官员可以传授知识。现在有一个“老师”,做了二十年的官,从八品做到了从三品的大理寺卿,只想着喝酒不想请教那就是傻子了! 赵苏最放得开,祝缨觉得他现在有了一点冷云的气质,他一开口就是:“我到了京城这些日子,就觉得这些老大人们看起来长得不同,却又千人一面,渐渐趋同,失了本来特色。倒是青绿小官们,鲜活灵动。” 祝缨道:“一块石头,甭管本来是什么形状,往河里一扔,天长日久,它也就圆了。只不过有些还能看出棱角的形状,有的就是个……球。” 学生们都笑了。 祝青君道:“可是您就……还是原样啊。” 祝缨道:“我怎么是原样了?” 祝青君道:“不知道,我就觉得是。” 他们又都笑了起来。 赵振又请教一下大理寺的一些案子,期间提到了卞行。祝缨道:“那是御史台的事儿,最忌讳无故插手别人的事了。” 赵振道:“不是,我们也有亲戚在河东县呢,大伙儿想知道,他有报应没有?他以后要再不能回去了,我都要为姑母烧香酬神去了。” 祝缨道:“嗯,那你去慈惠庵吧,她们暑天正在施解暑的汤药,正缺钱。去吧。” 范生笑道:“哎哟,可好,他才攒了两吊钱,要做新绢衫臭美!” 一伙人起着哄,没有酒也颇有趣。 暮色渐浓,他们才告辞而去,所有人都不知道,明天会挨一记闷棍。 第二天一早,祝缨也不知道一个叫关擎的小官没了母亲,并且打算踢她一脚。她照样起床、吃早饭,照常去上朝。 今天不是大朝,皇帝似乎比之前像样子了一点,也不知道是不是王云鹤同他说了些什么。皇帝不再着急安排一些人,而是开始询问今年各地的情况:“今年雨水丰否?” 又问更换了一些地方官员,是否有影响到当地的民生。 气氛很平和,直到外面吵嚷起来。 御史很自然地挺身而出,出去看看状况,很快,这位御史就拿了一个奏本走了进来,路过祝缨的时候还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将祝缨看得莫名其妙。 御史将奏本拿了上来,向皇帝汇报——有一个叫关擎的,参了祝缨瞒报父丧。 祝缨心里一震,面上仍然保持镇定,暗想:我爹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第339章 不解 祝缨难得遇到这种的情况,一瞬间,她的脑子转得非常的快,来不及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想清楚,甚至完全没办法去理解这个叫关擎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参自己。 她将自己应该摆的表情摆在了脸上,惊讶地问:“什么?!” 关擎是谁,她是知道的,被段智整了那么一回之后,她对段家的一些亲近的关系都做过功课。但她是真的不明白,关擎这会儿不老实猫着,跳出来参她,想干嘛? 郑熹等人也都懵了,他们也知道关擎是谁,同样不明白关擎在这个时候来这么一本是个什么意思。郑熹完全相信,祝缨不可能干出来瞒丧不报的事儿。一个脑子够用的“孝子”,不瞒比瞒能发挥的效用更大。 政事堂也是不肯相信的。 与祝缨打过交道的人脸上也都是一片惊讶之色,沈瑛甚至发出了一点轻微的声音。当年,祝缨与花姐的那个婚事,就是因为冯家打了祝缨的父母而解除的。那个时候的祝缨可不是现在的大理寺卿,就是个乡下跳大神家出来的穷小子。那都没有忍,利索地把婚约给解了。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能办出这种事的人。 当然,也有怀疑的。甚至在想,如果祝家父母是去年过世的,而她的连升三级是在去年末的鲁逆案中得的。这个……那确实…… 祝缨又追问:“消息确切么?” 陈萌就站在祝缨附近,悄悄挪了点位置,小声劝道:“你莫急,先问明白。哎,你不知道吗?” 祝缨道:“不……不是,我爹娘怎么会出事呢?”她没理满殿的君臣,转身抓起袍角就往外跑。 冷云在背后喊:“哎,你干嘛去?快拦着!” 殿上也没人听他大呼小叫的,皇帝也看傻了,还是太子说:“阿爹,叫人追过去吧,他别再出了事儿。” 皇帝经儿子提醒,忙下了令,声音总比跑步快,门口的禁军拦了一拦:“祝大人,冷静些。” 祝缨道:“我还能怎么冷静?关擎呢?从哪儿得到的消息?是真的还是诅咒我家?” 很快,两人都被带到了殿上,郑奕已完成了他的“在人群里突然发问”:“关宗明!关擎是你儿子吧?” 关宗明呆若木鸡,被周围人点了出来。郑奕缩回了人群,深藏身与名。 皇帝面前便出有了三个人,皇帝先问关擎:“尔弹劾大臣,可有实据?” 他是好奇死了,所谓“风闻言事”通常仅限于御史,且一般御史也不会真的听风就是雨,多少得有点儿依据。关擎还不是御史呢!皇帝也知道,祝缨的父母远在梧州,三千里,且不说祝缨知不知道、隐没隐瞒,关擎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他有证据?会是什么证据? 关擎只说了一句:“陛下召彼父母赴京便知。” 王大夫挺身而出:“尔有何据?” 关宗明也破口大骂:“逆子!” 祝缨却显出了冷静的模样,对陈萌等做出了一个拒绝的手势,死盯着关擎问:“是监视我全家,还是只构陷我?” 陈萌等人都放心了,祝缨这是恢复冷静了。 一句话问出,原本不相信的、怀疑的都把心换了一个方向,他们不关心祝缨了,“监视”就有点可怕了。 关擎却闭紧了嘴巴,关宗明顾不得礼仪,急蹿了上来,抬手就打:“你说啊!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祝缨实在很费解,这父子俩又是唱的哪出啊?红脸白脸?演得也太拙劣了! 御史出来维持秩序,关宗明磨牙。 皇帝道:“这……着御史大夫查明。” 