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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或看着我一片孝心的份上,他老人家能叫我不那么倒霉就成啦!你看我这点心思,能不能成?” 祝缨道:“那你可得想好了。” 左司直道:“不想好了也不能来找你呀!”他低声说,“我知道,我这样的家底儿,拿到郑大人眼前人家也未必瞧得上,不过得了一枝老参,还有一张虎皮……” 祝缨道:“我为你去说与郑大人。” “好兄弟!” 左司直见祝缨应了自己的事儿,就更加关心起祝缨来了:“你这家里……怎么就只有一个女仆?” 祝缨道:“都这么跟我说。可你看,我缺的不是仆人,是帮手。找一个就得顶一个用,宁缺毋滥。” “那你也得寻找了呀!要么是同乡,要么是用的同族的后辈,要么就得是自己的学生!这些都没有,哪怕你去街上拣一个从头开始养,也得着手了。” “唔……” “还有房子,你怎么就死磕着这一处呢?哪怕远些的地方,你置个大点的,弄两进,把令尊令堂迁过去,在那里做老封翁老封君享清福,你却在这里赁个房子,与那位娘子一同呢?你还住个西厢?” 左司直又说了一通才离开。 他走之后,祝缨就翻看他带来的东西,一盒参,比带到大理寺的都还大,另一盒一打开就是一股浓烈的味道——虎骨!几块骨头掂一掂,也有十来斤沉。余下有几张皮草,其中两块貂皮尤其的好,一般裁缝还收拾不了。 祝缨叫来花姐:“看看。” 花姐道:“哎哟,都是好东西!” 祝缨道:“虎骨给爹泡酒吧。参咱们自己也吃一点,娘年纪也不小了。” 花姐道:“也不必都用了,一点儿就够了。先放着,用处多着呢。皮子也不必全都用了……” 两人商量了半天,祝缨又问了父母的意见,祝大道:“把那参酒也泡一坛。”张仙姑又要说他,祝缨道:“也好,得闲你请金大哥一起喝。”张仙姑才改了口,又说:“我也不要吃参。” 祝缨道:“沏点茶罢了,就怕娘喝不惯。” 张仙姑道:“这么些年没见他这么大方过,他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 祝缨道:“老左?他这些年也没怎么出去过,想大方也没法大方呀。”给糊弄过去了。 …………—— 第二天,祝缨在大理寺趁着四下无人就将左司直的事情对郑熹说了。 郑熹该没见过像她这么讲情的,问她:“你就这么过来直直地说了?” 祝缨道:“他跟我也是直直的说的,我来见您,还要打什么机锋么?左右就是这一件事儿,您肯不肯的,自有您的一番考量,我何必耍什么心机呢?” 郑熹道:“我有什么考量?整个大理寺都知道你跟他好。” “那我一进来就遇着这几个人了呢。跟我好不好的不打紧,您看不看得上他才是真的。” 郑熹道:“巧了,府里正要配药。” 祝缨道:“好嘞!” 转头告诉左司直:“回家把你的东西准备好,晚上咱们过去。” 左司直有些微的紧张:“我还要说什么不?” 祝缨道:“你本来什么样子的,在他面前就什么样子,不就成了?” 落衙之后,祝缨就与左司直约了,回家换完衣服就在郑府的街口碰面,由祝缨把左司直带到郑府里去见郑熹。 左司直抱着包袱,越来越紧张。祝缨道:“陆二哥,你帮他把东西拿着吧,我怕他绊倒了。”陆超笑道:“三郎,又促狭了。”真的接了包袱,在前面引路。 他又不把左司直的包袱给带到书房,到了书房门口,把包袱给了一个小厮。小厮道:“三郎,你有两天没过来了。”祝缨道:“那不算,从今天开始算起,今天来了!”小厮抱着包袱笑着走了。 左司直的眼睛跟着自己的包袱走了好一段,被祝缨一肘子肘回了心神,掩饰地咳嗽了一声。陆超进去又出来,说:“请进。” 祝缨道:“来吧。”把左司直给带进去了,笑嘻嘻地说:“你有出行的公事要回禀就慢慢说,我不偷听。” 说完就出来跟陆超一处闲聊,说些天冷了之类的话。陆超道:“要下雪了呢。”祝缨道:“你又知道了?”陆超道:“你不是京城人不知道,这样的天就是要下雪了的。”祝缨想了一下,说:“但愿明天下得晚一点。” “怎么?” 祝缨道:“我还没准备好油衣和伞呢。” “出门不就摸着了?你要用,我这里还有呢,你先拿去使。” 祝缨道:“好。” 不多会儿里面也谈完了,左司直出来了说:“叫你进去呢。” 祝缨走了进去,郑熹指着她说:“你看人还行。” 祝缨道:“好几年的交情了,真要看不准,我也认栽。” 郑熹道:“李藏案的犯人要到了吧?” “是。明天。” “你们要把人接好,案子要办得漂亮些。他可不止陈相一个熟人啊!多少人都盯着呢。” “那我只管查明实情交给您,报上去多少、判得什么样都交给您做主,我们也好跟着学点。” “去吧。” “是。” 祝缨跟左司直离了书房,看到左司直在给陆超塞红包,陆超还要推辞。祝缨道:“他也就这一次大方,你不拿以后就没有了。”左司直道:“怎么会呢?有的有的,以后都有的。”陆超笑道:“那我也只收这一次啦!”真的拿了,然后将二人送出门去,还顺手给了祝缨一把伞:“呐!这样撑着在雪里走,多么的雅相!叫哪位相公看见了,好招你做女婿!” 左司直看着祝缨与郑府的人如此熟稔,心道:人与人是真的不能比啊! 出了郑府,他说:“三郎,多谢!” “你要真谢我,明天与我一同接犯人去。” “怎么还要你亲自接?” 祝缨道:“李藏的案子。” “哦!” ………… 祝缨拿着伞回家,张仙姑见了,问道:“怎么拿了伞回来?” 祝缨道:“啊,顺手,一会儿还要再采买一些。天要下雪了,还要买些油布、油衣。家里也要备着些。” 说到家务,张仙姑就来精神了:“那得再囤点吃的了!花儿姐,杜大姐,明天咱们去买菜!再取些米和炭回来!” 祝缨道:“明天早上,花姐和我还有事呢。” “你明天不去应卯?” “去,就是为了应卯的事儿。娘要买东西也不用急,我跟陆二说好了,他安排人过来帮咱们的忙。对了,明天把那貂皮再送给金大嫂子一张。” “好!” 花姐却觉得奇怪,她当面没说,偷了个空去问祝缨:“明天有我什么事呢?” 祝缨道:“帮我个忙,明天有女囚过来,给她们摸一把脉。” “咦?” “嗯。”