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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祝文来带他先去客房休息。祝文打着火把,边走边说:“客房住您这些人有些狭窄了,等明天天亮了,我再送您去客馆休息。” “哦哦,好。” ………… 祝缨的饭也吃得差不多了,花姐等人的喜悦之中又夹杂了一点点沉重,朝廷不好,她们直觉得高兴不起来。 祝缨道:“咱们也早些歇息吧,明天还有得忙呢。”比如要继续巡检仓库,协调、调度一下收完了谷子的人家。即使天晴了,晒谷场也就那么多,得分配。 巫仁小声说:“我再去看看粮库,查一查存粮。如果运气差,一直阴天,新收的谷子坏了,还要指望陈粮呢。” “好。” 赵苏则在宽慰花姐,说:“姑姑别为朝廷担心了,他们精明得很。” “朝廷大臣们勾心斗角的时候才是最聪明的时候。心眼儿没用对地方,那样的精明也不是什么好事。”周娓小声嘀咕了一句。 赵苏咳嗽了一声。 周娓忙对祝缨说:“您不算……”顿了顿,对赵苏说,“也不是说您……” “噗——”江舟没忍住。 祝缨也失笑:“小周这话倒也不能算是说错。只不过,也不算聪明用错,想做事,就得有本事自保,勾心斗角的时候是不得不聪明,轻易被人害了,还能做成什么事?以前还好,眼下朝中做事的人,已经没了那股心气儿了。” 花姐有些吃惊,问道:“这么糟糕了么?以前……” “也不是一天变成这个样子的。”祝缨说。 花姐道:“竟无可挽回了么?上头坏一点儿,下面土里刨食的就要讨饭了。” “很难!朝中官员、天下士子,看不到希望。 你看,就是别业里这些人,有许多索宁家的奴隶,以前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每天要人鞭打着才肯去上工。也还是这些人,现在每天自己早早爬起来,不用人催,干得比什么时候都多。我说,现在多吃点苦,少吃点饭,他们也能答应,就是因为有盼头。 以前的朝廷,君不能说多么圣明,也是个晓事的人,丞相不能说多么贤德,也不乏公允能干之士。官员只要有心做事,还是有机会践行圣贤之道,堂堂正正做个君子。 现在的官员呢?抬眼就是党争,风气坏了,用心也干不出什么来,反要受气。还那么忧国忧民做什么?不如为自己多捞点儿。 一口气儿提不上来,以往的勇气也没有了,就不愿意动脑子了,也就显得笨了。心思放到私计上,眼界窄了,为人处事也就下作了。 朝上人还是那些人,行事却与早些年大相径庭。能臣变成了庸吏。 除非有人能够一扫颓丧之风,带来希望。 可惜……天不早了,都睡吧。” 众人心里沉沉的,这里的人,没有谁对朝廷有很深的感情,却都知道朝廷坏了对平头百姓的影响。连祝缨都叹气,这…… ………… 雨到半夜渐渐停了,次日一早,老天爷赏脸,天晴了! 整个祝县都忙碌了起来! 陈枚休息得不错,日上三竿才爬起来,吃了饭,竟没有找到功夫能够继续请教祝缨。祝文又把他安顿到了客馆,请他安心住下:“县里忙完了秋收,就好好地准备仪式。咱们大人又做刺史了,这可是件大事儿呢!” 陈枚问道:“叔父在忙些什么?” “一早就带人出城了,先去看看田里,还要看晒谷场、道路……” 陈枚无奈,又等了一天,眼看天一直晴着,县城里忙碌的人群也不那么急切了,又听说祝缨跑去庙里祈祷——谷子晒好前别再下雨。 终于,过了三天,祝缨算是能闲下来了,陈枚径自走到祝府非要见到祝缨不可。 祝缨不信鬼神,但是为了安定人心,还是带头举行了祭祀,第一天她自己来,第二天她就跑路了,把张仙姑请到庙里干老本行。后两天,她带着赵苏等人安排粮仓去了——如果有家中仓房不凑手的,可以允许他们以新鲜稻谷折抵交租。 这样即使接下来天气不好,粮食霉坏,也算交过租子了,损失她来承担。 如此忙了两天,刚回到家,就被陈枚堵了门。祝缨也不恼:“来了,进来说。” 陈枚跟在她的身后进了府:“叔父,您还是先正名吧,一身青衣,我看着也不得劲儿。” 祝缨道:“粮食是最要紧的……” “大人!”一个粗声粗气的男声打断了她,“大人!路果头人出事了!” 路丹青跳了起来:“什么?什么?” 陈枚听不懂他们的话,只能从两人的表情中推测。 来人是一个百夫长,他说:“路果头人等天晴了上路,半路上遇到了艺甘家的人,打了起来。头人从马上掉了下来,腿骨折了。幸亏遇到了咱们校尉,给救出来了,已经到城门了!” 第445章 新题 路果是祝缨请过来参加仪式的,如今中途遇袭,祝缨责无旁贷,对陈枚道:“你且稍待,丹青,咱们去看看。” 陈枚虽有心跟过去,奈何离了祝缨周遭,连说他比较能听懂的方言的人都少,还是说各式奇怪语言的多。他估计自己跟了过去,可能也听不懂,不如留下来,揪一个听得懂的人问问发生了什么。 巫仁就成了那个被他叫住的人:“巫娘子,出了什么事儿了?” 巫仁也是要跟上去的,不幸体力不如人,没几步就被一行人甩到了最后,被一个“陌生男子”叫住,先懵了一下,有些哽噎,呆立当场。陈枚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为什么眼前这个女人不跟他说话。 看一看,巫仁的打扮也不似山里人,说的官话也比较标准,还是府里比较重视的管账人。怎么看都应该是一个心里很有数的人,为何突然呆立了呢? 巫仁脑子是懵的,左右看看,没人救她!她要怎么同一个“陌生男子”说话? 陈枚又重复了一遍,发现她的额头已经冒汗了,忙放慢了声音,轻声轻气地再问一次。巫仁深呼吸了一下,道:“哦,是、是、是,是路果头人遇袭。” 陈枚也随着她的憋气、吐气,一口气差点噎住,他又小心地问:“是什么盗匪吗?这儿不安全吗?那我叔父可曾遇到什么?” 巫仁急忙摇关,道:“不是盗匪,是艺甘家的,说来话长,不过大人不曾遇到过危险。” “艺甘又是为什么呢?” 巫仁不停眺望前路,想追上去看一看,但陈枚又拦着,惦记着消息又紧张着急,说话也利落了一些,匆匆说了一句:“路果家撩的,手贱招打。” “路县令先挑衅的?” 巫仁点头:“他早十年前就瞎撩架了。” 路果、喜金都是花帕族的,与艺甘算是同族,三家拳头都不那么大,因而打得有来有回。