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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长相处了。你们没有别的事,只有一件——听十七娘的。保护好她。十七娘,他们是你的了。” 刘遨十分惊讶,她因为经常为祝缨拟文、记录的关系,不时参与、旁观一些事情,让她过来她就过来,没有其他的准备。骤听此言,思绪纷乱:这些人要怎么养?平时怎么安排?幕府是副使作主,我带这些甲士是否不妥?等等。 祝缨一看就知道她又想多了,便说:“他们自会轮班,我都会安排好的。来,认一认人。” 她拉着刘遨,让她站在众人面前:“都认一认,这是礼曹刘遨。以后你们就要保护好她。我离开西州,你们就开始轮番。” “是!” “好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祝缨说。 众土兵应声而散。 刘遨道:“这,我……如何使得?” 祝缨道:“你们姑姪到了安南,我很感激。但你们孤身在此也太孤独了。我在安南还好,我一旦离开,安南恐怕会有一些小骚动。你们对安南非常重要,我要给你防身的安排。你要过意不去,就多指点指点朱妍。” 刘遨冷静了下来,说:“朱妍不争不抢,冷静自持,我也很喜欢。 至于骚动,不外两种,一是有歹人,这个自有有司维持秩序,我在幕府很安全。 二是内部不合。您在的时候,种种分歧又或想法不同都有您裁决。副使年轻,与副使同辈的人也有,确实容易争吵。但大家彼此相处得久,互知脾性。且据我所见所闻,他们虽然在一些事情上看法不一,却都不是敌人,不至于……” 祝缨道:“那是当然,是防着有人浑水摸鱼。我又要从府里带走好些人,人少了,办事必有疏漏,或许会有懈怠动荡。你留意。青君那里,你也帮我看着。” “副使比我年长,阅历丰富。” “你们各有所长。且你身份超然,他们要是拌了嘴,你从中调解说和一些。” “是。您北上也是为了,给他们拌嘴的机会吧?” 祝缨笑笑:“回去吧,我还有给朝廷的回复没写呢。” …… 祝缨回幕府之后,写了一封很长的答复。 主要是提条件:一、必须给我正式的丞相的任命,所有丞相该有的我都得有。另外,我得开府,我不是去当摆设、受气的。 二、我要带兵去,补给你们提供。 三、我的建议,那你们得听。如果接受了,你们不能阳奉阴违,指手划脚。如果有异议,说出道理来,咱们商量。如果我的建议被否了,然后出了事,我不背锅。 四、我去了,就一定会尽力,但谁要给我拖后腿,要么他死,要么我走,你们的死活我是不会再管的。 五、快点给我回复。 接着好心地花了不短的篇幅劝说。 叫我过去必不是为了好使你们苟延残喘,真到了那个地步,就不是我过去,而是你们过来投奔了。既然如此,就是为了把国家整理出点样子,维持朝廷该有的尊严。但是你们也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机会一旦错过,接下来朝廷应该还能维持,威信就难说了,我的本事就这么大,没办法再造山河。 扁鹊见蔡桓公总读过的,我等你们的回答,别让我等太久。真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你们开什么样的条件,我都不会北上冒险,因为我得好好经营、安排安南,先保证安南的太平。找死的事儿,我不会干的。你们应该知道,我是个实在人,从不说假话,说到就会做到。 当然,用词也十分的委婉。譬如开篇,就说自己“只是”个节度使,还是安南的,名不正、言不顺,不好办事,所以,为了大家考虑,还是正一正名的好。 接着,她又给陈萌写了一封信:我估计这主意是你出的,看你的面子上,我同意了。但是朝廷是个什么德行咱们都清楚了,别摆谱了,咱们快点儿干活。晚了,朝廷这坑太大,跳下去会摔死,那我就不跳了。真到那一步,你过来,我欢迎你。 一封奏疏,把题目给到了朝廷。 王叔亮看了就先皱眉:“这是她自己写的吧?”跟刘遨的口气完全不同。 施季行道:“是她。唉,果然不好应付啊。陈相公这主意……” 王叔亮道:“也在情理之中。陛下同意陈相公所请的时候,咱们不是已经预料到她会有所要求么?” 想也知道,召人来顶缸,得给条件。他们当时已经设想过了祝缨会提的条件,以她以往的风格,要权、要人、要政策,这是肯定的。让人干活,也肯定得给条件。 施季行道:“可是这个领兵入京?” 谁也不想让外藩带兵进京。 两人就卡在了这里,祝缨写得很明白,不让带兵,她还怕人要害她呢。带兵过来,一是对付西、北两地也需要兵马。二是她很含蓄地说,朝廷兵是有的,精兵不太够,她这些兵,好使。 如果不答应她,拖下去,朝廷元气大伤,想再恢复就难了。她估计真能头也不回地走了,不收拾这烂摊子。 施季行颇觉倒霉,大好的形势,明明他与王叔亮已经开始把局面扳回来了,皇家自己出事了,拖累了天下,这找谁说理去? 两人最终决定去见皇帝,做最后的努力。 二人带了祝缨的奏本面圣,新君有些急切地问:“如何?” 王叔亮把奏本奉上,新君越看脸色越差,道:“这……岂有此理?” 施季行道:“陛下息怒,祝子璋向来耿直,也守诺。” “那是以前,多少年过去了,还如当初么?”新君很是疑虑。 王叔亮道:“请陛下圣裁。”他也觉得,让外藩带兵入京,有点儿戏了。又着急,因为几人中更懂军事的姚辰英北上不在眼前,对兵马的评估,他心里没底。 以本心论,施、王是不同意外藩带兵进京的。给祝缨的那份文书里,他们压根就没提让她带“援军”的事儿,也是一种有意回避。 不同意呢,就卡死在这儿,祝缨不进京,他们还跟西、北两处耗着。召祝缨,就是不想耗。祝缨看得也准,陈萌提议的时候就说,耗着,朝廷这次肯定能耗得过,问题是接下来就不好收场了,所以得要个果断的人来,把眼前事给了结了。接下来才有余地。 君臣三人进退两难之时,陈萌求见。 陈萌几乎是同时收到了祝缨的信,不得不拖着病体来面圣。主意是他出的,了解还得看他。 新君与两相的疑虑是真实存在的,几千陌生兵马放到京城?谁能不心惊呢? 陈萌道:“一切全听陛下裁断。臣不过是个胡说八道的老头子罢了,陛下不降罪,臣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新君道:“老相公何出此言?