祝缨没有过多解释,心里却想:既然不愿意考试女丞,我总要给大理寺争一个女医官的名额才好。你可以不去,想去的时候总有个位子可以等着你。回回查女囚,总有一次会有大事发生。那时就是水到渠成了。做官总比你行医有保障些。 祝缨第二天先应卯,然后就和左司直一道去狱里,而将一些琐碎的事务暂交胡琏代看。胡琏道:“我正不想动弹,吃参茶烤火多好。” 祝缨与左司直先去女监,左司直道:“女人,能看得牢么?” 祝缨道:“马上就知道了。” 他两人身后带着数名大理寺的吏,其中一人正是小陶,笑道:“旁人不知道,我家里那一个,看我是绰绰有余的。” 引得众人一阵大笑。 到了大理寺狱,男女两边都很紧张地列队,祝缨和左司直却很自然地多看了女监一眼。左司直遗憾于女丞女卒都不是什么美人,祝缨则看了看周娓,小丫头这几天过得显然不太好,还有点别别扭扭的,站的位置显示,她没啥朋友。 祝缨道:“收拾收拾,要来客了。老左,咱们瞧瞧?” “好。”左司直也变得正经了起来。 两人先在男监里走马观花看一圈,没啥变化。再去女监一看,左司直就先说:“哎哟,比那边干净,有女人就是不一样。”祝缨则是认真地看了一回门窗锁头,对崔、武二人道:“你们两个,带上人跟我来。” 武相想到母亲从祝家那位小娘子那里听到的一点讯息,挺身而出,命付小娘子与赵五娘留下,她与崔佳成带着其他的六人跟着祝缨走。她用余光瞥着祝缨,见祝缨点了点头,重又鼓起气来:“走!” 那边男监狱丞也带了几个人同去——除了一个女犯是主犯,又还有几个男犯。 祝缨带着他们一行人并不从皇城的南面正门走,因大理寺狱靠西,于是出西门,在那里,押解犯人的差役已带着人等候了。门旁摆一张桌子,禁军的人与祝缨打个招呼:“三郎,都准备妥了,你们在这儿办交割吧。小娘子照顾得好好的。” 花姐带着杜大姐就坐在桌子边的椅子上,被禁军们看得不自在。这些人忒热情,又是帮她的手炉子添炭,又是给她弄热茶喝。听到说她,赶紧说:“这几位将军很周到。” 禁军笑道:“什么将军?抬举我们啦!” 左司直与女监的人都认得花姐,左司直问道:“你把大娘请过来做甚?” 祝缨道:“接女囚,稳妥一点。大姐,跟我来。” 两边见面,祝缨与左司直也亮明身份,那边看了他们的腰牌,自己也递一份公文:“奉命押解男犯四人、女犯五人,文书在此,请。” 祝缨接了公文,左司直道:“你来你来。” 对面向他们介绍了犯人,主犯毕氏,二十二岁,她的三个侍女分别是十九、十七、十五,一个婆子倒有五十岁了。那边男犯,一个老者,六十三岁了,两个中年人,都是四十上下,一个小厮,二十岁。 核对完了,祝缨道:“一路辛苦。不过我且还不能画押。” “这是为何?” 祝缨对花姐道:“开始吧。” 左司直笑道:“怎么?你凡同女人打交道,都要先号脉的吗?大娘有医术你也不能这么用呀。” 祝缨道:“有备无患。” “什么意思?” 那边花姐一声轻呼,祝缨看过去,只见杜大娘扶住了她。禁军呵道:“兀那犯人!怎么敢在这里撒野?”却是毕氏把花姐给推开了! 祝缨道:“按住了!大姐,摸她的脉!” 左司直也严肃了起来,低声对祝缨说:“怎么?她还能带着什么绝症?那也不对呀……” 花姐一脸惊讶地看着毕氏。 只见毕氏这会儿又变得从容了,也不撒泼了,她收回了手,说:“说吧。” 花姐吃不准,让她又换了一只手,然后小步走到祝缨身边,附耳道:“她怀孕了。你是不是猜着了什么?” 祝缨叹了口气,道:“你说出来吧。” 花姐只得略大了一点声音,公布道:“她怀孕了,三个月。” 周围一片嗡嗡讨论之声,祝缨对押解的衙役道:“我要写个背书,你们也得画押。女犯的丈夫死了快有一年了,哪来的三个月的身孕?” 左司直瞪大了眼睛:“三郎!” “嗯?” “这……” “我猜的。” 左司直阴着眼看着毕氏,花姐有点害怕,问道:“怎、怎么了?”她很担心自己这一摸脉,因此生出些事端来。 左司直缓了脸色对她说:“大理寺,不杀孕妇。” 祝缨道:“错了,是凡孕产妇,都不杀。就算是她谋害的,她至少还有八个月的命。” 虽说这规定是白纸黑字,执行的时候很多人当它是废纸,但是,如果有人坚持这一条,那即使毕氏是凶手,也至少得等坐完月子再说。李藏的长子是坚持继母是冤枉的,很可能因此而生事。 诸女第一次参与案子,本来以为只是接个犯人,现在生出这样的变故来,她们都惊呆了。禁军也交头接耳起来。 押送的人也不敢画押,祝缨道:“你们要是不信,咱们只好再请一位郎中来了。” 禁军里有好事的,跳出来说:“我知道有一位……哎,等一下!那不黄御医么?就他了!” 也活该黄御医倒霉,他是出来闲逛的。他的上司正在发火训人,他找个机会就跑了出来。不幸被禁军给看到了,揪住了。 被抓住了,只好摸一把脉。他与这些人也没有瓜葛,照实说了结果:“是喜脉。” 押送的差役是死也不肯认的,三个月,正在他们手里收押的时候!怎么怀上的? 祝缨道:“小陶,回去禀告郑大人,叫老胡行文,请太医院帮个忙。” 太医院的职责是用来给皇室看病的,也兼管皇帝让看的一些大臣。大理寺管不着他们,除非是查他们。不过郑熹肯定会有办法的。 一旦下了正式的公文,太医院就要对结果负责了。她又有禁军帮忙,不让押送的人走。过不多时,裴清亲自带着御医到了西门这边,劈头就问:“怎么回事?” 祝缨道:“女囚,怀孕了。” 裴清道:“这是要出事呀……” 御医摸个喜脉是摸得准的,提笔就写了诊断结果。裴清对御医拱手道:“多谢。”然后对祝缨道:“把人带回去,先查这件事!” 祝缨道:“是。” 裴清看着毕氏,微微皱眉。他一时说不清,究竟是毕氏受了侵害,还是这个女人为了活命而故意为之。无论如何,这都是个丑闻,幸亏大理寺发现得早。 祝缨对崔、武二人说:“把人押走吧。” 裴清又下令,连押送的差人都一并扣下了,再由大理寺行文给当地,要求追查。 差役们本来是押送囚犯的,现在自己反而被看押,一时有怨无处诉,也有骂的,也有求的,都很丧气。裴清并不理会这些,只让小陶等人:“把他们也‘请’去吧!” 然后他亲自跟着到了大理寺狱,看着两边都把犯人关好,才对祝缨和左司直道:“跟我来。” 