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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年轻的了。” 章别驾连连摆手,带着笑音说:“不敢不敢。我还道我发现得早,赵振他们一报,才知大人早已察觉了。新南府,啧,是不太行。一想到河东县落到了这等人的手里,就令人痛心疾首。” 祝缨道:“想来朝廷自有考量,才会将河东分出。” 章别驾心道:能有什么考量?不就是……是吧? 两人闲说两句,章别驾道:“大人回来了,我就清闲了。” 祝缨道:“万不可这样说,有别驾在,我才是真的放心。以后府中事务还要请别驾多多担待的。” 两人互相客气一回,祝缨又问章别驾的家属之类,得知章别驾的儿子正在家乡读书,不日要往国子监去。祝缨说:“京城的梧州会馆隔一阵就会有人往来,可以让他们转信。今年我上京,明年你们父子就能在京城见面了。” 章别驾笑道:“总算不用远隔关山惦记他不成器闯祸啦。” 闲聊几句,章别驾就推说要回去写信。 祝缨将两本书、几份公文,以及最近几天不及送进山的邸报都带上,回到了后衙。公文等放到书房,揣了识字歌往后走。 家里还有仨学生没管呢! 书房旁祝炼、后院苏喆郎睿都不在,祝缨问道:“人呢?” 侯五上前道:“苏小娘子同郎小郎君都在老封君那里,大家伙儿在看新来的那个小娘子。咱家阿炼与小项同三娘还没回来,他们去看新址了,这些日子每天回来得都晚。大人,那个小娘子咱家门禁要怎么安排?” 祝缨道:“她先跟着大姐。” “哎。” 祝缨道:“过几天家里会再来几个人,你先带着。” 侯五问道:“什么样的人?要带成什么样?” 祝缨道:“我从山里带回来的。” 各寨奴隶有留在原地的,也有一些到别业去的。其中又有些人看到祝缨身边带了一个铃铛,也想跟随祝缨。祝缨想自己身边丁贵等人名为随从,实则各有来路未必能够长久追随,在别业处理事务的时候留神看了几眼,从其中挑选了一些人。 祝缨一共带回了二十人,十男十女,年纪从十来岁到三十岁不等。府里后宅没有收拾好,一时难以住下这么多人,暂时先安顿在府外后街上一处房子里。男女各指了一个头儿暂领,一面学一些语言,一面收拾一下府里的屋子。语言暂时不用别人管,里面就有一个人懂山下方言。 侯五心道:那得打一开头就立好规矩了,我亲自带! 祝缨同他讲完,小吴又溜了过来。小吴跑过来,纯是为了套个近乎。先问祝缨辛苦,又说了梧州城越来越好之类。祝缨耐心听他说完,又问他一些府里的事情,小吴自觉得到了重视,又说了张仙姑和祝大近来天天盼祝缨回来等事都讲了。 祝缨也说他一句辛苦,让他也休息去。 见项安还没回来,让丁贵留意门上,自己往后面去。饿了,要吃饭。 ……—— 后面门拴着,祝缨拍了两下,胡师姐跑过来开了门:“大人?她们都在老封君那里说话呢。” “看看去。” 两人到了张仙姑房门外,里面一片叽叽喳喳的。 铃铛有点无措,她从未遇见过这样与她有关的繁华的热闹。 自从遇到了“新主人”也就是这位“大人”,突然之间几乎所有的人都变得友善了。连同才问过她话的一个“主人”样的阿苏家女孩子跟她说话也很客气了。在山里没多少人搭理她,她还应付得来。刚才开始的热情,让她谨慎了起来。 她还穿着山上出来的衣服。胡师姐是祝缨身边的人,说要给她找衣服,就有人给翻了不少好衣服出来。下山的时候,铃铛已经有了一个大包袱里的好几身换洗衣服,胡师姐心细,厚薄衣服都给她扒拉了好几套,连同从头人家里搜出来的铺盖卷儿、一个搜出来的好看的妆匣,用一匹骡子才驮下了山。 在山里是“胡师傅”带的她,俩人在寨子的时候就凑合着住,都在“大人”的房间隔壁,但是有床。到了“别业”,一个叫“二郎”的男人安排她跟一些女仆住一起。 就在刚才,她被胡师傅交给了一个“杜大姐”。她分到了一间单独的屋子,只有梦中才有的生活就在眼前。记忆里,好像只有这段时间才能吃饱。 一切都不太真实,她一时不知道要做什么。在寨子里的时候,她能给“大人”做点杂活。到了这儿,要不是自己手快,屋子都要有人来帮她打扫了。 这有点怪。 她只有先不说话,听别人说什么,又听不大懂,她就对一个老婆婆笑笑。那老婆婆就拉着她的手,给她一些好吃的。阿苏家头人的女儿也跟她说话,塔郎家头人的儿子也没欺负她,她能跟这两人多说几句。阿苏家头人的女儿很聪明。 阿苏家头人的女儿还要问她索宁家的事,铃铛说:“索宁家没了,洞主被主人砍了头。” 苏喆与郎睿听了都很开心:“那个人就是很讨厌!” 三个人迅速说起了话,苏喆不时将一些话翻译给张仙姑听。忽然,外面传来一个声音:“这么热闹?干嘛呢?” 屋子里的人动了起来,一直不怎么说话的一个“老封翁”也说话了:“老三?” 祝缨大步走进了屋子里,张仙姑先问:“吃了吗?” 巧儿就说:“都在灶上了,我去拿!” 祝缨坐到了祝大旁边,蒋寡妇和林寡妇将一张小桌抬了过去,饭菜很快摆上了。祝缨又问:“三娘她们都怎么吃?” 巧儿提了食盒进来:“给她们留了。” 祝缨一边吃,一边说:“铃铛先在咱们家住一阵,大姐,你先把她捎到番学学一学语言。” “好。” 祝缨又对铃铛换了奇霞语说了一遍,并且说:“要尽快学会。” 铃铛心道:看起来要留下我,那我一定要好好学。以后被卖掉、送掉我也能多有个本领生活,活着能少吃一点苦,逃跑也能跑得更远。如果不被卖掉,那也是很好的,多学一点也能用的上,他对我好,我就好好报答他。 她认真地答应了。 胡师姐道:“这下可好了!等你学会了说话,咱们就能好好聊啦。” 胡师姐喜欢这个带股劲的小姑娘,但是两个人沟通实在困难。因为她只会简单的奇霞语,铃铛只会简单的官话,两人一路比划居多。 祝缨也看出来了,就让铃铛先去休息,又问杜大姐:“她都安顿下来了?” 杜大姐笑道:“是。” 杜大姐也只会简单的奇霞语,找了苏喆的一个小侍女从中做翻译,才给铃铛安排明白。这些事杜大姐就不跟祝缨说了,她给祝缨又盛了碗热汤。 铃铛从此就在刺史府里暂居了下来。她安静地回到房里,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儿,在独自一人的床上将被子裹紧,舒服极了。