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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太标准的官话! 它还有客栈!祝缨等人找了个住处,包了个小院儿,此时她们身上的货物已经所剩无几了,地图倒是画得差不多了。祝青君等人为免麻烦,也都作了男子打扮,太阳将她们晒黑了好几层,路丹青的脸上微微有些爆皮。 货少了,祝缨也就不高调贩卖了,她带着祝青君等人出门,慢慢地看着这座城,祝青君一面记路、一面又估算着这里有多少人,真打起来需要怎么进攻才能减少损失…… 如是数日,也没有一个头人要叫她们去看货,反而是祝缨看到了一些西番人,竟还听到了有人说奇霞话。想来交通不畅,也只是相对,并不至于让人一点交流也没有的。 她瞄了一眼,声音传来的方向,是个不认识的年轻人,为防生事,她一声不吭,很快地钻进了人群里。 数日下来,祝缨与祝青君将大寨逛遍,祝缨正想是否见一见头人时,客栈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祝缨心头一动,快步走出房去,悄悄往声源处看去,忽地心头一动!祝青君突然出现,手里揪着一个人! 祝缨很快记起来,这是一个吉玛的商人!之前她出巡的时候,顺捎带过,还跟人家打听了许多事儿!这次之所以只用自己人,没有另聘向导,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之前打听过了。 祝青君道:“姥,这个人鬼鬼祟祟,盯着咱们,不像好人!” 祝缨指了指声源处,问那个商人道:“是吗?” 祝青君抽出刀来,毫不犹豫地往此人大腿上扎去!这人吓得忙说:“不怪我、不怪我!我只是觉得像!他认出来是大人,就说,要告诉头人……” 祝缨道:“撤!笨重的东西都不要了!” 她们如果只带上马和一点生金,跑路还是很快的。 第468章 鬼话 被祝青君捉住的商人缩作一团,祝青君将刀架在他的胳膊上将人拖进了房里,商人三魂七魄已从天灵盖上冒了一半,将那个想谋取些头人赏赐的同伴全家祖宗在心里问候了一遍——只不敢开口,就怕一开口就被灭口。 好在祝缨等人此时还没到山穷水尽,祝缨将他的下巴一卸,扯了条抹布将他的嘴巴塞了。祝青君配合地对青叶道:“拿绳子来。” 祝青叶见此情形也不多问,抽了条捆货的麻绳将这商人捆了个结实,才问:“姥,这是?” 祝缨道:“暴露行踪了,咱们要赶紧撤。他们人呢?” 原本就准备要走了的,人倒是都在客栈里,祝缨抬手给商人脑袋上来了一下,将此人敲昏,再安排所有人:“丢弃掉笨重的行走,只要随身衣服和马匹,舆图也带上,带些金钱。别的都不要了!走!” 祝青叶有些心疼,道:“姥,咱们的药丸也带些,回家路上万一要吃。” “行,快!” 各人马上行动了起来,他们的行李本就所剩不多了,祝缨与青君带上了舆图,一行人各背一个随身小包袱,跳墙到了房后,找到马厩、开了后门,从屋后的小巷中撤离。 客栈前门,另一个商人对一个头目模样的壮年男子说:“他们就在这里,我们亲眼看到的,我的兄弟在这里盯着他们。” “你兄弟呢?” 这人小心地叫了几声,没听到回应,觉得有点不妙,又大声叫他兄弟的名字,依旧没有回应。壮年男子不耐烦了,揪过了店主问道:“有没有一队从东南边过来的商人?” 店主道:“有好几个呢,你找哪个?” 壮年男子擂了店主一拳:“少废话!”商人旁补充地说了相貌,又问自己兄弟。店主还没回答,一个帮忙的伙计说话了:“是不是住在那边独院里的?” “对对。” “他们进院子去了。” 壮年男子扒开众人,抢先跑了过去,商人也忙跟着追去,店主怕他们砸坏东西,也拨腿跑,一边跑一边揪着伙计骂:“你又看到什么了?就你长眼了!” 一行人跑到院子前,发现门从里面被插上了,店主出声叫了几声,没人应,拍门,还是没人搭理。壮年男子提开他,一脚踹开了门! 一行人一涌而入,里面安静极了,从院子进屋,只见妆台上的匣子打开着,簪梳都在,桌上的茶杯里还有喝到一半的茶、几包打开的本地的小零食。床上的被子叠得好好的,床单仍然留有坐下的痕迹。 就像是所有人在正常生活,却突然之间都消失了一样。让人心里有些发毛。 突然,一口箱子里发出咚咚的声音,把人吓了一大跳!壮年男子抽出刀,小心地走过去,一刀劈开铜锁,挑开箱盖,看到里面是个捆起来的人! 商人踮起脚瞄过去,突然惊叫:“兄弟!” 壮年男子扯出箱中人,拨了抹布:“人呢?” “不、不、不知道,跑、跑、跑了!” 壮年男子气得将他又扔回了箱子里!又扯过了店主,问还有没有别的路。 店主也吓着了,哆嗦着说:“没、没有了!” 壮年男子只得拖着两人商人疾风一般又卷回了头人的大屋,头人一挑眉:“是吗?”一旁一个胖胖的绸衣男人说:“看来是她了,如果不是,跑什么?” 头人道:“快!搜!追!” 点起兵士护卫,一面在城中大搜,一面出城寻找。这一片地势平坦,不太有好躲藏的地方。只要一路往南搜索,发现逃跑的人还是比较容易的,至少比钻进山里的人好搜捕。头人的卫士们捉拿逃跑的奴隶经验异常的丰富,就算让祝缨逃出了大寨,也很难逃远。 壮年男子叫上人手,提刀出门,从屋子后面又转出了一个俊俏的年轻女子来,她快步走到了房里。头人看到她,微微一笑:“你来啦?” 年轻女子却笑不出来,直截了当地问道:“听说,我的仇人来了?” 头人道:“两个跑商的人认出了她来,黑头去抓的时候她已经跑了,我让黑头继续追穷她去了!” 年轻女子眼睛瞪得大大的,整双眼睛都开始眨红:“我嫁给你,是因为你答应了为我阿爸阿哥报仇!以前,你说离得远,很难!现在人已经到了这里,总不会再难了吧?你要不答应我,咱们的事就算完,我也不给你做老婆,我嫁一个能为了报仇的好男儿去!” 头人从座位上猛地站了起来,胖男子识趣地离开,头人自去哄妻子。 好一阵儿,两人开始正常的说话,年轻女子道:“我要用她的头祭祀我阿爸。” “行。”头人一口答应。 然而,等到第三天,壮年男子回来,却是一个人也没抓到! 祝缨消失了! 年轻女子这几天夜不能寐,闻说壮年男子回来匆匆赶来,没见到有任何一点收拾,不由大失所望:“难道你要用她向她的家人索要金子吗?” 