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你去他的寨子里,可曾见过有索宁家的人?有无索宁洞主到达的踪迹?” 项乐道:“他?” 祝缨道:“再探。” 项乐顾不上生气,领命而去,次日方回:“索宁洞主还在艺甘寨中。” 祝缨点点头:“告诉他,将杀害商人的凶手交出,赔汤药费、烧埋钱,不再侵犯梧州境内,之前的事一笔带过。若不答应,那就只好各凭本事了。” 项乐精神一振:“是!” “回来!” 项乐站住了,问道:“大人还有何吩咐?” 祝缨道:“别业里的壮丁有多少?巡山狩猎、守护别业的人又有多少?” 项乐道:“总有四百来人,大人要用,一家抽两丁,也有近千人了!大人,要动用吗?” 祝缨道:“抽丁!先抽二百人守城,再抽五百人预备!” “兵器……” 祝缨一笑:“去传话给艺甘家。” “是!” 项乐走后,祝缨又命小柳去将苏鸣鸾、苏飞虎等人召来,兄妹俩连同苏飞虎的两个儿子飞快地赶到,四个人脸上都带着一股愤懑之色。 不等苏鸣鸾开口,祝缨便说:“随我来。” 一行人到了别业的库房,祝缨下令打开库房,抬出里面的几口箱子,苏鸣鸾记得这是从山下带上来的箱子。 祝缨道:“打开。” 随着朱红色的箱子一口一口地被打开,里面寒光闪闪,苏飞虎率先道:“好!”里面皆是兵器。 苏鸣鸾上前一步,拿起一柄钢刀竖起来仔细观察,道:“义父,这是……” 祝缨道:“你们有多少人来着?” 苏鸣鸾道:“为护送商队,我带了两百人,后面还有五百人随时等候。咱们的小驿又建成了,一天之内赶过来绝无问题。” 苏飞虎问:“什么‘小驿’?” 苏鸣鸾道:“与义父说好的,从咱家到别业这里,一路隔一段建个休息的屋子。大哥下山的时候就开始建了,已经建好了,路我也平整了一下。” 苏飞虎听罢大喜:“那可太方便了!义父,我也要去!” 祝缨道:“不急。” 这会儿再说不急苏飞虎就没意见了,问道:“义父有什么安排?” 祝缨道:“等索宁家一句话。” 苏飞虎道:“他才不会老实听话呢!还是要打的!” 苏鸣鸾听着哥哥一把年纪还这么天真,差点没伸手盖住了自己的眼。对啊,就是要他不老实听话,就是要听他一句“我就不答应,要打一架”不然为什么要忍他这么久? 祝缨道:“已经设了梧州了,梧州山里五县呢,还要知道一声塔郎家的。” 阿苏家与塔郎家此时勉强停战,苏飞虎道:“那好吧。宝刀也算是条汉子,他的族人也能打,有了他,咱们对上索宁家就吃不了大亏了。只要能打过了索宁家,以后就好了。”他并非完全的莽夫,对几家之前的武力有一定的了解。 祝缨问道:“你们两家与他打,就算打赢了,自家要损失多少?” 苏飞虎噎了一下,道:“总能有些奴隶来补充的。自家人……有死伤的,也分给他们奴隶和米。”他看了一眼苏鸣鸾。 苏鸣鸾是满心不愿意有这样大的伤亡,她第一要的是人口!就算抢了一些奴隶,“自家人”伤亡太多,那也是不划算的,她说:“要不是索宁家敲诈勒索,我也不愿意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眼下也只好打一打了,打这一仗,虽有些损失,换来以后的安稳度日也还划算。” 祝缨道:“不错。我给大家都准备了兵器!” 兄妹俩精神一振! 祝缨又说:“但是要听我调派。” 苏鸣鸾小有一点不满,仍是信任祝缨,道:“好。” 祝缨又说:“要是猛族人也要参与,也要接受。” 兄妹两人十分勉强,祝缨笑道:“加上他们,万一索宁家再有什么事,也多几个一起应付的人不是?” 两人这才同意。 第二天,祝缨与他们一同主持了开市的仪式,祝缨在集市里转了一圈,发现仍然没有几个索宁家的商人倒来,连艺甘家的商人也很少。就在这一天下午,项乐带回了艺甘洞主。 艺甘洞主从中传话来回跑了数次,也有些烦躁,看大厅里上面一个祝缨,下面只有苏鸣鸾、郎锟铻、山雀,另两个人没有来,他的口气也稍稍地硬气了一点,道:“索宁家几次派人去见您了,您的城里财宝堆积如山,为什么不拿出一些来换取平安呢?” 祝缨认真地问道:“我有东西,就得给他吗?” “您要不答应,他就打个没完了,您那里一直有人死伤,也不好吧?”艺甘洞主苦口婆心的。 祝缨问道:“以往各寨里也没少有这样的事,我可也没见着有不战而降的。” 艺甘洞主语寨,讪讪地:“您、您不是不愿意……”不愿意有人受伤的吗? 祝缨道:“你再带一回话去给他吧,问他是不是必得打一场才能消停?我明天就要听到答案,他在你的寨子里,我知道的。” 艺甘洞主道:“您为什么不接受呢?” 祝缨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艺甘洞主觉得情况不妙,他心跳得厉害,踉踉跄跄地回到寨子里,与正在寨中的索宁洞主商议。索宁洞主也没了耐性,道:“他要不老实,那就让他知道厉害!看他还啰嗦不啰嗦!” 艺甘洞主心道:那这样我明天就不自己去啦!万一将我杀伤,我岂不冤枉? ………… 祝缨没想过要杀伤艺甘洞主。 艺甘洞主走后,厅里就炸了锅。苏飞虎跳了起来:“艺甘家算个什么?送了个女人给索宁家就当自己也变成索宁家了!” 苏鸣鸾看看哥哥,心说,兵器都给咱们了,就是要打了,你生什么气? 苏飞虎没看懂妹妹的眼神,又加了一句:“他们就是欠打!要打,我第一个上!” 郎锟铻也说:“义父,难道还要忍吗?” 山雀岳父道:“大人,您对我们客气,我们是很感激的,我们很感激您没有生我们的气,以前也有些不客气。要是带着我们也一道对别人这么客气,我们实在受不了。我也不想受索宁家的气,更不要说艺甘家!” 祝缨问道:“如果我要动手,你们愿意相助吗?不用帮我,只要不帮他们就行。” 郎锟铻慨然道:“当然!” 山雀岳父也说:“您是我儿子的义父,咱们就是一家人!” 祝缨道:“好,那咱们来分一分。” 郎锟铻道:“我这次带了两百人来,可以从艺甘家杀入索宁家!” 山雀岳父道:“我带的人虽少,但我离他们近一些,不用三天,就能带人来看住艺甘家!” 苏飞虎道:“我带人杀入他们家!” 祝缨问道:“我呢?” 所有人都沉默了。 祝缨笑道:“是我!不是朝廷!就是这儿!我的地方!这个别业,这个庄园。