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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小小的说话声,是朱神汉推张仙姑:“老婆子,睡着了没?” 张仙姑也是一肚子的心事,正在咬牙切齿:“干嘛?” 朱神汉的声音很虚弱道:“清风观知道吧?就是那个老……唉,我来的时候借住在他那儿,在最西北的那间屋子是我住的,那屋子床下左床柱子往里数第三块砖是活动的。我在底下藏了二两三钱银子还有半吊零三十个制钱。你去取了来,家里没什么钱了,我又病着得花钱,别再抓药了,我要是扛过去就扛过去,扛不过去就是命!也别打什么棺材了,找块破地埋了就行。这钱呐,省着点儿你们娘儿俩……” 张仙姑道:“说这个做什么?” “本来想,有一笔买卖,能赚个二两半的银子攒一攒的呢,老三大了,到了要花钱的年纪了。” “你别惹事儿就成啦!老三媳妇都有了,于大娘子死了儿子,拿媳妇儿招了老三做女婿……” “嗤,莫哄我,你生的女儿怎么再娶妻?” “吓!你!” “八、九岁的男娃,不叫亲爹带,你当我真的傻?别怕,都养这么大了,难道再掐死?接着养呗……咱又没有别的孩子了……”朱神汉的声音越来越含糊。 祝三轻巧地翻了个身,门板与凳子轻磕出一点声音。张仙姑喊了一声:“老三?”祝三没作声,装成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张仙姑还是把地上的银钱都拣了起来,密密地收好,又拿出一锭钱子来给祝三:“去请个大夫吧。老东西烧得厉害,也推不醒他!” “哦。” …………—— 祝三请了大夫来,大夫把了一回脉,说的也是些寻常话,一是伤,二是烧,什么风邪入体之类讲了一通。又说朱神汉不年轻了,以后要将养,不要再担重物之类。又开了药方。 祝三跟大夫去抓了药,回来将药熬上,看屋里没事,说:“娘,我出去一趟。去置办点行头。” “置办什么?” “上京总得有点铺盖衣裳,天冷了,冬衣也得弄两套。” 张仙姑呆呆地叹了口气,将钱都取了来,说:“我也管不了你了,罢了,咱们自打出了朱家村,也就回不了头了。” 祝三道:“谁要回猪圈了?” 她揣了钱,先去买了三套新的铺盖,又去买了几身新衣,又给张仙姑配了个朴素的带镜子的妆匣,都装担子里担了回来。不大的屋子空间变小了一点,祝三还要再出门。 张仙姑道:“京城花费不得更贵?你省着点儿!” 祝三道:“我有数。” 再次出去,买了张折叠的躺椅,她个头还不算高,拿这个当床正好,可以凑合几天。又去逛了一下书店,从书店买了几本书,摩挲了几下,嗅嗅书的味道,不自觉笑出了声。接着买些纸笔之类,同书一起带了回来。 张仙姑惊道:“买这个做甚?” 祝三道:“我能好好读书写字啦!”别的都在其次,这个还是很要紧的!读过书的跟没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她一时没有寻到成套的法律文书,倒是把之前很羡慕的于妙妙的儿子借给她看过的课本买了一套回来,打算慢慢温习一下,这是她自己的书了! 张仙姑心里忧虑,也被她这股劲儿感染得一笑:“你这是得偿所愿了!” 祝三乐颠颠地翻了几页,说:“娘,我还得出去。” “又干什么?” “去客栈、集市、外地客商聚集的地方,听听有谁是打京城那边来的,好打听打听些风土人情。” “你总这么跑着,钦差那里不要回话吗?”张仙姑此时也不管郑熹曾是让她觉得十分俊俏有点看呆了的美男子了,她对钦差的印象有点差! “不急的,他动身的时候咱们跟上就行了。早早凑过去干嘛?叫府衙认出来么?” 张仙姑道:“没错!”差点忘了两人在知府家帮佣的事儿了。她又担心祝三会被周游认出来,从而戳穿身份。祝三道:“不妨的,就算认出来了,我说我是男扮女装的。” 祝三于是半天出去游荡、半天回来读书,朱神汉的银子张仙姑还是让她取了回来,朱神汉在第四天却退了烧,背上的伤也好了一些。张仙姑骂了无数声“贼皮!”两口子依旧鸡飞狗跳,祝三坐在外间看书竟也能看得进去。 朱神汉稍好一点,就问祝三:“外间怎么样?” 祝三将决定上京的事说了,朱神汉沉默了一下,说:“也行!”