头人原本是有这个打算的,也是这么对壮年男子吩咐的,人带过来,先派商人捎信敲诈一笔赎金,再看后效。 “他们没抓到人!”头人委屈地说。 年轻女子掉下眼泪来,可怜又可爱的样子,她轻轻地别过头,捂着嘴跑掉了。 头人生气地问:“黑头,你认真找了吗?” 黑头冤枉极了:“我们追出了一天一夜,路过的寨子都去过了!地上也没有痕迹,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 “还能长了翅膀吗?” ……—— 翅膀是没有的。 祝缨一行人都骑马,出了客栈就上马往外城外赶,沿途带翻了好几个摊子,背着一路的骂声出了寨子。 祝青君道:“动静有些大,就怕追兵马上就要来了,我带人断后,姥带他们先回。咱们在前面那个门前挂了三个尸首的寨子那儿碰头。” 路丹青道:“还是我来吧!你要保护姥!” “我来!”祝青君说。 路丹青冷静地道:“有追兵,必须有人殿后。姥一身干系到梧州的安宁,不容有失!咱们这些人里,数你最强,当然是你护送姥回家。” 祝青君摇头道:“这一队人里没有笨蛋也没有废物,但是在一个只走了一遍的陌生地方能够准备认路的,我只相信姥和我自己。你认路也不行!如果要分兵,必须是我与姥各领一队,不能让姥殿后,只能是我!我殿后,还能带人找回去。这是最好的安排!别耽误了!这些兵都是我带来的,你还使不动呢!” “别吵了!咱们不回家。”祝缨说。 “诶?” 祝缨抬起马鞭往西北一指,笑道:“咱们先往西番的方向去!” 祝青君道:“那往那儿,咱们就没有向导啦!” 祝缨道:“没关系,方向对就可以了。走!” 说着,率先调转马头,绕了一个大弧,再往西番的方向奔驰而去。 到了晚间,他们才在一处山间小屋里住下,这处屋子不大,看起来像是山间猎人留下的,她们将里面略作收拾、安排了岗哨,又寻找水源、顺手打了点野味。点起火来,才有心说话。 祝青君招呼来了叔姪二人,问道:“再往前,你们还听说过什么路途么?” 叔姪二人道:“没有了,只知道他们有贸易。对了,吉玛人不比花帕人,他们有些凶的,西卡其实也凶一点。” 祝缨道:“这是自然,不凶,怎么能在西番手里活下来?咱们只去看一看,还要赶秋收回去呢,不会多停留的。路也好找,我在那大寨里不但听到奇霞话,也听到西番话,既然如此,就是有路可通。等到咱们看过了,这边儿搜捕的劲头也过了,咱们再折返就是。”她说着安抚祝青君的话。 阿苏家与西番的渊源还要追溯到她在京城的时候,两家之间关于茶的交易她在其中也出力不少。阿苏家的茶砖对西番而言是一个不错的补充。不过从梧州到到西番的路途又难又险,走这条路的时候不太多。 更多的时候,是梧州商队能过大船经驿路将茶砖等物经京城等处中转,运到榷场附近。双方的交易也有公开的,也有暗中走私的。这条路虽然远、耗时长,胜在运载量大、更安全。 祝青君反对道:“夜长梦多,且无给养。此处有商人偶遇,焉知番人边镇没人认得您呢?您可是与他们打过交道的!” 路丹青等人都紧张了起来,祝青君道:“何况,本来也没打算必要去西番的,越走越远可不太好。不如咱们再西北走一段就折返!” 祝缨道:“咱们改装就是。一旦有变故,这些邻居也是很重要的人。番人,在这一片,也是算是大国了。不能不防,不可不探。至少要看一看万一他们想插手,多久能赶到。” 大家讨论了一阵儿,祝青君还是拗不过祝缨,只得说:“那每天都要照顾好马匹,到了前面,如果有卖马的,就多买几匹备用,情势不妙就不要留恋,跑回来!” “好。” 她们休息一夜,再次启程。先往西番的方向去,一路上果然没有追兵,她们还照着之前行事。行不三日,平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还是山。此时已经有些冷了,往山里要再行两日才是西番的地方。 她们在附近买了替换的马,一人双马,开始折返。并不沿原路返回,而是又划一个弧,避开了之前走过的寨子。这一路又发现了一些之前不曾听说的寨子和小路,也算有收获了。 因为身上还金子、有药,一路食宿尚可支应,只是抵达甘县的时候,人人都瘦了一圈,连祝缨都黑了一层。 …… 祝青君素来识途,早早就识出地形,却在站到甘县的新路上、所有人都欢呼起来的那一刹那了才对祝缨道:“姥,咱们到家了!” 梧州的路与梧州境外的路有明显的不同,它比外面的官道要窄、略显不平一点,却比山中其他地方强太多。远行的人低头看看脚下,就能看出来自己身在何处了。 一行人的衣服已显单薄破旧,祝青君不敢放松,依旧提刀护卫在祝缨左右。又要派人去通知项乐来迎接。 祝缨道:“不必了,咱们直接找他去。”又看了看四下,田里已经一片金黄,远远散着些人在收获了。 一行人疾驰到了甘县城外,沿途偶尔有人抬头紧张地看一看这一队奇怪的旅人,还有人大叫:“有刀,西卡!” 都由祝青君出面化解。 一路的动静,让项乐提前知道了祝缨的到来,他眼窝深陷,在椅子上瘫了一下,旋即站了起来:“走!迎接去!” 两边的人看起来情况都不太妙,项乐道:“您可算回来了!” 祝缨先问:“你怎么这样?” 项乐哽咽道:“没有您的消息,心里急。”他跟随祝缨多年,听说祝缨出去打猎都觉得奇怪!看看梧州这情况,就说甘县吧,西卡家还闹着呢!祝缨会不管边境安宁跑出去打猎几个月不回家? 这不像她! 一定是有什么事。 几个月不见,他有点慌。 祝缨张口就来:“我打猎,看到一头白色的鹿,身上有五色的斑点,为了追它迷失了方向,是青君找到了我们。” 项乐张了张口:“白鹿?五色的斑点?” “对吧,可惜了,追着它到了一座大山前,让它飞上天了。等我回过神儿来,跑得太远了,这才找路回来的。” 项乐惊愕地道:“那这又是什么征兆呢?” 祝缨道:“全须全尾地回来,总不会是凶兆。” 项乐略略放心,也笑了出来:“是!您说的都对。对了,阿炼回来了!” “哦?” 一行人一面进县城一面听项乐介绍情况,祝缨“游猎”出行后不久,祝炼就结束了自己在外面的“游宦”生涯,回到了梧州,目前正在别业里帮赵苏的忙。自从有了他,赵苏也能腾出手来做更多的事情了。 之前取中的二十人也渐渐上手,上个月还给甘县派来四个人帮忙。 项乐道:“有了他们,甘县的档案卷宗也更像样子了。