不让朝廷知道,如何?” 翁婿俩大声地吐出一口浊气,又不好意思地看着祝缨。 祝缨道:“我以别业的人手出击!来,咱们分一分。” 山雀岳父道:“只要您能安全,让旁的人不进来捣乱,就成!” 祝缨摇摇头:“我是说,怎么分了索宁家。” 山雀懵了:“分了?” 何止山雀?连苏鸣鸾都吃了老大一惊!祝缨从头到尾与她商议的都是“小驿”“通路”“兵器”,没说要灭了索宁家!苏鸣鸾的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她说:“这……恐怕……”不太能办得到! 山雀和郎锟铻也都瞪大了眼:“这……” 索宁家作为一个能与阿苏家、塔郎家并存数代的势力,当然不是随便就能灭掉的。苏飞虎与山雀岳父,一个说:“义父,打败容易,想都拿下可不容易啊!”另一个说:“阿弟,还是再想想吧,确实难办!” 你不是一个软绵绵的小白脸儿吗?怎么突然就要灭人全家了呢?!这不行啊! 山雀岳父苦口婆心:“阿弟,要是能分了他,咱们几家早就这么干了!呃……以前是不大容易凑这几家一起对付他,现在就算凑成了,也分不了呀!阿弟,他们家总有几千户吧。” 山雀岳父这几个月统计了一下自己所管之人口,数目约摸也有两、三千户了,索宁家比他也不少。这要怎么打? 不是,你这一会儿谁都不得罪,一会儿就要灭人全家,你是不是疯了? 她看看这几个人的表情,问道:“你们不会是想把索宁家打一顿,等他缓过气来再来挨个儿把咱们打一顿吧?又或者让他天天骚扰,出几十个人就能断了咱们的商路,大家当他的孝顺儿子,月月给他上供,年年给他孝敬?不会吧?不会吧?山雀,你这么乖啦?老大,你不是一直要与他们比个高低的吗?” 山雀与苏鸣鸾都在思索。 苏飞虎道:“义父,我是愿意与他打上一仗,也恨不能将他们都祭天,可是能办得到吗?”他兵器都拿了,以为祝缨只是要教训一下索宁家,没想到祝缨要玩得这么大,一时觉得不可思议。 郎锟铻也说:“义父,不好弄,索宁洞主也是个勇士,他的手下也有许多的勇士。” “多少?” “平时有两、三百,认真起来上千,打急了几千人也能有。”郎锟铻说。 祝缨道:“那也不难。来,听我说。”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跟着祝缨到了一张地图前。这张地图只缓了索宁家及周围一点地方的图,祝缨指着上面的一些点和线,说:“据你们所知,这些是没错吧?” 几人都点头。 祝缨道:“你们各有多少人?到明天,有多少人能用。” 苏鸣鸾道:“我这就传信,除了带来的人,明天还能有五百,三天之后能有两千。”因郎锟铻在,她留了一点数目。 郎锟铻道:“我带了两百,传信回家,后天还能再来五百。” 山雀岳父道:“我带了五十人,我家近,明天再有五百。” 祝缨道:“我这里现在就能有五百,你们两家离得远,不用出那么多人,一家出三百就行。拿下索宁家的地方,地盘、人口我与阿苏家平分,寨中的财宝山雀你与宝刀一人一份,我与小妹共一份。粮食布帛,四家平分。” 山雀岳父与郎锟铻都想要一些奴隶,祝缨道:“阿苏家出兵多,你们两家离得远,这些地方连不到一起,所以你们多分些财帛。咱们既动手就要让他不及反应,你们现在集结人手是来不及了,你们出兵少些,要奴隶,就要拿分得的财帛来换。你们能要多少?他手下的人口数目不清,财物都在库里,好清点。我出的人也少,但我出兵器,你们两家,一家一百件,完事之后兵器归你们。如何?” 山雀岳父想了一下,道:“有了好兵器,咱们拼一把,也能赢了索宁家。我要财宝,以后我要买奴隶时,你们也不能要高价。” 郎锟铻道:“我的人,死一个要赔我一个,伤三个,要赔我一个。” 山雀岳父赶紧改口:“那我与他一样。” 祝缨道:“可以。” 苏鸣鸾也一口答应了:“好!”她主要是想要人口,地盘的事她都没怎么想过。山里人对“地盘”的执念并不很深。 山雀问道:“阿弟这么说,就是有把握了,要怎么打?” 祝缨道:“咱们先拿下这两个小寨。” 苏飞虎道:“就两个小寨?” 祝缨道:“先试一下,看他怎么反应。你一路,我一路。宝刀,你也要分出一路人来……” 祝缨的计划并不十分的精确,过于精确的计划在山中无法执行——己方精确了,也要对方精确才行。差不多这样就行了。 山雀岳父点头道:“要是能将索宁家洞主拿下这仗就稳赢了,他们家也就败了一半了。他还没有儿子,很难再与我们抗衡了!只是怕他们的族人不服,以后总是捣乱。” 苏鸣鸾道:“那是我和义父的事了。” 山雀岳父道:“那行,我去叫人来。” 祝缨道:“保密,除了你们自己,不能告诉其他人。他们本来就不好打,说出去就不灵了。明天,带着你们的人,到这里集合。出发前领兵器。” 山雀岳父道:“好!” 祝缨又对苏鸣鸾道:“你来一下,咱们说说地方怎么分。” 山雀岳父与郎锟铻听他们要分地方,也就不参与,各回去召集人手。 ……—— 苏鸣鸾眼见人都散去,低低叫了一声:“义父。真能吃掉索宁家吗?” 祝缨道:“当然。你要人口,我也要人口,你未必在意那地方,我却仍然在意。咱们宁愿少些钱帛,也要人!有人才能有财。” “是,我明白。可是恐怕吃不下它。” 祝缨道:“这个交给我,然而我要做了这件事,不告诉你一声,你恐怕要吃亏。” “还请义父明示。” “释放奴隶!”祝缨说。 苏鸣鸾瞳孔一缩:“义父?” 祝缨道:“先拿下两个小寨,将里面的所有奴隶都释放。将他们的枷都卸了,锁链都斩断了,让他们种地、做工,可以拿报酬。不这样,即使几家联合,也不能很快吃掉它。” 苏鸣鸾渐渐冷静下来,低声道:“如同山下的奴婢部曲?” 祝缨问道:“你管得了这么多的人吗?” 苏鸣鸾道:“那倒可以试一试了。只怕索宁家的人捣乱。” “杀人偿命,”祝缨说,“索宁洞主是主使,依律当斩。以后,再没有索宁家。” 苏鸣鸾笑道:“好!就这么办!我本来以为凭咱们几家是吃不掉索宁家的,但是只要告诉奴隶们他们能够不受索宁家的欺负,索宁家才是是真的完了!” 她需要极多的人手,她早已发现,奴隶干活的效率不如山下的佃户。也在自家尝试了给部分奴隶除去锁镣,效果也还不错。她的心中对祝缨的敬畏更深:朝廷要是派义父来对付咱们,咱们不如去死了。 