张仙姑又要骂他,祝三道:“咱一起去。”朱神汉还是说:“行!”张仙姑道:“咋不说人离乡贱了呢?” 朱神汉灰心叹气:“如今在乡也贱,不如外出闯荡!老三倒有骨气,很好!” 张仙姑道:“还不是你……” 祝三道:“知府的殡事快完了,他儿子就要扶灵回乡了。” 张仙姑巴不得这家人走,拍手道:“好!” “街上在找一个姓许的人,可惜说是二十年前住这儿的,要是二十天前住这儿的,我倒想试试找这个人,领这一笔赏钱。” 张仙姑笑骂:“财迷!” 祝三道:“是那个副使要找人。” 张仙姑道:“那你试试去。” “行。” 第29章 重逢 祝三说要去找人,也不是特别的认真。揣了点零钱出门的时候她想的是,我就撞个大运,遇着了就遇着,遇不着我依旧去打探点京城的风言风语、买点零碎。 出门转了一圈,往行商爱歇脚的茶肆里坐了听他们吹嘘,分辨他们话中的真假,决定上京的时候就手上的钱略带一担子京城少有的本地货物,到了京城一脱手,先赚点生活费。郑七给了她家一笔巨款,救急不救穷,自家的生活还靠自己来过。 京城必是什么都贵的,买房是不敢想的,租房的钱也不会少。她这几天在府城不停的花钱买东西,张仙姑还唠叨她大手大脚,她以常理推断到京城置办只会更贵,现在买、带上京城就是赚了。省下的钱,得用来在京城租房子。 听了半天闲话,祝三看市集也差不多开了,就起身离开了茶肆,往市集踱去。 正在街上走着,忽然听到一声:“三郎?” 祝三循声望去,看到金良也正在街上闲逛,见祝三看了过来,金良快步追了上来身后还跟着两个郑七的随从。金良挺热情,给身后两人介绍:“你们见过的吧?这是三郎,这两个,这是陆超、这是甘泽。”两个都是三十上下的壮年,模样普通却端正,个头也都比祝三还要高,陆超黑一点,甘泽白一点。 祝三也微笑叫一声:“陆大哥、甘大哥。” 金良道:“他不是老大,是陆二。” 祝三也点点头,金良又跟另两个人说:“以后都是自己人了。三郎年纪虽小,却是个有本事的人,还是个孝子呢。”陆超、甘泽两个也知道郑熹找祝三的事儿,心里有点想法,面上却都很和气。 金良问:“你出来逛什么呢?怎么还穿着这么一身?” 祝三虽然换了厚夹衣,却依旧是窄袖的短打扮,看着像个出力的,不太体面。祝三道:“这么穿方便些。”金良又问朱神汉的伤情。祝三道:“请了郎中吃了药,这两天烧退了,也结痂了。”金良有心与这个未来的“自己人”处好关系,与她同行:“出来干嘛?” “买点儿零碎。” 金良道:“先就和着,上了京再置办。” “嗯。” 金良有心拉近祝三与陆、甘的关系,说:“哎,城里的事儿,听说了吗?” 祝三向一旁跳开了一步,与他拉开点距离,金良比她高不少,走太近总觉得不劲儿。跳开了才问:“什么事?知府出殡?我看到啦,出双棺,不吉利。他儿子拖两口棺材回老家,安份点还好,不安份怕是要出事呢。” 金良道:“谁说他了?找一个姓许的人,怎么样?你要不要试试?陆二、甘大,想不想开开眼?”两人也都来了兴致。 祝三道:“拿我寻开心呐?这可不好找!” 金良故意激她:“怕了?没这本事?认怂?” 祝三翻白眼看他:“你连激人的话都不会说,我来告诉你吧——这事儿瞒不住人,前两天我就在街上听说了你们要找人,一个大活人怎么也该听到这消息了,他没有出来,什么意思?要么不想理这事儿,要么已经不在这里了,或死或走。你走大街上,撞上了就撞上了,运气。撞不上,找,也未必就能找得到的。” 陆、甘二人对望一眼,心道:这倒与七郎说的差不多。 金良不死心:“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找不到?” 祝三道:“也不是我什么亲戚,我还有自家事要管,腾不出手来的。” 金良心道,此人既然是个孝子心地想必是不错的,我再说他一说,能说动了、找到了,也好替七郎显本事,也好为沈副使了心愿,也是帮人一家团聚积了阴德。他说:“你不知道,这找的是什么人……” 见祝三不接茬,他只好自己说下去:“是沈副使的外甥女儿……” 祝三听金良说了前因后果,就是冯家和沈家是姻亲,一同摊上了事,沈副使的爹及时自杀,全家受的牵连少一点,沈副使等人被流放。冯家当年死得更惨一点,当家人名正典刑,家眷都没入贱籍了,其中就有沈副使嫁到冯家的姐姐。 