祝缨忙说:“陛下,臣有一请。” “哦?何事?” 祝缨道:“陛下或发一旨,命当地官员查访,或派使者往梧州去探看,臣绝无怨言。臣也想知道父母的近况,前番家书二老健在,有手书与臣。然而臣父年近七旬,恐怕不堪舟车劳顿,故尔前番入京不敢奉父母还京。若因这一路颠簸而生意外,臣愧为人子。” 皇帝安抚她道:“我自有主张。御史大夫。” 王大夫出列,道:“急发文书,半月可还。” 祝缨直起身,半转了脸,看向关擎,道:“当然,你们可以这样设计折磨我的父母,他们到京后要是有一声咳嗽,我就把您全家舌头割了,让你们永远咳不出声儿。路上碰破一点油皮,我送您府上一家子整整齐齐地去见阎王。要是发生不测,我就请您的祖宗出来晒晒太阳。您背后的那个人,挖地三尺我也会把它找出来送去同您作伴的!您珍视的、在乎的,我都会把它毁掉的。” 说着,她指了指脚下。 关擎露出恐惧症神色。 王云鹤喝道:“胡闹!” 祝缨转过脸看着他:“您知道的,我从来不说大话。” 王云鹤也被噎了一下。 “今天我把话放在这儿了,有谁同情我,为我做了这些事,后果算我的。有谁厌恶我,做了同样的事想让我担恶名,我也认!我受其益,不介意担这个后果。无论爱我恨我,我都谢他。” 施鲲听她越说越邪性,也喝止了:“你退下!谁个要召你父母进京了?” 丞相们人老成精,也看出关擎样子不对,再看祝缨也不像是隐瞒。祝大也确实上了年纪了,三千里,让他跑这一趟,要是好好的人到京之后累死了,算谁? 谁都不愿结这个怨。 刘松年也说:“知道你的孝心,但这么说失礼了!” 祝缨道:“我每办案,不刑讯逼供,不牵连无辜,不构陷无关。如果有人坑害我,我怎么反击都问心无愧。我会让它们知道什么是株连、什么是清算!” 皇帝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样的当场放狠话,看完了全场才说:“都是胡闹!王卿,你去查。”又指着祝缨,让她回家好好休息三天,再回来上朝。 祝缨躬身应了。 皇帝也没心情再继续议事了,当时散朝。 群臣恭送,皇帝还没走远,就听里面冷云说:“哎,你别犯浑呐!” 他倒是关心祝缨,见祝缨往关家父子身上打量,出言相劝。 祝缨道:“怎么会呢?动手也不是现在,外甥像舅,他要跟段琳似的穿着软甲,我现在打他不是白费力气?” 皇帝的耳朵突地竖了起来! 段琳! 鲁逆案里,皇帝忌惮的是鲁王,但是最厌恶的还是段琳。鲁王一直都是那副德性,干出什么事情都不意外。段琳呢?穿着软甲看自己被人行刺,他倒安全了!他竟然不提前首告,陷君父于险境! 那个段婴的所谓首告,肯定也是首鼠两端! 皇帝的步子重了起来。 里面,祝缨还真没动手,关宗明又要打儿子,关擎抬脚就走。王大夫道:“你站住。” 关擎站住了,对王大夫道:“我知道您想问什么,请容我先回家办完家母的丧事吧。” 王大夫惊讶地说:“你、你家?” 关宗明忙解释说:“他娘死了,他伤心得糊涂了!并不是故意的!” 他还想看时,祝缨已经走到门口了。听到这一声,祝缨压根没有回头。 …… 一群人拥簇着祝缨,陈萌等人都宽慰她:“莫急,许是他失心疯了!” 陈萌又举例说张仙姑和祝大的身体都挺硬朗的,应该没有事的,且皇帝也没有下令让他们进京。本来就是,这些京官父母在原籍的多得是,怎么能个个都在京里呢? 祝缨道:“我知道,我……我现在有些乱。”她扯过施季行,把大理寺的事务先都交给他,说自己得先回家一趟,派人到梧州去问问,到底怎么样了。 施季行道:“只管去。” 祝缨对周围匆匆一揖,快步出了皇城,胡师姐等人在外面等着她,见了她很惊讶:“大人?” 祝缨道:“走!回家去!” 京城街上有人,也不能疾驰,她倒慢慢冷静下来。觉得父母出事的可能性不大,就算父母有事,别业里还有花姐,还有小江、侯五,还有之前到了山上的巫仁等人。别业之外,又有苏鸣鸾等人。 尤其是花姐、苏鸣鸾,一内一外,不可能一点风声不给她传。不可能所有这些人一夕之间全都出事了的! 而且没有听说往梧州去的官道出现问题。 可是关擎这是为什么呢?段氏以死相逼? 那他还不如学他大舅,买几个刺客更有用呢! 姓关的真的疯了吗? 冲回家,家里人也吃了一惊,祝文迎上来问道:“大人……有事?”她还抬头看了看天,大太阳的,不到落衙的时候啊! 祝缨道:“这些日子有没有从南边来的信儿?” “没有啊!” 毕竟三千里,哪怕以祝家现在的条件,一年能有个三、四封信就算很不错的了。其中一封还得是过年的时候。 祝缨道:“把二郎和三娘找回来,对了,小妹呢?也叫回来。” 午饭的时候,所有人都到齐了,都很疑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祝缨先问他们:“可有收到南方的来信?” 都说没有。 祝缨对项安道:“发一封书信去别业,问一问……” 项安眼巴巴地等着下文,却见祝缨的语气艰涩了起来:“问一问,二老还健在吗?”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什么?” 祝缨道:“要快!再把别业的事儿问明白了。” 祝青君道:“大人,是哪里的消息,别业那里出事了吗?那我亲自跑一趟吧!我现在身体很好!别业有什么事,我也能问明白了,大人还有什么要我查问的消息,我都给大人捎信儿来。我也想老师她们了。” 祝炼道:“还是我去吧。” 林风道:“你们两个小东西争什么争?要去也是我。” 苏喆皱眉道:“别添乱!你还有官身呢,刘先生不点头,你就走?阿翁,总不能所有人都不报信来,多半是讹传。派人回去看一看,也就放心了。青君……” 祝青君坚持道:“我得亲自去一趟。大人,我本来就是押送年货来的,也不知怎么的,就是身子不争气,大病了一场才耽误了回程。竟在京里享起福来了!