祝缨道:“奴隶或许会有跑的,但总有留下来的。有一个,咱们就赚一个。” 苏鸣鸾道:“是!” 祝缨道:“要将奴隶分给塔郎家或是山雀,他们未必愿意释放奴隶,到时候又是麻烦。所以财帛之类如果他们全要,我也是会答应的。” 苏鸣鸾道:“我也愿意。” “明天来领兵器。” “是!”以前是要买,现在是白领一份,祝缨就算出的人少,有兵器也该多分一份,苏鸣鸾彻底没意见了。 ………… 祝缨这里已筹划好了,索宁洞主尚不知祝缨下定论决心,还以为祝缨是黏黏糊糊讨价还价。 艺甘洞主左右为难,他是打算索宁洞主这里谈好了价他也跟着沾点光的,所以极想祝缨答应了索宁洞主的要求。他不要那么多,但是无论是粮食还是食盐之类,他都愿意。是他同意祝缨到这山里来贸易的,不是么? 不过索宁洞主的要求确实有点多,他也劝索宁洞主:“你怎么又要得多了?我看之前谈的数就快成了。” 索宁洞主道:“他的城里有那么多的好东西,却一点也不肯给我。他这次人在这里,要是不答应,我也就不必好好与他说话了!他要想试试惹怒了我还能不能有现在的好事,那就不答应!” 艺甘洞主只得派人将话带了过去。 祝缨就等着这句话。 索宁和艺甘于她而言是可有可无,因为地方确实很大,不大能管得到。这两家如果与其他五家一样,那倒是能和平相处,但凡有一点不痛快,就不值得她再多费尽力了。 艺甘洞主自己还没来,派了个随从来了一句:“你的城里有那么多的好东西,为什么不拿来换取安宁呢?” 祝缨道:“我说过,什么都可以谈,不是他什么都可以要!你是中间人,我不动你,你回去告诉他,那就打吧。从现在开始!项乐!送出去。” 来人没想到祝缨翻脸会这么快,迷糊着被项乐送到了城外。回过神来之后,猛地一跺脚:“坏了!”用力抽打坐骑,跑回去给索宁洞主传信。 别业内,祝缨下令:“领兵器!” 塔郎家、山雀家各领一百件,别业壮丁二百、阿苏家二百,拢共六百件兵器领了,苏鸣鸾、苏飞虎等人带着自己的人马携新兵器飞奔而出!祝缨着别业中的一百人及塔郎家、山雀家的人马也出城,命项乐将城门紧闭带领壮丁守城。 出城之后,祝缨对山雀道:“你带人埋伏在附近!有人攻打别业,看城上出黑旗,你就袭击他们的后路。有俘获都归你。” 山雀岳父笑道:“好!” 祝缨又安排郎锟铻:“你只有一件事,截断索宁洞主与他大寨的联络。有俘获,都归你。” 郎锟铻道:“好!” 索宁洞主才得到祝缨这里的回复,顿时大怒:“真是下贱!不打一顿不肯听话!他现在在那个石头城里吗?我一定要让他知道厉害。等我杀进城里,就不止要这么多了。”他带上随从,便要回自己的大寨去召集人马。 艺甘洞主虽忧心忡忡,但想到祝缨向来不与人交恶,那座石城除了墙厚一些,人也不多,防备也松懈。也以为问题不大,劝一句:“与他好好说话,让他知道厉害就好。不要引来他们的军官。”就放索宁洞主回去了。 艺甘洞主一等女婿离开就下令将寨门紧闭,除非索宁洞主过来,别人一概不许开门。只等战事结束。 岂料索宁洞主已迟了一步,他走的是走惯了的路,行不半天就发现前面的道路被一株大树拦住了,派人上前搬掉树木时发现拦路的树不止一株。索宁洞主大骂晦气,鞭打奴隶快些搬取。干了半天,正在心浮气躁的时候,一支箭射了过来! 索宁洞主运气不错,箭矢擦着他的耳朵飞了过去,索宁洞主惊出一身冷汗:“谁?” 郎锟铻从一侧的山上冒了出来:“我!你杀了我的人,还想好好地走过去吗?” 索宁洞主身后几十人散开来张弓搭箭,郎锟铻身后也冒出一群人来,不但他身后有,对面山坡上也冒出了一群人,索宁洞主被夹击了! 索宁洞主破口大骂,郎锟铻也不含糊,骂得比他还狠。除了两族历来熟练的骂法,郎锟铻又骂到了:“还想勒索我义父!你真是瞎了眼了!” 索宁洞主又骂祝缨:“他来了我也一样杀!” 郎锟铻对祝缨倒有信心,道:“他要杀你才是!他已带了人去打你的寨子了!” …… 祝缨没有去索宁洞主的大寨,她与苏鸣鸾一样,先攻取一座小寨。 她带的人不多,也就没有用什么强攻的办法。她根本不懂如何攻取一座山寨,但是她擅长骗人。 她会奇霞语,别业内之前投奔的人里也有懂奇霞语的。没有危险的时候,山寨的门白天并没有关着,只有两个人看守而已。她就派人说,是“平地”那边派来传话的,要见小寨的寨主。 “平地”是指艺甘洞主家附近,那里地势比别的地方更平一些因此而得了这么个称呼。祝缨的别业离那里也不远,别业里的人说这个话一点也没有撒谎的不安。 看守很平常地将门拉开,祝缨等人一拥而入! 进了小寨,就冲最高大的房子奔去,先将寨主一家控制了。她带了一百来号人,将大门一关,寨主身边十来号护卫一摁。在满寨子人惊诧的目光中,祝缨一刀劈开了一个奴隶身上的镣铐! 祝缨道:“冤有头,债有主!索宁洞主杀了我的人,不杀你们,我只杀他!只要我在,这里的奴隶就不用带锁镣!开枷,放人!种地的人可以得到粮食!他的粮仓在哪里?!每人可以分得一筐米!” 她很小心,没有说“分地”,因为她也不知道这寨子有多少田地。也不说奴隶从此就自由了,因为她也不知道这里有多少奴隶。 她没有再往前冒进,先在这一处小寨里驻扎下来。奴隶们目光有些呆滞,还没回过神来。祝缨分出人手去,先是将寨子里的人聚集起来,寨主一脉的都上枷锁。派了十个人看守。 又询问了索宁家收取粮食的比例,发现他们比山下黄十二郎家也好不到哪里去,怪不得要将许多奴隶锁起来抽着才能让人干活了。 也有奴隶不用带锁镣的,有些人有手艺,有些人服侍着小寨主的家人,过得比一般的平民还好。寨子里也有一些平民,他们打猎、种地、干活,仅能温饱。有些过不下去的,就卖身为奴隶或者饿死。 祝缨一面发粮,奴隶与平民能得到的粮食也不一样,奴隶只能领平民的八成。平民的情绪也被安抚了下来。 祝缨亲自监督,将小寨的秩序恢复了。 又命人去宣扬:是索宁洞主得罪了祝家庄的城主,只与索宁洞主家算账,不动其他人。无论奴隶、平民,都可以分地。 她的计划里,凡奴隶,都可以去锁镣,会种田的可以继续种地,按人头给地,只要交一半的收获,另一半归他们自己。平民也如此,原来他们的田地不收回,收一成的租子。平民地少的也可以得到一定的地,这一类的地要交三成。