当时,冯夫人刚刚生完女儿,冯家当家人有个下属虽受牵连但是罪责不重只是免职,这个下属就是许友方。许友方于是设法传信给冯家,淘换个孩子出来,他给带回自己老家抚养。反正他出来做官好些年,老家也不知道他的情况。 富贵人家生了孩子一般会准备个乳母,有的人家还准备好几个,有母乳的妇人当然是自己生了孩子的,乳母的丈夫本是冯家仆人,就用自己的亲生女儿把冯家的小姐给替了出来,交给许友方带走抚养。 冯家案子平反,冯夫人回到了娘家就开始要找亲生的女儿回来。刚好本地发生了件大案子,沈副使谋了个差使过来,一是维护长姐的遗孤,二是找三姐的骨肉。 出于对祝三人品的信任,金良将冯、沈这段旧事说得非常详细且极力陈述冯夫人之贞烈与对女儿的期盼,力图打动祝三。 反正陆超、甘泽都听得不忍心了,祝三却眼睛亮晶晶地问他:“那,那个被替换去跟着夫人受难的孩子呢?她怎么样了?” 金良微怔,没好气地伸手要打她的脑袋:“我说这许多,你当我给你说书呢?还要听下回?!快说,有没有什么法子?” “我问你的,你不说,你问我,我就要回答了?哼!” “副使又没说。我难道是你?没大没小的,跟副使问这些!记着了,以后见着他们,不要这么没眼色。” 祝三心道,都什么破烂人呐?看来那个孩子的下场不大好。跟这可怜女孩儿的爹一比,我爹都算慈父了!那个破烂副使就更有意思了…… 金良见她不说话,催促道:“想着了?” 祝三道:“你家大人都想不到,我怎么能想得到?”心里想的是,你们爱咋咋地,我才不找这个人呢!给五百贯、五千贯……我、我也不干。能的他们! 金良就扔下了沈副使的事儿,纠正她:“是咱们七郎!哎,咱们家七郎在家中这一辈里行七……”絮絮地给说一些府中的事。 祝三忽然伸手拉住一个小孩子:“哎,帮我捎个信儿,有好处。” 那个小孩子吃了一惊,看到她之后变得垂头丧气的。祝三摇摇头,心说,你知道你偷的是谁? 那边金良也遇到了熟人:“哎,你怎么也在这里?不是该准备回京了么?” 那人看到金良道:“回去前买点土产,难道出来一趟,不捎点什么回去家里婆娘必然与我没完。” 祝三拉过小孩子,低声道:“钦差的随从也偷,落姓钟的手里打不死你,”抓了把钱给他,“补给你了!这两天别找死。他们抓不着你,就催着下头人办案,捕头不认识你?叫老贼别派你那些师兄弟往我那儿探头探脑的看啦,烦死了他!替我捎信给我娘,说我午饭不回去吃了,在外头再逛逛买点东西。” 小孩子响亮地抽噎了一声,捧着钱跑了。 那边金良也与熟人说完了话,又给祝三介绍这一个是钟宜的随从,祝三也与他含笑点头,告诉他:“再买些干货吧,鲜货路上不好带,还占地方。”那人将信将疑,金良道:“你听他的吧,他鬼精鬼精的,不会说错的。”那人一笑,慢慢走开了。 金良道:“你刚才跟个小孩儿嘀咕什么呢?” 祝三道:“叫他带个话,走,我请你喝茶。” 金良道:“你才有几个钱?别乱花!” “走吧,你不渴,我还渴呢!”祝三又招呼陆超、甘泽两人同去。 金良道:“喝茶就喝茶,也不用你小孩子的钱!带路,找个好茶肆去。” 一行四人到了一家还不错的茶肆,又叫了些点心、肉食,金良还不死心,问祝三:“你真不找?” 祝三道:“你让别人赚点辛苦钱吧!瞧这两个月闹的,啧啧。” 金良想了一下,道:“也对。还是你想的周到,你别那个口气了,明明说的很厚道的话。不过,如果找到了人,你能看出来说谎不?已有人想冒认了,越往后,只怕撒谎的越精明。” 祝三知道他是好心,就不再胡扯刺他,说:“不好说,我没见过真的,就认不出假的。”抬手给他倒了碗茶。 吃了别人的招待,陆超开始说话:“过几天回京去,三郎的行李置办好了吗?” 祝三道:“正弄着呢,我还想弄辆骡车,可惜我不太会赶。” 甘泽道:“没事儿,有的是人。回去还要带着囚车,走得不会太快,手生点没事儿。你会骑马不?最好学一学,路上我教你。” 祝三拿茶敬他:“那就先谢谢啦。”又问京中的生活,以便与行商们说的对比印证。也有合得上的,也有合不上的。有些是行商夸大,有些想来是豪门侍从与普通商人之间所见不同的缘故。 金良看他们聊到一处,颇感欣慰。 祝三问了京中物价、房租之类,又问他们来时路上的景色之类,金良警告甘泽和陆超:“他还小,不许招他一同吃酒赌钱!” 二人都笑了,祝三也笑。