左司直本来是跟着祝缨蹭个案子的,哪知道遇到了这样的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竟说了一句胡琏的口头禅:“你的运气好,跟你在一块儿也会有好事的……” 第106章 不值 运气好? 祝缨不是很喜欢这个说法,不过她没有纠正,更没把心中的不快撒到左司直的头上。她说:“老左,你等一下。” 左司直问道:“什么?” 祝缨快走两步,赶上了裴清,说:“少卿,稍等。” 裴清忙住了脚,问道:“怎么?又看出什么来了吗?” 祝缨道:“有几句话要嘱咐她们。” 裴清道:“唔,你说吧。”他安静地站在一边,等着看祝缨会说什么。 祝缨把女丞、女卒都召集了起来,说:“头一回来犯人,我就带你们一回。”她看向崔、武二人,续道:“接下来这案子你们少不得要知道一些,但是现在,把所有女犯都分开单独看押。你们的囚室都是都打扫过一遍了么?准备得不错。” 女丞女卒都忍不住有点高兴,旋即又都紧张起来。 祝缨道:“记住一条,不许与她们说话!尤其是毕氏!谁与她说话,无论是说的什么,但凡有一字交谈,丞说了话,黜丞,卒说了话,黜卒。她们一应的洗漱、饮食、便溺,该怎么管就怎么管。几个丫头婆子身上有伤,给她们上药。对了,毕氏那里,再给她加条被子,叫她养胎!” 女人们心中完全没底了,参差不齐地应着,有点茫然。她们也做过一点功课,尤其是吴氏,更是想:大理寺狱没这个规矩呀!只听说以前对龚逆夫妇有这么个事儿。难道这个小娘这么有本事的? 她们却完全不敢说话,因为祝缨的样子虽然没变,但是给人的感觉却有点说不出的可怕。不止是她们,连裴清都觉得有点不舒服了,仔细看时,却见祝缨又是一脸的平静了。 只有一个左司直,被这气氛弄得有点不安,问道:“小、小祝,这、这是为什么?” 祝缨道:“出去再说。” 裴清道:“男监那里也一样吧。” 祝缨躬身道:“是。” 左司直非常有眼色地到男监那里传了话,因为毕氏的变故,男监的狱丞也是老手,很配合地道:“是!有什么话,难道我们不会自己在外面讲?谁说必得与犯人聊天的呢?” 祝缨对崔、武二人道:“带好你们的人。” 两人也躬身说:“是。” 目送裴清一行离开大理寺狱,武相与崔佳成一交换眼色,就说:“刚才祝大人说的,大家都听到了吗?” “是!” “照办吧,先把那几个丫环婆子分别看押起来。不要同她们说话!然后到我们那屋里,我们有话说。” “是。” 管理囚犯并不很困难,最大的那个本来就关的是单间,现在只需要再加一条被子。崔佳成怕别人不牢靠,亲自抱了一条被子送进去。女卒们把几个丫环婆子也给提出去,单间看押了。以吴氏这样的“老练”,本来该说一句:“便宜你们了,有单间住。”现在也是一个字都不说。 干完了这些,把囚室的门都锁好,才到女丞的屋子里集合。大家的兴奋劲都被一些疑惑和惶恐取代了,武相道:“刚才的事儿,大家都知道了。这事不寻常,也显得有咱们这些女监还是有用处的。” 崔佳成道:“现在烫手的山芋到咱们手上了,还是要谨慎,想来祝大人也有这个意思的。” 她们两个开始排班,有了囚犯,就得守夜班了,武、崔二人一人一晚轮流带班,没有什么疑问。女卒也被她们分成两班,尽量把有矛盾的人分开,免得她们长夜漫漫共处一室再出什么问题。吴、车、甘、徐一组,霍、周、赵、付一组。崔佳成领第一组,武相领第二组。 然后,崔、武二人把吴氏留了下来。 大家心知肚明,这是问吴氏一些大理寺的成例了。 吴氏虽自认有些能耐,在上官现在略有点矜持的模样,不过说话倒很痛快:“据我所知,只有当年的龚逆夫妇有这么个待遇!听说,那会儿郑大人都不叫别人单独跟龚逆说话,因为龚逆厉害呀!他老婆也是狠角色呢!常能将审问的官员弄哭!” 武相好奇地问:“祝大人也没有见过龚逆?” 说起这个,吴氏也有了点不一样的表情,有点神秘地说:“听说,祝大人第一次见龚逆,没多久,龚案就结得差不多了。仿佛什么事都没干,但就是破案了。” 崔佳成看吴氏这个样子,一提到祝缨就是夸,心道:道听途说也不足为信。 不过眼下确实棘手,不让她们多问、多沾,倒也不失为一种稳妥的方法。她们便是想参与,一时却也无下手处。本来想是不是可以与女囚们先聊一聊,旁敲侧击,也好有点功劳。现在看来,还是不要乱动的好。 她说:“既然祝大人说了,咱们就照他说的办吧。” 武相又问吴氏:“男监那边会是怎么样呢?” 吴氏道:“那他们听话。你要干了什么事,不用说,祝大人看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这群鬼,您道是那么老实的么?那是他们一弄鬼就被揭穿,才老实的!不然,光给他们好处,在他们眼里就是肥羊哩!” 完了,又吹上了,崔佳成好涵养,耐着性子听完,说:“辛苦你说了这么多了。今天是头一晚,你与我值守,也要请你多多上心。” 吴氏道:“是!您放心,我一定听您招呼。” 崔佳成终于把吴氏应付走了,与武相二人相视苦笑。崔佳成道:“她已是这几个人里最懂这个地方的人了。” 武相道:“能找个男卒问一问就好了。” 崔佳成道:“不可轻举妄动!” 武相道:“阿姐放心,我不过随口一说罢了。既然祝大人嘱咐了,必有他的道理。” …………—— “你究竟是什么道理要这么做?”左司直一路开始唠叨,“区区一个女子,竟与龚逆一个待遇了?” 祝缨道:“她未必有多高明,但是咱们的女监可都是生手呢。且这个案子,有人在看着。” 左司直了然,这种案子不太要紧,一个糟老头子娶年轻媳妇,本来就是一件风险很高的事情。是死是活的……他那年纪本来就该死了!但是如果有大人物过问,情况就有所不同了。 裴清只是觉得神奇,他不太明白,祝缨是怎么想到找个女人来给女囚号脉的?这是正常人能想到的? 但他有耐性,直到回到郑熹的正堂上汇报时,才问出来。 彼时,因为行文找了太医院,又有裴清亲自去办,大理寺里已经有不少人知道出了点小故障了。人们低声交谈,鲍评事说:“必是有别的事,不像是三郎出了纰漏,他办事一向不出错。”听的人纷纷附和,又在猜是出了什么“别的事”。 看裴清等三人全须全尾地回来,又很奇怪了。连平素不大管事的大理寺正都出来,问胡琏:“是什么事?” 胡琏道:“只说让找个御医,难道是囚犯重病?” 大理寺正咳嗽一声,对胡琏道:“去把跟着祝缨接囚犯的人叫来问一问。” 