是时候回去了。” 祝缨道:“也罢,你去一趟,不急着回来,带上眼睛和耳朵,里里外外仔仔细细都看清楚了。确认二老无恙传一讯息回来就行。吉远府也看一看,沿途也看一看。再回来告诉我。” “是!” 项安道:“我再打发两个伙计陪着她。” 项乐道:“大人,我也回去一趟吧。青君年纪小。” 祝缨看了看他们,道:“去吧,其他人这两天都不要出门了。” “是。” 苏喆道:“等一下!我可是阿苏县的头人!你们以我的信使的名义往南走,可以走驿站,那样快些!” 她让侍女取了印信,交给祝青君:“给我阿妈带个信,说我在这里很好。” 到了晚上,赵苏等人都聚到了祝府,人人担心。 赵苏问道:“义父,二老……” 苏喆道:“二郎和青君已经回去了,很快就会有消息回来了。” 赵苏等人开始大骂关擎,一伙人怎么也想不到他这是为什么。祝缨道:“你们只管放心做你们的事情去。相隔三千里,我都不知道的事情,他是怎么知道的?无论真伪……无论真伪……我都会没事的。” 除非梧州所有人合伙骗她,否则不至于。 赵苏等人见她镇定如常,才放心地走了,然后到了赵苏家喝酒。 赵苏道:“有人说义父在朝上口出狂言,睚眦必报,这可不好!咱们不能坐视旁人污蔑义父!” 赵振道:“我们当然要为义父辩解!” “不不不,辩解是最差的办法!” “你说怎么着?” 赵苏道:“孝道!姓关的逆贼余孽,这样明着害人父母。不值得让人生气么?” “对!”卓珏说,“我明天就寻同乡说去。” ……—— 与此同时,祝府又迎来了不少的客人,离家近的冼敬来了。 冼敬先在东宫里跟太子聊了一会儿,他虽不能为祝缨打包票说祝大张仙姑没死,但是还是讲了:“祝缨当不至于隐瞒。” 等落衙,又被王云鹤叫了过去:“你去祝家,告诉祝缨,只要直道而行,就把心放到肚子里。” 于是冼敬来了。 祝缨对他说:“我已经派人南下去探看了。” 话没说完,陈萌又来了。 接着,冷云也来凑热闹。 祝缨也还是那句话,施季行又被施鲲派了来问。然后是闲在家里的温岳等人,郑奕也带着郑川晃了来。 不多时,家里就是“高朋满座”了,所有人都想不明白关擎要干嘛。 最后带着疑惑离开了。 祝缨给施季行使了个眼色,施季行会意,留到了最后。 祝缨道:“我现在不方便,你帮我查一下,那个关家到底有什么古怪。我总觉得,段氏的死有什么不对。关宗明不像是假意责怪儿子,关擎的神色也不像个正常人的样子。还是回到段氏身上,得安排人看一眼尸体。” 施季行道:“行!包在我身上了。” 送走所有人,祝缨在书房里枯坐,直觉告诉她还是与段氏有关,但仍想不明白关擎这么做的理由。很快,她决定不去想了。此人并不重要,但是这件事,确实麻烦。 父母到京城,以后再要离开就又是奔波了。还有别业,她离开别业已经有些时候了,也很担心自己长久不回去,别业会走了样子。 今天的狠话不是胡乱放的,也是为了警示一些人,以后不要想拿她的父母做文章。 接下来,她该做什么呢? 祝缨想了下,打开了一份空白的奏本,开始写给皇帝的谢罪书。 绝不承认父母已经不在了,但是要向皇帝认错,认自己当时情绪激动,没注意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了。抱歉,但不后悔。十分对不起皇帝,实在是损了朝堂的威严。给皇帝道了八百回的歉,然而自己行得端、坐得正,绝不饶了诅咒自己父母的人。 诚恳认错、也认罚,下次还敢,绝对不改! 最后是请假,闭门思过,什么时候有父母的消息了,什么时候销假回去。免得不清不楚的回去,有损朝廷威严。 检查了一遍错字,祝缨将奏本合上,安心等施季行打听的消息。两家死对头,应该更顺手些吧? 岂料次日施季行带回来一个更惊人的消息——关擎死了! “关宗明说,昨天他儿子回家看到母亲的棺材就发狂要杀人,他制止的时候误杀了儿子。这是不是丢卒保车?” “杀亲儿子保谁?”祝缨问。 施季行道:“关宗明以前也不算一号人物啊!他们家什么时候上过台面了?” 两人想不明白,郑熹也想不明白,政事堂也不知缘由。一群聪明人从此竟都多了一个疑问。 因这一事耽搁, 祝缨问施季行:“段氏暴毙,查出什么来了么?” 施季行道:“我让我娘子去吊唁,武相与一个女卒扮作丫鬟,往棺材里看了一眼,不是自杀。当时叫破,已经在查了。” “好,这件事我现在要避嫌,拜托了。” 施季行笑道:“您这是哪里话?遇有疑案,职责所在。我这就回去继续办。” “查出来之后,不必再来告诉我。” “哎?” 祝缨道:“我在闭门思过,怎么好再让你登门?” 此后施季行查案,祝缨就闭门谢客。 说是闭门思过,期间来人没断。 先是皇帝派了杜世恩过来,给了一些赏赐以作安抚。但是也让杜世恩斥责了她几句,说她确实过激了,冷静一下也好。 杜世恩说完公事有给祝缨透了个消息:“施少卿查出来段氏之死有蹊跷,陛下下令他彻查了。” 祝缨让他带话给皇帝:“臣对别人无话可说,唯一对不起的就是陛下。唯愿父母康健,可以一心效忠陛下。” 一个月后,御史台终于有了回音:“二老仍在,现居福禄县,唯老封翁足疾,不良于行。二老又有亲笔书信捎回。” 祝大的信说一切都好,就是惦记让祝缨在京城给他找套做法事的家什,梧州的工匠手艺不好,这边庙里的东西坏了没出弄。 张仙姑的信里除了报平安、关心身体、问祝缨在京城缺不缺钱,还问了“你带过去的猫,现在怎么样了?跟它一窝的其他猫都拖家带口了。” 第340章 解惑 有了凭据,王大夫向皇帝奏报完实情便提议召祝缨回来重新上朝。九卿之一,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谣言在家里闷了一个月了,不像话。 皇帝也觉得一个月的闭门思过也能抵消一些祝缨在朝会上的失礼了。 杜世恩说得好:“满朝文武里,大理是能办事、会办事的人。” 