他还记着艺甘家不肯把女儿嫁给他儿子的事儿,总找艺甘家撩架。艺甘家打别人不太行,打他还是打得过的。 喜金家虽然也撩,但没有路果那么欠。几县之中,艺甘洞主吃祝缨的亏最大,最不信任她,但是最讨厌的还数路果。 “艺甘家的人,见到路果家的,必打。何况遇到了他本人?”巫仁越说越焦急,口气也变差了,“您能给闪道缝儿么?再站这儿我就追上了!” 陈枚惊愕地发现,她从开始的腼腆略结巴,变成了个凶悍,像是下一刻就要吵架了。 陈枚一闪身,也不入内,就站在府门口看向大街,这县城里,大街上地面平整没有积水,有不少人正在上面晒谷子。巫仁提着裙子往前跑,脚不出几十步就慢了起来,脚一歪,踩到了一旁的谷子上,她叭唧一下,摔倒了! 陈枚半张了口,不明白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路边的人却见怪不怪了,一个短衣的妇人拄着锹看着她笑,旁边另一个裹头的妇人上前将巫仁扶了起来,说笑了两句,抽出颈上挂的巾子给巫仁掸土。 巫仁再次上路,祝缨一行人已经折返回来了。 巫仁红着脸迎了上去,小声问路丹青:“怎么样?我去医馆找人?” 路丹青脸色不好,口气虽急,却也说得清楚:“刚才姥已派人找姑姑去了,我爹……”她俩一同回头看去,只见路果被几个人抬着,边哼叽边骂艺甘家,扬言要杀了人家全家。 巫仁看到,除了路果本人,他身后还有一些身着本县号衣的土兵好像也受伤了,惊道:“这!” 祝青君对她使了个眼色,巫仁点了点头,强忍着没问,直到跟着进了府,才扯住祝青君说:“有多少人伤了,要多少药?我好从库里拨给。” 祝青君与她往僻静处说话,还没报数,巫仁就问:“怎么咱们的人也受伤了?艺甘家这么厉害了么?可要怎么打?” 祝青君挂着一张死人脸,有气没力地说:“他们不厉害,但我们要救人、断后、护送。” 巫仁直白地说:“有拖后腿的。” “别叫小路听到了,她又要尴尬了。” 巫仁道:“要多少东西?我去点。”自家土兵受伤了,除了医药,还会有一点补贴,以供此人在养伤期间的开销,这些现在是巫仁的职责了。 祝青君道:“我先回了大人的话,就找你去,一共伤了八个,一个重些,其他轻些。” 说完,她往堂上走,正听到路丹青说路果:“您这会儿着的什么急?又撩他们。别管他,等大伙儿闲下来,一气儿把他打了不好么?” 路果老脸挂不住了:“你在说你阿爸错了?” 路丹青被噎得不轻,讨厌的大人,没道理的时候就喜欢拿身份辈份压人! 花姐也很快赶了过来,让人把路果抬到了客房去,给他上药。祝青君向祝缨说了始末:“路县令与艺甘洞主有些宿怨,遭遇上了吃了些小亏。” 路丹青头颈都红了。 祝缨道:“知道了,咱们的人也要好好治疗,再给抚恤。再派出人去,接应其他人。” “是。” “丹青,陪陪你阿爸,同他好好说话,让他稍安毋躁。大家的谷子还有没收完的,日子还要过,还腾不出人手,忙过了,我自有安排。” “是。” 路丹青喘着粗气离开了。 陈枚问道:“这路县令,恐怕不是个有耐心的人。” 祝缨道:“那也要等!” “哎?” 祝缨道:“你随我来,不是有事想问我吗?” “是!” 祝缨又给其他人分派了任务,赵苏准备仪式——苏喆还没到,祝县就他最懂这个了。小江等人也带着周娓帮忙城中纠纷去了。 陈枚随祝缨到了书房,两人坐下,祝缨虽然换在布衣木簪,仍然是“叔父”范儿,陈枚还是个锦衣公子小侄子的样子。祝缨道:“你问的两件事,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冼敬为什么那么做。那……姚尚书呢?” 祝缨道:“姚辰英是个极明白的人,只是……少了点儿勇气。先不说他,现在懂他,对你不好。至于冼敬,很简单,收拢人心。我年轻的时候到大理寺,满头白发的青绿官员多得是,这样的人没盼头,就是混,混成了油子。他们空有年资,却算不得资历,也没有家世,劳不到功劳去升迁。 冼敬这一手就不一样了,熬够了年资就升,虽然不能凭着活得长做到宰相,却能凭熬得久多熬两级。运气好的时候,熬上个绯衣也说不定,你说,这样的人会不会感激冼敬? 回去让你爹小心!吏部可是在他的手上呢!” 陈枚一惊:“冼敬他!”陈枚发出了生气的声音。 祝缨道:“你总着急仪式的事儿,就在这两天了。既然有精力到处走访,就真正走一走,看一看,晒晒谷子,尝尝糙米饭。” “是,”他没有马上走,还是问,“那姚尚书……您什么时候肯指点我呢?就算我年轻听不明白,能求您一纸回信给我爹么?” 祝缨道:“本就有信要你捎回去的。” 陈枚露出了轻松的笑。 …… 路果再记仇也得养伤,他伤在了腿了,行动不得,每每与女儿在房里吵架。路丹青让他安静点儿,一定会有交代的。他非要:“我现在就去杀了那条老狗!” “腿都被人打瘸了,杀得了他吗?等着跟大伙儿一起吧!”路丹青苦口婆心,“整天小打小闹,口上发狠,也没个章程、没个谋划,阿爸,你这样没用的啊。这些年,打了多少架,阿姐她们救了您多少回?” 事实面前,路果争不过她,抬手就把碗给摔了。 摔坏了三只碗之后,巫仁很生气,麻溜让人送了一套木碗盘来。 换了木碗之后的第三天,其他人也陆续赶到了,先到的是喜金,毫无意外地也来探病,又笑话了路果一回:“哈哈!这回让你遇上了!过两天去打艺甘家,你可争不得前锋了。” 气得路果把一碗热饭盖到了喜金的胸襟上! 两个老头差点没打起来,还是被路丹青和金羽给分开的。 然后是山雀岳父,再然后才是苏鸣鸾和郎锟铻,他们又都带着各自的儿女。郎锟铻把妻母也带了来,郎母年迈,被人抬着过来的。苏飞虎人没到,在家陪母亲,却派了苏晟前来,并且捎话,就把苏晟留给祝缨用。 赵苏准备了一个简单而不失隆重的仪式,府门大开,大半个县城的人都来看热闹。久不出门的祝大也被人抬了出来,他与张仙姑也有改封——品级也降了。 祝大脸色腊黄,一脸的不高兴。张仙姑就陈枚说:“病人没有高兴的。” 在梧州所有头面人物的见证之下,祝缨接过了陈枚代表皇帝颁布发的敕书,往屏风后一转,再换上绯衣。两次着绯,都是在南方的土地上,也算是一种缘份了。 接过敕书,仪式就算结了,接下来就是吃席。天气很好,晴朗,微热,人们的脸上都红扑扑的。 