阿妈如果抱着她,也应该是这么舒服的。她张大了嘴,使劲儿地哭了一阵儿,却不怎么的没有发出声音,眼泪一直流。某一个时刻,她哭累了,眼泪突然就没了,她抹抹眼泪,摸黑摸到了胡师傅给她的一条手绢儿,将眼泪鼻涕都擦完,躺着,睡了。 ………… 第二天一早,铃铛被一阵声音惊醒,她赶紧爬了起来,飞快地穿好衣服,又把被子叠好。她以前没有被子,这手艺还是跟着大人之后向胡师傅学的。 拉开门,就见杜大姐已经从隔壁出来了,看到她说:“起来了?” 铃铛点点头,说:“我能干活。” 正房的门也打开了,那位“大娘”也出来了。 花姐在开始教番学之后,奇霞语与利基语突飞猛进,连花帕语都会了不少。她对铃铛说:“你先洗脸漱口,一会儿咱们吃了饭我带你去学校。” “学校?” 花姐道:“对,学本领的地方。” 行啊!多学门手艺以后能多个活命的本事,铃铛高兴地答应了。院子里有缸,杜大姐从缸里舀水,她就去把自己的盆也拿来。她不敢进花姐的房间,经验告诉她,主人的房间不能随便进,进去的人会挨打,少了东西会怀疑是奴隶偷的。那奴隶就要倒霉了。 虽然大人说别业不再有奴隶了,还是小心为妙。大人的家人对人不错,她也见过一些寻奴隶开心的主人,上一刻对你好好的笑,下一刻就翻脸要打人。今天一看,她住的地方也没有别人打扫,可能就是新来的时候有人帮忙,以后都得自己干,她反而松了一口气。 洗脸的水进了一点进鼻子里,她又翻出手绢擦鼻子。不可以随地吐痰、不能将鼻涕乱甩是胡师傅告诉她的。就着盆里的水,她又将手绢洗干净,先在盆架上晾着,吃完了饭再回来收走。 花姐看着这孩子跟个小陀螺似的转着,心道:这回可不能再弄出给小祝添乱的事了。 她决心要将这孩子带好。不管是聪明是笨,得教孩子心里敞亮,有个人样。 花姐到了自己房里,翻出一个书包,里面纸笔俱全,这是预备给铃铛的。又很小心地拿出一本书,这是祝缨昨晚吃完了饭之后两人单独相处时祝缨拿给她看的。 书! 花姐揭开封面,手指在第一页的“刺史祝公讳缨”上面轻轻摩挲,想到了昨晚祝缨说的话:“纸我能造了,书我能印了,什么时候咱俩的名字能一块儿印在这里,让我也小沾沾你的光?” 花姐用力眨了眨眼,鸿篇巨制她写不来,可是她想将行医多年的经验传开来,能传一点是一点,有一个人看到了,就少一些人受苦。许多妇科病的病症本就不难,只是羞于说出才耽搁的。印书却是从没想过的,现在机会居然摆在眼前了? 花姐忙将识字歌的课本放到了桌上,抹了抹眼下。重新将东西收好,杜大姐也取了早饭来。早饭不一定一起吃,祝缨和花姐要到前面衙门里,苏喆、郎睿、祝炼等小孩子可以起晚一点,祝大和张仙姑时刻不太定。 花姐带两个人吃了早饭,告诉铃铛:“等我回来,咱们去学校。这个是你的书包,你带上。学校里的一些规矩我路上再告诉你。” 铃铛看着个书包,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她的生命里也没见过书包这东西。整个奇霞族,在之前也没几个人知道有“书”的。 她研究了一下,将包背在身上,取了自己的帕子装好。看花姐走了出去,赶紧要跟着,杜大姐拦下了她:“一会儿我带你到那边门上等,你现在不用跟。”铃铛琢磨杜大姐是家里一个管事的样子,看看她的手势,于是听了杜大姐的安排。 杜大姐进去收拾花姐的屋子,给盆里的剩水拿出去泼了。铃铛从院子里拿了扫帚就开始扫地,杜大姐收了盆,她已经扫了半条小路了。 杜大姐看着她的样子也喜欢,望了她听不懂,说:“咱们先去给老封君问个好,你就去上学。”说完才发现自己白说了。 铃铛再聪明,也不知道“上学”是什么意思。先假装听懂了。 终于,杜大姐带着铃铛将她交给了花姐,一溜小跑去给张仙姑问好去了,她宁愿自己打扫所有的屋子也不想带一个语言不通的小孩儿了。 …………—— 花姐以前经常步行,到番学上课时常要携带一些教具就渐渐换了辆车代步,府里白直会给她送到番学。 花姐带铃铛上了车,铃铛坐在车上颇不安宁,低声说:“我跟着走就行。” 花姐道:“坐着吧。” 铃铛心道:我就像是主人身边的黑皮一样了? 黑皮是寨主的奴隶,不过这个奴隶与她们不一样,不用干苦活,不用带枷,一般也不挨打,还有好东西吃。 花姐则是将她当成了一个“预备学生”,昨晚她与祝缨长谈了一次,除了印书,祝缨还对她讲,现在能够印书了,识字更方便,她会尽力让更多的人多认一点字。无论男孩女孩好用就行,包括这个铃铛,如同项安手里的小学徒一样,先干着糊口,再看哪个出挑,拎出来再进一步的教。 祝缨将一些小女孩儿教育都委托给了她,“我,一个三十岁的刺史,有事没事挑一堆小女孩儿在自己身边形影不离?还亲自筛选教导?王相公该找我聊天了。这事儿只能先交给你们,粗筛出来一批人,以后别业也用得着,梧州也用得着。” 花姐自觉责任重大,伸手给铃铛理了理衣服,说:“你现在是学生,学生是……” 车到番学,铃铛被灌了一脑子的知识,最后自己做主:跟学徒差不多!是好事。那就学! 两人下了车,立刻引起了注意,人们向花姐问好,也有人问铃铛是谁。连仇文也被惊动了,他和苏灯跑了过来,他俩在刺史府里开晨会的时候可没见着有这么个小丫头啊! 仇文看铃铛的衣服眉头先皱,铃铛的体积比一个月前大了一层,仍瘦,只比皮包骨头好一些。人倒是干干净净的。但这并不妨碍两人怀疑铃铛的来历,看着就像是被救回来不久的乞丐一样。乞丐就乞丐,这衣着就不太对了。 仇文问道:“博士,这是?” 花姐道:“新学生。” 仇文道:“什么样的学生?”招收女学生比较困难,除了各部选送的,花姐是各处捞人。可是仍有一些人家是免费的也不行,因为女儿、妻子得在家干活,没人干活也是不可以的。仇文不排斥女学生,但是比较排斥已经下山了还穿得跟个山里人似的。 仇文道:“这一身……” 花姐道:“慢慢收拾。” 仇文一点头:“我并不是干涉博士。” “知道。” 仇文心里记着这个事,等到了苏飞虎父子三人,他将学校交给苏灯上课,自己以给郎睿补课的名义到刺史府。实则是想见祝缨一面,好好陈述。 偏偏祝缨才回来,日程很紧,这一天极忙。