胡琏心说,我正想问呢!老实把人叫了来,一问才知道出了一桩奇事。大理寺正的好奇心得到了满意,心道:不是我们大理寺的事,那倒没什么了。 一转头,他又回去打棋谱了。留下胡琏郁闷非常——就这一会儿功夫,已经错失挤进去旁听的机会。如果打一开始就在场,上官忘了赶他走,他就能听了。现在都开始了,半路就挤不进去了。 那一边屋里,裴清已然向郑熹汇报了:“确有身孕。” 冷云是来凑热闹的,听了就坐直了身子,问道:“果然有奸情吗?” 郑熹没理他,对祝缨道:“你从头说。” 裴清也补了一句:“你是怎么想到要号脉的?” 祝缨第一句先请罪:“是下官多事,节外生枝了。请大人责罚。” 冷、裴都看向郑熹,这事他俩无所谓,甚至觉得祝缨干得漂亮。郑熹立起一只手,对祝缨道:“说案子。” 祝缨早就想好了理由道:“这案子有人问,但又没有落在纸上,就想还是周到一些的好。本想看看有什么宿疾暗伤,别死在咱们手上又要麻烦。是歪打正着的。” 郑熹不置可否,道:“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祝缨道:“双管齐下,两案并案,尽力查明真相。” 她有句话不好说:弄到现在这个地步,人情如果卖不出去,就追求个正直。 “咦?”冷云发出了疑问。 郑熹则安静地看着祝缨,祝缨道:“诚然,刚到咱们手上就发现了三个月的身孕,赖不到咱们、刑部、御史台也问不着咱们失察。咱们不必为他们隐瞒,先行文催地方上查,按道理该他们先自查。 但咱们不能不管。这事关联到毕氏,人命案她不一定是凶手,但她的肚子是真的。由此或许可以反查出人命案的真相。” 冷云道:“不能现在就派人去查命案了么?” 祝缨道:“能,但是很难。且时间会长,不一定能让咱们从从容容查完,派人去当地是最后的手段。毕氏还是命案的凶嫌,不是最后的罪人至少也是个证人。从她入手最好。” “怎么说?” 上司不太聪明的样子,祝缨只得给他详细解释—— 李藏这个品级的官员,即使是凶杀,当地断完了案也不能叫老头停尸不葬。断完案已然让家属领回安葬了。他的品级在那里,入殓的手续也比普通人更复杂,香汤擦洗是其一,还得再装裹了。下葬时的样子绝对跟刚死的样子不一样了!且好几个月了,尸体不定烂成啥样了,除了中毒这一点,其他的痕迹这会儿也不剩什么了。但是老头生前还用过砒-霜治病,不管是急性还是慢性中毒,都有合理解释了。 他们家的住宅也是一样的道理。葬礼都办了,家里必然是要彻底打扫,还能有什么痕迹实在不好讲。也不能随便闯进官员的家。 当地的官员不是胡乱断案的,因为李藏确实是中毒死的。老头年纪不小了,新媳妇儿就是为了照顾他的起居才娶的,俩人就住一块儿方便伺候,她嫌疑肯定最大。好死不死的,就是砒-霜中的毒。因为老头上了年纪,身上生疮,又有哮嗽的毛病,砒-霜是可以用来治疗疮疽、哮嗽等症的。郎中开了药,所以家里就有这东西。 毕氏,刚才看的,她没有受刑,就不能说是刑求的结果。 她的丫环加身边的婆子就都被抓了来,三个丫环,是因为第四个已经受刑不过死了。但是她们招认,砒-霜这东西确实是毕氏与老管家在管。且通常是最后由毕氏侍奉李藏吃饭、吃药的。 砒-霜治病的用量是有限的,也不是天天吃,正常入药并不足以让李藏毙命,必是有人下毒了。丫环、婆子之所以要受刑,是因为她们分别买过砒-霜,是毕氏授意的。是几人分几次买的,理由是不小心打翻了给李藏配药用的砒-霜,怕挨罚。以及毒老鼠用。几人买过的份量加起来,别说老鼠,都足够毒死俩老头了。 男监里关的那个老头子,就是李府的老管家。案发的时候,老管家生病没在跟前——他的年纪也不小了——就派了自己的儿孙过去照应。但因为儿孙不是惯常侍奉的,所以没有能够近前伺候。但不管怎么说,他们在场,也没有察觉阻拦,于是一股脑地被送了来,权当证人。 相较老管家,“老夫少妻”一条,就能给毕氏再多添一条嫌疑了。你说不是她,那是谁?别人没买过砒-霜。 综上所述,人家地方断案也是有理有据的,能查的都查了,不能说昏庸。而千里迢迢去查案,当地已经给了结论,再去就是显得不信任当地了。迎接上面的检查,他们或许会诚惶诚恐,但是心里怎么想、背地里要怎么糊弄就是两说了。 查明真相,谁的面子都不给是最好的。但直接怼到地方的脸上肯定不是个好办法。 那就不是他的事了,冷云感兴趣地问:“你说……会不会是有奸夫?那个长子?身孕,嘿……” 一看他这不着调的样子,郑熹大声咳嗽了一下,但是他没有说冷云。因为冷云说话的样子不着调,话说得却有一定的道理。大理寺常年复核各种奇葩案子,什么人伦惨祸都有,案子看得多了,起手就会各种怀疑。比如这种,老夫少妻,继母、继子的关系,起手就得怀疑一个奸情。 祝缨道:“李藏七十多了,他虽晚婚,妻子小他十岁,这长子如今也差不多快四十岁了。虽不能以年龄来断,但以他的年纪,合该是个当家做主的样子。这样的人最喜欢一件事——家丑不可外扬。这些都是下官的猜测,具体怎么样,还得看怎么审。所以,先冷着他们,看谁先熬不住。 就现有的犯人、证人、下面移交的东西来审,审出来最好。如果没有进展,再跑一趟不迟。” 裴清问道:“关押的那些人呢?” 祝缨道:“先问了口供,按路程时间计,应该不是他们。但是如果他们是在当地犯的事,又被点了押送的差,也不是不可能呀!所以哪怕放人,也得当地来公函领人。” 郑熹听她说得有条理,就说:“这个案子本来就是交给你的,现在也还交给你。” “是。” ………… 应付完了上官,祝缨与左司直走了出来。 左司直越想这事儿越觉得蹊跷,道:“你真要再跑一趟?看郑大人这么个做派,催问的人来头不小吧?” “陈相。李藏是陈相的老上司,不得不问一问。” “哎哟……” “是吧?” 左司直沉重地点了点头,说:“有点麻烦。可如果这样,你真要大冬天的跑这一趟?跑过去,真不一定能查着什么。我不是说你本事不行,就像咱们,经手的案子也不乐意叫别人再查不是?不给你使绊子就不错啦,更不要提能有什么好处。你再跑这一趟,这里的事儿又得耽误啦。” 祝缨道:“那倒不怕,不是还有你们么?” 左司直十分担忧:“我们可不太成啊。