眼下是如何应对?” “要问臣,还是答应她,”陈萌慢吞吞地说,“前些年,连向胡人借兵对付西番的主意都使得出来。安南比北胡,还是可靠些的。” “向胡人借兵本来就是馊主意。”王叔亮说。 陈萌道:“是馊,但也是个主意不是?强过没主意的。如今是两面受敌,姚辰英北上了,又无人能当西面,这是试过了的。” 他们也对祝缨隐瞒了一些情况,譬如,官军吃了败仗。又三十年过去了,普通的官军比之前还要差些。但凡能顶住,他们连“问策”都不会明着问祝缨,陈萌也不会出主意把祝缨再给请回来。 那是个从京城逃走的女人,朝廷不要面子的啊? 这不是被逼急了么? 估计祝缨也猜到了一点,不然不能提这样的条件,也不会答应北上。她南下三十年,皇帝死了、新君登基都不进京朝见,她可谨慎得很。 君臣面面相觑,新君道:“拟诏吧。” ………… 祝缨接到诏令时,上下都已准备停当,次日便动身。祝青君恨不得一路把她送到京城,眼看她平安才好。 送不三十里,祝缨便说:“你可回去吧,家里不能没有人。难道信不过我吗?” 祝青雪也说:“您放心,我陪着。我会与晴天姐姐联络的,凡讯息,三日一发。” “两日。” “好。” 祝缨道:“走吧。” 这一路起初走得稍慢,为的是让兵士逐渐适应在陌生的地方长途跋涉。他们之前都是在安南,自己的地方,安全。出了安南就必须提高警惕,起初的几天,祝缨要求祝彤留意训练警戒。 形成习惯之后才加速行军。临近京城,行军的速度又放慢了下来,为的是路上多休息一些,到京城的时候不至于太累,能够有精力应付有可能的意外。 一路上令行禁止,祝缨又亲自教祝彤、江珍、赵霁等人如何转运、调拨配给、安营扎寨、与所到地方的官府交际、与所到地方的百姓相处之类。这些事,赵霁听父亲赵苏教过一些,却是不曾亲自参与的。江珍、祝彤之前有过补习,但都不是在“别人的地盘”上。 都从头开始记笔记。 沿途的官员、官军都很戒备,常以“送行”为名,自入境到出境都陪着,直到下一个州府,由新的官员、官军接替。 江珍嘴快,用方言骂:“请来的客人当贼防哩。” 祝彤也腹诽:就这个懈怠的样子,还要防备我们?真打起来,你们也不顶事儿啊。 官军的日子看起来也不太好过,乍一看整齐,细看看大部分都很瘦,没有精神,装成个抬头挺胸的样子。 直到离京三十里,又是姚景夏来接,远远看到祝缨的仪仗,奔到前面跳下马来:“拜见相公!” 祝缨在马上说:“辛苦你来相迎,我们住哪儿呀?” 声音入耳,又勾起了一点回忆,姚景夏抬起头来,发现祝缨还坐在马上,腰背挺直。姚景夏心中滋味难辨,又是放心又是担心:“相府已然准备好了。” 丞相该有的都得有么,所以还是以前的府邸,连仆人都准备好了。 祝缨用马鞭指了指身后,道:“我这些人呢?” “哦!禁军已划出一处营地。” 祝缨道:“去看看吧。” 姚景夏道:“这……” 祝缨道:“我既然已经来了,就会去面圣,不过,得安排好。”几千号人,也不可能住到京城里,她得先看营盘,把队伍安顿下来,然后再带些甲兵护卫入城。 姚景夏这回倒不用去请示了,只说:“末将引路,请。” 营盘地方不错,但不是在城北——那儿离皇宫近,而是在城南。地方也不错,水、路都比较近,且附有仓库、马场等。 祝缨道:“开始吧。” 林风与祝彤等就开始行动起来,指挥着兵士们依次进入。他们入营前先警戒、搜查,再搬入。又有江珍等人清点物资,条理分明。 姚景夏看了,心道:就是我的兵,进了新营,也不一定记得先搜营…… 林风与他是旧相识,抽空与他打了个招呼。两人初识时是青春年少,此时俱已两鬓斑白。忍不住又是笑,又是唏嘘。 安顿好,天色已晚,祝缨当晚就住在营中。 次日一早,祝缨才吃了饭,辕门来报,王叔亮带着侄子王允直,又有陈放、出了孝的郑川、长公主的驸马郑绅等到营中来见祝缨,接她入京。 祝缨道:“来,咱们迎一迎……王相公。” 王叔亮并不直接闯入营中,而是使人通报,自己站在营门外观察,对王允直说:“这才是森严气象。” 王允直道:“是有些不同,这就是杀气吗?” 陈放低声说:“安南也是边陲,与西番战事也没断过。” 很快,祝缨便大步走了出来。 王叔亮与她几十年未见,眯起眼睛看她,她还是以往那样的打扮,干净利落,刀不离身。走近了,也能看到她的白发,皮肤也不像年轻人了,只有眉宇间的神情还是原来的样子。 王叔亮道:“子璋。” 祝缨笑道:“是我。” 王允直等跟着行礼,他去过安南,只是没有想到祝缨还能以丞相的身份回京,他一叉手为礼:“拜见君侯。” 祝彤有点傻眼,心道:这是说什么呢? 刘昆心里却乐了:哎哟,大家都快忘了,咱们相公还真是一位君侯呢! 祝缨一笑请王叔亮入内说话。 宾主坐定,祝缨对王允直等笑道:“又见面啦,大伙儿都还好吗?” 陈放大大方方叫“相公”,郑家兄弟原本犹豫是叫一声“三哥”还是别的,陈放先开口了,他们也就随了。 王允直笑道:“君侯,我们几个都没见过南方的兵,想开开眼界。长辈们操心国家大事,我们在这里多留一阵,成不?” “不需要,”祝缨对王叔亮道,“京城离安南,近也有千余里,我已经到京城外面了,营里就不需要人质。” 王叔亮难得尴尬,道:“他小孩子胡说八道!你的府邸已经准备好了,陛下命我来接你入宫,宫中会设宴,陛下亦有召问……” 祝缨对这些都是很了解的,等他说完,才说:“好。” 祝缨要先换衣服,再与王叔亮一同进城,王允直摸摸鼻子,与陈放等一同跟在后面。京城还是那么的大,从城门入,走朱雀大街,直入禁宫。 沿途许多百姓围观,他们指指点点,认得丞相的衣服,却不认得祝缨是谁了。到了皇城门前,守卫的禁军也不认识祝缨,但他们认识姚景夏,与百姓一样暗中思忖: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那一位? 王叔亮验明了身份,与祝缨一同入内,祝彤等人却被拦在了外面。皇城还是那个样子,布局也没有改,祝缨闭着眼睛都不会迷路。无数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祝缨毫不在意,还问王叔亮:“今年还没开始修葺吗?” 王叔亮道:“陛下说,家国不幸,共体时艰,不图享受。” 祝缨道:“那也该干干净净的。” 王叔亮道:“这些都是小节,稍后面圣,你可准备好了?” “当然。” 