除了路果和祝大。 “这片家业,以后也没个人擎着。”祝大嘟嘟囔囔。 张仙姑道:“你就算要说她,也别在这大好的日子里说。” “这会儿不说,我什么时候能再见着她?她是大忙人,我是废物老子哩!” 张仙姑对蒋寡妇道:“他坐烦了,得回房休息,咱把他带走。”招呼人抬着祝大送到了后面去。 正在喝酒的侯五说:“哎哟,我得去看看老翁。”他也很老了,拄着杖。对一位由男变女的东家,他不知道该怎么评述,倒是与祝大能经常坐在一起扯闲篇、回忆一下京城,一块儿喝个小酒。偶尔他还会去山涧钓个鱼。 祝缨道:“您安心坐着,有人管他呢。” 侯五才又坐下了。 人们不停地给祝缨劝酒,陈枚则好奇,祝缨接下来要怎么打艺甘家?他歇了几天,净担心了,脸上的肉还没长回来,打算再等两天,等到山下更凉快一些再动身。 也不知道能不能目睹艺甘家的覆灭呢? 对了,还有姚辰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陈枚带着心事。 酒宴快结束的时候,祝缨对苏鸣鸾等人说:“大家都有酒了,我有一件正事,明天大家醒酒之后再说。” 郎锟铻问道:“难道是?”他伸手指了指路果的伤腿。 祝缨点了点头,头人们都颇为激动,这就是分好处的时候到了!他们都说:“好!” 陈枚也有点小兴奋,耐着性子看人回客房了,他自己却不回客馆,而是缠着祝缨:“叔父,这……不用瞒我吧?指点指点我?” 祝缨道:“你正事还没办完呢,就凑这个热闹?” “呃?什么事?” 祝缨道:“梧州刺史府可还没建好,你不得出份力?再有,邸报按时送了吗?” “刺史府可不怪我,羁縻嘛,又只有抽签轮流的副官,理事的司功司户之类的官员一概一没有,那得您请示朝廷,您也没上表。邸报……倒是想给,也没驿路通您这儿,没有刺史府发抄下去呀……” 根子就在梧州之前就不是一个正经的州,是散装的几个县,也没人揽总,顶多就是各家每年凑一块儿商量个事儿,比如一起交点布和米给皇帝。其他的就没了。司马之类的官职,也只是要一个官职,这个官甚至没有俸禄。 新梧州,更多的是一个地域上的范围,而不是一个被实际控制管辖的区域。 祝缨道:“我这不正开始呢吗?路,我来修,名单,我来拟,奏本我来写,你得把话给我捎回去。” 陈枚慷慨地说:“好!那,您别忘了给我爹的信。您是知道他老人家的,一件事儿,他总放在心上,您在这儿没事儿,我回去不带个答案回去,他能天天念叨,您就当可怜可怜我吧。” 祝缨被逗笑了:“知道了。你现在就走?” “那可不是!” “还是!既然来了,就来帮忙吧。” “要做什么?” “督促秋粮。你带着贡赋回去,说话也响亮些。以后梧州的贡赋,我们自己交。” 这个陈枚爱干,说:“好!” “别急,话还没完。交多少,得有个定量。就把去年的总数固定下来,无论年景好坏,我就出这些。” “啊?” “啊什么?前几天的雨你也看到了,以后有这样的事儿,我报个灾,朝廷给我赈济?” “这……” 祝缨道:“赈济如果没有我的,那我不能再出更多了,以后无论梧州有多大,就都是这个数,其他的,我自己想办法。怎么样?” “这我也做不了主啊!”陈枚讨价还价的,“不过我能给您带话回去。” “成。哦,还有贸易,别当我不知道吉远府打的什么算盘!课税,低买高卖。呵呵。” 陈枚道:“您别欺负吉远府太狠了,毕竟那里也有您的故人呐。” “你只要把此间的事情说给政事堂听就好。” “好。” 两人又谈了一些条件,陈枚好奇地问:“您到底要怎么做?” 祝缨叹气道:“以前对艺甘家缺了点儿德,现在有点儿小报应,谈不拢,只好打,手上的兵马有些散乱,得先盘一盘。你看就是了。” ……—— 次日,祝缨与诸县令齐聚一堂,陈枚也硬凑了过来。连同花姐、祝青君、赵苏等人都在,祝缨把侯五也给请了过来。 路果第一个沉不住气,道:“大人,这要开始了吗?” 祝缨道:“要打仗,先要有安排,谁打哪里,出去打仗的人怎么吃、怎么走,赢了之后怎么分。对不对?” 路果道:“是。” 祝缨道:“既然是各家一起行动,我又是刺史,我现在主持,你们赞成还是反对?” 苏喆高兴地说:“当然是赞成!” 其他人也附和。 祝缨道:“好,我先设刺史府。” 她早有准备的,司马之类的副职是轮职,这个还不变,她自己亲自管着“官员考查”即司功,赵苏做司户,项安做司仓,小江做了司法,狱丞是周娓。祝青君就还是本州的校尉,管兵马,侯五被授以司兵之职。 侯五莫名其妙地被安了一个官儿,万万想不到自己还有这么一天。连连摆手:“我不成的。” “你看家。” 那这倒可以,他同意了。 祝缨又把州学交给了花姐,花姐道:“全州的……我……” 祝缨道:“你看看还有谁能行?就你了。其他职缺,就看这次大战的表现了。”同时,她又把祝县的空缺给填了一填。项渔被任命做了县丞,江腾负责了县里的司法,巫仁做了祝县的司户,祝文被祝缨任命做了县尉,祝银则成为了县中的司仓。别业所剩的几个管事,也分别担任了主簿之类的职务。 祝缨指着艺甘家的方向对路丹青、苏晟、林风等人说:“你们的实缺在那里。” 无论是梧州还是祝县,也都还有一部分的职缺,吏职,祝缨就下令:“祝县吏职,本县人可以考取,无论男女。梧州吏职,各县都可到我这里来考取,也不论男女。” 接着分派任务。 这次出兵得以祝青君为主,其他各家给她打辅助,所有的兵马里,只有祝青君率领的是经过比较正规的训练的,其他各县的比较“乌合之众”。路果、喜金家可以各少出一百兵,但是要各出一百名说话利索的,向艺甘家宣传一下祝缨的政策——释放奴隶。 各家也需要出一部分的粮草,虽然是各自携带,最好是统一调配,这方面归赵苏管。 兵马,让祝青君来安排。 有需要协调的地方,来找祝缨。 陈枚看到这个粗糙的计划,也有点发懵,不晓得是怎么回事——这简直不像是祝缨能干出来的事。 祝缨却很清楚,梧州这个羁縻的样子,这个计划就够了。 尤其对手是艺甘洞主,而己方是祝青君。祝青君的本领祝缨知道,故而不给祝青君设限,让她放手去打。 祝青君也简单地向祝缨说了她的构思——先偷袭,擒贼先擒王,出奇不易杀进大寨最好。 祝缨又点了林风、苏晟二人的名字:“你两个,要监督军纪,不可烧杀抢掠。” “是!” 