金良瞪祝三:“他们偶尔玩一玩,你不许……”祝三乖巧地点头:“好。”陆超道:“别听他的,他有时候也玩……”被金良拿筷子不停地敲头:“住口!住口!住口!” 有这么一闹,祝三与他们的关系拉近了不少。饱餐一顿,金良道:“今天没干正经差使,我们还得回去复命呢。” 祝三会了账,与他们分开,又去集市买了点土产,才回家。 ……………… 回到家里,张仙姑低声道:“你这差使还没当上,就学会了在外头应酬的本事了!你小心些,你是个女孩儿家,与男人在外头应酬,千万千万别露馅儿了。” 祝三道:“我知道。” “你又买这些做什么?” 祝三把带货物上京变卖的打算说了,张仙姑道:“这样也对!哪儿过活都不容易。你累了一天了,早些睡了吧。” 祝三道:“嗯,明天我再去骡马市和车行看看,咱们得弄辆车。” 张仙姑回头看看里间,说:“路远长程的,你爹伤又还没好,有辆车是方便些。什么时候动身呐?” 祝三道:“快了吧,说是给副使找人,真找不着也没有赖在这儿不走的道理。” “哦,那就行。”木已成舟,张仙姑又果断了起来,开始准备起上京之后的生活了。听说京城生活花费大,她已在琢磨自己能干什么补贴家用了。 里间朱神汉的情况也好了许多,能拄着拐下地站一会儿了,他说:“咱们也有手有脚,既然能上京、有贵人青眼,就不用愁!” 张仙姑又骂他了:“你就别折腾了!” 两人又吵了起来,直到祝三说:“睡吧。”两人才停止了争论。 一夜无话,之后的两天,祝三又逛了骡马市和车行,心里有点盘算,还没下手买——这会儿买下了,也没地方放,骡马也没草料。什么时候沈副使的外甥女找到了,她就去把这骡车买下来。 到了第四天上,大清早出门去买了本字帖回来,铺开了打算练字,一阵剔剔托托的脚步声传来,是一个曾经见过的小姑娘。小姑娘挎着个篮子,到了拍拍门板:“小官人,出事了!” 这小姑娘是府城老贼头的徒弟,祝三找过的那个。祝三道:“怎么有空来找我?什么事?又失手了?” 小姑娘哼了一声,道:“是您的事呢!哎,巧了,今天一大早,咱们的人在大街上看到您家干娘和大姐叫一群泥腿子给拽着要捆回老家去呢!您怎么得罪人啦?又不跟她们一同住了?我叫了人帮拦着了一下,您要去晚了她们可就丢啦!” 祝三惊奇地道:“她们?” 于妙妙和花姐?这两个人曾经为她通风报信,真出了事她可不能不管:“你怎么认得她们的?” 小姑娘说:“你们在客栈住了好几天呢,打听到的。哎,您什么时候回来的?还改了装束,差点没认出来。要不是昨天小六子说起来,我都不知道您在这儿呢。” 祝三道:“现在人呢?” “在大街上呢!您那干娘可厉害了!直说自己不是逃跑的妇人,央大家做个见证,要去见官呢!” 祝三冲里间喊一声:“娘!干娘和大姐到府城了,八成朱家那窝子王八蛋逼得她们不得不跑!我得去看看。” 张仙姑在后头收拾完了早饭,端出来叫祝三吃饭,见状问道:“什么?你应付得来么?” 祝三道:“还行,干娘有主意,大姐也不傻,有人帮忙拖一拖,就有办法了!哎!文书呢?” “什么文书?” “您跟干娘签的那个文书,招我做女婿的那个!” 这玩儿往哪找啊?越找越找不到!祝三对小姑娘说:“你帮个忙,快些走去叫他们再帮忙多拦一拦,不行就抓双方告官去!去新来的钦差那儿!我随后就到。这是谢礼。”抬手给了她一块碎银子。 小姑娘道:“行。” 祝三和张仙姑在屋子里一通好找,这契书之前藏在房梁的铺盖里,后来取了来,张仙姑给掖被子底下了,翻出来时已经压出了满张的皱。 祝三拿了文书要走,张仙姑道:“我同你去!契是我约的,是头上我的手印儿!老东西,你看家!” 朱神汉道:“什么?等等!真当女婿啊?” 张仙姑道:“呸!闭上你的狗嘴!回来再说!问什么你都说不知道就行了。” 朱神汉吃了瘪,只能坐在里间生闷气,发誓一会儿必得问明白不可! ……………… 祝三和张仙姑一路跑到大街上,就有人告诉她们:“去找钦差断案了!” 两人又跑到了郑熹的行辕,张仙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祝三额头也沁出了薄汗。府衙如今没有知府,跑去找钦差断案倒也合情合理。陆超正在门口,与祝三找了个招呼,问道:“你怎么来啦?有什么急事吗?” 祝三道:“我媳妇儿和干娘叫人讹上了,听说到这儿来找大人断案来了!” 