到了刺史府,仇文向府里打听祝缨,侯五道:“先去印书坊,再去纸坊,哦!府里还有公务哩!晌午能回来吃饭。” 仇文耐着性子,决定先上课,才举步,又停了下来,问侯五:“五叔一脸喜色,是有什么好事吗?” 侯五笑道:“是有一件好事!您要看了邸报就知道啦!” “大人又受表彰了?” 侯五道:“虽不是大人,但也与大人有干系。大人的义子,那位在京城读书的赵郎君考过了,吏部已授职了!” 仇文的羡慕摆在了脸上:“到京城读书的啊!” “是啊!”侯五一脸感慨,“他才拜到大人门下的时候,一脸阴郁,啧,看着就跟要谋算什么似的。谁料想……” “五叔,您又……”杜大姐说了四个字就说不下去了,仇文与侯五演出了一个一哄而散。 郎睿不算顽劣,只是稍有点顽皮,仇文还能应付得来。一个上午很快过去了,中午,祝缨回来了,见他还没走,就招呼他一起吃个午饭。祝缨自己不喝酒,有客人来吃饭会给客人上一点酒。 仇文借着酒意,对祝缨道:“大人,我今天看到朱博士带了个小丫头。” “哦,让她去学一学,怎么了?番学有人不乐意?” “不是别人。我看她的衣服还没有换过来。” “嗯?” 仇文道:“能改最好都改了,大人与别人不同,您善待山里各族,也该知道哪里都有好人、哪里都有坏人。” “您别当山里人淳朴,有些是淳朴,可不是人人都淳朴的。”他有了点酒意,心里也有点憋屈,将一些头人的盘算也点破,“都说我不念族人,说我不好。他们也使奸呢!大人莫一片赤心对人,多少收着点儿。” 山上派下来的是些年轻学生不假,学会了回寨子里能用也是真,但是人家在寨子里还留一手呢。譬如弟兄俩,就安排一个守家,一个下山,可不是从此就“归化”了的。花姐对山上不甚了解,仇文却是在寨子里打滚来的。 仇文以前是想山里的人都下来接受“王化”,近来城里来了一些外地人,又让他觉得大量地接受外地人容易给本地也弄乱,两处都不得好。他思考了很久,趁着这个机会向祝缨建言:“下山的这些人才珍贵,可得让他们能够回到山里站住脚。至少不能让学生除了学会说话,别的什么都不变。” 祝缨听了他的许多话,道:“那孩子长大一点,现在的衣服穿不上了,自然就做新的了。” 仇文懂了一点,道:“大人,是我僭越了。” 祝缨道:“心是好的,只是不能一口吃个胖子,硬往嘴里塞食,人反而不愿意吃了。” “是。” “先教会语言文字,再说。” “是。” 两人直聊到吃完饭,仇文再次致歉说自己轻狂打扰,祝缨道:“这算什么?你是一片真心。” 仇文心里舒坦极了,他也小拍一记马屁,说:“因为大人待人真诚,我从没见过像大人这样英明的人。自从有了您,咱们这儿无论什么都好,不但百姓安居乐业,人也越来越厚道,街上的盗贼都少了许多……” “咚咚咚!”外面鼓响了,仇文下一个字噎在了喉咙里,击鼓鸣冤,这是有案子呀! ……—— 刺史府的人跑了出去,回来禀报祝缨:“回大人,是南平县的事。” 仇文脸皮一跳,祝缨道:“唔,能断得分明也是不错。这是莫县令上任第一桩案子吧?” 衙役一躬身:“是。” “你去听听,回来告诉我。” “是。” 仇文讪讪地告辞,祝缨道:“你才有酒了,来人,好生将仇博士护送回去。” 仇文走后,侯五又蹿了出来:“嘿嘿……大人……” “好奇就去听。” “小人这是没见过莫县令断案,他以前就会当应声虫来着。” 祝缨对他“啧啧”两声。 侯五轻轻拍了自己嘴巴一下,也跑了出去。 没过一阵儿,他又跑了回来,一瘸一拐,行动如风。 祝缨才将一本方志翻了一半,问道:“又怎么了?” 侯五道:“牵出来一个人。就是咱们大娘的那个学生,王娘子!被告的是个算命先生,个死神棍!骗人钱财,叫事主识破了,拿了他去告官。莫县令一套打,他只肯认这一件。莫县令又搜他的财物,查出好些钱来人,要问他个强盗。他才招了,说里头有些钱,是王娘子给的。为的是给她闺女改命,我听着音儿不对,就赶紧告诉大人一声儿。” “坏了。你去,让老莫暂停。” “是吧?大姑娘家,当众被嚼这舌头,以后可怎么办呢?”侯五一边说一边又跑了出去。 过了一阵,莫县令与侯五一齐回来了。祝缨问道:“怎么样?” 莫县令道:“下官听着说什么小娘子命硬总与人相冲,就赶紧命将人押下,说是要再找苦主义问。再看老侯来了,就知道是办对了。小娘子本就艰难,未明真相,还是不宜宣扬,对吧?” 祝缨道:“你预备怎么办?” “请教一下那个王娘子,要是属实,将钱也判还给她。反正不叫那神棍在堂上胡说。这个告状的,要是说的是实,就如实判了。对百姓也有个交代。这些僧道神棍之流,也是无法禁绝的,只要他们别太过就行。” 祝缨道:“老莫,长进了。” “近朱者赤,近朱者赤。” 莫县令心情大好,跑去隔壁审了神棍一回。事后据侯五打探的消息讲,王娘子长这么大还算顺利,儿子也不愁说亲,就是女儿,这都二十了,回回亲事不成。王娘子着急,又听弟媳妇说有个大仙儿特别灵,弟媳妇就是信了大仙儿的话,给儿子娶上媳妇的。 王娘子就跟弟媳妇一道找大仙儿,大仙儿今天说要扎纸人纸马敬神,明天说得烧摆供。都不用王娘子亲自去拜,钱给大仙儿就行。一定能给王娘子把闺女的煞给化解了,包管把人嫁出去。 零零碎碎的花了好几贯钱。 据说王娘子的丈夫也知道,两口子还请了大仙儿一顿酒。 侯五道:“真能办成倒也罢了,割韭菜似的一茬一茬的割,也没听说王娘子家有喜事,这神棍真是可恶!” 祝缨道:“咱们知道这事就成了,不要出去讲。” “是。” 祝缨自己也不提,没过几天,花姐却托上了祝缨:“小祝,你能帮我个忙么?” “什么事?” “王娘子家里出了点小事儿,她家大娘离家出走了……” 第261章 新人 “笃笃笃笃……” 木鱼声伴着诵经声透过门窗的缝隙传到了巫仁的耳中,她在这个尼庵里已经住了两天了。除了尼姑们起床比她还早,吃的只有素食,没别的毛病。 这是梧州在册的尼庵,正经的佛门,她住得还算安心。 照了照镜子,检查了一下发式,里面映出一个蓝布包头的年轻姑娘的样子来。巫仁现在住的是尼庵出租的房子里比较简陋的那一种,里面只有一床一桌一椅配个衣柜,她带的行李也简单,几件衣服,一梳一镜,预付了尼庵食宿费之后还剩的一点钱。 屋子里悄无声息,让这里显得愈发的空旷。巫仁照完镜子,又往床上一躺,继续睡了个昏天黑地。