祝缨又对各县令说:“阿苏、塔朗、山雀与艺甘不接壤,我、路果、喜金家与之接壤,还照先前的例,有人分土地,有人分财产。如果有意见,现在说。” 苏鸣鸾道:“我不止一个哥哥,倒想再请求要一个寨子。” 其他人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祝缨道:“可以,到时候计功来分。但是,即使是分给你的寨子,也要释放奴隶,不能抢完了就走。你走了,这地方别人再拿,就是别人的了。” 这倒是公平,大家都不反对。 唯赵苏看了祝缨一眼,心道:不应该呀,纵使我不提醒,她也应该知道“分封”的坏处。 但看祝缨一脸的平静,他心头一动:别是这些人也要掉坑里吧? 赵苏决定静观其变。 …… 待到秋粮入库,休息三日,祝青君等人便率部出发了。 祝青君很懂祝缨,得拿下大寨、拿下粮仓,如此一来粮仓就可以用来安抚人心,占了大寨,就能分得艺甘家的大部分地方。 祝青君心里更是嘀咕:分明可以再设一个县的,艺甘县听起来名字也不错,又能安置好些官员……等等…… 她好像懂了。 开开心心又小心翼翼地带队出发。 她识途,兵马又比别人的更强些,在寨子外面留下两支拦截逃跑的小队之后,亲自带队突入艺甘家的大寨,抢占制高点。她没有用路果、喜金家的人,自从祝县带了几个会说花帕族话的人喊话,释放奴隶,只擒杀艺甘家一家。 奴隶们大部分在观望,艺甘洞主家与一些普通的族人却仍然在战斗——之前十年,相互之间摩擦不断,颇有一些仇恨。 如果来的不是祝青君而是路果,这些人反抗得会更激烈,奴隶里恐怕也会有不少人拿起棍棒来搞抗。 从白天打到了傍晚,这场仗才算结束。 其他各路情况却是千差万别,路果、喜金两路打得最是胶着,本来就差不太多,近来还互相拿人祭天。现在一方是因为贪婪,一方是为了生存,心境又不同,因此他们两家是打得最慢的。路丹青本领不弱,但与父亲意见总是分歧,路果不太在意杀人抢劫,路丹青却希望严肃军纪。 父女俩又“交流”了一番。 喜金那里也是差不多,父子俩也别扭了一回。 最后两位舅舅还是因为各自外甥、外甥女的援助才拿下数座山寨。 山雀岳父父子倒是意见一致,也与艺甘家没有深仇大恨,一路喊着要释放奴隶,一路展示其勇武,过程颇为顺利——只是私下把各寨主的私产抢了不少。 陈枚与祝缨在县里等着,半月之后,这些人才陆续回来。 到了分果子的时候了,祝缨笑问:“都赢了吧?” “是!” “划算吗?” “划算!” “那好,各拿各的,喝酒吧!” 山雀岳父道:“那、那,官职呢?”他是对朝廷最有戒心的一个人,此时提起这个却是为了自己的儿子林风。家业有大儿子继承,林风没有。现在有了一个寨子,没有一个正式的可以传下来的职位,他又觉得缺了点什么。 祝缨道:“他身上本有官职的。” 就是不能世袭传下来,就算能荫,也得减好几等,到孙子就没了。 祝青君默默地低下了头,心道:来了。 艺甘的地方分了,就没有一个“艺甘县”了,自然也谈不上有什么官员治理。除非各家分完了的,愿意再攒成一个艺甘县,商量怎么设县、分赃。这其中,祝缨又要占个大头。 县令的世袭也落不到别人手里,他们顶多世袭个县丞,县丞也就只有一个。 各家都皱起了眉头,这可是个从未遇到过的新情况啊!要么索性不要官职,要么,就得有个新办法。 第446章 算盘 头人们说话用的是本族语言,陈枚鸭子听雷,看头人们的表情,也知道是遇到难题。这就奇怪了,明明是打胜了,为何还会为难?巫仁早离他远远的了,他没有捞到一个翻译,暗叫失策,自己竟然疏忽了。 祝缨仍然一脸的淡然,道:“除掉了一个麻烦是件好事,怎么都愁眉苦脸的?虽然艺甘是新取之地,以前还有种种龃龉,拿了下来治理的时候也会有些麻烦,但毕竟是到手了。是一件好事,值得庆贺,青君,你手下的功过、伤亡理一理,报上来。小巫、祝银,准备好奖励、抚恤。你们各家有功的人,也不要吝啬赏赐呀。二郎。” 陈枚被点名,忙答了一声:“哎!” 祝缨道:“梧州,坏不了事儿吧?” “那是,那是,到您手上,开疆拓土,又岂有坏事的?” 祝缨道:“那与我们一同庆祝?” “好。” 艺甘家算完了,但得到了寨子的人心里却没有那么的痛快。各县头人最初的,给自己的亲人、晚辈置一份家业分出去,一则免了留在本家出乱子,二也是为了血缘亲情给亲人谋个更好的去处。开枝散叶嘛!既消除争产的风险,又多一份互为犄角的保障。 山雀岳父提到了官职,头人们不免要多想一点,心里有点小别扭,终究是得了好处,只将喜悦之情稍缓了几分,有一点“美中不足”之感。 新得的寨子,除了祝县的在祝缨手里,没得分,其他人家就没有这样的安宁了。 这是一场大胜,各家也都有损伤,约定了晚上再庆祝,各家各自聚拢商议善后的事。 梧州刺史府现在暂寄在祝县的祝府里,职官们也管不到各县,刺史府与县衙一起办公,很快将死者的抚恤先发好,再奖励有功之人。祝青君是头号功臣,但是祝缨现在没有更高的官职给她,也给不了她爵位。 祝缨道:“艺甘大寨你最熟,那里新附,还须你去看守。” “是。” 祝缨又唤过来项乐:“你与青君同去,咱们在艺甘的寨子,你们两个来管。青君管军,项乐管民。项乐,要尽快将咱们的寨子的人口、土地、仓储、物产,清点丈量、造册登记。该种宿麦了。凡诚心依附的,都分给土地,再教授种植。对了,艺甘家的银矿,也要看好。” 项乐笑道:“是。” 之前分派官职,跟着祝缨的老人都有,独他没有,他虽然有点“宠辱不惊”的味道,心下也不免要有点猜测。现在坐实了,虽然还没明确给官职,但是这个职事有实权,相信祝缨会对他有安排的。 祝缨又提醒他们:“注意安全。” “是。” 赵苏道:“只他们两个恐怕还不够,咱们手上可用的还是少了些。” “那儿识字的不是一大把么?以老带新,家里的熟练的老人儿分出三分之一,跟青君她们先走。再从县里选二十个识字的,也送过去,打下手,边学边干。家里空出来的缺,另选人填补。 索性通知下去,三天之后,我主持,县里考试!各寨里识字的,有专长的都能过来考!这次选二十个人,学校里的学生也可参加。学校有学生考取了,空下来的名额,许考试补入。” 梧州、祝县,原就不归朝廷管,朝廷也不管这儿的学校,怎么选拔官吏、怎么考学生都她说了算。 