陆超吃了一惊:“什么?那是你的妻?你有妻房了?” “我得去看看……” “等等!同去!”陆超也来了精神,薅了个熟人给他顶班,他亲自跟着祝三到了郑熹面前。 祝三扶着张仙姑一路到了正厅前,那儿已经摆出了架势,金良也在压阵。其时,沈瑛根本无心管这些闲事,但是来告官的人一口一个“府衙没了知府,求钦差做主”,郑熹也就勉强听一听这案子。 一边是一老一少两个妇人,看起来十分狼狈,头散钗乱,一边抽泣一边飞快地理衣服、拢头发,看起来是正派讲究的人。另一边为首的倒是穿长衫,后面十几个青壮年都是短打扮,口口声声要抓本家逃跑的妇人,说她们没了丈夫就跑到了城中,十分不守妇道,怕有奸夫、污了自家名声。 于妙妙也不甘示弱,说自己婆媳俩没了丈夫,这些夫家的破落户就要吃绝户了。 对面穿长衫的朱家四阿翁虽上了年纪,却中气十足地在讲道理:“大人,这本是我朱家的产业,我侄儿、侄孙命苦,早早死了,”他满是皱纹的脸上作出了哭的样子,“我们想给他立个后,日后也好有个上坟的人。大人,这打算究竟对不对呢?” 于妙妙可是个厉害人,哭也不耽误她背账本儿:“十四年前,拙夫故去前,家中尚有上等田二十亩,中等田五十亩,下等田一百亩,牛十头,屋两所。妾还有一个儿子,一个养在家里的媳妇,又有几个帮佣。 等办完殡事,我的上等田就只剩十五亩,四阿翁家的上等田多了五亩,下等田我少了二十亩,他多了二十亩。我儿娶妻,我又少了两头牛,一处屋,他又多了一处屋、两头牛分与他的儿子…… 等我苦命的儿子走了,我的田就一亩也没剩下了。去哪儿了呢?” 中间又背了一些某年儿子要进塾读书,她又给族里捐了二十亩中等田之类的账本。听得郑熹等人直皱眉头。欺负寡妇啊……可真是太常见了,要命的是四阿翁说的也是正理,这个寡妇没了丈夫也没了儿子,族里给他立个后,那是完全没问题的! 说破了天去,拿到京城皇宫让皇帝裁决,他都不能说,亡夫的家产它不归夫族而归寡妇。更不能说,族里给寡妇立个嗣子是坏事。这可是大大的好事,是善举。 至于在自己名下的田产,四阿翁道:“我是花钱买的!” “是呢!”于妙妙说,“大人,珍珠鱼眼睛都是珠子,拿买鱼眼珠子的钱买我的珍珠呢!” 四阿翁也对郑熹磕头:“大人,世上断没有叫嫁出来的媳妇跑了的道理。” 于妙妙“呸”了一声:“我自有家,我花姐当然要跟着我!还有人比我跟她更亲的吗?” 四阿翁见郑熹没有马上支持于妙妙,也要争一争花姐,争回来给自己孙子当媳妇,那也是好的。于妙妙教花姐,也是花了心思的,花姐识字、会算,还会管家,还省一注聘礼,多么的划算啊! 四阿翁就直说:“大人,这是我家的人。”他料定了,于妙妙和花姐不敢提祝三。婆媳俩回县城已经有些时日了,乡下消息传得慢,才传到朱神汉犯了事,张仙姑母子潜逃、于平免职挨打赋闲在家。 朱家族人一听,觉得机会来了。没有于平这个地头蛇撑腰,于妙妙再厉害,也斗不过夫家全族的。他们这才敢弄出这一出来。因为从府城到县城再到乡下,消息传得慢些,他们不知道朱神汉已经被开释,祝三这个狼崽子已经不是逃犯且无后顾之忧了。 四阿翁还在磕头请郑熹维护“礼教”时,就听到一个再也不想听到的声音说:“是吗?明着抢我的人,你问过我了吗?!” 于妙妙和花姐挂着眼泪的脸上现出惊喜,花姐道:“三郎?!!!不是,你怎么来了,你……” 祝三跟着陆超来到堂下,照着样子跪下来,捧着那张契书说:“草民来接妻子回家。” 郑熹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你?起来说话。” 让他进了堂内,连张仙姑也跟了进来。 张仙姑一张嘴,比于妙妙还要利索,她见过郑熹觉得有靠山,祝三在场,她有底气。于妙妙在场,她自觉不能输给“亲家”,指着四阿翁张口就骂:“你个老王八,又不干人事!自家人整治自家人才叫狠呢!逼死自己儿媳妇,又要逼别人的儿媳妇是不是?” 祝三叫了一声“娘”,才让张仙姑住了口。 郑熹让祝三陈述原委,祝三捧了那张契书,道:“干娘儿子没了,拿儿媳妇招我做女婿的,契书在这里,写得明明白白。” 说是契书,也就是婚书了,因后来有于平帮忙,文书做得毫无破绽。按乡间惯例,这是可以的。当时斧头架在脖子上,四阿翁还当了回“证婚人”,他自己签字画押的。 