直到尼姑担心她是不是病了,过来敲门:“檀越,在么?该用晚饭了。” 敲了数声,声音渐大,巫仁扶着脑袋坐了起来。天色已昏,她慢腾腾地拉开房门。小尼姑看到她出现,如释重负地说:“要我把饭拿过来吗?” “哦,多谢。” 小尼姑拿篮子装了饭送过来时,看到巫仁坐在桌前,小尼姑将篮子放到桌上,摸了油灯点上了,说:“您吃完了把碗筷放到门外就成。”又问她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请个郎中,尼庵不远处就有一个郎中,偶尔也过来帮信众瞧个病,医术还是可以的。 巫仁听到“医”字就皱眉,说:“不用了,我睡迷了,醒醒盹就好。” 小尼姑也不久留,跑去做晚课了。 巫仁慢吞吞地吃着饭,一份菜粥,一个咸蛋,再加一碟米糕。不知不觉就吃完了,巫仁将碗筷收好,都放到篮子里搁到门前,然后将门一关。回房又睡了过去。 她几乎睡了两天两夜,天刚亮就再也睡不着了,伴着尼庵里的诵经声爬了起来。自己打了水洗漱完,又去吃了早饭,回房点一点剩的钱,寻思:接下来怎么过? 如果不是神棍骗子吃了官司,打死她也想不到自家亲娘也被骗钱了。三舅母饱受各路骗子青睐,家里吃饭的时候聊起都要说一句“糊涂”,哪知自己的亲娘也上了这个当!还是说为了她。 为了她!巫仁用力攥紧一把钱,心说:有用了么? 哗啦啦将钱又放回钱袋里,她暂时不想回家。 巫仁突然觉得这屋子又小又黑闷得烦人,她走了出去,反手将门一扣,在不大的尼庵里走着散心。大殿的早课散了,菩萨面前只有一个小尼姑看香烛,认出了她就拿起木鱼又“笃笃”地敲起来给她伴奏。 巫仁仰面看着菩萨,我不求大富大贵,只要安稳度日,行不行? 菩萨垂目,安静如常。 我真是傻了,菩萨什么时候回过人话? 巫仁退出大殿,很快走到了一株大树下面。树上系满了红布条。不知道哪里传出来的故事,在这树上系一根红布,舍下香油钱,心愿就能实现。钱给得多,布条就大,许的愿就更灵。树枝上很快就一绺一条的都是红布条了。 巫仁仰着脸,在树荫下挪动脚步转着小圈,想着这里面有多少似自己这般的烦心人。一根低垂的树枝上挂着的红布落到了她的额头上,红底上带了些黑色痕迹。偶尔有几个识字的人又在红布上写了些悄悄话,盼着菩萨能第一个看到她的心愿,早早地实现。 巫仁抬起手,将这个不速之客拿开,忽然,她的手停住了:字迹略熟,是她亲娘王氏的手笔! 王氏识一些字,但是写得不好,每个字都像支起拳架子一样,字形十分的霸道。这条红布也是诸多祈愿里大的那一款。 难道娘还来过这里?除了骗子,她还进正经尼庵了?她到底给这些人送了多少钱了?! 巫仁有点生气,将红布扯住,见上面写满了心愿,也不知道菩萨有没有耐性看完。第一要家业兴旺,第二求巫义早日开枝散业,第三求巫仁能够有个好归宿,第四求家人康健。 巫仁的目光凝在最后一条上:信女求来世不投女胎,不受穿耳之痛、生育之苦。 落款:王芙蕖 蕖字笔繁,写得比其他两个字更大一点。 顷刻之间,巫仁喉头发硬,整个心腹像凝固成了一团面团,她的嘴里发酸,眼睛鼻子一阵难过,脑子嗡嗡的。她慢慢地松开了手,红布又沉沉地挂在树枝上,树枝微微地摇晃。 巫仁深吸了一口气,举目四望,巨树红布整个儿将她笼罩了。挑了几个带黑斑的红布条理了看一看,也有写的,也有画的。求子、求姻缘、求父母康健,求…… 你们都如愿了吗? 巫仁拨腿就跑,几步蹿出了这一片红绿鲜艳的阴影。迎面遇到两个争吵的尼姑,一个说:“你记错了。”另一个说:“并没有。”两人看到她就住了嘴,念一声佛从她身边走过,仿佛刚才的争执没有发生过。 她再往前走,又遇到了给她送饭的小尼姑,小尼姑脸上有点沮丧,巫仁多看了她一眼,小尼姑就说:“檀越。” “怎么了?” 小尼姑道:“师傅骂我来,说我字写错了。” 巫仁问道:“什么字?” 小尼姑看她的样子十分简朴,不像是个识字的人,勉强地说:“一篇账。” 巫仁既没心情多理会,小尼姑也不指望巫仁,两人很快又分开。巫仁午饭也不想吃了,回房又觉得逼仄,坐立难安,出来又遇到了小尼姑。穷极无聊,她到了小尼姑那里,帮小尼姑看一看是什么字错了。 小尼姑也死马当活马医,小声说:“别叫师傅知道。”将一本账拿给她看,这是一本不知道陈了多少年的旧账,上头写的是一些善信施舍的东西,小尼姑拿这个做抄写练习。师傅非说她抄错了让改。巫仁看了一眼,道:“这是一个字的两种写法。都没错。” 小尼姑放心了,有点高兴才绽出一点笑容要说话,又听隔壁两个尼姑继续口角,屋子的墙壁薄,隐隐透过来一句“对不上账”。 小尼姑悄悄指一指门,巫仁踮着脚尖从门里溜了出去。从小尼姑所在绕着墙往前一溜就是大殿左侧的夹道,她顺着夹道往前走,打算到尼庵外面散一散心再回来。还没走到前殿,大殿里的木鱼又响了起来,巫仁回头一看,菩萨的头被遮住了,门框只框出了菩萨的大半个躯体,菩萨像前的供桌和功德箱正在门框的正中央。 不能应验的心愿岂不也是对不上的账?有人与菩萨算过账么? 捏住耳垂,巫仁的脑子里晃过了一条红布。 她沉默地往前走,走到山门就觉得累,往石阶上一坐。太阳不错,石阶被照得暖暖的。几日来的种种,沸水一样乱七八糟地在脑子里开了锅。 一个黑影罩在了她的面前,巫仁抬起眼睛,脸色不好地看着这个人。皮肤微黑长相平平的一个女子,稍有点眼熟。原来是她啊! 江舟看着这个清秀的姑娘,姑娘现给她演了个从不高兴到微笑的变脸,吃了一惊:“这位娘子,你……” 巫仁慢慢地站了起来,说:“嗯,我坐着歇歇脚,庵里今天没什么香客,你要上香就赶紧去,尼师正闲。” “娘子原来是从庵里出来的?可知庵里有没有孤身的女子在这里?” 巫仁歪头看着她,眨了眨眼,江舟自动说:“哦!我是衙门的,找个人。”说着亮了腰牌。 巫仁仔细看了这片不大的牌子,问:“什么人?” 江舟将手搭起来比了一下:“一个年轻的小娘子,二十上下,白净,这么高,说长得挺好看的。哦,姓巫。” 巫仁微一惊,江舟问道:“娘子知道?哎,你……”二十上下,白净,这么高,也有点俊,就是不知道姓什么。不会吧? 巫仁道:“我去拿包袱。” 江舟接了这差使有两天了,一直在到处跑。