对,得薅回来办事了!过去的一个月,是天气最炎热的一个月,皇帝觉得自己渐渐了解了一些国政。但是大臣们用起来仍然不顺手。他也明白,自己潜邸的人有忠心但能力欠缺。东宫的僚属,大部分是先帝攒给他撑场面的,也不大好用。 要治理国家,还是得从现在有的人里找有能力,且愿意为自己做事的。 找来找去,觉得祝缨应该可以。虽然没有指天咒地的要效忠,但是在宫变的时候,祝缨是坚定地心向东宫的。 皇帝认为,祝缨现在犯了个错,是非常好的收为己用的机会。这样九卿里就有一个真正听自己话的人了!所谓用过不用功!一个会情绪外显的孝子,用起来放心。 以前祝缨总给他一种不动如山的感觉,面对她就像面对峭壁,无所攀附。登基后,很多大臣都有点这个意思。“岳峙渊渟”虽然听起来可靠,但也让人不好亲近。现在不同了,皇帝认为自己找到了祝缨的“所求”,那就有可以谈的余地了。 皇帝很快就下令:“你们拿着别人的家书做甚?给人送回去。告诉他,最烦人的夏天已经过去了,消暑也该回来了。” 王大夫忙应了一声,转手派了个御史余清泉到了祝府,先把信交给祝缨,再转达了皇帝的“口谕”。 余清泉领命到了祝府,宣告完结论,与祝缨两个望向室外白花花的毒日头,此时正值六月,热得要死。 谁说夏天过去的? 祝缨恭敬地接过了家书,请余清泉喝点冰饮消暑,再与余清泉闲说几句。 余清泉道:“关擎已死,许多事情都死无对证了。他母亲的死有蹊跷,是施少卿的夫人的侍女发现的。这案子就由两家并案同审了。可事情是在他们家里发生的,家人必不敢多嘴。咱们都估摸着,许是与关宗明有关。可惜人死了不能说话,关宗明急怒攻心,指天咒地。可死了一个人,必得有一个凶手的。您说……是吧?” 祝缨点一点头,道:“是啊。多半是……哦!不能以子告父。但是母亲又遭不测所以要做点引人注目的事?可是这与我何干?关宗明杀妻也很奇怪啊!真要表忠心,去年末宫变的时候就该动手了。” 余清泉道:“那就不知道了,后来把关家侍女拘了来一审,她倒是说,事发时只有关宗明夫妇二人在房内。” “她是仆人,能说到这样就不错了。” 余清泉双手一摊:“可不是!死了的段氏也是她的主人。啧!” “结论呢?” “关宗明治家不严,又谋害妻子,以官爵赎罪。那个侍女,大理寺说,放回关家她就没命了,让关家出了一纸放良文书,不愧是您带出来的人,总有些慈悲之心。倒是您,白受了这无妄之灾。” 祝缨总觉得这里面是不是还有点别的事,她实在难以理解关擎这个“爹杀了娘,我去参大理寺卿爹娘死了”的做法。没有因果联系,自己要报复关家他也跑不掉,也不一定就会查他母亲的死因啊!总不能是为了报复全家,给全家招惹一个仇人吧? 余清泉道:“冼叔父也说奇怪,王相公也说奇怪。对了,相公说,您该回来了,勿再君前无礼。” “是。”祝缨起身听了这一句。 余清泉道:“那晚辈就告辞啦!” “慢走。” 他一走,祝缨把两封信都看过了,确是二老的笔迹,再仔细瞧了一下纸张、墨迹,确认是近期书写。 人没事儿,她也该回去上朝了。 祝青君与项乐还在梧州没有回来,祝缨给祝青君派了任务,而项乐妻儿都在老家,在家里多住些日子也是应该的。 让祝银把上朝的衣服收拾出来,祝缨去看了一眼那只在角落里趴着的狸猫,天气热,它好像也不太想动了。恹恹的,抬眼看了祝缨一下。 祝缨拿着篮子悬在它的身上比划了一下:“坏了!你怎么长这么胖了?窝都要塞不下了!以后少喂它点儿!” 祝银把衣服搭上衣架,道:“是~” 狸猫的耳朵一抖,瞬间精神了起来,身子微弓昂首看向祝缨。 祝缨道:“先换个大点儿筐吧!不然装不下。” 狸猫又委委屈屈地趴到了一只蒲团上,把那蒲团整个儿给盖满了。祝银笑道:“哈哈,是个胖子。” 狸猫“嗷呜”了一声,祝银道:“竹筐我就会编,明早就能拿来。” “好。也不急,记着有这个事儿就行,不行就去买一个。它自己吃胖的,明天就先委屈一下也没什么关系。” 狸猫敢怒不敢言地呜咽一声,摊得更平了。 祝银收好衣服,又把祝缨的腰带、笏板之类找出来,拿竹笏在肥猫身上比划了一下长短,对要新编的竹筐大小有了个数,放下竹笏就出去了。 祝缨看着衣架上的紫色袍服出神,父母年事已高,她不甘心从此要与至亲天涯海角分处两地。她还有许多事想做,但是身为九卿之一,权势比以前强多了,要承受的恶意也多了、也更加不自由了。 羽翼未丰,尚不能护父母享天伦。 她绝不在“实现抱负”与“奉养父母”之间做选择,她全都要! 是时候回去上朝了。 ……—— 次日一早,祝银交了一个大了一圈的竹篮过来,往里面垫了两层旧布,胡师姐捞过了狸猫往里一塞:“它又沉了。” 祝缨问祝银:“熬夜弄这个了?” 祝银爽快地道:“没有!我们本来闲着也会做点儿东西的,怕荒废了手艺。刚好有些做了一半的,找了个大小合适的,就手给它编完。不用花太长功夫。” 合着是捎带着干的。 大家笑话了一会儿胖猫,猫很生气,把胡师姐的袖子抓脱了线。胡师姐把它又摁回了竹篮里。 今天不是大朝会,但祝缨还得上朝。 在皇城外面等排队的时候,她熟稔地与一些熟人打招。丞相们来得晚一些,冷云等人先到了。冷云笑道:“不错嘛!显精神了,就是有点瘦了。” 祝缨展开双臂道:“苦夏,腰带只紧了一扣。” 陈萌道:“精神还好。” “那是,”祝缨笑道,“心情好呀。” 陈萌道:“家里有好消息?” 祝缨笑眯眯地点头:“嗯!收着他们的信了。梧州的信可不容易来。” 郑熹一声咳嗽,祝缨看过去,只见他迈着四方步过来,将祝缨打量了一下,道:“倒是从容。” 刘松年刚到,听了这一句,说:“他从容什么?当朝发狠。” 祝缨道:“对啊,现原形了,我不装了。” 把刘松年给气得找王云鹤骂人去了。 “年轻人”们背后笑得欢乐,看出郑熹好像与她有话要说,冷云摆了摆手去找冷侯了,陈萌也去找熟人说话了。 郑熹道:“卞行的案子结了,知道了么?” “听说了,没为难他。”