说话间到了殿外,王叔亮道:“陛下、政事堂都在里面了,请。” 祝缨振一振衣袖,与王叔亮步入熟悉的地方。一个年轻人坐在正中,陈萌、施季行伴在左右。 王叔亮拜过皇帝,祝缨上前拜见,年轻的皇帝反应很快:“不必多礼。” 祝缨依旧将一套礼仪做完,皇帝有点满意,亲自将她扶起:“日思夜想,终于盼来了相公。” 第539章 准备 几人都在互相打量。 日月如梭,大家都上了年纪,变的不仅是发色。 陈萌已经不能很好地直坐在椅子上了,即便在皇帝面前,他也歪靠在椅子上。施季行不但老了,还胖了一些。 祝缨没胖,看着却没有年轻时那么温柔爱笑了。她看得最多的还是皇帝,皇帝也好奇地看着她,两人在此前从来没有见过面。 皇帝的气色看起来并不好,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行动都带着点虚浮,看来齐王下手挺狠。 皇帝则微有点吃惊:这人看起来不像阿爹说的那样狡诈无礼呀! 即使不笑,祝缨也没有满脸横肉又或者目光游移。也许是已经知道了她是个女人的关系,皇帝心里总是有一点点的成见,认为她要比普通的朝臣们好应付一点。现在一见,礼貌是足的,声音也不冲。 他也见过一些年老的妇人,打扮得比年轻姑娘还上心,锦绣珠玉围簇着,又透着一股子老祖母的威严。其中他最熟悉的就是太皇太后了,慈祥中带着点子俯视。 祝缨不一样,她一点也不显累赘。 皇帝的感觉就不错。当然这大概也与太皇太后劝说的话有一定的关系。之前,对陈萌的提议,皇帝是比较抗拒的。直到太皇太后却告诉他,无论是他祖父还是他父亲,两代帝王继位,祝缨都没有辜负过天子。 这么一想,皇帝的笑容就真诚了几分。 皇帝就着扶人的姿势,将祝缨领到靠近他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先嘘寒问暖:“疾风劲草,相公这一路可还好?” 祝缨也客气礼貌地说:“谢陛下垂问,为国尽力,不敢言辛苦,一切都好。” 两人又客气几句,皇帝道:“这里都是相公的熟人。” 陈萌也笑道:“可算又见面了。” 施季行也寒暄过。王叔亮才说:“子璋回来不易,还是先说正事吧。” 一句话,气氛便由轻松转为严肃。 皇帝也一脸正经地向祝缨“问策”,他问的内容在之前发往安南的公文里已经写了一遍了。但祝缨知道,这些都是必须的。 先见皇帝,把应对之策同皇帝讲了,不需要多细,但是要皇帝听得明白。过了这一关,才能算是被正式接纳,摆酒,庆祝又做了丞相。然后是开府,把架子搭起来,再与同僚正式开始工作。 祝缨也不假思索地说:“先西后北。” “诶?”皇帝发出惊讶的声音,不看祝缨,而是看向陈萌等人。 施季行也看向陈萌,陈萌道:“你之前可不是这样说的。”他的语速也比以前慢了,他一开口,听的人都知道他准备说什么,还要耐着性子憋着气等他说完。 好容易他说完了,他们再看向祝缨。 祝缨道:“那是以前,以前我没来,你们只有姚辰英一个现成的可用,当然要分个主次,齐王在北,当然要先处置他。现在我来了,姚辰英在北地又可暂时支应,我就可以先腾出手来解西陲之难,接下来应付北地就会轻松些。” 听到“齐王”时,皇帝眼皮一跳,他最想问的还是这位三哥。王叔亮却说一句:“只怕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把话题又给带偏了。 皇帝扼腕。他恨齐王,身上的伤虽然好了,却也落下了病根,每当身上隐隐作痛的时候,他就恨不得齐王立时死在他的面前。但是,他不能简单地说要杀了自己的亲哥哥,这是不行的。丞相们也是被这个束缚住了手脚。 祝缨才要搭话,陈萌却是深知皇帝心意的,他咳嗽一声,插了一句:“齐王在北。姚辰英要应付的不止是胡人的铁骑,还有齐王的人心。” 祝缨道:“他能有什么人心?不就是排行靠前、人不可能这么蠢么?弄成这个局面,还说他不蠢? 还人心呢!我在北地与胡人对峙,他倒好,给我全兜回去了! 都到这个节骨眼儿上了,我不知道你们还在忌惮些什么。就算不想杀掉先帝的血脉,也要让他活着跟死了一样!只要他没有那个效用,不就成了?” 这话皇帝爱听。 施季行道:“名份已定,他如今绝非正统。” 王叔亮的脸色也不好:“引敌国入境,实在糊涂。” 定“名份”这事儿是朝廷大臣们的强项,只是有些晚了。接着又是打仗,齐王与对面胡人也不傻,很是散播了一些流言。甚至说先帝是被人谋害的,主谋就是穆家与秦王。 祝缨道:“做了锅夹生饭。” 施季行语塞。 陈萌道:“这锅饭还得吃,怎么救回来?” “加水、添柴,重新烧一遍。先立威。只要朝廷先有一场胜仗,百官的心也就稳了,接下来再驱动百官安抚百姓,怎么做应该不用我说了吧?天下安稳,名份已定,一个齐王,又能做什么呢?胡人可不是他的忠臣孝子,无利可图也就散了,到时候派一个使者过去,胡人就得把他捆着送回来。” 其实,这个时候大量的封赏、减税也是一个收买人心的办法。奈何如果真的这样做了,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王叔亮道:“西番?” “西番,”祝缨说,“要尽早,越快一分,人心就越稳一分。刚才说的什么先西后北,又或是之前说的先北后西,都是皮毛,是术。真正的道,是取信于天下,让天下人相信朝廷廷还立得住。一旦信任,就不会生乱,宵小之辈就要收敛。 不然呐,按下葫芦起了瓢,就不要再妄想什么中兴、盛世了。不是么?不要眼里只有齐王,他算个屁。朝廷的事儿多了,不能只围着他转。” 皇帝只要听到这些就足够了,他起道:“多谢相公教我。” 祝缨忙还礼:“臣惶恐。” 皇帝又要设宴款待,祝缨道:“臣还有些随从、土兵,都不习礼仪,臣不约束,恐怕生乱。” 皇帝又下令,召林风、祝彤等入宫,再遣使给土兵们酒食犒劳。同时又请出太皇太后、皇太后,一同饮宴,以示天下将安。 祝缨便请先去拜见两宫:“岂有让两宫娘娘出来就臣的道理?” 皇帝也同意了,祝缨又去拜见两宫。太皇太后是见过的,皇太后倒是面生,太皇太后也很老了,皇太后却还年轻,比皇帝也大不了几岁,保养得宜,好像皇帝的姐姐一样。 在皇太后的身边,祝缨看到了一个熟面孔——岳妙君! 祝缨是女人,在两宫面前便没有外臣那样的拘谨,被太皇太后叫到身边坐着,拉着她的手说:“真是冤孽!我呀,一宿一宿地睡不好。