她急得不行,就怕个孤身姑娘出了意外,现在好容易看到了,就紧跟着巫仁身后说:“你就是巫大娘?还好你住庵里。” 巫仁到了房里,拿了东西,对尼师道:“我有事先回去一趟,屋子劳烦给我留到房钱算完。” 尼师宣了一声佛号。 …… 江舟边走边看巫仁,这小娘子看着斯斯文文的,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小脾气也真可以。不过她不评价,将人一交她这趟差使就算完成了。 她紧紧盯着巫仁,也不劝说,只说:“天气热了,别在太阳底下坐着,会中暑。” 巫仁看她一眼,问道:“娘子也懂医?” “一点儿。”江舟拇指食指比了个手势,两指之间只有半寸,以示自己懂得就是一点点。 巫仁唇角微微翘了一点,江舟伸出手来:“天不早了,包袱给我,我给你背着。” 包袱我都拿了到手,你总不能再跑了吧? 巫仁走了一阵儿就不大跟得上江舟的步子了,江舟只得放慢了步子,说:“我扶你?” 巫仁摇了摇头,她能走,只是走得不快,也不用人扶。两人从尼庵一路走到了番学,没进刺史府。番学还没散学,江舟对门上说:“劳烦同朱博士说一声,江舟同巫家大娘来见她。” 守门人道:“稍等。您二位到里面来坐。” 不多会儿,花姐和孟、王二人都赶到了门上,王芙蕖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把薅起女儿上下左右地打量。江舟见状,将包袱往长凳上一放,对花姐说:“在城北那个尼庵里找到的巫大娘,她在那儿付了房钱,清修了几天。” 花姐道:“有劳。” 王芙蕖脸色铁青,听说是城北那个尼庵又剜了女儿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孟氏低声道:“你这孩子!要吃斋也跟家里说一声。”又向花姐道谢。 花姐道:“人回来就好。大娘看着是精神了一些。” 巫仁微微低头。 花姐又问王芙蕖:“明天要不要请一天假?娘儿俩在家好好聚一聚?都莫急。” 王芙蕖勉强笑笑,说:“那我就先请一天假。” 孟氏又说一会儿同路走,她雇了车,顺路将母女俩捎回去。王芙蕖推辞了,孟氏道:“跟我客气什么?难道你要走回家?”王芙蕖才同意了。 巫仁等她们将话都说完了,突然问花姐:“博士,还收学生吗?” 这句话从孟、王老姐妹俩耳边滑过,没入两人的脑子。 花姐说:“大娘的意思是?” 王芙蕖才拽住了巫仁的胳膊:“你干嘛?” “要是还收我就来学。娘能学,我也能学。”花姐这里还要收学医的女学生的事情城里不少人都知道,然而符合条件的人并不多,还有几个人本来动念了,一听是在番学里的,又动摇了。 巫仁在尼庵外面晒了半天太阳,就晒出了这么个主意来。 花姐有点意外,她是更想巫信一点儿。那小姑娘年纪小,能从头开始学。巫仁看着文静,又识字,本来是很好的,但是年纪稍长,正在婚姻的节骨眼儿上,花姐也理解巫家父母的想法,就不去打扰。 巫仁自已提出来了,花姐道:“从头学可是要花功夫的。” 巫仁道:“您要先考考我也成。” 花姐道:“那你们先回家报个平安,真要愿意,明天一同来。” 王芙蕖道:“是。”巫仁跟着母亲对花姐施了一礼,孟氏赶紧去雇了辆车,将母女俩捎回巫家。 ……—— 巫家人见到母女俩回来了,巫义道:“饭快好了,吃饭吧。” 王芙蕖将家里的帮工支开,又让小女儿巫信去房里拿个顶针来。就剩四口人之后,王芙蕖说:“她跑姑子庙去了!你要当姑子啊?你爹娘丢了你的脸了么?你一声不吭就去姑子庙?” 巫仁她爹巫大也说:“你怎么这么胡来?” 巫义道:“你们别埋怨阿姐,大家心里都不好。那,阴差阳错,谁也不想的。” “不用她想,爹娘会办好的,她等着当新娘子就成了。”王芙蕖说。 “那是我想当就当得了的么?爹还想当大财主呢,不也没当成?顺有顺的过法,不顺有不顺的过法。我过自己的日子就是了,就不结婚了又怎样。你们没得费那个钱!” “结不了婚没个家以后老了怎么办?” “我看菩萨收钱不办事,是有心赖掉我这笔买卖了。再整天神神叨叨的,日子都没法过了,我怕活不到老的那一天了。”巫仁说,将王芙蕖气得翻白眼。 巫大对妻子道:“这是闺女,你来管。” 巫仁道:“我想好了,去番学学医。” “以后当郎中啊?能糊得上口吗?我跟你孟姨,我们是有家有业了。朱博士本来就是官家人,你呢?学出来当帮闲?你怎么这么有主意呢?谁教的你?你哪个朋友?邻街的赵丫头吗?我非得去她家问问她……” 巫义听母亲越说越不客气,忙说:“阿姐要学就去,番学还收人么?有件事做,比闷在家里强。技多不压身。” 巫仁看了他一眼,巫义道:“没事儿。你就在家住着!” 王芙蕖道:“你是这样说,以后你娶了媳妇,就不是这样了!我和你爹百年之后……” 巫仁道:“考个女官呗。听说各地都有女差,正经的官。我看梧州衙门也有,前阵子还招人考试,他们总会有缺人的时候,我先学着。趁识字的人少,我能混个差当。” “咦?”巫大发出了一个音节,“对啊,女的也能当官当差了……” 王芙蕖想了一下,这又比只嫁男人可靠!衙门里有官员,叫这“气”一压,再转了命格呢?她也说:“对啊——还有这条路呢?” 官员是极不易做的,现在梧州拢共几个女官?但是巫仁识字,选个女吏应该不难。万一,万一最后这八字真的不行,也有个糊口的差使,再有个兄弟巫义,也就不怕被欺负。 一家子很快拿定了主意。 第二天,巫仁就跟着母亲两个人一同去了番学。 花姐带着铃铛,四个人在门口遇着了。花姐道:“商量好了?” 王芙蕖道:“哎,就叫她跟着凑合听听,您看看成不成?要是不成,您再赶她走。” 花姐道:“用心学没有不成的,请进吧。” 番学的学生参差不齐,铃铛年纪小官话经过几天也还是个半调子,认得一点字,又写得比较难看。孟、王年纪大了,学得慢。还有几个各族的姑娘,看着不笨,也遇到了铃铛一样的语言问题,都是一边学医一边学语言。 只第一天,学得最流利的就变成了巫仁。 花姐给了巫仁一本识字课本,她先接了,趁花姐出去的时候将课本翻了一翻,字她都认识,于是放开。拿出几张纸来,先抄王芙蕖的课业本子。医学类的她没学过,学习都是老师上头写,学生下面抄。