她虽然是闭门思过,但是外面的一些情况,尤其是大理寺的情况,她都知道。 苏喆、林风得去刘松年府里应卯,二人的嘴也越发犀利了起来。祁泰更是要天天去大理寺,回来就把一天的事儿给说了。祝炼还要去郑家附学一二,项安仍旧要出去忙生意,街面的新消息一点也不少。 祝缨除了休息一个月,什么事都没耽误。时间多了,还能再多练会儿功,因而显得稍稍瘦了一点。 卞行的案子三天前结的,当天晚上她就知道了,虽说做官的多少会沾一点毛病,卞行这毛病算比较大的。当年冷云走的时候给他的那个刺史府,从头装修就花了一笔巨款。再算上其他捞的,没闹出大毛病来是因为他在吃老本儿。 林赞把这事儿往上报的时候,冷云听了就冒火:“什么?!我留下的家底被这老狗吃尽了?!!!个败家子!” 冷云左顾右盼想找同盟,发现祝缨没来,冷不丁看到了鲁太常,他与鲁太常没有面对面的交割,但也是前后任。他拉上了鲁太常:“您留给我的府库充盈,我走的时候又新建仓储以贮宿麦,这个败家玩儿!他把咱俩的心血都挥霍了!” 好气! 鲁太常没有特别的生气,地方上就是这样,一任一任的,时好时坏,你干得好了,下任受益。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行。 鲁太常就事论事,道:“苦了百姓啊!此辈为恶,百姓会以为是天子抛弃了他们。陛下,请派员前往宣谕百姓,以示并非朝廷本意。” 冷云没这么冷静,他为官近三十年,特别出彩的政绩就是在南方!冷云痛心疾首,差点没当殿逼着再给卞行罪加一等。 最后的结论是罢官,把账面上的亏空向他追索。本该判刑的,也让他赎了,念他年老,罢官、遣回原籍。他的儿子就没这么好运了,儿子还没出仕,着实挨打流放,不许输铜赎罪。 卞行夫人说得也不能完全错,皇帝的舅子穆成周也不是什么清廉的人,那就没有被清算。 郑熹道:“段氏告上京兆府,要析产别居。” 祝缨挑眉,郑熹发出一声嘲弄的笑:“我还没有狭隘到要报复段家出嫁的女儿,她有财产,说不愿意拖累夫家,我就准了。卞家把她的儿子留下了,她争不过也没强要。段家终于有一个长脑子的人了,不然,她手有巨资,卞家又是那样,啧!” 就是另一种吃绝户呗。祝缨想。 祝缨道:“能想了这样的法子,多半就能保全自己。” 郑熹道:“关家的那一个死之前,她常为夫家的事往关家去,关家的那个发了急,怕你记仇报复她们,于是想先发制人。” 祝缨:……我冤枉!我都没有打沈瑛!怎么会与她们计较? “您怎么知道的?” 郑熹道:“关家的侍女得在京兆上户籍。” 祝缨终于勉强串起来了“因果”,仍然困惑于一个人怎么会这么想事情。我对付你干嘛?! 郑熹道:“甭管她了,反正无能为了。喏,站到你该站的地方去吧。” 祝缨抖抖袖子,冷云正在那边队伍里对她招手,祝缨快步走了过去。 ……—— 今天的朝会,祝缨吸引了不少的目光,但是没有一个人提她的事,就好像她没有“休假”一个月似的。 朝会很平和地结束了,皇帝没有提册封其他儿子、给自己的旧人加官晋爵、把女婿一下子提到一个九卿的位置。 统统没有,他变得安静了许多。 祝缨等大家把正事说完了,再出列向皇帝请罪。 皇帝道:“卿受了委屈,此事我已知了。” 祝缨道:“臣亦有错,臣不后悔为父母张目,但是年少轻狂,确在御前失仪。这是不应该的。所谓君父,父的事,臣办好了,君的事,臣请陛下降罪。” 皇帝道:“卿是纯孝之人,何罪之有呢?” 祝缨仍是坚持请皇帝惩罚自己:“先前不请罪,是因为臣还要等父母的消息。如今心愿已了,还请陛下降罚,否则不足以显朝廷法纪。” 皇帝道:“我怎么能罚一个孝子呢?” 两人推辞了好久,皇帝说她闭门思过已经反省了,意思意思地加罚了她一些铜赎罪。这个惩罚在普通百姓那里比较肉痛,在祝缨这样的人这里,就是很轻的了。 朝会到此结束,皇帝又把祝缨留了下来。 祝缨很少有与皇帝单独见面的机会,虽然此时旁边还有一个杜世恩以及一些宦官、宫女,但这也算是单独召见了。 皇帝给祝缨赐了座,祝缨又先不坐,先郑重谢了皇帝允许派人去“探望”她的父母而不是让二老上京。再谢过皇帝之前派杜世恩到她家里给他赏赐的事。 她说:“彼时臣惶恐不安,陛下教导过后,才渐渐安心。” 皇帝道:“坐下说话。” 等祝缨坐好了,皇帝打量了一下这个年轻的大理寺卿,他是有些满意的。祝缨白皙无须更给了他一种“此人年纪小”的错觉。年轻,就代表着不是老头子,不是已经定型了的,他还有养成“自己人”的余地。 皇帝道:“自去岁末你就忙不个停,在家一个月,可休息好了?” “是。” “你倒清闲了,朝上事却不少。” “臣惭愧,陛下日理万机。” 皇帝忽然伤感地说:“我有什么可忙的?” “陛下何出此言?” 皇帝抱怨道:“我的话,谁也不听,下的旨,总被封驳。功臣我已论功行赏,亲贵我也,逆党已诛,我也不广行诛连!也不大兴宫室,也不宠信佞臣。为什么还是这样呢?” 他说话的时候,紧紧盯着祝缨,祝缨知道,此时不能再糊弄了。眼前这个皇帝,他已经咂摸出了一点点皇帝的味道。 “臣乡野出身,少不曾读诗书,离圣人道远,离法家道近,故而不敢对君父妄言。” 皇帝道:“言者无罪,但说无妨。” 祝缨道:“臣不敢说为君之道,因为臣也没正经读过圣贤书,不懂。为臣之道,陛下也不需要听臣讲。陛下年长于臣,臣亦无阅历可以教陛下。臣能说的,只有自己看到的。” 皇帝道:“说。” “臣入京的时候才十二、三岁,那个时候的先帝与陛下现在的年纪相仿,或许略长几岁,但相差不多。” 皇帝点了点头。 祝缨道:“可那个时候,先帝已经御极二十载了,陛下今年才是元年。恕臣直言,虽是同龄,陛下少了些许经验。许多事不过是日子久了,手上纯熟了而已,现在差不多就是这么点日子。 