识字碑也立起来了,学校也算有正经老师了。”甘县土著几乎无人识字,档案都是新建,后续的维护也得要读书人。 祝缨道:“很好。” 项乐也不敢留她在甘县长住,祝缨一回来,他先请祝缨洗沐安顿,然后就派人报信去了别业。第三天,祝缨正在营里教人射箭,赵苏就亲自过来接她了! 赵苏的心一直提着,直到见到了祝缨本人,才念了一声佛:“可算回来了!以后可不敢轻易出远门了!” 祝缨好笑地问:“有这么吓人么?” 赵苏当时没有回答,待到启程时,在路上才告诉祝缨:“阿炼回来了,见不到您很担心。阿婆与姑姑也是数着日子。这倒还罢了,几个头人也问起,要不是小妹是我表妹,我也难招架。顾翁那儿又转来一封书信,游宦的南人们说——敛翼待时只怕日子难熬,熬不住。都要回音。这些都是我不敢擅作主张的。” 祝缨一一记在了心里,又问:“家里还好?” “很好,阿炼担心梧州的情形,又带回来一些工匠,有铁匠,都安顿下来了。” “不错嘛。” “铸范的匠人也在找,寻到了两个,看着手艺不太好。要么咱们让他们练手,要么就得另找人。这门手艺人不好找。市面上私铸的钱,那工艺,您是知道的,不讲究。好钱也没人私铸。手艺好的,在朝廷手上。” 造□□就是为了赚钱,谁会上好工艺?偏偏现在他们需要工艺好的。 祝缨道:“现在先不急。” “您此行,收获颇丰?” 祝缨微笑道:“还好,这一片地方,比我想象中的要大得多。好好经营,咱们腾挪的地方是足够了。” 赵苏大喜:“太好了!” 两人一路说笑,一路到了别业。 与往常一样,还没到山城她们就被认出来了!一路被问着好到了山城,半路又遇到了苏晟出来迎接,他笑吟吟的:“您回来啦!瘦了!一定要与林风的媳妇一起吃,能吃胖!” “他媳妇怎么了?” “嘿嘿!” 赵苏低声解释:“林风要做父亲了。他的娘子每日进补。” “哦!” 进城门走到一半,路上遇到张仙姑出了刺史府跑出来等她,身是花姐、祁娘子、祝炼等人等人。祝缨多看了祝炼一眼,只见他已经蓄了须,是个威严模样了,笑着点了点头。祝炼的旁边竟是顾翁!祝缨也对他点了点头。 然后跳下马来,走到了张仙姑的身边:“怎么还出来了呢?” 张仙姑上了年纪,脾气好了许多,没有一见面就打熊孩子,而是问:“哎哟,可算回来了!走得这样久!” 顾翁附和着说:“是哩!我们也跟着担心!不知道大人去了哪里,遇到了什么样的事,竟离家这么长时间。想帮着寻找,又不得其法。” 祝缨道:“原是一时手痒,不想遇到一件奇事——被一头白色的鹿引得越走越远……”她把对项乐说的鬼话又说了一遍。 张仙姑吃惊地问道:“一头鹿引的你?还是白色的?” “对啊,老大一对角!脑袋后面一圈儿金光!” 张仙姑信以为真,对花姐道:“那得画张画儿,供一供,谢它保佑老三出入平安。” 花姐道:“干娘说的是!我找学校里画画儿最好的学生来画!” 路丹青一路跟着,此时见祝缨言笑晏晏,不由有些恍惚,怀疑自己真的跟着祝缨见过了那么样的一头白鹿。 第469章 长远 祝青君悄悄伸手碰了碰路丹青,路丹青手一抬支出了半个防卫的架子,定睛一看又卸了力道,道:“吓我一跳。” 祝青君道:“大伙儿都回啦,就你发呆。” 路丹青一看,可不是,祝缨搀着张仙姑,一行人正在往府里走,忙跟了上去。走了两步,又拽住祝青君的袖子,道:“不能有别的说辞。” 祝青君道:“这还用说?” 回到府里,大家重又高兴了一回,祝缨道:“让大伙儿担心啦。” 张仙姑道:“可说呢!回来了就好,正好秋收呢,这些人都忙得够呛!” 祝缨道:“秋收是最要紧的,都安排下了吗?”说着,目光扫过赵苏、祝炼、项安、项渔等人。 赵苏道:“已经有安排了,正在着手,牲口、谷场也都有调配……” 简略说了两句,祝缨道:“大家辛苦了,废话我就不多说了,今晚我请客,给大家压惊。”众人都笑着答应了。 项安道:“大人才回来,还请更衣,我等就静候晚宴了。” 张仙姑道:“对对,来,我给你做了新衣裳。”她一眼看出祝缨身上穿的早不是出行时的衣服,并不合身,顺势带女儿去换衣服。 到了卧房,张仙姑就不客气了,一面从衣柜里掏衣服,一面说:“你这是逃荒呢?” 祝缨衣服之类都丢了,身上这个是在甘县项乐、祝青君等人给她准备的。她惯穿男装,谁也不敢拿旧男装给她穿,她个儿还挺高,一时也难以找到合身的女装。最后硬是在项乐新裁的衣服里扒拉出了一身来。 祝缨一面换衣服一面说:“那倒没有。” 张仙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说,你是不是遇着什么事儿了?你打小就这样,遇着难事儿都不跟我说!” 祝缨道:“哦,那个白鹿是我编的。” 张仙姑抬手就在她的背上拍了三下:“我就说、我就说,一定是有事儿了。哎,你带了那么多东西出门儿,连根草棍子也没给我捎回来,这不对啊!” 当年逃命假扮货郎都能赚钱的,没道理带着这许多人出门,她会赔本儿! 祝缨突然哑了,是说过河的时候掉水里了好呢,还是说遇到土匪扔了好呢…… 张仙姑板着脸说:“行了,不想说就别说了!” 祝缨道:“那什么,山里比咱们这儿还穷,有些不忍心,就送了他们一些,哈哈,交个朋友嘛!” 张仙姑冷笑道:“把衣裳也送了?遭抢了吧?” 祝缨只得说:“那倒没有,看着日子不早了,想着家里还有事儿,着急赶回来,就把笨重的东西都扔了。这些身外物,也不算什么,正事要紧。这不回来冷了么?在项二那儿凑合了一身。” 张仙姑半信半疑,祝缨已经换好了衣服,花姐来给她梳头,说:“青君拿了些图来,说是要紧,都放到书房了,胡娘子亲自看守。” “好。”祝缨说。 ………… 张仙姑勉强算糊弄过了,梧州上下听到故事也算是糊弄过了,只要祝缨安全地回来,她说什么是不会有人穷追不舍的。 祝缨在上面一坐,下面一片和乐,所有人都透着一股子的放松与兴奋,这是两种很少见到能够同时出现的情绪。祝缨看在眼里,并不点破,只向大家道了辛苦,又说秋收要紧,这件事还要所有人“同心协力”。 赵苏、祝炼率先响应,众人纷纷附和。唯顾翁强颜欢笑,又不好扫兴,只得虚应故事,显得心事重重。祝缨知道他想的什么,却无意在此时理会,晾一晾他们也没什么坏处。 是夜,宴散后,祝缨并不去休息,而命人把张仙姑、花姐、二江、赵苏、祝炼、祝青君、路丹青等几人郑重地请到了书房里。