如果小寨不够,也可以到她的别业那里去开荒,她负责安全! 由于内容太复杂,最后简化成了,杀洞主,去锁镣,有米吃。 苏鸣鸾和苏飞虎还在与另一处小寨对攻,苏鸣鸾正寻摸着断人水源,祝缨这儿已经连下了三座小寨了。除了第一处是她自己骗进去的,另外两处都是奴隶跑来带路的。 祝缨看着马前一个干瘦的小奴隶,她一眼看出来这是个小女孩儿,女孩儿全身脏兮兮的,头发结成了片,眼睛却亮晶晶地,问:“我认你做主人,你能放我阿妈吗?” 第259章 踏实 祝缨俯下身子问:“你是谁?今年几岁了?” 小孩子道:“我是铃铛,九岁了。” 她的声音又甜又脆的,也像是个小铃铛。缺吃少穿的小孩看上去会比实际年龄小一点,这个小女孩看起来有个六、七岁。她衣衫单薄又不合体,蓝布坎肩破破烂烂,随着她的动作能够透过破烂的边缘看到清晰的肋骨形状。 祝缨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铃铛道:“寨子里在传,头人很生气,我听到了就跑了出来。” 祝缨问她是哪个寨子的,铃铛跳了起来指着前面说:“就是那里!我家在那里!阿妈在那里!” 祝缨又问小姑娘来时的寨子,小姑娘道:“找到我阿妈,我也带你们去那里。” 祝缨伸手将她提到了自己的马前,对随从做了个手势,让他们小心行事。一个估且算是九岁的小女孩主动来带路,透出一点蹊跷。祝缨一面慢慢地控着马往前走,一边观察周围的地形,就怕有人给她设了个陷阱。 铃铛只会说奇霞语,但是说话很清楚,她能够比较完整地讲出自己的来历:“我没有阿爸,和阿妈、哥哥一起过。头人的妹妹嫁到那边寨子里生了个女儿,去年到寨子里做客,就要我去。头人就叫我过去了。前几天听他们说我哥哥死了,我想阿妈了。” 祝缨默默地听着,奴隶身上发生这样的事情太多了,就像母羊产下了羊羔,主人要将羊羔送人,也绝不会征询羊的意见。 铃铛道:“你们走岔路了,是那一条。”她将路指正。 祝缨对她产生了一点兴趣:“你以前走过这条路?” 小女孩仰着头看到祝缨一个下巴尖儿:“没走过,我一看就知道。” 祝缨愈发地小心了,附近的几个寨子她都知道,小女孩不来自其中任何一个。她带的路能准么?还是要等一个成年人来领路呢? 山里的消息传得也快也慢,慢是指长距离的传播会慢,快是指邻近的寨子还是互通消息的。小女孩能来,成年人也会找到她。 祝缨走得很慢,铃铛有点着急,说:“我指的路是对的!” 铃铛越这样讲,祝缨就越不会走快,她散出更多的哨探,又让胡师姐警戒,同时命几个喊话的人养养嗓子,一旦对阵就将她的话喊出去。 走了大半天,路上一点风吹草动也没有,邻近了寨子前面忽然出现一队人。两下喊话,祝缨让这边说,是小寨那里来报信的,迎来的人不疑有他,上前要问情况,走近了才发现不对,想跑已经晚了。胡师姐一枚弹子放倒第一个人,祝缨的连珠箭紧随而至,随从中的猎户也各显本事,最后是追击,很快将一队人消灭。 之后祝缨才加快了进程,一气奔到寨子前。这是一处中等的寨子,寨子里隐约知道洞主在与人争斗,敌人已打过来了,寨门已关。 祝缨让人喊:“快开门!我们是逃出来的!” 里面的人还要问他们的身份,祝缨想让他们冒充艺甘家的人。寨子里还不信:“洞主没来,你们怎么来了?” 铃铛尖着声音大喊:“我回来了的!是我!我是东屋树下的铃铛。” 她走了不到两年,寨子里的人还认得她,寨门打开了。祝缨带人突入!她的随从们一路喊着:“杀洞主,去锁镣,有米吃。”“开仓放米!”“说话算数!”“你们挨打受骂,换个人难道会更差?”“别为打你的人拼命。”“想想都是谁打你的。” 这话说得也对,奴隶平日里过得实在不怎么样。 铃铛道:“我、我阿妈……” 无论她怎么喊,祝缨还是先干自己的事情,命人控制了寨子,将寨主一家上枷、关押,然后才带她去找她的母亲。 铃铛家住在寨子东边一株大树附近的一间小棚屋里,这里附近都是这样低矮的棚屋。每天清晨太阳出来的时候,寨子里的鸡必飞到树上打鸣,将这些人叫醒。这里住着整个寨子里起得最早的人。 铃铛一头扎进屋里,然后便是一声大叫:“阿妈!” 里面没有声音。 祝缨怀疑她母亲已经死了,胡师姐执短刀护在祝缨的身前。两个随从上前撩开了门上的破帘子,这家甚至没有门,仿佛也没什么可以偷的东西。帘子打开之后,亮光从外面透了进来,祝缨等了片刻,才在铃铛的抽泣声中看清了里面的清况。 家徒四壁,地上一层干草,一个极低矮的估且称之为床铺的长方形的台子,上面铺着草垫子,有一片破羊皮放在上面。床铺上一个干枯的女人,铺边一堆编了一半的竹笼子。铃铛抱着女人的腿:“阿妈!阿妈!” 女人的两条腿有点不一样,一条长、一条短,矮的那条没有脚,用一块布包着创口。 祝缨低声道:“找个人来问问。” 很快,附近屋子里大胆一些的奴隶被揪了出来,他小心地动动脖子。他的枷刚被取下来,脖子、手腕上还有痕迹,他有点不适应,低声说:“有一天她哥哥出去放牛,牛回来了,人不见了。头人说一定是逃了,就把他阿妈的一只脚给砍了。” 祝缨问道:“她哥哥呢?找到了吗?知道去哪儿了吗?” 奴隶道:“找到了,掉到山沟里摔死了。不是逃的。” 胡师姐因苏喆的关系,听懂了简单的意思,磨了一磨牙。 里面的声音变成了哭泣,祝缨道:“去看看。”又让刚才说话的奴隶去那边树下排队,等着去仓里领米。如果都挤到一起,秩序必然混乱,为弹压就要使用暴力,这是极糟糕的。一开始就要定下条件,才能保证有序进行。 那边放米,这边祝缨进了房里,这么长时间女人还不动,恐怕不太妙。上前一看,所料不差,人眼睛已经闭上了,胡师姐上前试了试鼻息,对祝缨摇了摇头。祝缨摸摸铃铛的头,铃铛抖了一下,抬头看着祝缨,孩子眼睛通红。祝缨说:“家里还有别人吗?” 铃铛摇了摇头。 祝缨向她伸出一只手,铃铛看看手、看看人,将自己的手在身上用力擦了几下,将细瘦的小手放到祝缨的手里。 祝缨将她拉了起来,说:“你阿妈等到你了。” 铃铛放声大哭。 祝缨道:“先把你阿妈和你哥埋在一起吧。我叫两个人帮你。” 她不能久留,还要继续处理寨子里的事务,她带来的人不少,但是几乎没有识字的,好在随从里有三个别业的“里正”,又有数名什伍长。勉强控制住了情况。 