臣初入京时,区区大理寺评事而已,遇到的是龚逆案、顶替死囚案,看到那么多的旧案卷宗、那么多荒唐事,我懂怎么处置,但都轮不到我去做。满池子鱼,往水里空捞了两把,我就退后砍竹子做钓竿去了。” 皇帝笑问:“不是结网吗?” 祝缨道:“撒网,得要船。我要网没用,有根竿子就够用了。” 皇帝叹息道:“我已经有白头发了,只怕没有二十年了。” 祝缨道:“那可说不好。一天干一天的事儿,日积月累,把日子攒出来就是了!” 皇帝笑了:“要是我现在就要我拔擢我的驸马呢?” 祝缨道:“那请先给驸马派一样差使,譬如,施相公现在还是营建山陵,陛下必是关心先帝陵寝的。等办完了回来……” 皇帝拍了拍手:“妙!你呀,神神秘秘,我不问,你便不会说!说了,也是禅语机锋。真不知道你的心里想的是什么,更不知道你的心里亲近谁。” 祝缨道:“臣一向忠于陛下。” 皇帝道:“忠臣孝子。快去你的大理寺吧!没个人领头,他们做事都不爽利了。” 祝缨起身道:“施、林二位尽忠职守,大理寺的事情他们做得来。臣告退。” 说完一礼,倒退了三步,转身离去。 皇帝看着她的背影,陷入了思考。他之前与王云鹤、施鲲、刘松年都聊过,起初他们也说些套话,什么三年无改父道之类。 后来问多了,逼急了,刘松年说了一句:“陛下,您现在,三年之内,改得动么?” 那是改不动的!怪不得要三年不改呢! 施鲲则告诉他:“请陛下先修圣德,亲贤臣。”有了刘松年打底,皇帝品出味儿了。但是仍然没有教他具体的做法,提到驸马,就说驸马还年轻。别提先帝,您觉得自己比得过先帝吗? 王云鹤说:“民为国本,请陛下先爱百姓。”这倒是王云鹤能说出来的话,怎么爱呢?轻徭薄赋?也得他说的话能算数才行啊!王云鹤教他冷静,静观百官中可用者,先选人,再做事。然而依旧需要时间。 比较起来,还是刘松年更可爱率直一些。祝缨被逼急了,倒像刘松年了。皇帝倒有点感谢关擎了,要不是这小子一闹,祝缨遇不着为难的事儿,皇帝还开不了这个口子呢。 皇帝心道:祝缨虽不是儒家,可也不是法家吧? 杜世恩一直安静地侍立,直到皇帝起身,他也跟了过去。皇帝站在百宝架前,抬手取下一个玉雕的龙舟来,说:“你晚间再去一趟祝缨家,拿这个给她。” “是。” ………… 祝缨回到大理寺,一番热闹自不必说。 晚间回到家里,杜世恩就来了。杜世恩不止带了一只放在锦盒内的玉船,又带了一些金帛珍玩,装了一车,都是皇帝赏赐的。 祝缨道:“这……也太多了。” 杜世恩道:“陛下说,您今天又要交罚铜,别委屈了自己。” 祝缨道:“那是不会。” 杜世恩也不要她的红包,祝缨道:“纵你不要,他们大热的天也要多喝一杯茶的。” 杜世恩才让小徒弟从项安手里接了个红包。 两人少叙几句话,杜世恩便回去复旨了,祝缨拿着那透着宝光的玉船,心说,上船喽! 把玉船放在自己房里收好。 第二日,皇帝果然说自己的女婿年纪已经不小了,该学会为君父分忧了,把他派给施鲲做营建山陵的帮手去。 第341章 更替 皇帝的几个女儿里,只有长女明义公主结婚了。 这个派去给施鲲当帮手的驸马就是她的丈夫,时悉。时悉是时家人,是周游那位朋友的侄子,他的祖父就是先帝时的时尚书。两重身份之下,皇帝再给他这个任命朝上便无人反对了。丞相们也还算满意,时驸马年轻,带一丝丝文人的气质。 散朝后,皇帝将驸马留了下来,仔细叮嘱了驸马一回:“务必用心,不可自恃身份骄横无礼。” 驸马心里是有一点委屈的,他与妻子一开始虽然也梦想过骆晟那样的位置,但也没有非做这个鸿胪寺卿不可的意思。换个稍次一点的其他位子也可以,哪知被人家一口给否了。 时悉年轻人,总有一股志气在的。时家在先帝朝,可是不受气的。现在皇帝还要让他不要骄横?给他骄横的机会了吗? 驸马委委屈屈地应了一声:“是。” 皇帝道:“施鲲二十年太平丞相,他的话你还是要听的。多学一学人家的气度。” “是。” 皇帝看着女婿,又给了个承诺:“你的祖父是朝廷重臣,你要以他为榜样。不要计较一时之得失,眼光要放长远。眼下要先把事做好,才能让人无话可说。以后,我也才能放心将重责大任交给你呀!” 时悉用力保证:“臣必不负圣恩。” “你要有个样子,尊敬长者,礼贤下士,别人才会看重你。” “是。” 皇帝道:“去向施相公请教吧。” 时悉辞别皇帝,往政事堂去了。 皇帝敲了敲桌子,问杜世恩:“郑熹回去了吗?” 杜世恩道:“怕是已经走了,要去召回来吗?” “不必了。”皇帝低下头,心里划过了许多事,好像抓住了什么,又好像没抓住。他心里又有一点急,要开口,又没继续说。 时悉此后便成为了施鲲的一个帮手,比施鲲还勤快,施鲲还有政务要处理,时悉一颗心都扑在了营建帝陵上。先帝寿命极长,在世的时候就已经为自己的后事做了不少的准备,选址、大部分的用料都是现成的。先帝的皇后先安葬的,那时候就一并选好了风水宝地。当时就是施鲲主持的,他已经留了余量。 轮到先帝驾崩办丧事,进展颇佳。施季行到大理寺做少卿,是赶上了鲁逆案的尾巴,跟着沾光蹭了点功劳。现在皇帝又把女婿放到施鲲手下,也是赶上了个营建陵寝的尾巴,同样可以沾光蹭点好处。 施鲲坦然地想:一饮一啄。 不得不说,皇帝这个安排是很巧妙的。施鲲不想反对,并且决定接下来无论是收尾还是别的什么事儿,只要稍稍为难的,都打发时悉同皇帝磨牙去! 他算了一下,再有一个月就能完工了,然后是选个吉日把先帝给送进去。才一个月,不让他多干点儿事,能学着什么东西?得把这个驸马好好支使支使! 只等先帝安葬了,他施鲲就可以休致了! 施鲲这里账算得清楚,不想却又被另一件事给耽误了——陈峦死了。 陈峦是他的前辈丞相,急流勇退,没遇着后来这些糟心事儿。儿孙也教养出来了,看着孙子比儿子好像还像样子一点。陈放起步比陈萌要早、要好,小伙子看着长得也挺周正。可谓人生美满。 现在年纪也不小了,寿高而亡,也挺是时候的。 虽说如此,他也不应该耽误了施鲲休致。