你还得想,陈相过问了,这个……要么他要真相,要么,他要面子。要真相,何必再多此一举?要面子的面儿大些,偏偏继夫人又是这样。你可要想好怎么对陈相说了。” 祝缨道:“实话实说算了。” “不可掉以轻心呀,那也是你捅出来的。” “呵呵,”祝缨说,“他爱生气就生气呗!我还要生气呢!” “别说气话!” 祝缨道:“这事不算到我头上也要算到我头上了,事到如今,不如硬气一点。再说,出现了意外,再继续卖这个人情就不划算了。郑大人面上我也要说,咱们卖人情是为了什么呀?陈相也不会为个死人向郑大人许诺太多,继续下去郑大人也是不划算的。” 左司直道:“不错!继续卖人情要亏本了!那牢里?” “先冷着。你要想审,就去提审男犯,女囚不要管,不要跟她们说话。先冷一冷,养一养,别打死了。” 左司直道:“不错!我去审审男犯,万一真是他们呢?投药才用多大点时间?” 祝缨道:“不用再看看案卷吗?” “不用,先例行问话。回来再细琢磨也来得及,上头要问起,总要有点供词可以搪塞。不审女囚,就拿男囚凑个数。”左司直说。 祝缨与他分头行事,她需要再仔细研读一下案卷。能通过案卷看出来是最好,她其实挺不想为李藏这事跑一趟的,说要跑一趟不过是在上官面前说点好话而已。有什么事是只能让一个妙龄少女嫁一个半死老头才能解决的?笑死。又不是嫁了死皇帝好当皇太后! 这案卷她已记了下来,却仍是摊开了,重新一字一字地读。将各人的供状都看了一遍,明显能够看出来,丫环婆子的话里说的是奉了毕氏之命买了砒-霜,但是都没咬死是亲眼看到毕氏投毒的。而男仆那里,则是只管喊自己冤枉。李家人就更有意思了,李家长子认为没有这种事,就是用药过量了,这也是毕氏的说法——李藏不舒服,要求加大了剂量。 但是李家次子、三子,两个出嫁的女儿则坚持,肯定是小妈害了他们亲爹。甚至说,毕氏十分有心机。几年前毕家败落之后,就投奔了李藏,毕氏因为青春年少,被李家主母“养在身边陪伴”。李家主母还没死,就做主让毕氏接自己的班了。 当时大家都是十分反对的。因为这破事听起来实在是太不好听了!而且这事居然还成了!从他们的证词中能够感受到明显的愤怒,“欺瞒”“哄”“骗”之类的用词频频出现。且他们都说,父亲之前并没有提及病情加重痛苦不堪要增加药量,老管家等人的证词也证明了这一点。至于李家长子的证词为何与他们不同,他们则是说:大哥傻!装正经样子!就是不心疼爹娘!木头人一个! 因为有他们在,并不相信老头是单纯用药失误,他们自己找了郎中、仵作,都画了押。正因如此,祝缨两相对比才比较相信地方的审查。 再仔细看李家长子的供词,用词则是十分的平静,不见有这些词。然而也没有什么溢美之词,通篇都非常的平静。 再看毕氏的供词,关于嫁给一个老人,她的说法是“报恩”。说自己不会谋害“丈夫”,因为自己的娘家已然赤贫,还得指望着这个“丈夫”补贴娘家。如果是继子当家,那么肯定没有现在过得宽裕。 “有趣啊……”祝缨喃喃地说,“她不是夫人。” 李藏没有为毕氏请封诰命,她不是“夫人”。 看到一半时,崔佳成、武相又来了。祝缨定的规矩,不能单独见,现在她们是两个人,祝缨这里还有吏、有胡琏,确实不是单独见了。 祝缨只得放下手中的案卷,问道:“怎么?” 两人对望一眼,武相道:“大人,不知我们能不能看一看女卒们的履历档案。” 胡琏“噗哧”笑了出来:“可算想到了。” 祝缨让一个吏引她们去借看,说:“就在这里看,大理寺的案卷不许带出。看完了归还。” 顾不得其他,两人赶紧拿了看。拢共八个女人,可以书写的实在太少了,只有最简单的出身和家庭情况,再多也是没有了。两人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归还了案卷来向祝缨告辞。 武相问道:“不知女囚那里何时提审?下官也好早做准备。” 祝缨道:“不要管这个。” “是。” 看她们走了,胡琏才说:“这些女娘,就是比人想得慢。” 祝缨道:“想着了就好。” “嗯,不错,有了她们,起码咱们这儿不会出个孕妇。” 祝缨也笑了,先把这件事放到一边,着手办理大理寺的杂务。本来是打算照着陈相的意思,把这个毕氏给开脱出去的,“老人受不了病痛,用药过量”完全可以解释得通。没抓着现行,侍女还拷打死了一个。如果硬要拿这个说事,确实能推翻当地的结论。郑熹和祝缨本来也都想这么糊弄过去,人家长子都不在乎了,只要个“体面”。李藏死了,她一点也不觉得可惜。不管毕氏是好人还是坏人都不要紧,她不想追究。 但出现“怀孕”这个意外就不对了,是把祝缨架火上烤了。祝缨反而想把事情查个清楚,这样自己也能多一点干货。 实在不得已就出京查案。如果要走,就要把手上的事情处理好,最好连过年的安排都安排好。 她飞快地处理着手上的事情,脑子里则是想着自己家里的事儿,怎么过年,怎么托付。不能在她出京的时候被人迁怒……等等。 办好了手上的事,落衙后又去了一些商家,让他们“照着上面的地址,挨个儿送到家里”。她给大理寺诸人补贴,有些是直接在大理寺就发了东西、发了钱,有一些则是让商家给送货上门,这样就要各位同僚留一下家庭住址了,如果不想送到家里而是要送到“其他地方”也行,留地址。轻轻松松就能掌握住许多想要的信息。 办完了这些才回到家里,花姐正和杜大姐十分不安地等着她。张仙姑问花姐出了什么事,花姐只简单说:“大理寺接的囚犯,挨了打呢。”张仙姑就以为是找花姐治伤的,说:“老三也是的,不能白使你呀,就开个账,给你开个工费也不算是循私!” 花姐勉强笑笑,张仙姑还以为她是吓着了,因为祝大说过,牢里挨打很吓人的。 花姐等到了祝缨,迎上来低声问:“怎么样?” 祝缨道:“依旧交给我来办……” 张仙姑道:“先吃饭再说!” 吃完了饭,花姐到了祝缨的房里,祝缨道:“没事儿,我应付得来。我本来以为,事情糊过去就算了,现在看来可能要出京一趟的。” “诶?” “不能叫他们糊弄了。” “怎么?” 祝缨道:“陈相那个人,你知道的,就要外面看起来花团锦簇的。如今出了这个事,他是糊不上了。可我得糊得上。” “他是为什么呢?” “他不能落人话柄,叫人说凉薄。老上司,他自己背后骂骂就算了,显得他道德高尚。