祝缨道:“传我的令,凡我所到之处,废除肉刑。死罪,杀,活罪,打、罚钱物。不加其他刑罚。” “是!” 祝缨将此处寨子安排妥当,将原本的奴隶释放,她没有将田地完全交给奴隶。而是“仿授田”给地收税征发。再指定一些长者暂时做管理。 之前奴隶没有自己的田地、作坊之类,干活都是别人安排。突然放开,水利灌溉等未必知道要怎么协调,需要指导。奴隶既没有耕牛也没有农具连个房子都没有,十分薄弱,一旦完全分地,不用几年大部分人将由于兼并再次失去土地。 这是山下无数年的经验证实了的事情。兼并是朝廷一直头疼的。 祝缨一股脑地将头人等的土地算作自己的战利品,奴隶卸去枷锁,“长租”她的土地。这样比较能够保证一下他们的身份,使之不易再次因为债务沦为别人的奴隶。 大部分奴隶、平民可以这样安置。 胡师姐又将铃铛带回,铃铛如今也是个孤儿了。放到寨子里,一个小姑娘恐怕不会过得特别的好。胡师姐一寻思,孤女容易受欺负,这么大的小孩儿怎么养活自己?山下不说育婴堂,就算糖坊也收学徒工,比把她放在寨子里强。就顺手捎了回来。 小姑娘两眼通红,祝缨道:“你以后要怎么过?” 铃铛道:“你带我找到阿妈,就是我的主人了,我说话算数。” “我可以让你留下来。你还愿意跟我走吗?” 铃铛点了点头。 “好吧,你就与我一同上路。胡娘子,给她洗洗,换身衣服。” 祝缨派了两个人帮她去收拾屋子。办这些事的同时,就相续有奴隶来投奔,其中一个说:“我们已将寨主杀了!请您到我们那里去。” 祝缨当时不知道,这群人十分之坑,她一路骗人开门顺风顺水,终于也被人骗了一回。 祝缨随着这人到了他们的寨子,刚到寨子门前就觉得不妙——怎么看门的都醉醺醺的? 她十分警惕,所有随从长刀出鞘,弓箭搭弦。 进了寨子里就更不对了,空气里一股煮肉和米饭的香气。大旗杆上挂着几个人,有穿着衣服的、有半裸的,看衣饰应该是原来的头人。寨子里的人跑过来与这引路人打招呼,以祝缨对整个瑛族的了解,这人穿得不伦不类。一个男人,身上裹着一件女式的绸衣,脚上明明是一双丝履,却又用刀戳了几个洞。 祝缨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那人笑道:“您请,到大屋里。” 大屋也乱七八糟的,没有成套的家具。 原来,他们不但杀了寨主全家,放了血祭天,还自动地分了寨子里的财物。寨子里天天大米饭、寨主家的酒也喝了一大半、牲口也吃的吃、分的分。寨主家的东西谁搬的就算谁的,也有往寨主家女眷的床上打滚儿的,也有将人家洗脸的铜盆抱走的。开开心心乐了好几天,然后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了。 他们既没有文字,管理上也就混乱。寨主及管家等人世代管理,心里能有个数,翻身的奴隶大多数不大识数。到分田地的时候争来争去谁也没个准星,才想起来好像听说有一个人就是专干这个的!赶紧去将祝缨找了来当寨主。 祝缨的随从们心头一梗,祝缨轻轻吐出一口气:“那么,还剩多少呢?” 还剩个鬼啊! 祝缨道:“那就先将仓房的门大开吧!”她绝不要担一个“不知道怎么的米就没了”的责任。得让所有人看到,你们已经分掉大部分的粮食了,不是我干的。 祝缨一天之内断了六十件抢东西说不清的糊涂官司,才使寨子里的人信服她。匆匆将事务理顺,赶紧带人杀到下一个寨子。如果每个寨子都是这样,她就不要混了! 铃铛安静地跟着祝缨,她已经被洗得干干净净,一身黑色的绸衣是从寨主家的衣橱里找出来给她的。她头上裹着的黑色巾帕上插两支银簪子,也是从首饰匣子里翻出来的。脚上的鞋子让她有些不适,脚趾头总在鞋子里乱动,不几天就将鞋面顶破了。她就自己打了一双草鞋,用一块布塞到草鞋里以防扎脚,她觉得这样比穿着布鞋舒服。 她不再叮叮当当地说话,却很认真地给祝缨领路。她不认识字,但是祝缨将地图给她看一眼,她就能很容易找到地方。 祝缨问道:“这些寨子你都去过?” 铃铛道:“没有,只到过两个,我就是知道路。听说过的地方,只要他们说得对,我就能找得到。” 祝缨道:“那咱们加把劲吧!” ………… 祝缨这一路进展非常的顺利,她派人通知苏鸣鸾:“加把劲,咱们在索宁大寨会合。” 苏飞虎不知祝缨怎么会进行得这么快,苏鸣鸾留了个心眼儿,问来人:“义父都用的什么办法?” 来人一五一十地讲了。 苏飞虎道:“什么?奴隶都给放了?这怎么……” 苏鸣鸾打断了他,道:“大哥!义父做得对。这样最快。咱们也不损失什么。” 苏飞虎道:“那咱们寨子里的呢?你待寨子里的奴隶好些,他们肯干活,可奴隶就是奴隶,一放,那……咱们就少了……” 苏鸣鸾道:“大哥!他们还是在咱们的土地上,怎么就是少了?该干的活他们还在干。” 苏飞虎道:“就是不痛快。” “拿下索宁家大寨就痛快了。走!” 她也开始仿着祝缨的法子来,她本人不及祝缨效率高,但她是本族人,熟悉瑛族的一切,一旦想通了这一节,行动竟也不慢。 没过多久,两伙人就在索宁家大寨里会合了。寨门是祝缨给骗开的,她让一队人扮作败兵,另一队人扮作追杀。寨门一开,先进的人将城门把住,后一队紧随其后。 苏鸣鸾带着哥哥、侄子到了大寨,恰看到祝缨在城墙上面对他们招手。 苏鸣鸾也在城下与祝缨答话:“我来晚了吗?” “来得正好。”祝缨说。 苏鸣鸾带人进城,祝缨笑着带他们去大屋里坐。索宁家的大屋比阿苏家也不小,里面也颇有几件精彩的陈设。苏鸣鸾看到祝缨身边一个小孩,先问:“这是?”不像是索宁家的女孩子,哪家女孩子不是白白嫩嫩的呢? 祝缨道:“我家新来的铃铛。” 一句话带过,苏鸣鸾不免要小拍一记马屁:“不愧是义父,我还以为我能早一些的。义父的办法是真好。可惜我来晚了。” 祝缨道:“正事才刚开始,怎么叫晚?打仗不算完,打完之后难题才出来。办得好,除一心腹大患,办不好,咱们现在做的就都要打水漂了。” 两个半人紧急磋商,主要是祝缨说,苏鸣鸾与苏飞虎听,照着之前与郎锟铻、山雀的约定,他们人虽没到,该给的还是得给。然后是他们两家分了索宁家的地盘,此时还有一些小寨还未彻底清理掉,眼下已经办出了成例,就照着办就行。 