几个人陆续地赶到,最先到的是张仙姑,她已经少与女儿在书房里说话了,到了之后一脸的惊讶。 花姐、二江、祝青君随后赶到,祝炼、路丹青、赵苏稍慢一些。赵苏进书房的时候,看见到场的这些人,竟也摸不着头脑了。 要说议事,张仙姑不应该出现,老太太为人很好,又不糊涂,上下都喜欢她。但是不得不说,人是好人,梧州的正事儿,她没那个参与的本事。 按理说,应该对出行有个交待、听取这段时间梧州的情况汇报,则项安、巫仁等人也没有现。 要说有事要交待心腹人,赵苏以为周娓这样的,应该是死心塌地的,竟也没有被召来。 他不动声色,先行礼,再坐下,静听祝缨吩咐。 祝缨招呼祝青君,将一幅满是折痕的舆图打开,道:“这几个月我出了趟远门,绕了好远的路,也不算是全无收获,倒画了张图。你们来看。” 众人围了上来,赵苏率先认了出来:“这……是舆图?梧州以西,难道是?” 这话就挺多余,连张仙姑都看得出来上面标着些西卡、吉玛之类的字样,当然是舆图啦! 祝缨提起桌上的乌木镇纸,长长一条,在舆图上指了指:“接下来,不管朝廷,先管这些个!今天来的,都是口风紧的,出了这个门,谁也不能泄漏半个字!” “是!”赵苏也亢奋了起来。一旁的祝炼呼吸也急促了一点,默默地点头。 祝缨接着说了自己的计划,之前她在甘县遇刺时已经埋下了伏笔。而对付吉玛族的理由就更充份了——他们对自己有敌意。当时是非常明显的“吉玛头人必然是有敌意的,如果是善意的,会派有礼貌的使者到我落脚处请,而不是派武士执刀而来。” 先西卡、再吉玛。“三年足兵足食,三年征伐”,吞并掉西卡、吉玛两处,再与西番接触,划定边境,花五到十年休养生息,再“相机而动”。未来二十年内,要干的就是这些事儿。 赵苏问道:“三年积聚,时间是不是太短了些?况且,您已经饶了刺客,刺客也不曾再来,这个……” 祝缨道:“西卡、吉玛我都看过了,还有盐场之利,足够了。再拖下去,西番恢复了元气,不会坐视不管的,在吉玛的大寨里,西番商人也不少,吉玛族的头人们可也有给番主进贡的。以我手上的人、地,想攒出能打完了吉玛对抗西番的兵马,是不可能的。 西陲之战已经过去几年了,当年我就说,番主至多十年就会再成气候。一定要卡在这个时间,趁他无瑕他顾的时候将这件事做完! 梧州,若是不愿辜负人,就须保留五县羁縻,刺史府除了为大家多几个提供身份的职位之外,形同虚设,毫无威严。说是梧州,对咱们形同囚笼。所以,轻易不能动用五县之力,动用了,就要给人家相应的酬谢。给了酬谢,五县又要壮大,刺史府还是摆设。” 祝缨很冷静,自己手里现在就勉强算两个县,其他五县一旦参与,不但在行动过程中不会完全地听命,极有可能自行其事、拖点后腿——譬如路果喜金,事后还要分红。且这些人家族人口还多,一分,就是开枝散叶。 这对她是不利的! 张仙姑听得呆了,眼前局势的复杂已经超出了她凭朴素的直觉与道德能够做出的选择范围。但紧张的气氛又让她动弹不得,只得安静地坐着,听着,看着。 花姐问道:“可是,大郎说的也有道理,这里这么大一片地方,这么些的寨子、头人,三年,应付得来吗?家底子是不算薄,干这件大事,是不是再思量思量?” 祝缨道:“你忘了,我有歹毒的法子——释放奴隶。这一路看过去,这一片的头人们,呵!还是随手杀奴隶,搞人祭,田里干活的奴隶还绳捆索绑的。” 这也是她不想带上五县的另一个原因。 她吞并的法子在头人们看来也堪称“歹毒”,一路打、一路释放奴隶、分田地,后面派已经训练好的官吏跟进治理。索宁、艺甘两回练手,一回是祝缨亲自主持,另一回是派了人去,不但有了经验,现在山城里已经有了二十个通过考试的官吏后备,又有几十名学生。 一旦拿下地盘,她先下令设县,这些人就可以分散过去以老带新。接着向朝廷申请个敕命,这片地就归她管了,齐活。 头人们能容忍到什么时候,也是很难讲的。她在祝县,没有“良贱”之分,但是在其他几县,尤其是路果、喜金等处,有“奴婢”“部曲”的分类,只是不再像对待奴隶那样的残酷而已。 如果带上这些人,到分红的时候,他们的势力也会壮大,到时候怎么处置他们又会成为新的问题。不过祝缨身边与五县纠葛太深,祝县被五县半包围着,是不宜与五县起强烈冲突的。所以只是不再帮着他们扩张,但仍保留他们现在有的利益。 五县头人怎么样不知道,路丹青已经在频频点头了。 祝炼道:“老师的谋划方略必然是好的,我们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只是确实有些紧。” 祝缨道:“一眼看过去这么一大片,当然觉得难下手,把一件事情拆开来,一点一点的去做,不知不觉中就能完成了。以县为准,一县一县往前推进!每到一地,放奴隶、分田地、设官署,再征当地壮丁为民伕从征,有勇武都里也可编入行伍,有功的同样计功,就地征粮征税……” 每一个头人都有一个不小的的粮仓,除了分一些给穷苦人度过最初的艰苦时光之外,完全可以作为土兵的补给。损失的兵马也可以得到源源不断的补充。 “从现在开始,你们还要做一件事——学西卡话、吉玛话!不但要自己学,还要带手下的学生们学!”祝缨又做了些安排,“要保密!只有这样,日后设衙署的时候才能方便。语言都不通,怎么可能相处得好?” 小江听得半懂不懂的,此时发言:“只怕,他们平日又要做这、又要做那,两、三年里,学不会这许多。” “编个小本子,先把常用的话注音生背!有个几百句就够用的了,其他的慢慢学。” 路丹青道:“西卡话我也会的!吉玛话会得少一些。” 小江道:“我只会一点儿,你教我吧,大人,我去编词曲。” 祝炼指着舆图问道:“那,这些又是什么?” “道路、新城、桥梁、水渠……”祝缨说。 祝炼吃惊地道:“两族竟如此开化了么?那可不好对付了。” 祝缨道:“不是他们修的,是我预备要修的。” 两族的地盘颇大,照祝缨的估计,能再设四到五个州。如果连同梧州,大约是五、六个州。这就涉及到一个规划的问题了。要营建节度使幕府驻地,要设刺史府,有些可以利用原有的旧寨,有些是需要新建的。 祝炼指的那几个地方,就是她重新选定了的几座城池的位置。一座大城、三座小城。都是要后续用心经营的。 还有道路,路通到哪儿,手就能伸到哪儿。石炭、铁,必须拿到手,如此一来就能铸兵器。