郑熹没看别的,一眼看到证婚人是朱四,险些笑出声来。吩咐人去送帖子给府衙,要把这案子还给府衙去审。金良一亲自送帖子去,来接的是黄先生。黄先生正愁着,府里没了知府并不是件好事,看起来是上头没了主官管着自由自在,其实是面前没了挡风的墙、头上没了遮雨的瓦,因为钦差还在。 本来还有个朝廷派的副职,那位仁兄更会,直接装病了,说是“主官陨命,我实在伤心,哭坏了身体”,十分仁义,十分得体,谁不得夸他一句“真是个好下属”呢? 黄先生都要哭了,两位主事的一死一躲,其他官员也有样学样,他们这些小吏,哪有份量应付钦差?钟宜手狠,郑熹心思难测,哪个都不好惹!他颤声问金良:“这……不知老兄有何见教?” 金良道:“你放心的审!” 黄先生就差跪求郑熹接这个案子了!他说:“学生实不配审案,学生是个吏,不是官呀!”急急由府衙出了坐公函,请郑熹来审这个案子。 郑熹就是不接,祝三等人被两边踢皮球,郑熹这里派了金良带着甘泽等人押到府衙,府衙又不肯收,行辕也不肯再接。 黄先生自掏腰包捧了一袋的金子求金良向郑熹进言,金良没收他的钱,说:“给不给这小子都无所谓,反正过两天上京,大人就会把他带回去当差,不会留在本地闹你的。” 黄先生只能硬着头皮把府衙那位生病的“好下属”请了出来,教他如此这般一说。案子的下半段,才在府衙里演完。全程都是黄先生在发问,其实全是揣摩着郑熹的心思在断案。 黄先生指着祝三温和地问四阿翁:“朱四,你知道他是谁吗?” 四阿翁道:“他是朱神汉的儿子!一窝子的贼人,专好装神弄鬼的骗人!大人不可信他!” 黄先生道:“哦?你怎么就信了他,还为他保媒了呢?” 话音一落,于妙妙就开始掏口袋:“大人,是他证的婚!我这儿也有婚书,这是他贱买我产业的契书,画押是一样的!” 金良抱着佩刀在一边笑得挺开心的,黄先生看他笑,也很开心,这事儿好办,照着章程办就行,谁来都挑不出毛病!果然没有看错郑钦差,人家就是让咱们来走个过场的,不用咱们花心思枉法,也不是把脏活推给咱们来干,真是个大大的好人呐! 这案子可太好审了!黄先生含笑转身,对着堂上拱手道:“既然如此,就请大人断吧。” 无论是郑熹还是黄先生抑或是堂上那位装病的人,对四阿翁欺负寡妇是不大瞧得上的,但是如果只是夫家族人拿寡妇回去,谁都不能说四阿翁有问题。最好的打算也只有给花姐立个嗣子,但是谁都知道,这个嗣子里的文章可就太多了。还不如让于妙妙再舍些钱财给朱家,婆媳俩回各自的娘家。 现在祝三出现了,大家心里的天平本来就是有点歪的,这下歪得更明显了。很快就判了花姐归祝三当老婆,照契书来,祝三要给于妙妙当女婿。四阿翁无礼取闹,强夺人-妻,连帮手一起打板子,念在四阿翁年纪很大了,他的板子就不打了,拿钱来抵,钱就给祝三“压惊”了。 当下把朱家的打手们揪到门外,剥了衣服按倒就打,还让四阿翁观刑。四阿翁怎么也弄不明白:“怎么不罚贼子?”哭得泪人一般:“为什么呀?” 甘泽踢了他一脚:“你嚎的什么丧?张口就来诬赖好人?哪来的贼子?大人都查明了,有罪的都收押了,无罪的悉数开释了!除了你们,外头没有贼子!” 四阿翁张大了个嘴,呆住了! 第30章 冠群 也是合该四阿翁倒霉,朱家村消息闭塞,让他一头撞到了南墙上。 四阿翁哭了:“他们凭什么没有罪啊?这不行!我不答应!” 甘泽被这个老农气笑了:“大人明察秋毫,绝不会干屈打成招的事!你个老汉又知道什么案子了?!要不是看你有年纪了,就你欺负寡妇人家、吃绝户这事儿干的,我私下都要送你一顿好打哩!” 他的嗓门儿也不小,围观的人听到“寡妇”、“绝户”,个个露出“懂了”的神情。这种事,太常见了。十几号大汉,跟两个女娘在街上拉拉扯扯的,啧啧。 甘泽因为和祝三算“认识”了,甘泽也就愿意为他再多说两句话,自觉干了一件好事。 也确实干了一件好事,回去的路上,他金良还夸他来着。 金良这一天忙得不得了,却忙得心甘情愿,回到行辕还假意对郑熹抱怨:“三郎那小子也忒没眼色了,就这么回家去了,也不来向您磕头。只叫我来帮他道谢,说家里现在走不开。我倒成了给他传话的人了!” 郑熹笑道:“不来就对了,过来做什么?没的招人的眼,要道谢什么时候谢不了?好了,他的事儿这算是了的,倒没想到他还有妻子了。啧!” 金良也说:“是啊,要不还能给他说房媳妇。”