这座大寨离苏鸣鸾的地方近,祝缨也不要它,还照着之前划的地盘来定就行,她与苏鸣鸾以一条山间溪谷为界,往北是祝缨的地方、往南归苏鸣鸾。苏鸣鸾过意不去,以为财宝可以归郎锟铻翁婿,她又要额外再拨一些人口给祝缨。 祝缨道:“我要的足够了,你也缺人。” 两人推让一番,祝缨就说:“这样,我不要你的人,但要你出一点力。” “义父请讲。” “路还要接着修一修,道路隔绝人就不好管,要尽早将这一片的人口消化掉。” “好!”苏鸣鸾乐意干这个事。 两人又商量了一回祝缨即下令:“废人牲。”至此,整个梧州地面连同新占之地皆废除人祭。 这些事情苏飞虎插不上手,他在一旁听得差点要打瞌睡。好容易等到两人说个差不多,苏飞虎道:“义父,索宁家的洞主还在艺甘家,他要向艺甘洞主借兵打过来,也是麻烦。” 祝缨道:“收拾好这里,咱们就回去。” 苏飞虎起身道:“我去准备!” 苏鸣鸾也向祝缨告辞,快步追上了苏飞虎:“大哥,我有事要同你讲。” 苏飞虎道:“什么事?” 苏鸣鸾道:“你看这个寨子,还住得吗?” 苏飞虎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你——” 苏鸣鸾道:“义父将这里让给咱们,我想,这也是一处大寨,你住在这里应该也不会不舒服吧?” 苏飞虎道:“真的给我?” 苏鸣鸾道:“你得答应我的条件。” “你说。” “你做长史只有三年,三年之后要是回来,也不能改变这寨里的一切。不能再给奴隶戴枷,也不能有人祭,也不能随便砍人手脚。” 苏飞虎道:“这样放奴隶不好。” “咱们答应不给他们带枷,给他们吃饭,他们才会不帮索宁家。咱们说话要算数。咱们要待他们太狠了,再来一个人说,杀了咱们,就能过上好日子,咱们也就离死不远了。”苏鸣鸾严肃地说。 这话苏飞虎听了进去,权衡再三,低声道:“好,我答允你。义父这是……” “义父这办法很好,”苏鸣鸾道,“咱们几代没办成的事,这就办成了。义父一向对奴隶很好,不是故意针对我们。也不是要让奴隶骑到我们的头上。” 苏飞虎道:“好。” 苏家兄妹私下谈妥,由苏鸣鸾派人来协助苏飞虎管理寨子。以后苏飞虎从城里回山,就住在这里,这里还是阿苏县,没有什么索宁家。 ……—— 次日,祝缨点齐人马,调头杀回别业。 苏鸣鸾留下了人手接管大寨,也携众与苏飞虎一起随祝缨北上。苏飞虎有了自己的寨子,顾盼之间恢复了一些生气,道:“义父的人好像多了?” 祝缨笑道:“对啊。”她每过一寨就从中选取一部分精壮跟着进入下一个寨子,一路滚雪球一样的滚到了大寨,再带着这些人从大寨里出来北上。 回程十分顺利,沿途小寨的人都过来相送,一路食宿自有照顾。大部分的寨子存粮十分丰富,祝缨清点完库存,再指定了管事让他们先代管寨子。又从各寨选了一些聪明的年轻人,慢慢教授一些课程,起码得识个字。她预备将管事的家人迁一部分到别业城内居住,还如同她当年在福禄县时一样,慢慢调理。 一行人赶到别业之时,郎锟铻、山雀岳父已然入城。看到这一队浩浩荡荡也都十分吃惊,祝缨道:“来,分一分。” 郎锟铻、山雀岳父各得了他们的那一部分,郎锟铻道:“可恨索宁躲进艺甘的寨子里了,又不时来骚扰!” 祝缨等人去索宁家攻城拔寨,索宁洞主被郎锟铻所阻,便想出来“换家”的主意,带人要攻打祝家庄。被山雀岳父在城外伏击一回,损失了一些人手。山雀岳父也有损失,城外不便驻扎,他们就退出城内。索宁洞主归家不得,于是向艺甘洞主借兵,往别业里打了三次,都没有成功。 别业城高墙硬,里面又有些粮食积蓄,项乐与郎锟铻、山雀岳父三人轮班守城也都支持下来了。只是祝缨不在内里,城里众人都惴惴不安。 眼下祝缨带了战利品回来,气势又是一变! 祝缨道:“好了,咱们可以开始了。” 她只带了几个人,亲自到艺甘寨主的寨前挑衅索宁洞主,声称索宁洞主杀了她的人,要索宁洞主伏法。索宁洞主受不得这个气出来迎战之时,祝缨却又不与他正面交战,四下伏兵杀出,各执长矛,将索宁洞主困在中央。 索宁洞主道:“你有种与我单挑!” 祝缨也不与他争辩,长矛手将他团团围住,齐齐发出一声呐喊:“杀!”矛尖刺出,将他插成了个豪猪。 祝缨不动声色:“带走。” 别业这边看到他们“凯旋”齐齐发出一阵欢呼,尤以这次从各寨中带回来的壮丁为甚。 项乐原本日夜忧心,白头发也冒出了几根,此时笑逐颜开,举着一碗茶递给祝缨:“亏得是大人,换一个人也不能令降众如此顺服。” 祝缨道:“可能因为他们以前都吃过索宁家的苦头吧。” 还好,自此之后再无索宁家了。 项乐低声问道:“那这些人要如何安置?” “你不是愁别业人不够么?这不就来了?” 一行人入城,祝缨又细数索宁洞主的罪过,譬如袭击商旅、杀害人命之类,判他斩刑。 人都死了,判刑也只是走个过场,将人头一砍,竹竿挑着示众。 又设宴,庆祝胜利。 祝缨不喝酒,项乐也不敢饮酒,他既要安排人住宿,又要调度各种物资,百忙之中还要抽空问一下祝缨:“大人,师姐说还带回来一个小娘子,要怎么安排?” “她当然是别业里的人啦,给她登记。她在外头住也不安全,就先在府里给她一间屋子。下山的时候我带走,家里女人多。” “是。” 登记时又有了一个问题,世代奴隶是没有姓氏的,都是某某家的某某。 “那就跟我姓,”祝缨说,“凡别业里的人,都可以姓祝。凡新下各寨,有找不着姓的,也都姓祝。各寨要渐次登记户籍、土地,不许有索宁字样。” 项乐深深地低下了头:“是。” 然后,祝缨就不急着下山了,她亲自动手,重新理顺了别业。顺手又将各寨的事务安排了一下,各寨之前已经播种了,现在大局已定,只要正常的田间管理,到秋天就能收获了。她又要准备一下山中宿麦的种植。渐渐着,她找着了一点当年在福禄县时的感觉,当时她需要与许多富商议,现在她自己就能做得了主。一样一样地规划铺开,层次分明。 又迁各寨无地或者少地之人到别业附近垦荒,别业的人口也充实了起来。 苏鸣鸾、项乐都跟在她的身边,看她分派种种事务,办得井井有条,都觉得获益匪浅。别业居民第一次与祝缨打这样的交道,处处衔接流畅,自己出力不便,做事却有效得多。 项乐心道:我办时也能支应得下去,但与大人一比可就差得远了。 见苏鸣鸾在祝缨面前晃荡,“义父的另一个孩子”郎锟铻也坐不住了,也凑了上来。 