要兴修水利,这样才能增产粮食。 祝缨道:“这些,休养生息个十年,我还担心时间不够哩!” 赵苏道:“足够了。” 祝缨摆了摆手:“还有人口呢?你还觉得十年够用了吗?十年,只能让咱们勉强立足不被轻易吞并。” 她预计的每个州人口都只能达到一个比较低的标准。人口主要是人生下来、养活了、长大了。以祝缨的经验,照她现在的养法,不用二十年,人口大约能够增长一半。 一对夫妇养大两个孩子只能维持人口不变,养大三个,人口才能开始增长。一般人家,不能保证所有的孩子都成活,想要三到四个孩子,得生五个以上才能禁得住夭折。二十年,人口翻不了番,但能增长。 “二十年。”赵苏喃喃地说。 张仙姑还是不明白女儿为什么要找她来说,还以为是之前自己逼迫太紧,女儿不得不将大事都告诉她,心中有了一点点的愧疚。 忽听得祝缨用镇纸敲着舆图说:“我已经四十五岁了,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活到二十年后。所以,今天这些话,你们都记住。我尽力打下这一片江山,如果我死了,你们,照着规划来。不可轻易挑衅朝廷。记住,闭塞是不能够长久的,不可与山外断绝往来。” 众人大惊,张仙姑站了起来:“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 祝缨摇头道:“我说的是实情。所有人看着我,也都算计着我的那一天,想着我没有后嗣,所以人心才不能瓷实了。这些我都知道,我会一样一样的办。我一定会选择一个能够实现我的志向的人。这个计划只是个大概,我会接着完善它,现在,照我安排的来。准备去吧!” “是!” 众人答应完,赵苏又问了一个问题:“那顾翁?” 祝缨道:“明天我与他谈。” “是。” 众人行礼之后散去,唯张仙姑与花姐留在书房,张仙姑鼻尖红红的,说:“听着像是好事儿,怎么我心里发酸呢?” 第470章 动手 祝缨说了很多,张仙姑反而更不放心了,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但是想到祝缨今天才刚回来,又是宴请又是议事,如今夜已深了,她还是将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说:“外头野了这些天,早点儿睡!明天别起那么早了,你只管睡到解了乏再起。” 祝缨道:“我又不是明天就死,我……” “呸呸呸!”张仙姑大惊,“胡说八道!” 祝缨道:“并没有别的意思。我是要捋一捋,不把路指明了,谁愿跟你跳崖?也是给大伙儿提个醒,一旦我有事儿,他们该怎么办。这世上,虎父犬子多得是,即使是亲生的也未必能够成事。不能建功立业,祖坟没几年也就得塌了。我现在比他们那些更凶险,只有后人能够照我的路走,才是能保住咱们的身后。” 张仙姑道:“你快去睡吧!” “娘也早些睡。” 张仙姑这一夜哪里还能睡得好?将这一生从头想到了尾,却发现打一开始这路就注定了,一步一步都没有更好的选择。辗转反侧良久,鸡都快叫了才合上眼。 祝缨第二天却没有睡懒觉,照常地起来,没事人似地开了个晨会,刺史府与县衙的两套官员却都没有散——他们还要依次向祝缨仔细汇报这几个月来县里、州里的情况。 秋收也开始了,赵苏等人都是跟着祝缨从福禄县干起的,去年也都实际过。轻车熟路,从谷场、牲畜到人员、道路等等,规划得似模似样。 最大变化出现在“人”上,侯五也坐在了厅上,林风等人都看向他,由他来代表发言:“秋收了,壮劳力都要抢收,练兵的事儿就先停了,等闲下来再开始。” 由他开了个头,林风、苏晟等人也说开了:“我们就闲着,听说甘县那边儿还有些山匪闹事。姥,我们在这儿没事儿干,让我们去甘县剿匪吧!” 林风又补充了一句:“青君也好久没能在家里多住一阵儿了,正好我去替她嘛!” 祝缨道:“你是自己无聊了想找事儿了吧?” 林风挤出个谄媚的笑容来。 侯五道:“你都快要当爹了,怎么能乱跑?” “又不用我生!” 侯五仍然摇头:“不行!大人,咱们行伍的规矩,有事儿,有后的先上、没后的留下。” “那我都有老婆了,青君还没男人呢,我比她总强些!”林风不服气地说。 祝青君瞥了他一眼:“我能安全回来。” 林风道:“这是什么话?” 苏晟也跃跃欲试,路丹青道:“都干好分派给自己的差使吧!一件事,觉得无趣了就撂开,半途而废,什么事也干不成。世上哪有什么有趣又能出彩的事?” “你也教训我吗?” 祝缨道:“够了!” 一群小鬼这才不吵了,祝缨道:“各司其职。就算要调你,也是你把事做好之后。没个定性,今天把你调过去,过一段儿见没仗打你又要回来?当我这儿是什么了?好好呆着,练练耐性吧!” 林风嘀嘀咕咕,不敢再提要求了。 祝缨道:“那就这样。对了,这次经过一些两族的地方,他们那里的物产有咱们缺的,尤其是铁。项安呐,咱们也该拾掇些商人,多从那里交易,要用自己人才好。唔,语言不通毕竟不美,你们斟酌着,要搜集些会西卡、吉玛话的。” 小江马上挺身而出,说出了自己的词儿:“铁是要紧的东西,得用自己人,不如自己学。我会编句子,一句一句比着背更容易学。” 花姐也说:“学校里的学生也该学一些。” 项安不疑有他,赞同地道:“是,这些是该攥在自己的手里,山外往来交易的铁器越发的少了,价也更贵了。” 祝缨心知,朝廷不可能不限制自己,不明着来就已经算是给面子了。点头道:“是个事儿,你要再留心,招好铁匠。” “是。” “散了吧。”祝缨说,又看向门旁,祝彪站在那里往内使眼色,祝缨冲他点了点下巴。 祝彪等人都离开了,才上前说:“顾翁求见。” 祝缨道:“带他过来吧。” ……—— 顾翁是带着期望来的,这件事儿赵苏已经先向祝缨透过底了。两人见面前便已经“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知道你知道我要说什么”了,但顾翁还是照着流程向先祝缨行了大礼。 祝缨也要显出惊讶的样子来:“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快扶起来。” 一番辞让之后,顾翁眼眶湿润地对祝缨道:“眼下只有大人才是咱们大伙儿的依靠了!