祝缨又让祝银准备纸笔等考试用具,考场就定在县里的学校内。 花姐道:“青君要去,也带几个郎中吧,医学生里正好有学成的。” “好。”医学生资历老的,跟着花姐学了得了十几年了,也该独立了。 祝缨这里样样安排仔细,其他五县比起来就比较粗糙了。苏鸣鸾将战利品分了两个小寨给苏晟,自己不要,其他打算均分给另外的哥哥。 郎锟铻是打算日后分给自己其他的儿子们。路果拿到的寨子是路丹青出了大力的,她想要,路果又想从其中分一些给自己的其他儿子。喜金则是给金羽,以及金羽的另一个哥哥。 山雀岳父也是做父亲的,林风出力多一些,就多给他,除了林风与长子,他还另有两个儿子,给他们也一人一个寨子。 路丹青与亲爹总是话不投机的,见路果的口气有些不对,她这次没与路果争吵,冷着脸跑了出来。想与苏喆诉说,又想苏喆与自己处境不同,苏喆是苏鸣鸾独女,生下来就有一个县要继承。自己倒与苏晟的处境相似,说自己的难处给苏喆也解决不了问题。 正站在树下发呆,赵苏走了过来,问道:“你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到了祝县,我不能让你说在府里受了冷落。有什么事,只管同我讲。” 路丹青面带犹豫之色,赵苏道:“便是信不过我,也该信得过姥,她一向待你如何?” 路丹青这才说了自己的处境:“要分家呢,我能有一个小寨就不错啦。以后就又要困死在这大山里了。” 赵苏笑吟吟地问:“不甘心?” 路丹青冷静下来,抿着唇看向赵苏:“你想说什么?” 赵苏道:“你、小妹,还有这里许多女子,都有心气,都不甘心。你的情形可不太一样。哪怕你是个儿子,天下也只有一个太子不是? 觉得前面没路了?一眼看得到头了?喏,一口水缸,怎么扑腾,鱼也不可能比缸大。进到池塘里,就能长得更大些。只有大海才能容得下巨鲸。拿一个小寨子,你掀不起风浪,何不与能够行云布雨的人一起呢?” “姥?”路丹青眼睛一亮。 赵苏点了点头:“我情愿从京城回到梧州,是知道在京城,我也差不多到头了。但在这里,姥进一步,身边的人也能进一步。你说是不是?” 路丹青道:“你有什么主意不妨直说,要我做什么,也不妨直说。” 赵苏道:“朝廷本该将紫袍还给姥,如今只给绯衣。该让朝廷知道咱们不好欺负了。要是让朝廷知道,姥回来不到半年就又拿下一个县……” 路丹青懂了:“这要找林风他们,咱们几个寨子,与姥手上的,加起来也不算小了,就设一个新县又怎么样?这样,又多了一个县令……” 赵苏道:“眼界窄了不是?一个县令,你也只有一个孩子能够继承。像山外朝廷那样,谁都不世代霸着一个官,却世代都有家产,子孙有本事的能做更大的官,没本事的也能衣食无忧。不比现在这样好吗?待新县安定下来,再往西、往南、往北,有的是地方!姥可不会安于一个小寨子养老。我也不是。你呢?” 路丹青道:“你很狡猾,不过我相信姥,我去找林风他们。” 林风还有点小兴奋,看了路丹青的脸色,问:“怎么了?谁得罪你了?” 路丹青不答反问:“你家新寨,都给你了?” “我家里还有几个哥哥呢!” 路丹青道:“谁家都有哥哥,分家分给人一些也是应该。听说你家正要给你娶亲?” “咳咳。” “你又傻乐了,娶妻生子,孩子怎么过?又不在京城时,你儿子可以有荫官。如今只得一个寨子,又没有官职,低人一头。咱们身上的官职,大家都知道,就是个摆设。以后大哥家世代县令,咱们呢?” 说得林风也不得劲起来。本来!他官职比亲爹都高,现在…… 那是有些落差的。 他问:“那怎么办?” 路丹青道:“还有金羽、苏晟他们呢,叫他们来一同商议。” “好!” 很快,几个人就凑到了一起,彼此交换了讯息,发现他们的父亲的想法出奇的一致,而他们的处境也都是一样的。官职,只有个虚的,好处,只有有限的一两个寨子。比起他们的出身来说,不能继承家业,能有个寨子也算不错。 比起他们已经见过的世面来说,他们又是不满足的。 挑头的还是路丹青,她说:“都傻乐什么呢?你们只看到有了一个寨子,我却看到了这辈子只得这一个寨子,再没有其他了。你们甘心吗?反正我不甘心!艺甘的寨子又穷,又封在深册山里,人又不好管,单叫自己管,永远也成不了事。” 说得其他几人也愁了起来。梧州过得比以前好,是因为靠近吉远府,有祝缨的经营。艺甘洞主的地方在更深山一点的地方,宿麦都没种好,也不种茶树,也不产糖、盐等物。与在京城的一个田庄做富家翁是不同的。 金羽道:“你说这许多,究竟是什么意思?” 路丹青道:“附耳过来,咱们一同去求姥……” 几人商议一下,都觉得此事可行。路丹青总结道:“就算设了县,只有一个县令,哪怕给别人做了。姥治理的地方,也比别的地方富足,咱们的寨子也比只有自己操心强。金羽,你阿爸与我阿爸同艺甘家争的时候也占不了便宜,咱们更要靠近可靠的人。” 别的还罢了,最后一句是事实。让他们接手一个寨子倒容易,想经营好,生活得不比现在差,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几人很快达成了一致,路丹青又有了主意:“先保密,今晚大家都在,必要阿爸他们当面说出将哪个寨子给咱们,叫他不好改口。咱们再向姥请求。” 林风道:“这样好!这样就没人能反悔了。” 几人主意一定,几人的父亲还不知道这群大孝子已经决定不让他们操心,自己为自己谋个出路了。 到得晚间,篝火燃了起来,许多人开始喝酒,有人唱起了歌,有了跳起了舞。今天既是庆功,也是祝缨要为祝青君和项乐饯行。新占之地,必须马上消化。二人明天就带一部分人去向,几天后选出新人了再送过去帮忙。 祝缨对二人举杯,路丹青抓住这个机会,等项乐、祝青君喝完了酒,问路果:“阿爸,咱们的寨子呢?怎么管?我和哥哥各人管各人的吗?” “你的?” 苏鸣鸾道:“她有功劳,你还没分她寨子?这可不好。” 路果只好点头:“行。” 祝青君好奇地问:“是哪个?” 路丹青道:“我想要与你近的,好互相照顾。” 路果只得答应。 她开了头,金羽等人也开始索要,苏鸣鸾不等侄子说话,先给了他。 须臾,各人都有了自己的地盘。路丹青举杯上前:“姥!” 祝缨笑道:“也恭喜你。” 这一天的庆功宴,大家都很开心。 