往前无数年,学生都是这么学的。 抄了没几页,花姐身后跟了个女役扛着个木头人进来,木人身上都是点点线线。巫仁看了一眼木头果体,将王芙蕖的课业本子还给她,翻出一张大纸,开始照着木头画小人。 花姐开始讲经络、穴位之类,学生就是记、背。铃铛一面背着每一个词顺着学官话,一面瞥了一眼新来的“巫大娘”。巫仁的手很稳,很快勾完了一个人形,照着花姐说的:“自脐而下三指……” 画上点,标上“元关”。 花姐沿着经络讲穴位,一天只讲一条线。巫仁很快将图画完,顺手将画完的给了王芙蕖。王芙蕖的纸上才画了个嚣张的柴禾人,拿了女儿画的,小心地将自己的纸收了起来。巫仁又低头给自已画了一张,左右看看,叹了口气,将画好的第二张给了孟氏。 花姐眼看着她一气画了四张,连铃铛也给了一份,最后一份才留了下来自己用。走下来看她画的图,点线都准。花姐很是欣喜:“你可真是个聪明人。” 巫仁微微点了一下头。 花姐看她的书写流利,字体结构亦好,显然不止是“识字”,便说:“以往上课的稿子我这里有,你可慢慢抄录,有不懂的可以来问我。过一阵儿咱们也要义诊,遇有妇科的病人就更是咱们的事了……” “好。”巫仁说。 花姐又去看铃铛等人,巫仁就坐在位子上抄笔记。一天下来,花姐问道:“怎么样?” “还行。”巫仁说。 花姐道:“明天还来吗?” “来。” ……—— 巫仁进了番学学医之后,花姐事事都觉得省心。 番学分发纸笔、检查笔记、考查功课等等,巫仁因为有一个亲娘一个孟姨,俩人都学得慢,巫仁就给她们安排。顺手将其他几个同学也给“调理”了一下,学生分几成几拔,谁的什么功课好、什么功课差,她都给记成了一张表,再没出过错。 孟氏自已就是能主持家业的寡妇,王芙蕖也是个利落人,却全不如巫仁有条理。 花姐近来在加紧整理自已的笔记,她起先想的是等自已老了,将经验结集传给学生,人生也算圆满。祝缨要印书,她不得不将手上现在有的给凑一凑。巫仁的到来让她从学校里解脱了出来,除了上个课,别的事几乎不费心,只管书稿。 巫仁还会算账,番学医学的账目给她算得清清楚楚,与仇文算账时一文钱也不差。 花姐乐得回家对祝缨说:“拣到宝了!” 祝缨心情也不错,道:“看来咱们都很顺利。”已稍稍适应了山下的男女被她安顿了下来,女子先让胡师姐给带着,男子就交给侯五。前后院的就都有了正式的护卫的人手。她将后衙的花园也利用起来,在那里收拾出了几间房子,女子就住在那里,男子则跟同侯五住在前院。 花姐道:“房子能住人了吗?” 祝缨道:“对。” 花姐道:“哎哟,又要算账了。要是巫大娘能帮我就好啦。” 祝缨道:“有些事也不能交给外人,赵苏要过来了。他家里的意思,年纪也不小了,给他娶个妻一同赴任去。咱们少不得也要备一份礼物。” “说的哪家的姑娘?” “那边递过来的信是这么说,到底是谁还没讲。” “那我先将礼物备下。” “福禄县令也快到了。” “哎哟!” “嗯,终于有人来了。” 两人闲说几句,花姐又问祝缨再要几本识字课本。 祝缨道:“不是给你过了?番学里一人一本,你又说巫大娘识字。” “她是认得字的,前天路过育婴堂想给那里也捎几本。” “那里啊……有人教吗?” 花姐道:“张六就识字,叫他顺手教了吧。” “行。不过要等几天新书印出来才行。书我给了项安她们几本,学徒识点儿字对她有好处。” “那也还剩。拢共印了一百本,抛开番学、项安那儿、府里留的,你还应该有十本。” 祝缨道:“送京城了。有好东西得随时显摆,不然离得远容易被忘了。” 花姐恍然:“原来如此!那我等新的了。” 祝缨对她做了个手势:“你的新书,可快着些啊。” “嗯。”花姐寻思了一下,可以请巫仁帮忙抄录整理。一本手稿总会有许多修改、更正的地方,涂改太多到最后就有些不清楚了。重新整理一遍,她再审一下稿,最后付印会比较好。 发现巫仁的好处之后,花姐也想与她商量一下问诊的安排。这两件事有时候需要让巫仁到家里来商议,这需要同府里说一声。 祝缨道:“既是忙正事,你带她来就行。也跟娘说一声,娘也见过她的。” “好。” 祝缨没有见巫仁,花姐的事情她知道即可,并不插手。新任的福禄县令尚培基正在驿站里住着,明天就要过来拜见她了。 ………… 尚培基有点小小地激动,一路颠簸,他总算到梧州了! 看到那块写着“梧州”字样的界碑的时候,他差点想坐在界碑上不动了,这一路太不容易了! 他是北方人,四月里到南方,将衣箱翻了个底朝天,找出最清爽的夏衫穿在了身上仍是不住地出汗。更惨的是语言,语言不通为难着所有的南下官员。 还好,驿丞的官话说得还能听,尚培基与驿丞简单地交流了一下之后,得到了休息的地方,驿丞则将消息传回了梧州城。 祝缨派人通知了莫县令与福禄县的童立等人。莫县令是福禄县之前的主事者,童立等人现在看守福禄县,尚培基如果要接手福禄县,得跟他们打交道。 尚培基没想到自已已经惊动了刺史,第二天赶到梧州城的时候还怕自已来得突然,未必能见到刺史本人。他先到刺史府投帖,做好了让他回去等候的准备,不想门上很热情地说:“原来是尚大人!请稍待,小人这就进去禀报。” 尚培基很顺利地被带到了签押房,正式见到了“传说中的祝刺史”。 见面之前,尚培基对祝缨有着许多的臆测。这人太能搞事了,尚培基的心里,这得是一个气势逼人的上官。到了一见却是一个看着比自已还年轻的文弱年轻人,如果不是确认自己到的是真的刺史府,这人又没有须,他甚至怀疑是有人骗他。 祝缨道:“尚县令?” 尚培基行了个漂亮的礼,祝缨看他,三十上下,一张国字脸,一部漂亮的短须。这与履历合得上了。 尚培基不但是个“新任县令”还是个官场上的新人,他考的进士科,所以这年纪就比祝缨考明法科刚做官的时候大上许多——翻了个番还要往上蹿,他今年三十一。在进士科绝不算老。 祝缨道:“请坐。” 尚培基坐了下来,拱手道:“下官初来乍到,有不周之处还望大人见谅。” “好说,好说。” 祝缨与他闲谈几句,询问一点路上辛苦之类,又问他:“可带了家眷来?” “未曾,岳母疼爱女儿,不令远行,留在京城了。” “哦。令岳是?”祝缨从他的父祖三代的履历上也没看出有什么出彩的,都是“良民”,没有官职。 