连轴转了数日,第五天,喜金、路果跑了过来。 ………… 苏鸣鸾一直跟着祝缨想打个下手学一点,她以前在福禄县的时候虽然也是号称学生,更多是学些“文化”,眼下观摩祝缨处理事务,另有一番领悟。 苏飞虎对这个兴趣不大,主要是跟不上别人,他就带着儿子在外面操练。恰遇到舅舅路果来了,便将舅舅领了来,喜金也蹭着一块到了别业大宅前厅那“签押房”的外面。 苏飞虎道:“我去禀告义父一声,舅舅你们在外面等一下。” 路果道:“你去,你去。” 苏飞虎进去,不多时,出来道:“义父就来。” 祝缨将手上的事务随手一批,与苏鸣鸾、郎锟铻一同出来了,她还是那么的和气:“你们二位来得正好,集市还有两天才会结束。” 两人想起进城前看到了索宁洞主的头,都不敢将这种和气看做理所当然了。路果讪讪地:“小妹也不告诉我一样,我也能帮忙的。” 喜金附和:“宝刀也是。”又说恭喜祝缨,带了牛羊和礼物来为祝缨庆祝。 祝缨道:“我临回去之前,大家好好吃一顿?” “好好,呃……” 祝缨道:“别在外面站着啦,锟铻,请你岳父也一道过来,咱们去那边说话。” 山雀岳父现在也正经得紧,飞快地赶了过来,一本正经地与各人问好:“你们俩可没赶上哟!我与宝刀还有苏县令,跟着大人赚了一笔。” 祝缨看另两人讪讪的样子,说:“咱们的日子还长着呢,以后有的是机会。” 喜金道:“对!有的是机会。” 祝缨又对山雀岳父说:“你们的人补得可还趁手?” 山雀岳父笑道:“很不错。”他和郎锟铻事前谈的条件,他们的人死一个要赔一个,伤的也要按数目来赔。别业这边受损不大,祝缨以索宁洞主带出来的亲随折抵。索宁洞主的亲随都是精壮,比起到寨子里挑拣,这些是已经被索宁洞主筛选过的,翁婿二人都很满意。 祝缨道:“这样争斗能得到的精壮太费力,还有个更容易一点的法子,愿意不愿意?” 山雀岳父道:“请大人教我。” 祝缨道:“把奴隶的枷卸了,给田、耕种。” 一语即出,惊了四个人,只有苏鸣鸾还坐得稳。祝缨道:“想要人口,就两件事:留得住,养得活。怎么留?怎么养?我们有句话,无恒产者无恒心。在一个地方没个根儿,扭头就走了,得给人家一点念想……” 她慢慢地告诉山雀岳父:“不是让你把奴隶放跑,是让他们改个身份,能留得下来。” 见过山下的情况之后,这一点倒也不难理解。虽然总说山下“柔弱”,人家确实能过得更好一点。而眼前这个山下人也不柔弱,心肠是真的狠。 祝缨又说:“你们好了,别处自然有人到你这里。咱们互订了七年之约,梧州之外可没这个说法。他们找你们要人,我看一看人在你们这儿比在别处过得好,也是不忍心勒令退还的。你们看我这儿。”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郎锟铻首先说:“我倒愿意,不过得先选可靠的人。” 祝缨点头道:“那是你的事,你自己斟酌。” 其他三人也都答应了,祝缨道:“那咱们就把公约给订了吧。” 这次订公约比上次容易多了,肉刑、人祭等都被废了,之前谈妥的条款也确定了下来。因为瓜分了索宁家,地盘上也有些出入,祝缨又与五家重新划了地盘,从此山中实有六股势力,虽然朝廷的记录上,祝缨的地盘并不存在。 还约定彼此之间不再互相攻伐,如果有了矛盾也要好好说话。苏鸣鸾先说:“请义父主持公道。”数人头她不占优,但是如果祝缨说话算数,对她有利。 祝缨道:“大家要是信得过,可以到我这别业里来,我给大家剖析剖析。想我这几年,也没做什么不讲道理的事吧?” 几个男人互相瞅瞅,都点了头。 祝缨道:“既然如此,就拟定公约,签字画押吧。” 郎锟铻已经会写不少字了,他签自己名字,苏鸣鸾也签了个潇洒的字,其他三人只会写自己的名字。 当下六人立了公约,祝缨笑道:“此后梧州境内,但有盗匪,六家共击之!” ………… 公约订立之后,祝缨必须赶往山下了,五家也各自回家。祝缨依旧留项乐留在山上,自己将铃铛给带下了山。 踏上归途,商人们的心情与来时截然不同,他们说说笑笑,一路畅想未来的安全商路。祝缨心情也不错,她喜欢聪明的小孩儿,这样的小孩儿她能教得动。 铃铛学话很快,已经学会了一些简单的词汇,比如吃饭、睡觉、桌椅板凳之类。祝缨路上也不闲着,又教她一点算术。 她们从阿苏县穿出,梅校尉已经在那里等得很不耐烦了。他不太敢进山,怕大队人马进去引起误会。祝缨在山里的时候,只向他捎出两次报平安的信,上一次距今已有五天了。 看到祝缨,梅校尉也忍不住要念一声佛:“可算回来了!” 祝缨道:“都说了没什么事。” “没事你比往常多留了这些日子?” 祝缨道:“已经处置得差不多了。一些扫尾的活儿,他们都干得了。” “那就好。哎,有什么好物没有?” 索宁家其实有银矿,祝缨取出了喜金给她道贺的一份朱砂送给了梅校尉:“喏!” ………… 梅校尉先回营,将兵马放下,再到梧州城。他在外面呆了这么久,得回家好好歇一歇。 祝缨则带着胡师姐等人回到刺史府。 刺史府里也是翘首以盼,章别驾道:“大人这回来得可慢。” “不是有你么?” 章别驾矜持地笑了。 这一次离得较久,要汇报的公务较多,祝缨便先回后衙与家人见上一面,再听取汇报。 张仙姑早等得心里发慌,一见她回来就说:“你还知道回来?!诶?这谁?” 火发到一半,她看到了铃铛。 祝缨道:“哦,铃铛。她才学的官话,不大会,杜大姐,你先带她安置一下,就先与你同住吧。” 苏喆从一边看着,见这铃铛的穿着就是个奇霞族人的样子,她好奇地问:“你是索宁家的吗?” 她的口气很平静,塔郎家的都在旁边了,还在乎多一个索宁家? 铃铛见她说的也是奇霞话,心里有点警惕,在她的经验里,这样的人都是“主人”一流,与“大人”不同,主人通常容易给她造成伤害。她与母亲的分离就是因为寨主的外甥女,那个小女孩说了一句“说话好听,想一直听”,她就被寨主像送一条狗一样的送走了,远离了阿妈。到了另一个寨子,那个小女孩没几天又厌倦了,嫌她说话声音比自己好听,给她赶去放猪。 她看着苏喆,认真地说:“不是!” “那是你哪家的?” 铃铛将小胸脯一挺,说:“我是祝家的。” 祝缨笑道:“没有索宁家了。” 苏喆大为惊讶:“没有了?什么意思?” 