人要是合用了,无论是郑家下属还是郑府的丫头,挑个好的给祝三当妻子,那可就是妥妥的将人捆在身边了。 郑熹笑容一敛,问道:“咱们的事差不多了,奏本也上去了,此间新知府是谁也与咱们不相干了。沈五的外甥女,可要加紧找了,再找不着,也不能等了。你这两天办这个。” “是。前两天我还说让祝三帮忙找的,现在看来他是没这个心情了。” “哦?他有什么鬼点子了?” “没有,说人要么死了要么不在了,不好找。许友方死的时候他还没出生呢,难。” 郑熹道:“也还罢了。你去吧。”说罢起身去寻沈瑛说话。 正巧沈瑛也带了外甥陈萌过来找郑熹,沈瑛很明白郑熹多等这几日名义上是说怕囚犯伤重死了要疗伤,是在为他找外甥女留时间。但是也不能长久地拖下去,过几天再找不到,郑熹不说话,沈瑛也得主动提出回京复命了。 他现在来找郑熹,就是为了说这件事,顺便请郑熹再宽限两天。就两天,这两天要是还找不到,就先回京。 郑熹很好说话,一口答应了:“好。” 弄得沈瑛不好意思了起来:“劳烦七郎了。我这几日为了家里的事儿竟疏忽了公务,实在是有负圣恩了。方才听到有喧闹之声,不知是有什么事,要我做什么吗?” 郑熹道:“没什么大事,一件小官司,他们找到了我这里,我给打发去了府衙。” 沈瑛借着教导陈萌的理由,小小捧了郑熹一句:“学着些。我们虽然是钦差,受命而来,要为天子耳目,遇到事情不可退让,不能推拒躲避,但也不能事事插手、过份干涉地方。那是朝廷委派的本地官员该做的事情,手伸得太长就要像那位一样惹人厌了。” 郑熹一笑。 山野乡民的生死存亡,不值当京城贵人上心的,沈瑛没有问郑熹移交的是什么案子,又匆匆去设法找外甥女了,许家还有族人,有人去乡下接他们家老人去了。 郑熹命金良传话下去,准备回程。他出行也要捎带些土仪回去,再有要把整件案子的卷宗、人犯之类最后整理归总,又要调囚车、安排押运的人之类。两天时间恐怕还紧巴巴的不大够用呢。 金良跑到府衙却没有找到真正管事的黄先生,门上的差役很惶恐:“回大人,天晚了,到下番回家的时候了,黄先生已经走了。不过他要去今天那个祝三那儿道喜,应该在那儿了。小人给您找他去。” 金良道:“不用了,我自己去。”正好也看看祝三。 ……………… 祝三此时也正在家中。 这场官司打得在本府的历史上都称得上顺风顺水,等闲案子,耗个三五天的,提人、问案都算快的。她这个,从头到尾,天黑前就办完了!并且除了她是个假女婿外,办得没任何违法的地方。 案子完了,善后却比打官司还要麻烦。郑熹的人情可以慢慢算,于妙妙婆媳俩却要马上安顿好——天快黑了。 祝三要把婆媳俩带回自己租住的地方,张仙姑道:“又胡说,那儿一间房,就算能挤得下,又破又没家什,连床也没有一张多的,你还睡门板呢,怎么好叫大娘子住那儿?” 于妙妙心中不安,正要说话,张仙姑又说:“咱现在也有几个闲钱了,就住客栈又怎样?一同去客栈。”她自己家租个狭窄民房不觉有什么,于妙妙一来,她才反应过来,哎哟,大娘子和花姐住这么差,不太好吧?咦?咱都能花钱让她们住好点了,那咱家为啥不一起也住好点呢? 祝三道:“客栈人来人往的,不消停。嫌屋子窄就找徐甲把隔壁的房子也赁几天。” 又对于妙妙说:“我怕四阿翁他们还没走,有后患。不如咱们住得近些,也好有个照应。” 于妙妙见到“女婿”也不想跟他分开两处住,说:“什么挤不挤的?住在一起就很好。” 婆媳俩的住处决定了,祝三还有别的事要做,一把揪住了那个在人群里看热闹的贼丫头,说:“跟我来。”带这个报信的小女孩儿一同回了自己的屋子,先让于妙妙婆媳:“干娘、大姐,先坐。” 自己却翻出个笸箩,先抱了几贯钱出来,解了绳子都放了进去,又给这丫头几块碎银子:“钱是谢他们的,银子单给你。再给我谢谢你师父,这瓶酒给他。”酒是郑熹那天带来的,朱神汉吃药不能喝酒,祝三不沾酒,正好送了老贼头。 小女孩儿揣了银子、拿了酒,将笸箩顶在头上,蹦蹦跳跳地出去了:“分钱喽!” 祝三哭笑不得,后脚也出门去找徐甲。 这回徐甲也不讲价了,拿钥匙开了锁,道:“有些日子没人住了,您稍等,我洒扫一下,娘子们住,再叫我家婆娘拿套新被卧来!” 祝三道:“好。”这边由徐甲夫妇收拾,她把于妙妙和花姐带到了自家的屋子里。