管,还是要管一下的。” “好,我为你看好家里。” “嗯,如果有什么事儿,不要管细软,带上人,跑郑府去。” “这么严重吗?” “最坏的打算而已。” …………—— 第二天,祝缨只管处理大理寺的庶务,并不去提审犯人。但是左司直却跑了来,一脸奇怪地说:“那个事儿,可能不太对劲。” 祝缨问道:“例行盘问,有什么不对劲的?” 左司直道:“那些衙差说,那个李家家里一团糟烂,谁干的都不稀奇。又说,他们家的葬礼上还闹了呢。” “怎么想起来盘问衙役了?问问也好。父亲死了,哥哥和兄弟各执一词,不闹起来才怪。” “我本来也是这样想的,哪知道略一问,才知道有点古怪!” “怎么说?” 左司直道:“你见过祖父的葬礼长孙不出来的吗?” “生病?” “纵病着,叔父、姑母挑理,他能不出来?一看不就知道了么?就是不出来,惹得那几个人从头念叨到尾。” “你是说?” 左司直道:“还真有古怪……要论年纪,李藏的儿子年纪不小了,可孙子还真是……哎呀呀……” 祝缨道:“不好乱猜呀,看来我真要跑一趟了。” “何必是你?再说了,以什么名义拿人呢?就凭我们没头没尾的猜测?对别人可以,没有确实的供词,就拿个小郎君,不好办。那边审了这些日子竟没有审出来这件事,也是很古怪的。那些个侍女,嘴怎么能这么严的呢?你别沾这个事才好。” 祝缨道:“可惜已经沾了。” 两人都很踌躇,左司直的发现不能说没用,但是也很难有用。 就在他们商议的时候,该知道变故的人也都知道了。 郑熹把事情给扛了下来,他抢先去见陈相,先发制人,向陈相抱怨他给自己丢了这么大一个变故:“早知道有这样的内情,我是怎么也不敢应命的!”他还真有点后悔,因为知道了李藏和陈相的关系,所以多事暗示了陈相,结果惹出这么个结果来。 郑熹平这个事儿也是有代价的。他还得跟地方上的官员扯皮、扛着刑部的最终验核呢!他把这事儿交给了祝缨,祝缨是他要栽培的人,万一因为这件事把祝缨也被问个办事不力给耽误了仕途,那他就亏大发了!而事情确实是因为祝缨安排了个人把脉给捅出来的,陈相记不记仇,还真不好说。 要他埋怨祝缨多事,他还真埋怨不起来。毕氏不是省油的灯,这事接得大意了! 还不如一开始就什么都不说正直一点呢! 如今得不偿失,他决定及时止损。 陈相也吃惊:“怎么真有这样的事吗?” “御医摸的脉。” “那该去查地方!” 郑熹道:“已下文了,先让他们自查。”这是正常的流程,一般都是发还自查。查不出来、让上头不满意或者上头另有想法,才会另派人查。 陈相额角的青筋跳了两跳,阴沉地说:“我知道了。” 郑熹道:“您得有个准话给我。以学生的浅见,唔……恐怕捂不住了。” 陈相道:“查!我要真相!害!到现在真相还不清楚么?” 郑熹道:“那晚辈就去加紧办了。” “唉,真羡慕郑侯啊!” …………—— 郑侯确实是值得羡慕的,因为陈相自己的儿子陈萌,他又办了一件傻事。 他带着一个姓李的人找到了祝缨。 祝缨家的地址并不是什么秘密,但是陈萌到这里来就很奇怪了。开门的是杜大姐,正在问话的时候,花姐、张仙姑都探出头来看。花姐与陈萌就打了个照面,陈萌道:“冠群啊……呃,你、你在这里了?哦,倒也不奇怪。” 花姐见了他也有点不好意思,福一福,就进了自己房里。 张仙姑和祝大迎了陈萌,知道他是找祝缨的,说:“大公子少坐,老三就快回来了。” 陈萌就是掐着点儿来的,问:“他近来忙么?每日按时回来么?” “对、对啊。” 陈萌松了口气,道:“哦,这位是李先生。” “李先生”一身素服,张仙姑就觉得这人不太懂事儿,带孝的不该乱蹿到生人家里来的。她不太甘愿地请他们到祝缨的房里坐,让杜大姐给上茶,自己去要回房去准备叠点纸元宝,备香烛,等下得让祝缨跨个火盆才好。 快过年了,得吉利点儿。 但是张仙姑不敢明着说,她有点怕这个李先生,李先生看起来很有点身份的样子。 陈、李二人坐不多时,祝缨就回来了。她今天在大理寺忙了一天,听说陈萌来了,她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一进西厢,先行礼:“大公子。” 陈萌道:“三郎,实在惭愧,确实有事相托。” 祝缨道:“这位李先生是不是……” 那人起身一礼:“在下李泽。” 祝缨忙还了一礼:“您是上官。”李泽四十来岁了,现在因为死了爹在丁忧,但实际上他身上的品阶比祝缨高不少,人家已经从五品了。 陈萌道:“我就说,三郎是个心里敞亮的人。” 祝缨道:“为的毕氏的案子,是吗?” 陈萌道:“不错。” 祝缨叹了口气,道:“大公子,你不该过来找我的。陈相已经放话了。我不瞒你,大理寺接了这个事,差点掉坑里了。我们上头还有刑部,下头还有当地官员,这顶上压下的,实在撑不住中间再来这么一出!” 李泽一脸的为难,道:“确是件难事,否则也不敢惊动诸位。” 祝缨道:“您能给我一句实话吗?真相究竟是什么?” 李泽苦笑道:“你问我,我知道的都是一片祥和。”又是行礼,又是赔好话。一个年纪是自己两倍的人,两鬓微有白丝了,这样伏低作小,实在让人伤感。 祝缨脸上也现出伤感的神色来,忙上前搀他,说:“李先生,您这是……大公子不厚道呀,带人过来这样对我,叫我怎么样才算礼貌呢?” 陈萌道:“我知道你有办法的。” “你想要什么结果?” 陈萌道:“当然是一床被掩了。” 祝缨道:“恐怕是不能如意的。这件事情,有好结果是老天保佑,没有,就是我无能。” 陈萌这中人做得,就很失败。祝缨送他们俩离开,李泽还能稳住跟祝缨拱手为礼。祝缨也跟没事人一般,也跟李泽道别。 ………… 祝缨当晚就去了郑熹家里。 郑熹很意外地问陆超:“现在什么时辰了?” 祝缨道:“我知道,快宵禁了。” “有事就说。” “第一,是左司直发现的,据说李家的长孙没有出现在葬礼上,他的长辈们很是闹了一场,不确定有没有关系。第二,刚才陈萌带着李泽来找我。” “你怎么说?” “我问真相,他说一片祥和。葬礼都闹起来了,还祥和呢?他想糊过去,我没接茬。” 郑熹叹息道:“还是会落埋怨的。” “那就让他怨好了。本来也没说死啊!”祝缨道,“闹成这个局面,本就是我多事,有什么后果,我领就是了!” 