尚培基无奈地道:“她家原在外任,才回的京城,说来大人或许不知。不过内子的堂伯是现任的工部侍郎。” 祝缨道:“你这岳家可有些来历,你当努力。”工部的蔡侍郎也不是个凡人,他爹是皇帝在做太子时候的东宫属官。 “是。” 祝缨又说:“请别驾他们过来。”丁贵去请人的时候,祝缨又告诉尚培基先认一认府里的人,以后有往来方便一些。 很快,章炯等人都来了。 尚培基在苏飞虎、林淼身上多看了两眼,又与章炯叙话。两人都是进士出身,能聊得更多,先叙各是哪一年的,又谈到一些主考官之类。祝缨很有耐心地听着,章炯率先结束了与尚培基的对话。 祝缨道:“以后相处下来就知道为人了。来,认一认,这是莫县令,福禄县之前是他代掌。” 尚培基又与莫县令见礼,莫县令道:“尚令赶上好时候啦!刺史大人亲手将福禄县打造成如今的繁华模样,我接手的时候就没再费力去想平逋租之类,如今福禄县府库充盈,你是好运气呀!” 尚培基也听说了会接前任的烂摊子,但是想祝缨往朝廷报的都是喜讯,当不至于差太多,于是也含笑听了。 祝缨又留他用饭,第二天,派了个王司功将尚培基送出城去。 ………… 尚培基带着几个仆人,在官道上行得并不快。他看了看沿途的庄稼,觉得自已判断得不错,梧州的情况不至于太差。 他想做主官,这样免于掣肘,岳父家找来找去能安置他的也就是这里了。远,但是祝缨收拾过了。蔡侍郎有一个理论:祝缨这小子出身寒微,大家都说他能干,能干不能干的姑且不论,这一路高升的运气是真不错!跟他沾边的人几乎都升了! 让侄女婿过来再蹭一波,妥。 尚培基南下之前得到了一些叮嘱,见祝缨的时候也比较礼貌,看祝缨也是个正经人。梧州,偏僻之地都有点繁华的样子了,街上百姓虽不像京城富足,但都透着一股生机。 尚培基还算满意。 他一路到了福禄县,童立等人也恭敬地迎他进城,请他进衙,给他交代一应事务。尚培基也粗粗地看看档案、再查查仓库,真如莫县令所言,府库充盈。 尚培基心道:好!如此正可大展拳脚了! 他也拜会县中父老,再去县学,又召集县衙官吏人等问事,最后新看了市集的识字碑,顺口问了几个小贩识不识字之类。 福禄县的百姓对县令总有一点亲切的意思,给他唱了一段。 尚培基心道:祝刺史倒没有谎报政绩,确实干了许多实事哩。 接着,他就觉出不对味儿来了。福禄县的商贾之势太盛。做事都要讲个钱,讲个利,这让尚培基不是很喜欢。他先问“会馆”,县里的士绅们告诉他其中的利润,连同乡要借住也得付钱,随行捎带书信、货物也要付钱。还有勾兑钱币之类。 样样不离钱。 县里的女子也很猖狂,已经超出泼辣了!贫苦人家妇女抛头露面也就罢了,什么样人家的妇女都能骂两句丈夫。有女差就罢了,这是为了男女大妨,但是男女差役一处吃饭真是让人看不下去! 尚培基先下令,明申“大妨”,听说是祝缨在的时候就这规矩,他说:“刺史大人初掌福禄时,一切草创,县衙物资不丰,不得不如此。如今府库充盈,不必勉强在一处。” 又出了个告示,申明了伦理纲常。再召来士绅,让他们要“淳厚”,给同乡人搭把手再收钱,这不就坏了风俗么? 最后,他给祝缨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长信,写知道“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但是现在事都办差不多了,您得收敛一点儿,正一正规矩,免得朝廷里有人拿这些事攻击您。 信送到南平县,没找着祝缨。此时已入五月,祝缨这儿吃完了粽子,带着全家进山避暑去了! 尚培基等了几天没等到回信,又去打听了一下,发现刺史大人居然进山了! 这怎么了得? 尚培基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要去见他!” 童立看着他这一串眼花缭乱的动作,劝道:“大人,梧州是羁縻,刺史大人要时常巡视各族都在情理之中啊。且咱们又不熟山路,不如等大人回来,您再去州里见他老人家。” 尚培基焦虑地等了半个月,祝缨从山里回来了。山中别业情况不错,她将父母留在那里,项乐在那里陪同。 回到刺史府就撞到尚培基堵门。 祝缨客气地请他进府,尚培基脸色不太好,因为他又发现了另一件事:重用女官就算了,还聚集了许多女工。 祝缨问道:“尚县令有事?” 尚培基脸颊抽动了一下,道:“不知大人收到了下官的信不曾?” 祝缨道:“尚县令关心我。然而我不得不如此。孔子还赞管仲呢。”又将之前自已关于危墙的解释说了一遍。 尚培基十分不赞同,他定了定神,道:“原来大人是这样想的。是下官孟浪了。” “何必过谦?县令说的也都有道理。” 有道理你就是不听,是吧? 尚培基客客气气地告辞,回到了福禄县开始奋笔疾书,给蔡侍郎写了一封长信。将祝缨种种情况都写了,再给祝缨一个评论:好弄险! 第262章 放心 “拜见义父。” 赵苏理起新裁的青袍拜倒在刺史府后衙的书房里。 经过了国子监的考试,再过吏部一道选拔,他得了一个县令的职务。朝廷对官员一向优容,新任命的官员可以有一定数目的假期,视其任职地与原籍天数不等,允许官员在限定的期限内办理私人事务,诸如探亲之类。然后赴任。 赵苏要办的事很多,打从吏部领到了告身就忙得不可开交。先是跟在京城的师长、同学告辞,又要拜会一下郑侯府等处,告知自己要离开了。着重告诉郑侯府,他要去赴任了,以后义父的讯息如果来得慢些绝非故意怠慢。 吏部给他派了一个下县的县令,品级不高,到了地方能自己做主,这里面必是有义父的情面。 赵苏离京城更加不敢耽误,一路疾行,第一站就是梧州的州城。这里以前是南府的府城,赵苏年轻的时候曾到过几次。一些记忆中的地方都改变了,此间变化与福禄县一样,无不显出一股“变得更好”的气象。 怀着“若将来我的治下也能这般脱胎换骨就好了”的想法,赵苏到了刺史府,此时他还未曾还家,没有看到福禄县的情况。 府里已知他要回来,早早就准备好了,此时已是五月中,南方已经炎热难耐了。赵苏在京城住了几年,对家乡的气候稍有不适,从入府到书房,才换上的新衣就已透了点湿意。 侯五在前面引路,赵苏还与他闲聊了两句,问他身体。侯五道:“可比以前舒坦多啦!” 