如今你来了,我总算可以放心啦。” 祝缨也要谦虚地说自己会“尽心竭力”。 岳妙君与祝缨却只是寒暄,祝缨问候她,又说还要去拜祭一下郑熹。岳妙君也感谢她千里迢迢地送了奠仪。皇帝元配早亡,还没有续弦,他的后宫们便只在一旁陪坐,眼神好奇,却都不敢插言。 很快,宴开。皇帝明显又热络了几分,先说是为祝缨接风。 祝缨见自己人也都进来了,心情看着了不错,也谢恩,又说自己该进烧尾宴,也会准备几道南方特色的菜请宫中品尝。太皇太后问南方的特色,祝缨便对她说:“旁的还罢了,果脯蜜饯极佳,开胃消食……” 气氛变得好了起来。因祝缨在,两宫身边的侍从女官们也都陪了一席。岳妙君本是频频看向祝缨的,却在祝缨的随行官员入席之后睁大了眼睛,直直地看向一个年轻的女子——刘昆。 皇帝与两宫都不认识她,岳妙君可是认识的!王叔亮捏了一把冷汗,就怕岳妙君叫破了刘昆的身份。刘昆小有紧张,不自觉地与祝彤挨近了一点儿,又忍不住笑出来。王叔亮心里狂骂:还笑!还笑!傻了吗? 他再看祝缨,这货正与皇帝谈笑风声,比人家亲祖母还亲切!她这儿不讲风土人情了,开始人情世故,讲断案。她一生断过的案子太多了,许多案子查的时候很是离奇。皇帝年轻人,好新鲜,听得正入神。 正说笑间,忽有一个小宦官跑了过来,附在大监身边轻声说着什么。祝缨往那边看了一眼,皇帝就说:“什么事?不要鬼鬼祟祟的。” 小宦官跪了下来:“外面来报,冼相公,殁了。” 说笑声停住了。 陈萌幽幽地道:“喜丧。” 酒就吃不下去了,死了丞相,皇帝不能还高兴地请客吃饭。 皇帝硬是收了笑,对祝缨等人说:“外间事就拜托诸位啦。” ……—— 祝缨与陈萌等人出了后宫,往前面走去,陈萌还是由有力的宦官背着,大家一同到了政事堂。 政事堂的房子还是那个样子,里面的格局稍有调整。王叔亮、施季行先请陈萌、祝缨上坐,自己再坐。这二人的资历都比他们老,祝缨还正经当过施季行的上司。几人推让一番,最后还是陈萌坐了主座,祝缨单坐一边,另两人坐她对面。林风等都在外面候着。 陈萌道:“陛下年轻,在他面前说个节略则可,要做事,还是要细说章程的。” 祝缨道:“章程好说。你们倒给我说说,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前脚才说收天下之兵,还还说,有点起色了,中兴也未可知。后脚齐王出奔,满朝文武竟然就干看着?” “或许有隐情。”王叔亮说。 “弄明白也是以后的事了。一步慢、步步慢,你们都没有你们父亲的果决。我倒奇怪,你们都不是笨人,怎么会到现在还没个决断?你们都有顾忌,我没有,我直说了,我要还是大理寺的评事,我真会去查查当天发生了什么。可现在我不是了,你们也不是。” “冼敬。”陈萌果断地甩了锅。这事儿陈萌已经休致了没责任,但他还是仗义地说了个背锅人。 其实还有姚辰英,或者说,“党争”。不过姚辰英正在外面干正事,也不如冼敬讨人厌,陈萌故意把他略过去了。 话到这里就变得无趣了。 祝缨道:“好么!你们信里可没说这一茬啊,说说吧,你们还瞒了我什么?” 还是陈萌:“就那些,党争,缺实干的人才。兼并,还没来得及收拾。你那些道理大家都知道,难做哟。你打算怎么办?” “先召人吧。” “缺人,”王叔亮中肯地说,“我与施公不但要收天下之兵,也在着力选拔人才了。国家不缺清谈的之士,要的是能够到地方上实干的人。养成一个能做事的官员,非有十年之功不可。经验,只能靠积累,没有经验,他就没有办法治理地方。时间不够,还没出来。” 他是从地方官做起的,自是知道与人打交道,必须得练。 施季行也说:“相公,可不能只带您的那些部下往西陲去,不理京师啊!” 祝缨道:“对付西番我当然要用他们,光用他们也不够。我要召旧部子弟,这个我会对陛下讲明白的。” “你的旧部,也多半衰老啦。”陈萌提醒道。 “三十年过去了,不老才怪。我要他们的子弟,三十年过去了,许多人都不知道我了,如何令行禁止?他们不一样,他们的父兄会告诉他们,我是怎么做事的。我是什么样的人不重要,我能把事做好就行。”祝缨说。 只要垫上这一步,现在有人用,接下来就好办了。 陈萌等三人都不说话了,祝缨过往的信誉太好,谁不想有这样的一个上司呢? 陈萌打了个哈欠:“那便这样吧,哦,冼敬的丧事……” 施季行道:“鸿胪寺吧。” 那不是我儿子管吗?晦气!陈萌想。 祝缨道:“我也得回去收拾一下我那府里了,开府的名单,我会开出来给大家的。” 王叔亮眉头一跳,抢先说:“好。” 陈萌、祝缨先走,王叔亮心神不宁,对施季行道:“我得去冼家看一看,毕竟是先父的学生。” 施季行很仗义:“这里有我。” “有劳。” ……—— 王叔亮先去了冼府看了一眼,告知鸿胪寺已经知情,有什么事可与陈放讲。接着就匆匆去了祝府! 祝府里正在忙碌,祝缨没要朝廷给她准备的仆人,从营里抽设了一百五十人,有男有女。先把府邸搜检一遍,然后再分房子、放行李、住人。她本人就先把大厅清出一片地方,摆了张桌子开始写规划。 外间搜检、入住的嘈杂全都影响不了她。 在她桌子打横的地方,刘昆也坐了下来,帮她做一些文书工作——主要是写奏本。祝缨口述了大意,刘昆就开始整理。相府的名单,要启用旧部子弟的说明之类。 王叔亮在门口被拦下,祝青雪跑过来禀报。在宫中已经见到了王叔亮,知道很快必会再见的,但刘昆还是吃了一惊,笔落下,污了纸面。 祝缨道:“请进来吧。” 刘昆道:“那我……” “你活干完了?” “没,我去后面。” “后面还没收拾出来,就在这儿吧。他早晚得习惯。”祝缨说。 刘昆深吸一口气,取过一份空白的奏本,准备誊抄:“是。” 王叔亮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样子,刘松年的曾孙女,他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来的一个少女,放大了坐在当朝丞相的府里,写奏本!这姑娘身上还带着品级,正式的官员,不是命妇。 她蹦跶到京城来了! 王叔亮眼前一黑,指了指刘昆,瞪着祝缨。 祝缨道:“请坐。我这里忙忙乱乱的,你多担待。事情太急了,如果只是拖延着,也不用我来。要我过来,就是为了让事情不至于破罐子破摔。我就不能辜负了这份信任。本想花个两三天,把手上的事都理顺了,再找你单独谈谈的,你来了倒好,就先简单说一说吧。” 