郑熹道:“把真相彻底查出来!” “诶?” 郑熹很果断,说:“既然瞒着不划算,那就彻查!陈相那里我去说!你,把这件事,查出真相,办成铁案!” “是。” 第107章 好人 从郑府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祝缨不紧不慢地往回走。 心中种种想法不断地冒出来,身边的人都在加快脚步——要宵禁了。祝缨没有跑,她身上还有王云鹤以前写的条子,她总是拣签得最晚的那一张带到身上,因为这样保存得最好,一晃而过特别容易混过去。 但是这张条子没有用到,在最后一刻,她踏进了坊门。 回到家里,花姐、张仙姑、祝大都在西厢里等她回来,一看到她来了,都站起来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样?” “没事,郑大人把事情扛下了,我只管查案就好。叫杜大姐开饭吧。” 张仙姑和祝大高兴了起来,说:“郑大人真是可靠呀!”他们两个不太明白大理寺的事情,但是,天塌下来现在有高个儿的顶着了,碍不着他们的闺女,他们就先开心了。两人又意思意思地叮嘱:“那以后要给郑大人好好办事啊!” 祝缨点点头。 他们就招呼着去正房那儿摆桌子吃晚饭了,饭桌上,张仙姑嫌弃李泽带着孝的人往别人家里闯,祝大就说:“这个大公子好不晓事哩,也不见他帮你干什么,就会跑过来叫人干事!他要干什么事呀?” 祝缨道:“没什么事,我也没干。” 祝大道:“这就对了呢!你就是头驴,能拉几盘磨?” 张仙姑在桌子底下踩住了祝大的脚用力碾了两下,疼得祝大呲牙咧嘴。花姐心道,不对,小祝可没有很高兴的样子! 她想,自己似乎也没有别的用处,便于饭后跟祝缨谈谈心。自己也没什么本事,出双耳朵还是可以的。小祝的心事难以诉说,有个人肯听听也是好的。 她饭后跟进了西厢,托辞是跟祝缨算一算家里的账。祝缨坐在北屋书桌前,看到她来了,起身迎道:“大姐?我没事的。不是说了么?郑大人扛下了。” “天下哪有那样便宜的事?”花姐说,“你也得为他办事呢。是不是很为难的事儿?还是案子?” 祝缨道:“回来的路上我在就想,什么是大道至简。” “啊?你们说的是学问上的事?” 祝缨道:“王大人的选择真是太对了。你看,你只要正直,就只用照实办事就好。不用想着谁是谁的人,要卖谁的面子,这个面子出了意外,你没有做错,却还是错了。还要怕得罪了人,又怕不好善后。 直道而行,是世间最方便的事。却又总有聪明人要走捷径,投什么恩主!” “可你别无选择。” 祝缨平静地看着她,花姐明白了,祝缨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呢?她放声大哭。 祝缨道:“别哭了,你一哭,杜大姐该以为我欺负你了。她有时候看我的眼神,仿佛觉得我不是什么好人。头好痛!” 花姐破涕为笑:“胡说,她很喜欢你的,觉得你是个好人呢!” 祝缨只管摇头。 花姐道:“那……现在呢?” 祝缨道:“一不做,二不休,已经上船了,难道还要投湖不成?” “案子?” “还是我审。” 花姐叹气,良久,才慢慢地问:“那个小娘子,真的是谋杀……亲夫?” 祝缨道:“应该是。” “那样的老人,”花姐忍了忍,还是说了,“就要糟蹋个小闺女。算了,人死为大。这闺女也是,那老棺材瓤子还能活多久呢?” 花姐极少说重话,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已然是很生气了。祝缨道:“我还在查。” “咦?” 祝缨道:“既然要查,就查明真相,我年前是必要出去一趟的,最好半个月打个来回。” 花姐吃了一惊:“你累死你自己吗?” 这个案子她虽然知道得不多,但是在慈惠庵里跟付小娘子闲聊时也听过的,案发的地方离京城得有差不多一千里了,半个月打个来回,连奔波带查案,铁打的人也吃不消。 祝缨道:“我沿途换马不换人,一天跑个两、三百里,夜里还能睡,四天就能到了。” “你……” “我不能离开京城太久。且在那里呆太久也无益处,能查的,当地刺史已然查得差不多了。” “只恨我不能帮你的忙,咱们家又没有别的帮手,”花姐说,“你是不是,要拢几个帮手了呀?我是说,真正交心能用的那种。” 祝缨道:“我这次带上小陶。” “他……” 祝缨道:“说不好,怎么会就这么死心塌地呢?能用就行了。我的事你是知道的,跟别人不一样,宁愿自己累一点,也要谨慎一点。所以我只好广洒网,赚个好人缘儿。家里要交给你了。” “放心。” ………… 祝缨第二天到了大理寺,左司直已经摩拳擦掌了。虽然那个“长孙”的线索,还在两可之间,但是他发现的,也是个突破口,他还想再接再励呢。 祝缨将左司直、鲍评事、胡琏三人邀到一处,说:“有件事儿,要拜托几位。” 他们都说:“你只管说。” 祝缨道:“眼下手上有个案子,大家都是知道的,我想在年前把它给结了,我又整天乱忙揽了不少事儿。所以,要拜托诸位分担一些。” 胡琏道:“义不容辞。” 祝缨就把大理寺接下来的细务托给了胡琏,说:“原本就是老胡你在忙的,是我多事的,现手上还有几项,多半是发些东西,琐碎些。” 胡琏道:“做好人的事儿?我乐意!”他接了。 祝缨对左司直道:“狱里,老左你多盯一盯。” 左司直道:“你等一下,我在这儿,你出去?不是说并案的?哪用现在就让你亲自跑一趟呢?还有……” 祝缨道:“等会儿我同你细说。” “行。” 祝缨又对鲍评事道:“还有一件事,得鲍兄帮忙——你我一同出京。” “障眼法?” 祝缨点了点头,鲍评事心道:胡丞虽然开玩笑,但是与小祝一起办事,总是会有好运气了。也很痛快地答应了。 胡琏还想听一听他们商议案情怎么查,因为这起案子想要做到各方满意确实还是比较困难的。不想马上就有人来回事了,祝缨一指胡琏说:“找他。”胡琏只得去忙了。 祝缨又与左、鲍二人议事,她说:“我见过郑大人了,他就一句话,办成铁案,所以我得亲自去办。” 两人点头。祝缨道:“老左,狱里还是那样,一定要盯住了,不许女监里的人与犯人有多余的接触。养着,但不管。” “我一早就想问你了,为什么?” “毕氏这身孕,要么是自己弄的,那她这心机那些女卒应付不了。