赵苏状似无意地说:“府里人比以前多了,也更有规矩了。” 侯五道:“哎,大人面前别提,还不是那个白眼狼!” 赵苏脸一沉:“哪个?” 侯五低声把石头的事说了,赵苏道:“原来如此。你也休气,他是自己作死。” 两人搭了几句话就到了祝缨的面前。 祝缨看赵苏,比去年又多添了一点意气风发,笑道:“不错。” 赵苏拜完了义父才说:“托义父的福。” 祝缨道:“还得你自己有本事。”让他起来,又让人把苏喆、郎睿、祝炼带了过来。 苏喆得管他叫舅舅,但已不怎么记得还有这么个表舅了。一旁郎睿更是茫然。赵苏对这三个人颇有耐心,跟苏喆小提了两句阿苏家寨子里的事,对郎睿更是和气,问一下郎锟铻现在还光着膀子不。对祝炼的话就更多一点,祝炼身边少了个人他也没问,只问祝炼功课读到哪里了。 苏喆问道:“阿舅为什么不问我的功课呢?” 赵苏轻描淡写回了一句:“你的功课,我问你阿妈就知道啦。” 苏喆对他扮了个鬼脸,赵苏也不说她不稳重,两个人颇有一点默契。 赵苏又问张仙姑和祝大,祝缨道:“他们有年纪了,我送他们进山避暑了。” 赵苏道:“要说山里的好处,避暑算一样。儿也要回乡探亲,正可拜见阿翁阿婆,只是不知二老是在——” 祝缨道:“别业里,过几天回来还赶得及给你送行。” 赵苏道:“原该我去请安,怎敢劳动长辈?” “你那假期,还是省着点用吧。回家有你忙的。” 赵苏是福禄县几十年来第一个正经授了一县主官的人,在刺史府住不多久就向祝缨告辞回家省家。祝缨让他顺便把苏喆给捎去同行,赵苏有喜事,或许还有亲事,苏喆得跟着去。 …… 赵苏风风光光地回到了福禄县,又与顾同等人不同。顾同从来就是整个儿的福禄子弟,赵苏以前只能算半个,如今倒在父老的笑脸相迎之中找到了一些少年时想要的“尊重”。只是这份尊重现在仿佛也没那么重要了。 他将苏喆先交给母亲,赵娘子揽着侄孙女,又看儿子,眼中饱含热情。其中之关切,也抚平了一些赵苏童年时的遗憾。他爹赵沣更是高兴,先放了一长串的鞭炮,又祭祖,又是要摆宴席。 赵苏也不拒绝,在自己的家乡,热闹一点也是无妨的。 赵娘子带着苏喆去热闹,又絮叨着要安排一下自己的儿子跟嫂子、侄女见个面什么的。赵苏道:“祭完祖,我也想给舅舅上炷香。”时至今日,他也不去想什么舅舅对他好是有什么企图之类,幼年时舅舅确是给了他许多的关爱。 赵沣又问:“拜见过你义父了吗?” 赵苏道:“小妹就是我带回来的。” 赵沣一拍脑门:“哦,对对对!”他乐疯了!又跟儿子说,县里的士绅们要请吃饭,又要叮嘱赵苏临走前得再跟义父请教,还说要给赵苏成亲的事。 赵苏别的先不问,看母亲带走了苏喆,才问父亲:“爹说我的亲事?要说哪家?难道已经定下来了?” 赵沣道:“我们请教过你义父,他说如鱼饮水。你呢?怎么想?” 赵苏道:“爹娘怎么想?” 赵沣道:“你娘还想你娶寨子里的姑娘,说也有下山进番学的。我看你还是娶个同乡的好。你说呢?” 赵苏道:“我想求娶祁先生家的小娘子。” 赵沣扶了扶下巴:“什么?祁……”祁泰,一个……不知道怎么说好的人。他的女儿倒像是个利落的姑娘,可是这爹实在是不太行,纯是运气好撞到了刺史大人的手里给带起来做的官。有什么用? 赵苏道:“我在京城这些看年看得多了。士人娶妻不过是两样,要么是原籍乡亲,稳固根基。要么就是京城高门,图个前程。咱家处南蛮之地,年貌相当的淑女难寻。我又别无长处,求娶名门淑女一步登天也是难上加难。凭婚姻成事只怕不能如愿的,不如将婚姻看简单些,只讲婚配,不从婚姻中求前程。学义父,踏踏实实自己出力。我还有义父,也不急着寻什么靠山。” 婚事他早就在想了,在京城也见多了。联姻这事儿,双方都有所图,他个官场新丁,娶什么老婆就代表走近什么圈子,马虎不得。他一个三千里外的蛮荒小子,人家图他什么?要么岳家脑子不好使,要么岳家人不好使。不如自己寻一个踏实一些的老婆,好好干一番实绩。赵家情况又稍有特殊,从赵苏开始做官,能结亲的“官宦人家”没结交几个。赵苏以为,求娶祁家小娘子是个不错的选择。 赵沣道:“咱福禄也有淑女。以前不好说,现在可不一定喽!现也有几家官宦人家,你如今也是一县之令,不至于辱没了人家小娘子。与姻亲家互为援手,也是不错的。” 赵苏仍是摇头:“还是读书识字的好。她是京城人氏,官话也好。且与义父家相熟。” 赵沣低声道:“我本以为你义父会为你安排亲事的。要是他做媒,必会更佳。” 赵苏笑笑:“他老人家自己还没定下来呢。” 赵沣拗不过做官的儿子,道:“你想好了咱们就去提亲。要能请得你义父做媒,那就再好不过啦!” 父子俩嘀嘀咕咕,赵娘子又与苏喆说话。赵娘子很欣喜于娘家侄孙女也得到重视,也问一问苏喆都学了些什么。苏喆道:“阿翁才带我去山里种地了。” 赵娘子大惊:“什么?你?种什么地?!!!不是要学本事的吗?怎么让你种地了?” 苏喆却不觉得辛苦,笑道:“姑婆莫急,阿翁说我得知道种地的人是什么样的以后才不会变傻。” 祝缨带她们几个连同项渔到山上别业住一小半月,种地是真的种,不是图新鲜做样子。几个小鬼被累得倒头就睡,项渔这货还被项安嘲笑过睡到流口水。就是累。 别人不知道,苏喆隐约抓到了一点什么。 赵娘子道:“哎,你生来也不是为了种地了!我得跟你阿翁说说去……” 两下都叽叽喳喳,赵沣父子俩先商议完了,跟赵娘子说了他们的决定。赵娘子是早想让儿子娶山里姑娘的,因为好相处。现听说要娶祁小娘子,她是有些不乐意。赵沣道:“是为了我儿将来。”赵苏又说:“她与义父家里都熟,在福禄也住过,知道福禄的情状,与娶福禄淑女相差不大。” 赵娘子道:“我再想想。”私下却问苏喆,这个祁小娘子怎么样。苏喆人小鬼大,姑婆一问,她就有了点小小的猜测。她与祁小娘子打的交道不算多,但是张仙姑说祁小娘子是个“顾家的人”,花姐等人也说祁小娘子“稳当”。 苏喆小声说:“舅舅又不傻……”她与这个舅舅感情不深,却有自己的感知。 赵娘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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