孩子们在外面,没有您的庇护,真是没娘的孩子,谁都能踩两脚呀!” 祝缨道:“这些日子的邸报、文书我都看过了,没见着他们有降黜,怎么就被踩了?” 这不明摆着的么?上头没人护着,它不顺!没人教,也不知道路往哪地儿走,窝在一个地方都窝得不安心。顾翁道:“实在是窝囊,请您给指一条明路,好在朝中安身。” 祝缨道:“都到这个时节了,怎么还想着一飞冲天呢?他们能斗得谁?” 顾翁辩解道:“并不敢妄想青云直上,只想安身立命。” 祝缨道:“得了,甭跟我说虚的了,要说安身立命,都回家来,自己的地方可了劲儿的作,只要不造反,都能安身立命。还要在朝廷里混着,都有一颗功名之心。可也要想一想,现在头上顶的那些都是什么人。穿红着绿还不够?拢共那么多的职位,你做了,别人就做不了,做着虎口夺食的勾当,就没点儿受伤的准备?不打算付出点儿什么?” 祝缨很明白,这些南士之中不乏聪明之辈,但却没有特别突出的。譬如卓宇,能够做到刺史,人才起码是个中等偏上。但是上升到中枢朝堂,他就不大够看了。朝堂上这些人,让他们干大事或许平庸甚至混蛋,但是玩手段耍心机,却是个顶个的高手。 且郑熹等人祖祖辈辈经营多年,能撬动的势力也不是南人能比的。没有点子“天纵”的聪明,是不可能在朝上跟他们掰腕子、口中夺食的。 现在南士想让自己隔着三千里、身不在朝堂也不任中枢给他们这一大堆人保驾护航? 就算她自己想,都不可通照顾得来。 顾翁不停啜泣哀求:“就怕与虎谋皮,虎要吃人呐!为虎作伥也难有好下场。” 祝缨道:“这不挺明白的么?还为虎作伥?他们手里的伥鬼多着呢,不缺你们这几块料。” “是、是。还请您看在往日情份上……” “这件事我知道了,我会安排的。” “多谢大人!” 祝缨摆了摆手,顾翁小心地退了出去。祝缨让祝彪将赵苏、祝炼又叫了过来:“你们与他们在外为官的同乡还有联系么?” 两人都说有一点,赵苏是因为家在福禄县,祝炼则是才回来不久,之前与许多人都有交流。祝缨道:“传话出去,老实做人不要惹事,出了事,我会出手。自己出去惹事,有什么后果就自己扛着。” 两人答应了。 赵苏道:“您两次都没有给顾翁情面,只怕他们心中有怨气。升米恩、斗米仇,如果化怨为恨,之前二十年的情份,也未免太可惜了。且如今咱们要向西谋进,不宜与东面有嫌隙,以免腹背受敌。” 祝缨摇头道:“正因如此,才要这样。我可不是什么有求必应的菩萨,菩萨也是要还愿的。让他们琢磨吧,琢磨着自己的事儿,就没功夫探听咱们西进的事了。” “是。” 祝缨又安排祝炼今年作为自己的使者,押运粮草进京,与顾同等人碰面。 最后再将林风叫来,让他安心练兵:“练出多少合格的兵士,以后你就领多少人!已经成家了,就该顶门立户。以前出征,是你阿爸将你托付给我,我不便让你涉险,如今回来了,你得自己拼命了!” 给林风这孩子养得是有点傻了。路丹青她们不同,虽然祝缨也护着,但是女孩子总要承受更大的压力,种种非难反而磨炼了她们。林风可谓一生顺遂,祝缨不打算再这样养着他了。 林风听了倒很高兴:“我不怕!这可是您说的!许我带兵!我练多少就带多少!” “行,去吧。” 林风高兴地跑了。 祝缨终于清净了,她没有去学校,学校里的学生她都不怎么教得了,不如等其中有比较出色的,再带到身边来教导。 眼下她还有另一件事要做——将一些朝廷官员的阴私违法之事录出,让祝炼进京的时候带过去,酌情透露其中一些给顾同等人。 ………… 祝炼离开梧州的时候天气已经很凉爽了,祝缨将一叠纸拿给他:“到了京城,你看着给。” 祝炼接了过来,见上面第一页就写着某官某年月日犯某事,吃惊道:“这个,交给顾同?是不是……” 这些东西都是把柄,运用得当能够做许多事情。 祝缨道:“所以让你酌情。再者,也给朝廷找点事做,免得他们有人突然想起咱们来,坏了我的事。” 祝炼道:“我明白了。” 祝缨又拿出一叠信,让他捎到京城,她在京城的熟人多,大部分也没撕破脸皮。即使是指责她有错的冼敬,她也写了一封问候的信,只希望冼相公不要更生气才好。 祝炼领了这项任务,往京城走了一遭,次年春天回归时,梧州又是另一番景象了——这几个月的变化,好像比他之前离开十年的都大! 之前的十年,回来之后人口变多了、房屋也变多了、开垦出了更多的田地、住在这里的人衣服也好了许多。这次回来,人口没见涨多少、新房也没多几间,但是人人的表情似乎都带了一点儿小小的亢奋! 祝炼不敢耽搁,一气跑回了刺史府,门上遇到祝彪,他先问道:“咱家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儿?” “没有啊!” “不对,那我怎么瞧着街上的人样子都不大对的?喏,一个个的……” 祝彪往街上看了一眼,想了一下,笑道:“哦!原来是这个!就,跟西卡的桑力家打了一仗!” “赢了?!” “嗯!青君打赢的!西卡人怎么会是青君的对手?” 祝炼放心了,脚步轻快地往里走,又遇到林风来抗议,他也想去打,不想这一仗已经被青君打完了,这让他很不开心! “不是说好了我也有仗打的么?” 路丹青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你急什么?兵练好了再说嘛!傻子!” “你才傻!阿炼!” 祝炼道:“我不傻。” 路丹青噗哧一声笑了:“你与他说吧,我同他说不清楚。” 祝炼也与傻子说不太清楚,不过他却明白:“这两年恐怕也不得安宁了吧?” “小打小闹的,还打得起,”祝缨走了出来,“这两年我不生事,可也不怕事。” 林风嗖地跑了,路丹青一拱手,也大步离开,留下祝炼叫了一声“老师”,向祝缨汇报入京的见闻。京城的变化也大也不大,大的是,人员换了一些,窦朋竟也故去。不大的是,万变不离其宗,依旧是黏得胶手。 朝廷里的腐儒还是指责祝缨一个女人做事出格,但是六部九卿没一个为难祝炼的,仿佛默认了一般。 “郑、陈二位相公都问您在梧州生活如何、梧州经营得怎么样。我说,梧州百姓安居乐业、士民和顺。郑相公还问了您考录女官的事儿,说……” “嗯?说什么了?” 郑熹的原话是:“要作什么夭就快点作吧,她是不会让我安生的!想请敕封就请,不要私下任命!面子上还要要做到的。” 口气不太好,倒也说得清楚明白。