王叔亮道:“刘叔父在世的时候,虽也……但……如今他的子孙都还在……这……要是被人认出来……” 祝缨道:“蛮夷之地则可,教化之邦就容不下一个有真本事的女人,是吗?才女们只能郁郁不得志且还不肯自暴自弃,废物们还觉得委屈了?不能踩在别人头上,它们委屈死了吧?那就死吧。” 王叔亮脸胀得通红:“你总要考虑考虑她们的父母亲人。” “你来就是说这个?那就先别说了,听我说。” 王叔亮也是一位老人了,如今也少有人敢在他面前这样说话不客气了:“行,你说。” “缺人是吧?” “对。” “为什么会缺啊?” “党争,又……” “不,是制度。”祝缨说,“令尊在世的时候,就有意推广科考取士。怎么样,趁我回来,干一把?” 王叔亮道:“现在这形势?” “就是现在,要干,就干一把大的。以前也有科考,却也有改进的地方,官员考核虽然也算严谨,却仍有漏洞。总是寒士缺乏进身之阶以致蹉跎,要用人的时候,又说无人可用。什么时候变法好?大破大立的时候。” “就算选出来人,也没那么多官职。”王叔亮说,这个他也不是没考虑过。 祝缨道:“这个我有办法。对陛下也没细说的,齐王放在北边儿,也不是空放着,他的势力不得清一清吗?对他还有留恋的人,不得酌情请回家去休息吗?只是不能显戮,以免让天下人寒心。沈瑛一家相关,是不是得清了?以此类推。” 她还有另一个手段,不过不好对王叔亮讲,明天打算找施季行——大理寺里可有许多人的旧账。“依法办之”就行。 清掉一批,换上旧部子弟、科考取士,慢慢地把这制度给掰过来。 王叔亮略有些激动,四下看了看,祝缨道:“我的地方,尽管放心。不过现在不行,我得先会会西番。” 王叔亮道:“西番……兵马钱粮,恐怕不足,您带来的兵马,恕我直言,少了些……” 祝缨道:“打也不能只是硬打,难道就只靠我带来的这些人?” “陛下因为齐王的事情,不肯令禁军精锐尽出。” “还精锐?又三十年过去了,当年的精锐,三十年来就当看门狗了,什么时候派他们去平过民乱?早不是当年了,也就陛下不明白,看不透。”祝缨说。 王叔亮道:“这个您更懂,可是补给钱粮呢?您的那些兵马,日常所需尚可,一旦开拨西陲,补给到西陲与您从安南到京师沿途供给可是不一样的。” 祝缨道:“我会亲自去户部看一看的。” 王叔亮语塞,哦,户部,又是你的地盘,是吧? 虽然三十年过去了,不过以祝缨的手段,还真是难说叻。 两人说了很久,最后,祝缨才说:“说回科考的事情,听说,你们进考场开始搜身了?” 王叔亮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他是个厚道,把祝缨召回来平事,可是搜身呢,就是防她这样的人的。祝缨笑笑:“搜就搜吧,我说,咱们就设男女两个考场,男的搜男的,女的搜女的,不为过吧?” 王叔亮目瞪口呆:“这如何使得……” 祝缨指了指刘昆:“她哪里不如人了?等我说完,刘先生的学问,是她们更能传得下来,还是指望那些子孙学生?知道你为难,不过呢,修书这事儿跟理政差得还是挺远的,对吧?只干这个,也不耽误事儿。” 王叔亮犹豫了,刘昆小小地叫了一声:“翁翁。” 王叔亮看着她,有心说几句,又碍于祝缨在场。祝缨道:“刘先生把她送到我身边的。” “他?” 祝缨道:“要不是天下文宗呢?不忍心把凤凰的毛拨了。你可以再想一想,反正,不急,西番还没退兵呢。对了,王相公以前的手稿啦、出过的考题啦,还请整理一下,也许很快就会用到。” 王叔亮心事重重地来,心事重重地又走了,国家大事说明白了,最初担心的事竟没个定论。 祝缨不再继续理会他,而是说刘昆:“看什么?干活!” 刘昆埋头苦写,林风大步进来:“姥!帖子送过去了,郑家夫人说,等您过去。” “知道了。” …… 祝缨当年的旧部有两部分,一部分是她后来自己提拔的,另一部分多少与郑侯、郑府有些关系。纵使叶、阮等世家子弟,也有不少是郑家牵线搭桥,免了许多的误会。 祝缨第当晚就带着刘昆、林风、祝彤等人去了郑府。 郑府已经出孝,但因先帝死了不久,还不能奏乐嬉乐。岳妙君虽是“太夫人”,妙在祝相公也是个女人,因辈份高、身份也高,岳妙君反而坐了上首招待祝缨。她的儿媳妇,此时已是大长公主,正在宫中陪太皇太后。 郑川、郑绅都在,祝缨又与他们约定了拜祭郑熹的日子。郑绅笑道:“您可算来了!我们也能放心了!” 郑川咳嗽了一声,郑绅道:“都是自家人,不如说明白。” 岳妙君叹了口气,对刘昆道:“你长得可真好,过来我瞧瞧。” 那边郑川也对祝缨说明的情况,祝缨进京,也有他们家一份功劳,并非仅是岳妙君个人想推一把。郑熹死后,姚辰英暂接手郑党。郑党这群人,郑熹都时常带不动,姚辰英又远了一层。 对面冼敬仿佛一个王八,就是不肯死。王叔亮他爹又是冼敬的老师,虽未明着结盟,多少有点香火情。陈萌虽然退了,却与施家是亲家,人家抱团了。算一算,就他们郑家衰退了。 郑党一合计,要不,咱们趁机把祝缨给薅回来吧。 与其让冼敬、王叔亮他们成功,为什么不引祝缨来呢? 至此,祝缨能够回归的所有原因,几乎都凑齐了。有人为公,有人为私,凑成了一股合力拽她,她便半推半就地回来了。 郑川道:“冼党指手划脚管天管地,他就差上天了。” 那确实。 祝缨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正好,我也需要一些人。” 郑川道:“您只管说。” 那边岳妙君与刘昆低语,两人竟都落下泪来,郑绅发现了,惊愕地道:“娘,怎么了?” “没事儿,看着这小娘子欢喜。” “咦?”郑绅说,“我看她眼熟,这……” 祝缨道:“嗯,没错,她是刘相公的曾孙。” 郑绅下巴都要掉了:“这这……” 刘昆一身男装便服,是个官人的样子。祝缨道:“嗯,在我安南,就是这样的。不过,现在她在我府里,以后公事往来,说不得你们还有交道要打哩。” 郑川站了起来:“别人知道么?会有非议的。” 祝缨道:“让他们来找我。” “他们不敢,”郑川说,“但是会找刘家的麻烦。这样有些出格。若是在安南,这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到京城还招摇过市,不妥。我并非要她现在辞官,但是请不要这么宣扬。” 祝缨看了看他,说:“可以。” 