祝缨指指胡师姐:“让你师傅告诉你。” 她一转身,将铃铛交给杜大姐,自回房洗沐更衣了。 张仙姑和花姐自然而然地跟了进来,张仙姑念叨着:“刚才打岔了,为什么回来那晚?” 祝缨道:“哦,别业里有点事。” 张仙姑担心地问:“什么事?别是那个什么索家的闹事吧?” “没有索宁家了,没有了。” 花姐道:“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灭了。” 两人目瞪口呆,祝缨又说:“对了,别业里的人多了一些,下个月咱们就去避暑,正经在那里住两、三个。我回来办公就行。” 花姐道:“人多了一些?” “嗯,一千来户吧。” 花姐扶着椅子坐了下来:“你……” “我的心,终于能够踏实了。之前那一些啊,都不算是我的,朝廷一句话就能拿走。现在不一样了,我算知道什么叫民为国本了。”以前这个话是不能当着张仙姑的面讲的,现在可以讲了,最难的事情,她做成了! 就算朝廷不给她官做,只要还有一口气,她能回到山中别业,就还能活!可以放开手脚做事了! 花姐问道:“人口的事,朝廷……不算隐户……” “当然没告诉朝廷,羁縻的事儿,能叫‘隐’吗?什么都上报,我又不是属鱼鹰的。” 第260章 铃铛 冲击太大,花姐和张仙姑听了祝缨的话,全不知道要怎么接下去。祝缨梳好了头,拿起纱帽往头上一放,对着镜子正了正,说:“咱还照原来的样子过日子就行了,不对你们讲你们吃不香睡不好,天天担心。对你们讲了,也别拿出去说。” 张仙姑这回会接话了:“那还用说?哪个把保命的法宝拿出来给人瞧了就是要叫打回原形了。” 祝缨哑然,心里涌出无数故事里的倒霉妖怪。 她说:“大姐,你先带铃铛几天,她话还说不溜,等学会了说话,再说。” 花姐道:“成,明天我就带她去番学里,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跟得上。学生要是打一开始能跟得上,以后就顺了。要是一开始跟不上,越来落得越远,就没心气儿学了。就跟赶路似的,头一天一起走了,跟得上了她就行……” 祝缨抬起了脚又落下来,听花姐说了许多“教师经”,笑道:“博士说得是,我就不懂这些。” 花姐嗔道:“你又来!” 祝缨自己就不会教小孩子,随便花姐怎么说,她这回可真走了,说一句:“我晚点儿再吃饭,不用等我了。” 她才回来,积累的公务颇多。章别驾虽处理了许多事但都留了档,备她查询。 往前衙一坐,府里将一应公务依次汇报,没发生什么大事。无论王、李诸位还是小吴、祁泰,都是依照旧样,并无新意。彭司士却拿了一样东西来汇报:“大人,雕版的师傅完工了,这里是样品。” 识字歌内容不多,两个师傅各带徒弟,分分工,在祝缨回来之前就完了,样品也印出来了。纸用的是梧州自造的,封皮是祝缨定的,得印上刘松年原样的字体。雕版师傅已尽力仿着他的字形,倒也似模似样。是书本常用的蓝色略厚的封面,一道白框,印识字歌三个字。 翻开第一页,正中还是竖排的“识字歌”三个大字,一旁靠下一点前排两行小字,是刘松年撰、祝缨制。两人的头衔都写了上去,某某官某公某某这样。刘松年的头衔长一点,祝缨的头衔短一点,都印得清清楚楚。 然后是祝缨写的序,写明了识字歌的来由。再往下就是“第一篇”。祝缨一页一页地翻看,检查了没有错讹的字词。翻到最后又是新加的跋。 将所有的字都看完了,没发现有什么问题才笑道:“很好。” 彭司士趁机请祝缨明天到作坊里去看一看,同时说:“师傅也有所请,说只剩印刷的活计了,若无旁事,干完就想结账回去了。” 祝缨道:“明天见了再说。” “是。” 祝缨就将本书留了下来。 学校里的事情还是一如往昔,博士汇报方志定稿了,也交了稿。这份就厚一些,祝缨不能马上翻完,先留在手里等看过了再说。番学事情稍多,仇文也回说应付得了。 祝缨说:“再给你几个学生,你明天来了再说。学里还打架吗?” 仇文道:“打的,没有出事,功课重一点就好了。” “好。” 然后是几个学生。 赵振与荆生等人的清查还只进行了一半,看他们交上来的籍簿,办得相当的认真。祝缨着重看了一下人口,从河东县跑到南平县的人并不算多。且以男子为主,也有携家来的,多半是来做工。算一下数目,这个数量的人口流失暂时不会对河东县有什么影响。 赵振道:“我还问了一下他们家口没带过来的,也有欠了些租税的、也有欠了债的,还有是家里种地不够过活就把地留家人种自己出来闯荡。躲过来一是混口饭吃,二是也能攒些钱好平账。新南官员好生无能!只知逼勒百姓!就为了修它的新府!就该换一个能干的好官来。” 荆生看了他一眼,心说,你未免天真,新南府的官员并无出格之处。他依需派差,并没有额外的多加许多征发,新南知府甚至还没开始聚敛。再换一个,还未必如他呢。 他也不当面反驳,而是将自己所探知的情况,譬如甘蔗种植之类也报了一下:“今年春耕已毕,所查之地暂未发现侵占民田。” 方生、汪生两人也各有话说,他们俩年纪更大一些,儿子都开始读书了,也都小有家资。平素交往的多是一些小乡绅,又有宗族。两人也不客气,先从自己家试手,他们清查的地方都是以自家为圆心往外查的。他们侦知,一些商人开始购地置产,又做商人又做地主。 “兼并?”祝缨问。 汪生道:“还不剧烈,最大一笔交易是大户之间的。他们又招募人手垦荒,开出的地听起来像要种甘蔗。” 祝缨道:“你们辛苦了,不过还要接着干。” 四人都说:“是!” 四人这些日子也有碰头的时候,已从赵振口里套了些话,对未来又有了一点别的希望。鼓足干劲,准备明天继续下乡。 所有事务汇报了个差不多,众人依次离开。 章别驾乐呵呵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说:“年轻真好啊!” 祝缨道:“别驾这话说得太老气。” “我可比不得你们,是老了。” 祝缨道:“穿上绯衣之前,你的年纪不算小了。穿上绯衣之后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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