祝炼不敢说原话,换了个委婉的说法。 祝缨笑道:“他一定不会说得这么客气,不过他还真猜着了,是要任命一些人。你随我来。” 祝炼陪同她到了书房,祝缨已拿出一份名单来:“从这里挑出你想要的,带上他们去甘县,把项乐换回来。” “项二不是已经……” 祝缨道:“我另有事让他做。” 朝廷给的敕封,就是一个品级身份而已,在梧州,怎么用、干什么,看她安排。 这年春耕之后,祝炼与项乐交换,项乐满心忐忑地回到了山城,却得到了另项任务——协助赵苏备战。粮草、兵器、甲仗、器械等等,照一万人数目准备一年。这对两县之物力来说,是非常吃重的。 项乐的心急速地跳动,大声应道:“是!” 祝缨以两县之力,每户抽一个壮丁,便可得五千人,真要急用,每户抽两丁,就是一万人。这两年一直在轮训练兵,比起朝廷新军是差着些,对侍西卡族是足够用了的…… 项乐接了任务,第一是找赵苏报到,第二却是捎信回了老家——接妻儿到山城来团聚。 家书送出,项乐长出了一口气,投入到了准备工作之中。这件事需要尽量的保密,半点马虎不得。除此之外,倒也不算太难。他在甘县两年,对西卡族、尤其是桑力家十分的熟悉,如果西进,打的也是他家! 这对他是有利的! 然而,让项乐没有想到的是,他准备了足足一年,等来的不是祝缨下令找个理由与桑力家开战,而是吉玛族的人打上门了! 第471章 信任 “他们?这个时候?不是……”项乐向来是个有些主见的人,也颇机敏,听到吉玛家主动挑衅的消息除了惊讶一时也无法做出其他的反应。 这个事儿它就不应该发生! 他看向妹妹,兄妹俩连同项渔都在正堂里站着——除了祝缨,也没人坐得住——项安的脸上也带着强装的平静,她点了点头。所有人都被祝缨召了过来,那应该不是玩笑了。 项乐道:“他们疯了?” 逐步西进的计划是祝缨定的,大家全都认可这个计划可行。既是因为定策的是祝缨,也是因为这个策略按照他们的常识、逻辑,是完全讲得通的。凡读过一点史书的人都知道“远交近攻”,所以先打西卡就是共识嘛!同理,吉玛家即使有什么想法,难道不是应该先打邻居? 连林风都说:“要不就是傻子,跑这么远来找揍呢?” 林风跟着祝缨,虽然学习上常偷懒,该读的书硬是被摁着脑袋也读进去了不少,且也曾随军出征,见识也是有的:“他粮草跟得上么?这一路又要怎么过来?” 项乐看了他一眼,发现林风说这个话的时候完全是无意识的,林风根本不知道他说了一句多么重要的话——是啊,他是怎么过来的?这一路上的头人就都肯答应?他的补给怎么解决的? 祝缨道:“问得好,这个可以慢慢去了解,现在先说眼下咱们要做的事。青君已经在布防了,咱们后续要跟上!时间虽然不太凑巧,却也不得退让了,将计就计吧。” 此时正是春天,春耕还没有结束,并不是一个理想的进行战征的时间。春耕和秋收,都是不宜耽误的。在祝缨的计划里,至少要到今年的秋收之后再动手,到时候己方衣食充足、补给宽裕,攻下对方的城寨之后也能就食于敌。如果春天动手,不能够快速推进到一个位置个带的话,南方深山,夏季多雨,行路不方便,兵士也容易染疾。往西的深山,是比烟瘴之地还荒凉的地方。人在里头活着本就不容易。 如果是朝廷兴兵,虽然也比较挑季节,但是家底厚,比祝缨现在的情况会好很多。 赵苏问道:“统领挂帅自然是您了,不知要如何排布?” 祝缨道:“所有人依旧要担负起旧有职司,甘县旧有职司也要维持,此外你们各领一事。传令祝炼,抽丁。项渔,你也是,本县抽丁,巫仁,襄助项渔。春耕的事不能耽误,都重拟计划来。赵苏兼起兵源、粮草补给的调度,项乐,你襄助,你们两个,还要关切与山外的联络,所有消息,不得外传。能瞒多久是多久。” “是。” 接着,祝缨又令祝青君为前锋——她在甘县,这项任命由专人送至甘县。再下令征兵,命林风、苏晟、路丹青等人先暂各领五百人,往甘县去驰援。 林风道:“咱们人马是不是有点少?青君派来的人说,他们满山满谷的,有几千人呢,后头好像还有增援。留下足够拱卫您的人马,咱们只带一千五百人,是不是少了点儿?” 祝缨道:“他们几千人,你们也几千人,都挤一块儿,这仗还怎么打?扯不开架子,什么本事你都使不出来。” 她手上能够挤出的青壮土兵,能有一万人。一是排阵根本排不开,就这地形,它就不适合像平原上那样的大开大合。都挤一块儿,那就是群殴。虽然山里土兵的平均水平比群殴也强不了多少,但己方的优势可不是群殴,而是配合作战! 其次是辎重,赵苏、项乐等人积聚是有两把刷子的,但同样的,一次性的供应这许多,整个梧州也没干过,也排布不开。还是陆续开拔,供应也能逐渐熟练。 祝缨特别对林风说:“去了,听青君的安排,不许冒险前冲!梧州,是有军法的!出征前,我要重申军法!” 林风反射地缩了缩脖子:“哦……” “我没听清。” 林风大声说:“是!” 祝缨又对花姐道:“你的学生们,要辛苦了。”花姐更擅长妇科,不过在梧州这么个地方,什么病人都有,就很难不管其他的伤患,各科多少都沾点儿,花姐的学生们也是一样。起死生、肉白骨是不可能,但及时清创裹伤,给配点儿防疾疫的药还是能办得到的。 兵士的致残、致死,很大一部分是发生在受伤之后的。这是祝缨几次出征之后的经验。如果能够得到及时的救治,很多人能够健康地活下来,伤好之后,这样的兵比新兵更宝贵、更好用。 花姐道:“是。这些年,我的学生们也有一二百,她们也有出师自己行医带徒弟的,总数好有三、四百人,除开日常行医又或者有不便,能征用的我想也有上百人。” “好。” 祝缨又认真地对二江、周娓等人说:“前面打仗,后方绝不能乱!” 小江道:“大人放心!咱们必叫贼盗无所循形!好叫百姓安心。” 金羽忍不住道:“我呢?我呢?” “你?率五百人,与我一同坐镇幕府。”祝缨不打算马上亲赴甘县,她还需要坐镇祝县,协调一些其他事务,譬如其余五县。 “啊?”金羽脸皮都快扭成麻花了,守卫上司绝对是心腹优差,但是不能建功又好像是亏了。 祝缨道:“以后你们几人要轮流退下来修整。现在,你要带人,把山下的营寨改建一下,分出一部作为屯兵之所。” “是!” “与山外的贸易,不能停,但不能让商人再往前走了,要管制起来。想要交易西卡、吉玛物产,项安,要经咱们的手。” “是。” 