岳妙君道:“好不容易见面了,不要说这样的话。” 郑川道:“不是的,世人也会趋炎附势,可是祝相的势还不太稳,小娘子年纪又太轻,还是谨慎些好。” 祝缨道:“行。” 郑川又道了个歉,再请祝缨、刘昆等入席。岳妙君前番也见过祝彤,又问她路丹青怎么没来之类。祝缨则与郑川等人又勾兑了一回,她要召旧部的子弟们,也得有个名单。旧部现在在哪儿,他们有多少成年的子弟,这些祝缨现在都不清楚。 郑川等人就很容易能给她弄到这样的名单——他们不止在吏部有关系,还有一些人得靠着亲友的关系网,才能明白家里有多少人口。像刘家,岳妙君就认得出刘昆,施季行就什么也看不出来。 勾兑完,祝缨回府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岳妙君道:“烧尾宴,我为你准备。” 祝缨笑道:“好,多谢。” ……—— 次日,祝缨没有去上朝,她还在收拾府里。这一天,她早起先出城,去营里看土兵。回来上午拜会陈萌,晚上再去施府,让施季行准备好大理寺的黑名单。晚上回家,祝青雪和江珍拿出两大撂收到的拜帖。 祝缨只得连夜将拜帖分类,只看名字与官职,分作“旧识及旧识家的亲戚”与“现在来拉关系的”两类。 第三日,她就要上朝去了。 大清早的,林风与祝彤带队护送,祝青叶与刘昆留在府里继续整理府中事务。 林风很久没干这个活计了,跟在祝缨身后,吸着清晨的凉风,心里有感慨又说不出来。祝彤还是第一次见识这个场面,只见人们就着火把的光看到祝缨,便自动地让出一条道来,再看这乌泱泱的一片官员。祝彤心道:这就是朝廷了? 这就是朝廷,大朝很难讨论实在的正事,说的多半都是打好草稿的场面话。今天最大的场面,就是祝缨来了。 所有人都好奇这位“传奇”,没人能想到她还能再回到京城来。祝缨不动声色,安静听着场面上的事。什么冼敬谥号的讨论啦,什么姚辰英那里的粮草啦,什么西陲求救啦…… 场面话说完,又是例行的小会。大家都不太在乎冼敬的事,决定让陈放锻炼锻炼与冼党磨牙。姚辰英的粮草,祝缨不便插言,皇帝问起,她便说:“既然如此,臣再去户部瞧瞧。” 而西陲的求救,又还是照惯例,再补一些兵丁过去,继续龟缩。直到祝缨这里修整好,再点兵点将去解困。 皇帝似乎是觉得这样就差不多了,政事堂的忙碌却刚开始。第一个就是祝缨,她的相府属官还没配齐,还不能分担政事堂的事务。王、施二人又分别被她私下加了活计,愈发忙得不可开交。 祝缨却从宫中脱身出来,先去冼府致奠。冼府还算体面,孝子出来还礼,往来的宾客低头避让。他们中,也有人写过骂她的文章,也有人在朝上拿她当反面教材,更有人上过奏表认识她犯了罪,得抓回来审判的。 此时,都安静得像熟睡的婴儿。 祝缨一笑与孝子说了几句话便出来,走出冼府才隐约听到一听:“她一回来,相公就去世了,别是有妨克……” 那倒挺好的,祝缨想。 刘昆没有跟来,祝彤一张脸绷得紧紧的,回到祝府,她便找到刘昆:“先生,那些人都这么讨厌的么?!!!” 刘昆道:“一贯如此。” 祝彤磨了磨牙,刘昆道:“好了,别管他们了,把这个拿去给相公看吧。” “这是什么?” “幕府的消息。” 幕府的消息不错,今年没有减产。西关那里也顶住了西番的骚扰。刘遨开始准备明年的考试了,卷子已经出好了,今年的州县考试也已经结束。因为安南地方小,考生花在路上的时间也就少,考试比较紧凑。据刘遨说,效果比预想的要好一些。 祝青君则又告诉了祝缨一个小小的问题,即,野渡。铁索桥方便,但是收税,于是有人又发明了新的路子,从桥下的河上放筏渡河。虽然危险得命,但是省税。过了河,再绕一段路,照样能上安南的官道。 不过这个已经被发现了,祝青君已经派人去逮了。并且考虑,是不是对太贫苦的小贩,再减一点税。即,定一个数额,低于这个数目的,免税或者减税。 祝缨回了个信:自己考虑,不过如果是我,就把货物分散,多找几个人多跑几趟,逃个辛苦钱。 如是数日,郑川那里送来了祝缨要的名单。 祝缨抻了个懒腰:“二十三娘,来活了!” 第540章 鹰扬 刘昆自入京便一直陪在祝缨身边,两人的默契是越来越深了。祝缨拿到了名单,她便开始准备写奏本,丞相开府,属官的人头还没凑齐呢。再有,无论祝缨会不会亲自出行,一定是要再对上西番的,也会有人员的调派,这些都是默认由祝缨主导,必然是要由她出一份比较说细的章程。 祝缨开口却是:“先向陛下请示一下。” “诶?” 祝缨道:“我才入京,与陛下之间的信任尚浅,凡事虽有主张,也要先让他知晓,等他问了,再说。不能不问他就把事情安排好了。虽然问了,或许也只是面子情,但面子不得不做。” 刘昆感慨道:“一入京城,蛛丝绕身。” 祝缨道:“写吧。” “哦~”刘昆拖长了调子,她是祝缨见过的所有姑娘里看起来最柔软甜糯的一个,声音也软软甜甜的,语速也不快。一不小心说话就像撒娇,听了让人会心一笑。 祝缨含笑低头,将名单细细看过,再扯过一张纸,写了个名单,最后叫来祝青雪:“把这些人,略打听一下。” 接着吩咐江珍、赵霁与一众安南带来的学生:“来,抄一下帖子,照着这个名单。抄好了,阿彤、青雪、阿霁,你们几个带着他们,挨家投递,都见识一下京城人家。” 刘昆抬头:“相公,怕不还有人在外地为官吧?” 祝缨道:“对,先见在京的,凑一批先用着。外地的先写好,一会儿发出去,凑成第二批。” 祝缨自己又亲自写了几张拜帖,算着时间,差不在同时完成了。小朋友们出门跑腿去了,祝缨自己带着奏本进宫,让刘昆去陈府递她亲自写的拜帖,再次约见陈萌。 整个祝府快速地动了起来。 ……—— 祝缨入宫,年轻的皇帝正在殿里踱步,亲近的宦官面露忧色目光随着他转,过不片刻就说:“陛下,您歇歇吧。” 皇帝咳嗽了两声,也觉得心跳得有些快,嘟囔了一句什么,就近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冷热合适的蜜水奉了上来,他啜了两口,依旧有些心浮气躁。冼敬死了,此老虽然不讨喜,但一个丞相在位子上死了,总不是件好事,难说齐王那里又要造出什么谣来。帝王心事,也难对他人言。 祝缨又来了,皇帝道:“请吧。” 祝缨进来的时候,皇帝又是努力作了一副英明君主的样子了。他很快地阻止了祝缨行礼:“相公已过七旬,以后这些礼数就免了吧。” 祝缨笑道:“等动不了了再说吧。” 皇帝也笑:“相公近来事务繁忙,此来必是有事。” 