次日一早,路丹青纠集了林风等人找到了祝缨。祝缨才开完晨会,正准备给祝青君、项乐送出城去,路丹青几人就跪在了她的面前。 祝缨问道:“这是怎么了?你阿爸反悔了?” 路丹青道:“姥!您待我很好,又养育过我,又教导过我,还求姥接着怜惜我。我只有一个寨子,我什么也不懂,请您也帮我管一管这个寨子吧。我愿与青君一起。” 林风等人马上应和,林风嘴快存不住事儿,直接嚷了出来:“这些寨子,也够一个县了。我只管要收些租子,其他的都归到县里管吧。以后,我就跟着姥干了。” 路丹青恼火地看了他一眼,这混蛋,抢了自己的词儿了! 祝缨道:“这事,也要知会你们父亲一声才好。” 路丹青道:“哥哥们有哥哥们的家,我们都是要分家出去的,得自己找出路。阿爸给不了我那么多,也就不能管我那么多。知会他一声,他不答应,我也还是这样。只求姥以后有事,不要忘了我们。我们虽然本事低微,也识字、也识数,也听话,我们不想困死在一个寨子里。” 其他几人都点头。 祝缨道:“好好地,去同你们阿爸把话说清楚,不能不让他们知道。一定要把原因说明白。” 路丹青道:“是。” 祝缨道:“去吧。祝彪,把陈二请过来。” 赵苏默默看到现在,才说:“还是我去吧。朝廷欠您的紫袍,该还回来了。得借他的嘴一用。” ……—— 陈枚头天晚外喝了点酒,山歌一唱、舞一跳,陈二公子也无法保持矜持,多喝了两碗,今早起得晚。 喝了碗酽茶,早饭来不及吃就被赵苏的消息给炸醒了:“你不会让我再跑第三个来回吧?” 赵苏笑道:“还请世兄具本上奏。不让世兄为难,我们使君正在筹划修一条驿路。太阔的官道山里修不来,不过,即使修得略窄些,也要能够连通外界。至少得能收邸报,方便与朝廷的往来。此其一。 使君在梧州,山中诸族必不能为乱,此其二。 新县名为甘县,使君已经在召集匠人,刊印识字歌、刻石字碑,以教化新附了,此其三。 使君素来言而有信,二十年前的方略,定下了,她就会执行,说牵制西番,就会牵制西番。接下来会一路向西,为朝廷分忧。” 陈枚深吸一口气:“好吧,新的县令,是谁?” “项乐。” 陈枚嘀嘀咕咕,赵苏又说:“现在山下还没凉爽起来,不急。秋赋正在收集,不会耽误你押解秋粮入京的。” 陈枚叹道:“只要叔父别忘了回信就好。” 赵苏道:“当然不会。” 陈枚道:“我要见叔父。” “请。” 祝缨已经送走了祝青君等人,正在与项安说话:“你的本领不比你的哥哥们差,以前因为我的身份,不便带你在身边教导政务,耽误了你。如今倒方便了,你要在我身边,多学、多练。” 项安心情激动:“是!” “一会儿与赵苏他们把修路的花费理一理,与各县怎么分摊的章程也要拿出个草稿来……” “是!” 祝缨一条一条地下命令,项安一条一条地记。祝缨又说:“你还要再带几个人,以前老祁在的时候,也有几个学生……” “是!” 然后陈枚就来了! 祝缨是给朝廷出难题,但最难的还是陈枚,他一面暗骂朝廷办事不地道,竟不能一次给个紫袍,把他夹在中间。一面又是真的怕了这位不停闹出事来的“叔父”,瞧瞧她都做了什么! 中间都不带歇口气儿的! 祝缨温和而慈祥地说:“你都知道了吧?我不想再同朝廷来回扯大锯了,我也不要朝廷拨钱粮给我。一张纸,就这么费劲吗?他要缺纸,我这儿有,要不我自己来?” 陈枚吓了大喘气:“不不不!我来!我来!” 祝缨道:“知道姚辰英为什么上书废止法令么?” “什、什么?” “他们干不下去。朝廷接下来有得忙了,顶好不要再在我这里耗时费力。” ………… 京城,郑府。 表兄弟也正在讨论着禁止田地买卖的事。 郑熹固然不喜冼敬的改革,但也承认需要抑制兼并。表弟突然之前要叫停这件事,郑熹百思不得其解,觉得表弟脑子有毛病。 “咱们虽与冼敬出身不同,但抑兼并这件事,绝不能一点也不干。你究竟为什么非要这么做?” “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如今祝缨她离开了!朝中没有人能办到了。”姚辰英说。 郑熹道:“没她就不行了吗?其他人哪里不如她了?” 姚辰英道:“她无妻无子,好吧,也没法儿有妻,无兄弟姐妹、无亲族密友,只有行将就木的双亲。这样的人,才能干得成。” “我不用澄清天下,水至清则无鱼,”郑熹说,“别成烂泥潭就行。不用你干得比她强,也不用你学她那个样子,比她差点儿也行。” 姚辰英仍然摇头道:“你读史难道没有发现吗?一旦国家出现颓势,是自上而下能力、信念全都不行的,人各怀私,不顾公益、只谋私利。这个时候无论有什么救危图存的新政,推行下去都会被有私心的人利用,越挣扎亡得越快!” “胡说!亦有中兴时。” 姚辰英道:“回光返照而已。凡一朝,立国之初,想改革新政,大多是能够做得成的。其运至半,越做越糟。譬如屯田,是好事吧?中饱私囊只能让兼并恶化。至末代,做什么都是错。现在不至于是末代,王相公也动手了,你看冼敬一接手,是不是有点儿往末代去的样子了?” 郑熹道:“大胆!噤声!” 姚辰英双手一摊:“哪怕是为了百姓,也别乱动了。做这件事,要得罪多少人?不能得罪,那就拖着,拖到一个不怕填进身家性命,亲戚九族的能干的人挺身而出,或许还有救。好好的一个人,不留下来共襄盛举,还给气跑了,怎么想的?七郎,你已经宽待她三十年,如今继续交好又何妨?” 郑熹默然。 第447章 宏愿 陈枚原本只是看个热闹,在祝缨的地盘上他也不担心自己的安全。“区区獠人”而已,打一开始,他就认为艺甘家要倒霉。 虽然后续的发展也确如所料,但是陈枚却再也坐不住了。不管山下有没有凉快,也不管梧州的秋赋准备好了没有,他都要走了!得赶紧跟朝廷把话带到,他知道朝廷为什么要卡祝缨的品级。 宿怨只是其一,以朝廷设州的标准来说,梧州也确实够不上一个上州。但是照祝缨现在的架势把梧州的规模扩大到达标也是迟早的事,然而祝缨已经对朝廷没有什么耐心了。 陈枚当天回到客馆就下令收拾好行李,次日便要向祝缨辞行。 他到祝府——现在也可称为县衙、刺史府,不过祝县的人习惯上称之为“大人家”——去找祝缨辞行。 彼时祝府里正热闹着,路丹青等人已向各自父亲、长辈说了自己的打算。也有同意的,如山雀岳父。也有叽叽歪歪的,如路果。也有犹豫的,如苏鸣鸾。