祝缨一样一样地分派,同时给上次科考取中的二十人正式确定了岗位,各依其之前的实习表现放到合适的位置上。其中蒋婉、王九被派去了祝炼那里,协助他征丁。四娘则被安排给巫仁,为她分担工作。其余人也各有职司。 分派完毕,众人匆匆离开,各司其职,整个山城都沸腾了起来。这种声势又随着信使,往整个祝县的各个小寨中蔓延。 三日后,路丹青等三人各带五百人,集合完毕,众人在山城下的平谷地中列队。地上搭起一座高台。 祝缨登台,道:“大家都知道了,甘县已经被骚扰西卡人骚乱很久了,我都忍着。咱们没惹他们,现在他们与吉玛人却要与咱们梧州为难。 地还没种完,我心里也惦记,大伙儿也要心疼家里人要多干活儿。可是,不得不打回去啦!要叫他们打了过来,田、粮、家都归了人家,咱们就要过回以前给人做奴隶的日子啦!我是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的,你们呢?” “不能!”林风等人带头鼓噪。 “成!咱们去,把他们赶得远远的,叫他们不能再祸害咱们!咱们还能好好地过日子!” “好!” 祝缨接着宣布:“你们此去,吃的穿的,我供!你们只管听令!有受伤,我给治!有不幸战死的,你们的妻儿我养!有功的,绝不埋没!你们的校尉有不给你们报功的,可以来找我!” “好!” 祝缨又重申了一遍军法军纪,不外令行禁止,不得逃亡,不得骚扰百姓之类,都是她惯熟的活计。申令完,下令开拔。 临行前,祝缨给了路丹青一封信,让她带给祝青君和祝炼,路丹青郑重地收了。 ………… 祝县与甘县相邻,梧州境内驿路已修,沿途的小驿站虽然盛不了这股“大军”,但是供给“军官”休息的房屋还是有的。同时又有干净的水源,土兵出行携带了两天的干粮,就着清水倒也还算饱足。 只是这些土兵平素没有聚集过许多人,聚在一起的时候难免混乱。路丹青等人本在屋里坐下吃口驿站做的热饭的,听到声间越来越嘈杂,也不得不出来看。一看之下,大皱眉头。 路丹青回屋叫起林风等人:“别吃了,出去看看吧,怎么训的时候挺好,这会儿这么乱呢?咱们各自约束各自的人。吃个饭就乱了起来,打仗的时候可怎么办?” 林风出去一看,也说:“怪不得姥不让一起头就带这么些人。” 祝县征兵也是现世常见的法子,照着户籍来,同乡、同里、一个寨子的,凑一伙儿。在家乡就是小头目的,到了军中仍然是个小头目。等到打起仗来,再凭活得久、功劳大、够狡猾等等出色特质,自然地重新筛选出各级小军官。最终结成一个比较趁手的、一级一级比较合理的体系。 他们分批练兵的时候,从没有一次搞一千五百人,偏偏这些人还是训练过的,竟然记住了不能喧哗,没有炸营,却活似半个山谷中都塞满了苍蝇,嗡嗡的。 三个人不得不深入其间,先薅过来百夫长骂一顿:“你怎么带的?”然后领着几个百夫长依次往下骂下去,顺便再给梳理次序。林风感慨道:“唉,朝廷官军的秩序果然要好一些。” 他的一个百夫长忙说:“您也说朝廷官军常打仗哩,人家熟!咱们弟兄又不是不好,只是还没熟呢!西卡人还不如咱们呢!” 这百夫长是林风的老下属了,家里原就是山雀家的,但是在自家大寨也没什么前途,就跟着林风混在梧州了,同林风能说得上话。林风被他圆了一回场,脚上又被他踩了一下:“哦哦,是这样!可要上了战场,别人可不管你生熟呢!以后不许这样了!” 薅着百夫长又往下一伍去开骂。 三人维持好秩序,嗓子都喊哑了。到了晚间宿营,又是一阵的攘乱才扎下营寨。路丹青的手下还有二百女兵,她格外打起了精神,自己的帐篷搭在中间,把男营女营给分开。 如此走了两日,他们才见到了祝青君与祝炼。 到了甘县才知道,祝青君这儿也抽丁,也练了几年的兵,且练兵比他们还早、抽丁比他们还顺手,他们仨领一千五,祝青君自己手上就有一千五。 路丹青也乐了:怪不得姥只口头说一句让林风听青君的,甚至没有做任何的保障措施,保证林风听话。 就这实力,林风想不听话恐怕也难。 祝青君开玩笑似地说:“你们来得可不够快呀。” 路丹青脸上一红,林风犟嘴说:“人多么!路又窄,扎营也费功夫,爬山全靠两条腿,不然早就到了!” 祝炼道:“都辛苦了,先扎下营来吧,咱们合计合计,怎么布防、如何调配补给。还有,军纪……” 一行人凑到了一处,互相看看,又兴奋,又有点不安,没着没落的。其中,祝青君、祝炼都是曾经独挡一面的,此时也与林风等人一样,祝缨不在面前,他们觉得没有依靠,心底竟发虚了起来。 路丹青喃喃地说:“姥可把一小半儿的家底都放到咱们手上了。” 听了这话,大家更紧张了。 路丹青道:“对了,有信!” 祝炼与祝青君接过,两人凑在一起打开了信看。上面祝缨写得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是直白。 起头一句话:既然交给你们了,就“从权”,细节不用告诉我,只要记得责任就行。 第二句:方略你们都知道了,大方向不变,如果有特殊情况,要尽早来报,不要拖成大病不治,我会亲赴前线视实际情况调整的。 又对方略做了一点补充:所过之处的头人,不留。不必你们亲手诛杀,虽然他们主动挑衅,咱们杀回去没有毛病,但是,允许与头人有仇的奴隶诉苦、报仇。具体怎么做,你们参详着办。 分地,到一处就分处,粮食、财制充公,同时要留一部分口粮给当地人撑到秋收。带石匠、书吏过去,立识字碑、教歌诀,当地人可以对着识字碑去认地契上的字。保证这田真正分到人手里。 可以在新占之地征兵、征向导,怎么识别,你们自己看着办。 然后是提出了几点要求:第一,不能滥用民力。第二,严肃军纪。如果有什么补给、人员方面的需求,可以向她提出,她来想办法。 最后写道,“吊民伐罪”的是咱们没错,但也不必非要去通过“解救”,让“民”感恩戴德。 如果你是去解救的,就代表“民”是无知无能的,这是不对的。“民”如果“无知”,则谁都能利用,今天咱们能够利用他们,明天别人也就能利用他们来对付咱们。 如果他们“有知”,并且在“有知”的情况下,选择了与咱们站在一边,就不会轻易被利用、裹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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