祝缨道:“是有事要请示陛下。” “哦?” 祝缨便将要启用一些人的事同皇帝讲了,皇帝道:“这不是已经说过的么?相公决定就是。” 祝缨道:“岂有擅作主张的?陛下点头,我才去办。且又要调吏部、户部、兵部相关,细务虽有下面的人办,陛下不能全然不知。至少要知道向哪里问、去问谁。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臣专心西番之前,都会整理出来,交给陛下定夺。召我回来,不会让您后悔的。” 皇帝道:“我知道啦,我只管听你们的好消息就是。西番那里?” 祝缨道:“一切顺利的话再半个月,就可以发动了。这已经有些仓促了,如果再催促,恐怕适得其反。” 皇帝自我解嘲地笑笑:“这些日子都等来了,还在乎这半个月吗?你只管放手去做。” 祝缨应了下来,又问皇帝的身体与两宫的关系。皇帝的脸色不自觉地坏了下来:“还好。” 祝缨缓声道:“大义名份,两宫是长辈,不但是您的长辈,也是您所有兄弟的长辈。” 皇帝看了她一眼,祝缨也回了他一眼,然后便告辞。 出了大殿,直奔陈萌家里。 陈萌又歪倒了,祝缨也不避讳,在陈夫人的陪同下进了卧室见他。陈萌咧咧嘴:“来啦?我是不成啦!哎哟,还好你还京了,只怕我家里这些人,以后要托付给你啦。” 陈夫人道:“你这嘴,又说丧气话。” 祝缨道:“嫂嫂也莫怪他,他现在能说出这话来,就是脑子还清醒,是好事。要是叫嚷着还不想死,还要再活一百年,那才是要糟呢。” 说得陈萌也笑了起来:“对对对。哎?有事儿?” 祝缨道:“对,我可能要去西陲一趟……”陈夫人不由自主“啊”了一声,陈萌也在床上挺了一挺。 祝缨续道:“我不亲自上阵,但要练一练孩子们,顺手教一教,教他们点旁的东西。这京城呢,走之前我得先安排一下,不能叫人背后捅了刀子。” “我……还能为你看一看后方。” “我可不敢太累着你,借你家大郎一用,如何?” “你说。” 祝缨道:“鸿胪寺,当年安排他也有几分是因为我在安南吧?如今北、西也与鸿胪寺有关,但这有关系么……他已经很熟悉鸿胪寺了,再在那里也学不着什么东西了。调户部如何?鸿胪寺,给郑绅,他是驸马,也挺合适。如此一来,姚辰英也说不出什么。日后大郎进政事堂,也免得再另熬资历。” “岂有三代为相的?” “就算没有,有机会能进一步是一步。”祝缨也没把话给说死了,三代丞相,也确实不多见。 陈萌道:“好。” “再有,借你们几个人。我开府,缺人,既然都是年轻人,你们不得给我几个吗?” 陈萌乐了:“放到你面前,我是愿意的。都有谁?” 祝缨的计划里,既要有干活的,又要有装门面的,还有当肉票的。陈、施、王家的孙子,刘昆的兄弟她也想弄个来。姚辰英的幼子,岳妙君的孙子,她都给留了点位置。别的用处没有,跟京里联络的用处还是要的。 再有,这群人扣在手里,京城是万不能短了她的军资的。而这些人也借此出仕,有个出身再混个功劳,履历里写上一笔。 陈萌道:“不愧是你。” 祝缨道:“你们都想得到,不过没人做这个掮客罢了。” “你要是掮客,我们是什么?不过,冼党……” 祝缨摇头道:“他们骂我。”她才不要赚这个大度的名声呢。有要拉拢的人,就有要打击的人。 陈萌咳嗽了一声,祝缨道:“我心眼儿小。” 陈萌道:“施家。” “还有王、郑等人,我会去拜访,向他们讨要点儿才俊的。我这就去。” 祝缨不但去了这几家,连同叶、阮等都打算一一拜访,第一站却是郑府,她要见一见岳妙君。 ……—— 郑府之中,岳妙君最大,祝缨是宰相,但见前宰相的夫人却是登堂入室,全无避讳。 这在整个郑府看来仍然有些新奇,却也无人阻拦——好像也没什么好避讳的。连祝缨身后随侍的刘昆、祝彤都是女的,甚至不需要郑府管事、子侄作陪。 岳妙君坐在池塘边看鱼,这个位置,郑侯坐过、郑熹坐过,现在轮到她了。看到祝缨,她扶着侍女的手站了起来:“子璋。” 刘昆、祝彤都称一声:“夫人。” 岳妙君请祝缨坐下,笑道:“大忙人,必有事。” 祝缨直截了当地说:“您对朝政有什么看法?” “啊?我?你要问我,我一时可说不上来。” 祝缨又问:“郑相公门下您总熟悉的,我现在要用人,如今不是谦虚的时候。” 岳妙君道:“不是我谦逊,我不比你,一直在朝上,内宅妇人,能知道多少国家大事?晓得多少他们的事迹?能传到我这儿来的,必定能传到你耳朵里,何须问我呢?” “那您,想不想到朝上去?” 岳妙君微微起身,又坐了回去,带点失落的笑:“只怕不成。看到二十三娘她们出息了,我也就高兴啦。至于我么……” 祝缨凑了过去,附耳道:“你又不比别人少二两脑子。没经验,就从现在开始留意,总有能用到的时候。东宫未定,我想先定个太子,选一个亲娘能干的,太子的母亲就是皇后。愿意做新皇后的老师、智囊吗? 皇帝看着不像长寿的样儿,为国家计,我得选个合适的人接手,免得国家乱了。我懒得管后宫。你要是顾虑到有家有业子孙掣肘,不愿意到前朝来,那就先在后宫。如何?” 岳妙君呆若木鸡。 祝缨又仰了回去:“维师尚父,时维鹰扬。” 她静静地等着,岳妙君没有呆很久,也坐正了,严肃地看着祝缨:“您这想法有些出格。” 祝缨道:“我什么时候在格子里呆过?” 岳妙君抿紧了唇。 祝缨道:“反正,就是预备着。他要能长命百岁最好,再不几天,人才陆续可用,咱们都能放心。您就当给自己再找点事做,免得在家中枯坐无趣。 否则就能免去又一场动荡,咱们这就是大功德。你读书,也知道的,他要是短命对天下不是件好事。 我时间紧,还有许多事做,你得快些给我个答案,我好安排接下来的事。你们家别人的眼光,我不大信得过。” 岳妙君不由自主地道:“好。” 祝缨道:“那你看哪个像样?孩子嘛,都说三岁看八十,其实呢,最后长成什么样真不好说。大人不一样,性子已经能够看出来。您常在宫里走,哪个?” 岳妙君凑了过去,轻声说了一个名字。 祝缨道:“好。” 岳妙君轻叹一声:“其实,有时候母亲也做不得准的。譬如严昭仪,我后来倒见过一她一面。她说,‘我是那么的小心,从小教他谨慎,出了自己的地方,别人给的一口水也不喝,一粒米也不吃。他怎么会干出那样的事情?’ 她也尽力教孩子了,孩子长成这个样子,也是出人意料。” “她那小聪明,不提也罢。我想你总不会只教这些东西的。” 岳妙君点了点头。 祝缨道:“二郎……出孝了,职位也该升一升了。