还有因为没有安排子侄,中途听到风声向岳父打听知道,才知道原因的郎锟铻。 一群人聚到了祝缨的面前,路果就说女儿:“主意忒大,尽会惹事。” 路丹青道:“阿爸要是嫌我麻烦,就别我管好了,我自寻出路。以后我也不给阿爸添麻烦。” 苏鸣鸾唇角微翘,路丹青是经她的帮助才得以到祝缨身边的,相中路丹青就是看的她身上的这股劲儿。苏鸣鸾也就不焦虑了,一家之主,所担忧的当然是自家。既担心一家人分散开了没个势力受欺负,又担心卧龙凤雏凑在一起窝里斗。 上面有一个人镇着、领着,是极好的。苏鸣鸾犹豫的地方在于,她只有一个女儿,祝缨接下来明显是要向西、向深山去,会越来离她越远,她又分不出亲生的孩子跟着。担心将来祝缨的重心西移,阿苏县掉队。 或许祝缨本意不是如此,但情势的发展,往往不会因为“她人好”就改变。以苏鸣鸾对祝缨的了解,人情味儿足足的,公平、公道,但也极度的冷静。 山雀岳父没那么多的想法,儿子长大了,翅膀硬了,想走就走!留家里容易出事儿。 山雀岳父道:“他愿意,我也是信得过大人的。不过,他先还得回家,一冬一春,他得对歌、娶妻才好。” 祝缨笑道:“好。我是要去吃喜酒的。” 山雀岳父痛快地道:“那就讲定了?” “好。” 苏鸣鸾当机立断,道:“他们离我也远,与姥更近,有姥管着我才能放心。” 郎锟铻默默看着,拿不定主意。分到的寨子与家里大寨远、与艺甘家大寨近,是为阿发的弟弟们留的。他们还小,叫他们到寨子里也管不了事。等孩子长大,接管了寨子,甘县都设县了,也难分一杯羹。 苏鸣鸾一说话,他就反射性地不肯落后,道:“我还有一个儿子,才分到的寨子是为他准备的。现在他还小,屋里人不舍得他离家。我就为他做主,把寨子也算到新县里,姥带他一带。” 这三个人都同意了,路果不耐烦地冲路丹青摆手,悻悻地道:“留在家里也只知道顶嘴!去去去。” 喜金孤掌难鸣,也对金羽说:“路是自己选的,就自己走下去吧。” 几个年轻人都很高兴,祝缨认真地对山雀岳父说:“交到我手上,不会让他们吃亏的。” 山雀岳父一肚子的明白,又对祝缨道了个谢。林风是所有人里最顺利的一个,高兴地对父亲说:“阿爸,我跟着姥这些年,没有坏处的。” 山雀岳父嫌儿子傻,没理他。 林风又对祝缨说:“姥,我怎么与项二、青君交割?” 祝缨道:“你们几个,愿意亲自去看一眼的就去,嫌麻烦了呢,我儿派人送个信过去。” 路丹青道:“我想去帮个忙,也学些东西。” 祝缨同意了,金羽、苏晟、林风也要凑热闹,山雀岳父等人也不阻拦。苏鸣鸾对苏晟又有嘱咐,到了寨子里要怎么做之类。苏喆、郎睿看着昔日的伙伴们如此热闹,略有一丝羡慕,既想加入,又知自己的本家重要,生生立在了当地。 陈枚的到来打断了苏喆的思绪,头人们看到他来,都住了口,山雀岳父道:“大人,那咱们就先走啦。孩子我留下了。” “好,慢走。” 长辈拖着晚辈离开了,临行前总要有些嘱咐的。各家寨子秋收之后也要收租、入库,庆丰收,他们都得回去主持。苏鸣鸾的母亲还病着,哥哥在家,她更得回去了。 陈枚立在当地,等着他们都离开了,才说明了来意。 祝缨道:“这么着急?” 陈枚苦笑道:“您就别拿小侄开玩笑啦,这次回京,说什么,我也要把差使办下来的!” “好,”祝缨说,“粮食已经在装车了,你之前奔波太累,不如改乘船。我这里有一份奏本,或可助你一臂之力。” 奏本写得很客气,写自己要修路连通外界、接收邸报等加强与山外的联系,同时申请设立甘县,当然也算羁縻县。但这个羁縻县与其他几个县不一样,它的县令不是世袭,而是梧州刺史——也就是祝缨选定,她选,朝廷就给任命。她要换,就给朝廷说一声,朝廷再给新人发新任命。 即,听她的。 这样是为了能够更好地“教化”新附之地,免得一直羁縻。她最终的目的,是编户为民,设为正式的州县。甘县处于一种由羁縻向正式县治过渡的阶段。 陈枚接过了奏本,又问祝缨:“您说的姚尚书的事,有应对之法吗?” 祝缨道:“那就要看朝中诸公了。无论要做什么,都不要首鼠两端,朝秦暮楚,否则哪一样都做不好。” 陈枚也记下了,又问祝缨还有没有别的话或信要捎,祝缨道:“能做的我都做了。” 陈枚道:“可惜,朝中再没有您这样的人了。” 祝缨没有对这句话作出回应,而是说:“路上小心,替我向你父母问好。你哥哥外任盐州,你虽则随我出征,却不曾任过亲民官,这一课,你得补上。” 陈枚唯唯,心道:这一年我已经跑了两趟梧州了,如果留在京城都干这个,我还不如跑路! 陈枚不知道的是,这一年,他注定还要跑第三趟。此时,他正从祝府往客馆走,撞上巫仁带着几个人抬着一箱子的纸张文具也要往府外去。巫仁用力抿住了嘴,对他拱了一拱手,陈枚也拱了拱手,巫仁松了口气。 陈枚心道:我长得很丑吗?怎么这副表情? 巫仁低声催促着几个书吏:“快点儿,拿到学校去!” 陈枚快走两步,故意搭话:“娘子这是要去做什么?” “准备考场。”巫仁小声说。 “考场?”陈枚惊讶了,他在祝县也转悠,祝县学校的水平……还能考啥? 巫仁深吸一口气,说得又快又响:“对!本州官吏要考试录取的!京城能考,梧州当然也能!朝廷又没有不许考试!” 陈枚吓了一跳:“我就问问……” 巫仁说:“哦。走了!”带人匆匆离去。 留下陈枚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巫娘子神神叨叨的。 ………… 陈枚很快准备好,次日下山,祝青君与路丹青等人已去甘县,由赵苏送他。 祝缨将他们送到城门口,看他们走远了才折回。各县的县令们也各自回家去了,苏鸣鸾母女有心事,稍晚半日动身,准备与祝缨聊一聊。回到府中正想怎么开口,祝缨却说:“小妹,我正有事要同你们讲。” 苏鸣鸾头皮一紧,问道:“不知是什么事?” “盐。”祝缨说。 梧州的盐是祝缨一直挂心的事,如今产量基本稳定,不但能够供给梧州,还能有盈余出去卖。盐的事,最早也是在祝缨的授意下,由苏鸣鸾与花姐操办的。花姐离得远,阿苏县往南探索,摸到了海边。 其后祝缨寻到善于制盐的灶户,苏鸣鸾又出人出力,才有了现在的规模。也因此,苏鸣鸾能够从盐场中多得一分。 她问:“您要怎么办呢?” 祝缨道:“增产、官卖。梧州人自己要吃盐,这几个月我瞧见盐价仍有些高,各家也不大舍得吃盐,还是产得少了。