如果是被□□的,那这遭遇一般人听了又要不忍心了。不管是心软还是被愚弄,容易透露外面的讯息给她,不利审讯。而要审讯毕氏,必须慎之又慎。她已然被问过无数次了。咱们有的优势,就是她对咱们一无所知。” 左司直也是个老官了,马上说:“明白。” 鲍评事道:“原本一件小事的。” 左司直双手一摊,道:“就说发现女囚身孕这事儿,但凡换一个案子、换一个人,都是小祝有先见之明。现在弄出不好看来,反而……” 祝缨道:“多说无益。鲍兄,咱们点几个人,对外说是出京,我先带个人去悄悄探路,你只管慢慢的走。不是信不过鲍兄……” 鲍评事马上说:“明白!咱们各有各的差使要做。” 祝缨道:“是。” 左司直道:“那你们可要穿得厚一些,冬天路上的风,不是皮衣是受不了的!” 祝缨道:“不急,我先去翻个档,然后咱们再去提审男囚。” “一起来吧。” ……………… 毕氏是两个案子的关键,但是毕氏是从哪里来的呢? 祝缨带着左、鲍二人先去翻了毕氏父亲毕罗的案卷。毕罗犯的事儿不大不小,如果真的很大,他死了也不能保全家人。如果很小,他就不用死了。上面的罪名是,受了龚劼的指使,为其敛财办事。这种事许多官员都会办,不定就是这个人的死党的,可能只是交易,又或者是不敢得罪。 所以毕罗家给抄了,人自杀了,老婆孩子还是没事的。留的遗书是一时糊涂,又不敢得罪龚劼,现在只好以死谢罪。 祝缨又翻了附的简单的账,看到上头写的抄查的名目,再看办事的人,底下签的名是邵书新。心里默算了一下数目,心里就有数了,然后对左、鲍二人道:“咱们去审犯人吧。” 三人到了大理寺狱,祝缨要提审的是老管家。 老管家之前受过刑的,现在还没好利索,他的子孙倒是已经好了。 祝缨先问:“伤得重么?” 老管家很吃惊了:“大人问小老儿吗?” 此时官员审案,遇到这样的大案子,嫌犯的供词叫人不满意了,先打个二十板子是个基本操作。 如果是犯人发配到了流放地,见面先打四十到六十杀威棍,这也是基本操作。 所以一般人也不想打官司,而官府尤其讨厌讼棍。 现在不挨打反而是一种惊喜了。 祝缨道:“当然。你没有发烧,不会神志不清吧?” “不会不会。小老儿委实不知是何人谋害的主人……” 祝缨道:“你要知道了,还要我干什么呢?老人家,那边那位夫人与过世的老人家年纪差得有点儿多。为什么娶她呢?纵要娶,何必娶故人之女?说出去也不好听呀。这可是有些怪异了。” 老管家忙说:“大人!这些都是过世的夫人操持的。夫人打年轻时起,就是出了名的贤惠人。主人有五个子女,后头两个都是庶出,夫人把姨娘也照顾得很好。夫人病重,担心自己过世之后无人照顾好主人,就……” “既有五个子女,如何照顾不好?” 老管家陪笑道:“大人还没成亲吧?什么样的子女,都不如身边有个女人才能照顾得好,谁也不能夜里就睡在身边伺候着呐。夫人真是一片贤惠的心呐!再说,我们家大郎兄弟几个是要在外为官的,娘子们都出嫁了。” 左司直道:“奇了怪了,这样,弄个姨娘不就行了?” “妻子才会贴心,妾是不行的。身份不一样,想法就不一样。再者,家里需要有人主持中馈的。而且陪伴老人,也值得一个名分。” 经老管家解释,左、祝、鲍三个寒酸小官才知道这大户人家的讲究。不但要续个小媳妇儿伺候着,以防老子出事儿,丁忧耽误了儿子做官。儿子在外做官了,李泽还打发了自己的长子回乡侍奉双亲。 祝缨问道:“为什么是那位小夫人呢?” “她在夫人身边的时候,细心又体贴。夫人总想把最好的,留给我们老主人。” 祝缨又问毕氏的来历,老管家说:“是以前老主人一个故友家的,故友犯了事儿,全家都来依着咱们府上。她家里被抄了,府里可怜他们家,夫人常叫她来陪伴,看她又细心周到,模样性情也好,就问她家愿不愿意。夫人给了她母亲一大笔聘礼,可是正经聘的。还许给她兄弟附学读书。” “小夫人也是知书达理。” “是。” “所以你觉得是误杀?” 老管家连连摆手:“小老儿不敢胡说,不敢胡说,并不曾亲见。凡小老儿见时,侍奉得无一处不周到。” 祝缨又问他李泽夫妇,老管家道:“都是敦实好人。” 再问李藏其他子女,老管家道:“都是孝顺的好人。虽然有时候活泼些,却是没有坏心的。我知道,他们是想查出凶手。谁死了父亲不想查明凶手呢?” “遗产怎么分?” 老管家道:“他们并不争产!老主人早就分派好了!”他很骄傲地提起,老主人对身后事早有交待的,子女们也都很服。长房主持祭祀,所以多一分,其他诸子平分,给女儿们也留了一份遗赠。并且很有先见之明地加了条款:即使有子孙犯法,他的那一分遗产,都充归祭田,也不叫兄弟姐妹平分。 并且,李泽兄弟姐妹各家家境也不错。 祝缨问道:“你觉得凶手会是谁?” 老管家垂泪道:“小老儿不知。” 左司直怒道:“毕氏已然招供,是服食砒-霜剂量加大,你也说李藏之前并无不妥,这还不是谋杀?” 老管家道:“小老儿人不在跟前,怎么敢诬陷主母呢?” 他竟然是个老实人!祝缨道:“案子还没结,只好委屈你先在这里住几天啦。” “不敢不敢。”老管家连说道,面上露出犹豫之色。左司直道:“你有话就说!” 老管家道:“我们小夫人,真的受辱了吗?您一定不能放过那些畜牲啊!” 祝缨道:“我们会查的,绝不会放过凶手。对了,毕罗往李家运了多少财物?” 老管家脸上一白,祝缨道:“我知道了!” “府里并不是藏匿抄家财物!”老管家急急解释,“都是一些人情往来!毕罗仰慕主人之风采,又得主人照顾。” 祝缨道:“我知道了。老人家,去休息吧。” 看着他苍老的背影,鲍评事吹了声口哨:“本是无缘,全靠掏钱。是这么个故友啊……” 三人又提审了老管家的儿孙,就是一同押过来的中年人和年轻人,他们是当时被老管家安排替班的。三人说辞与老管家相差无几,只除了:“小人们不常在眼前伺候,那一天确实不曾见着新夫人下毒。” 问到府里,也都说是好人。不但李藏夫妇人好,府里上下人都好,有什么意见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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