我调他去鸿胪,如今西、北都有事,鸿胪也不闲着,他也能历练一二。” “那陈家大郎?” “他?另有安排。” “好。不过,姚那里?” “我已经去信给他了。” 岳妙君道:“那我就没别的好说的了。” 祝缨起身道:“那我就告辞了。” 岳妙君道:“您强于我多矣!” 祝缨道:“您客气了,我不过是个跳大神的,刚入京的时候只想着自己一家吃饱穿暖。后来也不知怎么的,断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案子,见了许多世情,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有时候我也觉得奇怪。” “无论如何,变得好!”岳妙君说。 祝缨笑笑:“我该走了。” 岳妙君起身相送,又忍不住拉拉刘昆的手:“可一定要做下去呀!女子能做官,很不容易,机会太难得了。” 祝缨道:“哦,以后会好些,我试试能不能科考取女官,朝上的那种,不是宫里的花衣裳。” 岳妙君微张了口,不太像是一个沉稳的太夫人了。祝缨笑笑:“走了。” 岳妙君将她们一直送出门,又送到街口,祝缨道:“别再送了,我们骑马,快的。” 岳妙君站住了,道:“是啊,骑马,快。备车,我要进宫。” …… 刘昆随着祝缨扳鞍上马,鞭马前瞅着机会说:“我一定会做下去的。” 祝缨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废话,我那么多作文等着你写呢,写得越多,才能流传得越广。否则锦绣文章都烂在了肚里,岂不浪费?”她用马鞭指着刘昆道,“要一直传下去。” 刘昆之豪情顿起,直到了施家门口才收敛了心神,低声道:“可惜,十二娘的诗文,多是些抒情绮丽之作,论政、论史并不多。素日里所言要是能写下来,该有多好。” 祝缨却听到了:“得空你抄录给我。” “哎。” 施季行曾是祝缨的下属,亲自迎出来,两人的对话就此中止。 施季行为祝缨引路,请她上座,问道:“您怎么亲自来了?” 祝缨道:“该走这一趟的。我做事喜欢说清楚,答允的条件都会兑现。向你讨要一个宝贝,我给他相府掾可以么?”她将官职摆在施季行面前。施家也是个大家族,并非每个子孙都能马上获得清要的出身。 施季行道:“多谢。这几天忙大理寺的旧档,都忘了他也长大了。” 祝缨道:“现在缺称手的年轻人。你们家里的这些呢,也不好总排着队吧?把科考开起来,照老王相公生前那个规划来,能考中的,让他凭本事自己来。长处不在读书的,混个荫职。你看呢?” 施季行当然也觉得这样划算,他说:“如此一来,冗官就要多了。听说,您还想要录用女子?那官职就更不够用啦。恐怕……” 祝缨笑笑:“不试怎么知道?我那刘昆,你也见着她的手笔了,合用不?” 能被刘松年不舍得的人,施季行语塞。 祝缨道:“只取好的,或是限额。朝廷上也不能总塞着些游手好闲净等着伸嘴吃的。得有人干活,没人干活,吃什么?得,你要是想不通呢,咱们现在不提这个,先把眼前的事儿平了,如何?” 说到这个施季行就在行了:“好。真要对冼党动手?” 祝缨大惊失色道:“你难道想要把所有的废物的都干掉?” 施季行举手讨饶:“冼党也有些能干的人,您知道的,当时那个样子,不是冼就是郑,或有得罪了郑的,不得不附冼,否则就干不下去。” 祝缨道:“咱们只是丞相,又不是专门诛人九族的。郑那里,真有让你看不过眼的,顺手办了吧。我做说客。” 施季行道:“那好。” “要快。你这儿动手,我那儿就要开始填人了。咱们与老王聚一聚?把名单定了?” “使得!我让君雅请他去!” 施君雅就是祝缨名单上要薅到相府干活的那个孙子,施季行现在就把他给叫了来。这孩子十八、九岁的样子,白净修长,略显单薄。打扮得不如王允直那么精致,却也看得出来是个贵胄公子。 先拜祖父,再拜“祝相公”。 施季行道:“如何?不会给你丢脸吧?” 祝缨含笑道:“好。” 施季行就派孙子去了王家,施君雅道:“王相公此时应该在宫中值宿吧?” 施、祝二人竟差点忘了这件事,祝缨道:“妙极!” 施季行道:“这是真的忙昏了头了。” 当下二人同时入宫去找王叔亮,说到名单的事情。王叔亮道:“冼……一步错,步步错,顶在前面了。也是我无能,身为人子,一时不能承父之业,他一个学生,更无魄力与郑氏妥协……” 施季行道:“已然如此了。你看?” 王叔亮道:“使得。” 祝缨道:“还有一件事。” 王、施二人又有点期待,又有点担心,怕她再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祝缨说的却是一件正事:“立个太子吧,告诉齐王,这天下没他什么事儿了。” 施季行道:“是该这样。当时,齐王出奔,中外惊疑……” “民脂民膏养大的,抢食都不过别人。连这点儿事都办不好,还要人把百姓血肉放到他嘴边去,他是祖宗呀?好么,跑去找胡人主持公道,他的脑子被狗啃了!”祝缨说,“好,我说得委婉一点儿~~~德不配位,必有灾殃。福气太大,他接不住!这不活该么?现在天下闹成这个样子,还心疼他呢?心疼心疼百姓,心疼心疼自己吧。咱们一把年纪,容易么?就遇到了他!” 王叔亮道:“是我们顾虑太多。” “你们,还有陈大,都是被自己束缚住了。你们的父亲,不能说是擅权之辈吧?更不能说他们没有道德吧?但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他们一定会果断站出来的。你们为先人盛名所累,不敢行差踏错。你们的家教真是太好了,竟没能成个欺男霸女的纨绔,竟然知道了收敛。你们身上,世家子弟的味儿,有点儿足。 你们都不蠢,办法都想得到,只是不出手。 我不一样,我是恶霸,这事儿我挑头来说。 嗯?” 施、王二人对望一眼,起身对她一揖:“惭愧。唯命是从。” 王叔亮道:“您说得太客气了,若是我考评官员,必要说一句‘不能勇于任事’。是我们的错。” 祝缨道:“咱们就甭客气啦,各人有各人的难处。你们一不小心,又要被人拿住把柄,先帝又是那样一副脾气。不说那些没用的了,现在?”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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