事情还是因为祝缨给上了一表,认为古之圣王都有名臣相随左右的,陈峦给先帝当了那么多年的丞相,陪葬个帝陵应该也不算过份。先帝这样的人物,怎么能够孤零零的一个人呢? 这是个正经的提议,皇帝也从善如流地批准了。 陪葬就得葬在帝陵不远,现在帝陵还在修呢!皇帝于是大笔一挥,让驸马顺便给陈峦也在附近挑块地方,给陈峦的墓顺便挖一挖。陈萌父子回乡奔丧,扶灵回来墓也应该修差不多了,回来就埋了就行了。 说是交给驸马,那也算是帝陵的附属,施鲲也得过问,一分工就耽误时间,他且走不了。 施鲲只好咽了口气,摊开了舆图给陈峦又选了块地儿。落衙回家,让施季行去陈府向陈萌道个恼,转达自己的哀思,传话“待老友归来,我再去看他”。 ………… 施季行到了陈府门外,发现拴马柱上已经拴了些马了。其中一匹他很眼熟——是祝缨的坐骑,这匹马很是神骏,看了很容易记住。 陈峦过世在四天前,昨天傍晚陈萌收到了消息——长子出仕之后,他就派了次子、三子在家侍奉父亲,两个人一见祖父过世,当天就到了府衙,知府不敢怠慢,发了加急文书,三天就到京了。 陈萌父子一面写奏本给皇帝报丁忧,一面准备奔丧的事,同时又向京中亲朋友发讣告。当天晚上,祝缨就登门了。 陈萌此时全忘了少年时对父亲的怨言,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陈放是祖父教养大的,感情深厚,边哭边说:“何苦来?我竟没见到阿翁最后一面!早知这样,晚两年出仕,能陪阿翁走最后一段路也是好的!呜呜……” 祝缨等这父子哭得告一段落了,才问他们:“你们这就要回去了?” 陈萌道:“是!现在动身已然晚了,这么热的天,我就怕他们已经下葬了。” 祝缨道:“这样么……” “怎么?”陈萌抹一抹泪,“三郎,你有什么话只管直说。” 祝缨道:“要是下葬了,就有些惊扰了。若是还没有,现施相公正带着驸马营建先帝陵寝。世叔是先帝老臣,君臣一场,若能陪葬帝陵,你们一家也不必回乡结庐。此事你们父子提稍有不妥,让别人提更好些。若你愿意,明天早朝我便奏上这一本。你看如何?若世叔的心愿是归葬桑梓,又或有遗言安排,当我没说。” 陈放还在抽泣,陈萌擦着脸打嗝儿:“嗝,额,那可真是太好了!嗝,这般哀荣,嗝……” 走得越高,盯的人越多,守孝就越不能马虎。回乡是必须的,如此一来离京城就远了,离权力也就远了。 陈萌自己不是很敢肖想政事堂,但越看长子越是个好苗子,不舍得耽误他一天。祝缨这个主意是真的不错。陈峦是从活着风光到死,陈家也可以很方便地在京城居住。 陈萌扔了毛巾,一揖到地:“多谢!” 祝缨扶住他的手臂:“何必客气?当年我才入京时不名一文,世叔便有厚赠。这是我应该做的。你们先别急着明天一早就走,等我一等,等我奏上去了,看看结果再动身。” 陈家父子一阵感激。 第二天早朝,当朝上说起陈峦过世的消息时,皇帝说明天要辍朝一日,祝缨便趁势请给陈峦一个陪葬先帝的资格。 陈峦一个八面玲珑的人,也没得罪过皇帝,皇帝一登基,他的贺表就到了,写得极合皇帝心意。陈萌还是九卿之一,陈放是宫变之时守在先帝身边的护卫之一。 皇帝答应了,命写了个诏书,其中着重强调了陈放在宫变中的立场。 又对冷云道:“鸿胪寺要上心。” 冷云正经地答应了,回来就把这事儿甩给了沈瑛。到得此时,冷云才想起来,沈瑛与陈峦还是亲戚呢? 沈瑛心情复杂地答应了下来,散朝就往陈府跑。陈萌对着他又哭了一场,沈瑛道:“你扶灵回来,在这府里办事么?” 陈萌道:“在家乡也要告慰一下先人。” 沈瑛有些踌躇,如果在京城里办是很方便的,如果回老家也办一场,鸿胪寺是不是得派人去?他也跑这一趟吗? 陈萌看出了舅舅的为难,主动说:“您就在京里吧,我父子自回乡操办。返京之后、入葬之前,再来办一场。” 沈瑛道:“也好。诸般丧仪都有我盯着,必要风光大葬。” 陈萌道:“多谢。” 沈瑛回去准备了,陈萌这里换了孝服,再写个谢表给皇帝,祝缨就又来了,与他约定了明天父子俩启程的时候她要去送行。 陈萌道:“你的事情已经够多的了,为我们想得也够周到了。最大的一件事你已经办了,何必在乎这些小节?” 陈放也说:“叔父才经了那一件事,大理寺也等着您去整顿呢,别误了您的正事。” 祝缨道:“要是我离开一个月大理寺就不转了,那我这些年就白干了。明天没有朝会,我送完你们再去。”又送了些奠仪、盘缠给他们。 父子俩也大方地接了。 祝缨道:“你们忙,我就不打扰了。” 陈萌道:“既还要回来,就不忙了。原是为了回乡结庐有许多事要安排才忙乱的,现在不用忙了,我这心里,我、我才有功夫伤心。” 两人说了些家常话,陈萌又说接下来就是把全家都搬到京城里来了,老家安排些人看守等等。又说陈放年纪也不小了,本来打算给他说亲,好让陈峦四世同堂的,遇到国丧推迟了,现在就更是只能延后再议。 陈放听了,又是一阵难过。 祝缨问道:“哪家淑女?” 陈萌道:“正请示他阿翁,还未有定论呢。哪知……” 祝缨道:“莫急,世叔将来要长眠京师,出了孝,携新妇祭扫会很及时的。” 看陈萌稳了下来,祝缨就向他告辞,出门就遇到了施季行。 两人白天在大理寺打照面,晚上在陈府打照面,见面都不自觉地微笑了。 祝缨道:“他们父子正在打点行装,快去看看吧。亏得你今天来,明天他们可就要走了。明天我约了给他们送行,公务你多担待。” 施季行道:“好。” ……—— 次日,皇帝辍朝,祝缨送陈家父子出京。 送他们的人不多,更多的人是打算等他们回来时登门吊唁。有几个同乡也来了,见面又是一种伤感。 祝缨从城外回来,才进皇城,就有杜世恩的小徒弟守在门口:“您可算来了,陛下有召。” 祝缨不敢怠慢,跟着他一气到了皇帝的面前。小徒弟跑得张口气喘,祝缨只呼吸快了一点。她很快就平复了呼吸,向皇帝长揖。 