以后梧州越来越大,人口会越来越多,需要的盐会更多,产出必须增加。 至于官卖……四处都要用到钱,山里人已经够苦的了,要他们服役、打仗,交租,不宜再加税。把盐卖出去,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这样一来,税也没加,钱也有了。先前阿苏县多得一分,依旧还是多得一分。 你怎么看?” 盐场的地方都是祝缨在地图上瞎画画给阿苏县的,但它确实是在人家辖内,得跟苏鸣鸾商议。 苏鸣鸾知道祝缨有一个“宏愿”,是把盐价打下来,让梧州人人都能吃得上盐。眼见她前脚把艺甘家灭了,反手又把各家分得的寨子拢了回来成了个县,手段狡猾又丝滑。一回头,她竟然没忘“宏愿”。 苏鸣鸾道:“我当然是愿意的。” “那就这样?详细的章程,等赵苏回来,再细谈。” “好。” 苏喆等两人聊完了,才插了一句:“姥,您以后是要往西开拓么?” 祝缨道:“当然。” 苏喆问道:“新开拓的地方,没有人镇守是不行的,地方越大,离得越远,越不容易管制。想要教化,您就会更向西用心,那我离您就远了,您离我也会越来越远了。那我们,怎么办?” 祝缨反问道:“你觉得呢?” 苏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尖,回到寨子里之后,她的装扮也改了一些,鞋子的式样是阿苏家的惯用绣纹,绣着鲜艳的花儿。 她抬起头来,说:“我想得不是很明白,祖宗的基业,不能轻易放弃,但是想得到什么,就得付出另一些。就像朝廷里的官员,他想要做天下的大官,就不能在家乡做地方官。我,该怎么办?” 祝缨问苏鸣鸾,道:“你觉得呢?” 苏鸣鸾道:“我也难以抉择。”到了这个时候,就恨不得能多生几个孩子了。 祝缨微笑道:“向西开拓绝非一日之功,这件事情上咱们都是新手,可以一边干、一边看。甘县连宿麦都还没种上,百姓还有逃亡。想要稳定,至少需要三年。三年之内,我是不会主去向西的。咱们有的是时间。你们想好了,也可以来找我。” 母女俩对望一眼:“是。” 苏鸣鸾道:“那我们就先回去了,等表哥回来了,再与他谈。” …………—— 祝缨说在消化甘县之前不再西进是认真的,兵马、粮草、治理的人才等等,她手上都还缺着。 除此之外,对西卡等族的了解也还不够深。且她眼下另有两件事要做:一、修路,梧州缺规划的人才,她得亲自动手。二、梳理祝县、梧州。她一惯的作法,先按兵不动,把底摸透,再动手。 自南归至今也有些日子了,看得差不多了,该动手了。 她久不亲治一州,重操旧业,先在祝县境内修一横一纵的“驿路”,每三十里设一个驿站。路窄、驿站小,但在山里算不错了。即使不向朝廷许诺,她也打算这么干。 “只有路通了,政令才能抵达。”祝缨对项安、巫仁、项渔等人说。 政令能够到达的地方,“大军”也就能够到达,这才是真义。 道路之外,梧州的农、工、商,她也比较重视。选派了经验丰富的老农去甘县,又检视工坊、集市——这也是带上项渔的原因。项家如今是巨富,又是商人起家,对这方面熟悉。 自此,祝缨每日巡视祝县工地,偶尔也往甘县各寨走走,顺手看看甘县的地理情况,下一个要修的就是甘县的道路。 到得冬日,府里烧起火盆取暖,祝大窝在房里烤了两个月的火。朝廷新派了安抚使带来了朝廷的敕令——设甘县,以项乐为县令。又以多了一个县为理由,梧州从权给了一个“比上州”的地位,安抚使带来了紫袍。 安抚使也不是别人,正是冷云,他不是一个人来的,随行带了一个副使——倒霉孩子李彦庆。 冷、李二人一个年过五十,一个年过四旬,到吉远府的时候就累得够呛了。李彦庆本以为南方暖和,不想它湿冷。冷云更是带着不太美好的记忆,被赵苏引导进山。 一进山,更冷了! 冷云的心情就更糟糕了。 到了祝县,冷云连打三个喷嚏,对站在府门口迎接他的祝缨说:“你在这里倒舒坦!” 李彦庆咳嗽一声,小声提醒:“大人,礼仪,礼貌。” 冷云小声回道:“我怎么不礼貌了?” 李彦庆道:“您是朝廷大臣,对……对一位女子是不是……”太不客气了?虽然李彦庆也觉得有点别扭,祝缨也没有钗裙,也没有脂粉,依旧是精神利落的箭袖男冠,看着是秀气俊俏,可也没什么“女态”。 冷云一怔,他第一眼看到祝缨,竟很自然地当她还是那个比自己小很多,年龄宛如子侄的人。 “你真是女人?”冷云因为丁忧,知道祝缨是女人的时候,祝缨早越狱跑了。 祝缨点点头。 冷云道:“你这一身?女人不应该,穿得像个女人吗?” 祝缨笑道:“我与您说的不一样,可见女人也没有那么多的‘应该’。请。” 第448章 使者 “说话怎么开始带刺了。”冷云嘀咕一声,抬脚与祝缨一同走入了府内。 祝缨挑挑眉,含笑看了李彦庆一眼,将李彦庆要劝解的话堵了回去。李彦庆别过眼去看冷云,只见这位祖宗一派坦荡,好像刚才说话的人不是他似的。 李彦庆只好自己来说些客套话:“恭喜使君。” 他的口气里带了一丝丝的羡慕和佩服。祝缨从几个月前在朝会上炸雷开始,就没停了是非,但是每生一事,她就往上跨一个台阶。好像一个顽皮的孩子,嘭地一声从高台上跳下,你要捉她的时候,她又腾腾腾三连跳,跳到另一边的高台上了。 李彦庆上一次见祝缨的时候,祝缨是丞相,官阶比他高,折腾了一圈儿,几个月下来,再次见面,祝缨又要换上紫袍,还是比他高。 李彦庆也不知道要如何贴切地评述这整件事,只得告诉自己:仙凡人别,凡人想不通神仙事就不要想了,脚踏实地地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尽人事、听天命。 也因此,他很是担心冷云会惹怒祝缨。哪怕冷云曾经是祝缨的上司,但既然能干出那样的事,祝缨会不会遵守官场的规则继续礼敬老上司,可是真说不好。他只好用力看着冷云。 冷云还是大大咧咧的,对祝缨道:“你可把政事堂给害苦了。” 祝缨道:“我又没贪赃枉法,也没有渎职害民,怎么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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