皇帝道:“去送陈萌了?” “是。” “你们同乡,也是该亲近。” 祝缨道:“不独是因为同乡,陈相在世的时候,没有瞧不起后生小辈。宰相气度。” “你也没有负他。”皇帝简单地点评了一句,然后问祝缨在忙些什么。 对此,祝缨是早有准备的。皇帝登基大半年了,想干什么都有人给拦回来,他必然不能甘心的。 祝缨道:“本想明天再奏的。” “拿来我看。” 祝缨拿出了一份奏本,在旁自先说了个重点:“臣请陛下旨,清查一些陈年冤案。” 皇帝挑眉:“怎么说?” 祝缨道:“臣也是才接手大理寺,又年轻,无日不是战战兢兢,唯恐有负圣恩。故而鲁逆案一结,就让他们把近期的旧档再筛一遍。嗯,有几个案子有些疑点。不幸案发的地方都在换主政的长官,交割耗费时日,恐一时难以顾及。他们想不到、腾不出手来做,那……就以大理寺为主导做这个事吧。” 皇帝道:“哪些地方……哦!” 祝缨道:“以臣仅有的一点经验,凡一地,想立公信威义,清宿案、平冤狱是见效最快的。请陛下下旨,使百姓知陛下关爱万民之情。” 皇帝点头:“不错!唔,此时果真可行么?” “当然。就从这些地方开始,反正不会更坏了。复核各地重案也是大理寺职责所在,本来就是应该做的事情。” 皇帝道:“可!” “那还要请陛下与政事堂协商,再降旨,明示天下。” 皇帝渐渐能听懂意思了,他皇帝登基,过来给鲁王党羽办过的冤案翻案!赚名声! 皇帝很快把王云鹤、刘松年给叫了来,施鲲比较倒霉,正在城外看坟地。自打祝缨给陈峦请示了陪葬先帝之后,施鲲就有预感,接下来会有不少人也想埋过去!他得早点出去安排一下!趁还没有新死的,挖完陈峦的阴宅就跑! 二人到了御前,一看祝缨已经起身等他们了,就知道这事与她有关。 皇帝还有些不自信,说话的口气都是很不坚定的,试探地将祝缨刚才的提议说了:“大理寺说,清查旧档时发现了些案子判得不准,想彻查旧案。我以为不能操之过急,先从几个地方开始,丞相以为如何?” 刘松年本不留意庶务的,却先来发问:“从什么地方开始呢?” 这个皇帝熟!他熟练地报了几个地名。 王云鹤一听就懂,这样的配合是非常好的。他想在那几个地方抑兼并,祝缨就把案子查到那里,顺手办几个恶霸劣绅,利于抑兼并,同时也能澄清吏治。 这件事祝缨可以提,他不方便提。当然可以私下授意祝缨,但又不好开口,祝缨毕竟不是他门下弟子。 此事还需要“能干”的人去办,再好的计划,执行的人愚蠢,也能给办砸了。如何能用一个案子把劣绅给治了又不是扰乱地方,不牵连无辜、不让乡间的宽厚长者惶惶不可终日,是很考验能力的。 他之前就是用皇帝开路,现在祝缨接着利用皇帝,把大理寺的手伸了过去,帮他打人。抑兼并,肯定会受到当地士绅的阻挠,地方官过去很难一下子展开,正僵持的时候,凭空伸出一只手来把对家给提走了,完美。 王云鹤有点同情地看了看皇帝,皇帝还乐着呢。他又有一点感念祝缨这个年轻人,这人是在用心做事的,还很会骗皇帝,也不计较什么名利,帮他做了不方便做的事。 王云鹤很快说:“陛下圣明。” 刘松年也点了点头。 皇帝高兴地说:“那便如此吧!祝缨,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要办好。” “臣遵旨。” ……—— 祝缨离了御前,就回大理寺找旧档。 之前就让大理寺重理旧档了,现在挑出几件来,拿到了政事堂,让王云鹤挑。 刘松年捏着个茶杯:“又有人要倒霉喽!” 祝缨道:“什么话?我在帮他们迷途知返,免得泥足深陷!这功德都够免了我今年的香油钱了。” 王云鹤从中挑了两件出来:“这两处要紧。” 祝缨道:“好嘞,这两处我派能干的人去,再掺几件别的。” 王云鹤道:“你有心啦。” 祝缨笑嘻嘻地道:“闲着也是闲着。您又不是想不到,君子太吃亏了。我就不一样了,我乱来。” 刘松年扔了一枚橘子去砸她,祝缨反手一抄,抄在了手里,一边剥着吃,一边往外走:“唔,味儿只能算凑合,还是福禄县的橘子能吃现成。” 刘松年在她背后啐了一口。 祝缨回去把活计给派了,施季行看了这些案子,低声问道:“是陛下又……” 祝缨道:“复核各地大案,本就是大理寺职责所在,干就干了。” “也对。” 这边大理寺加紧办案,那一边陈萌一来一回,终于把陈峦给带回京城了。天气炎热,陈萌将父亲在寺庙里火化了,骨灰装坛,棺木里放的是一套陈峦的衣冠,带着妻儿家仆,人人累得嘴唇发白。 正赶上先帝下葬。 陈萌父子跟着君臣送葬的大队,先去把先帝送进了地宫,看着封了陵,再回来办自己父亲的丧事。 皇帝辍朝的那一天已经辍完了,彻底送走先帝,他就继续上朝了。 就在这一天的朝会上,刘松年拿出了自己的第二本“乞骸骨”的奏本。说先帝都已经葬了,再不走元年都要过了,他就是说话不算数了。 皇帝仍是不准:“何必如此匆忙?我还有事要请教丞相呢。” 刘松年道:“臣本闲云野鹤,误入庙堂。” 皇帝道:“既来之,则安之。” “安不下来。” 皇帝把刘松年的奏本给扣了下来,又命人拟诏挽留——你走了,你还开着府呢,他们怎么办呢? 刘松年又写了第三本,坚持要休致。告诉皇帝,这些人如果有才华,皇帝拣着用就是了,又不是他的“私人”! 皇帝这回亲自写了手诏,写了依依不舍之情,许刘松年以原俸禄致仕。又赐了蒲轮安车、杖几等物,再赐田庄给他养老。 施鲲揣着自己的那一本请求休致的奏本,半天没缓过气儿来——老刘跑了!比他还快! 连着两个丞相请辞,第二个就会有点不好看。施鲲只能再等两天,先去陈家致奠。 陈家设起灵堂,鸿胪寺沈瑛亲自带人过去帮忙操持。宫中皇帝又赐出些额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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