朱神汉扶着杖出来,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闺女给人当了女婿是个什么意思,一时语塞,只能说:“老婆子,你跟我进来。”他得跟张仙姑合计合计,这他妈不得露馅儿吗? 里头夫妇俩嘀咕,外头祝三问于妙妙:“怎么到府城来了?” 于妙妙和花姐这才真正放下心来地哭,花姐道:“你呢?官司结了?” 原来,于妙妙、花姐也不知道朱神汉的案子已经结了。好在街坊还有点情份在,发现朱家村的人来了之后及时通知了她们。 于妙妙也不是省油的灯,铺盖都没收拾,和儿媳妇两个人只随身衣服,带着小而贵重的金银、首饰之类,带上家中一应的书契门都没来得及锁就往府城逃。婆媳一路逃到府城才被追上,好在祝三一时好心,府城的偷儿混混又顺手帮了个忙。 于妙妙道:“天可怜见!我还道再也见不着太阳了。” 里间,张仙姑已经与朱神汉“心平气和”地讨论好了,两人一致认定,自家那是个闺女,冒充男人上京当官还有可能瞒得过,枕边人是万万瞒不过的。这么耽误人的青春也不好,花姐也可惜了,不如就把郑熹给的钱分一些给这婆媳俩,就把这租的房子也让给婆媳俩,大家各过各的。 张仙姑出来就说:“您好好的,别说这丧气话,那么多道坎儿都过来了。”说着端了水来给于妙妙喝,又缓缓说出来:“钦差大人要咱老三上京去,咱们家在这儿什么也没有了,走就走了。大娘子的打算呢?” 于妙妙一呆,马上说:“那就一同走!我们还有些私房,到京城依旧把日子过起来。” 张仙姑就为难了:“家,不要了?孩子的坟还在这儿呢。” 花姐听这话音不对,眼泪滚珠一样地往下落。 祝三道:“说这个做什么?干娘和大姐在这儿怎么过呢?”她答应郑熹的时候,是真没想到于家婆媳这茬儿,当时双方已经分开了而自己连亲爹都还顾不过来呢。现在人到了眼前,这婆媳俩对自己又有报信的恩情,也不能不管。 “我要是个傻子,觉得官司了了就完事儿,把干娘和大姐留在这里她们能过好,也就罢了。偏我还没傻透,两个寡妇在这儿,没个依靠,怎么过?” 于妙妙的抽泣声也大了起来。 黄先生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他还带着个仆人,担了两担子东西,一个担子里是食盒之类,另一个担子里是铺盖和几件衣服、妆奁。名义上是给于妙妙婆媳俩准备的:“家里内子也不懂事儿,胡乱凑的,别嫌弃。” 他是来在祝三这儿先通通路的,无论祝三以后在郑熹那里混得如何,他姓黄的反正没踩过祝三,得留个好印象。 于妙妙和花姐都是聪明人,站起身来没谢黄先生却先看向祝三。 祝三也不好拒绝,点了点头。 黄先生这才笑了,又说给准备了些吃食,还拿出伤药赠给朱神汉:“对不住啦,叫你在牢里住这些日子。”朱神汉对他印象倒还好,因为坐牢的时候对比京城妖道们的遭遇,本地神棍可谓得到优待了。 黄先生又取出给祝三的礼物——盘缠,两身新衣,说:“仓促没有准备全周,三郎解脱了父亲,又寻回了妻子,双喜临门。他们也都想过来,我说,人家小别胜新婚,且忙呢,都拦住了。等到启程的时候再来相送吧。” 祝三认真地说:“大姐还没出孝。” 黄先生一怔,看花姐和于妙妙婆媳俩都穿着素衣,簪着白花,想想白天的官司,点点头。 那头徐甲两口子见黄先生也来了,愈发卖力,已把屋子打扫好了。这屋子实在没什么好收拾的,因为本来就没什么家什。徐甲过来说:“小郎君,那我们就回家拿铺盖给娘子啦。” 黄先生道:“且住,不用你们的了,这里有。”他甚至想买个丫头送给祝三伺候起居了。 这屋子本就狭窄,一下挤了这许多人,黄先生将徐甲赶走,又让仆人摆上酒菜。于妙妙婆媳很安静地抱着铺盖去隔壁安置,祝三摸了根蜡烛给她们,花姐也接了,脚步很轻地走了。里间,张仙姑也按住了朱神仙,两口子也安静了下来。 祝三陪黄先生坐了,先谢了黄先生。黄先生道:“不值什么,当日我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比别人强些,不然也不会对你说那些话。” 祝三道:“当时多亏了先生指点。” 两人互相吹捧了几句,黄先生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只盼日后万一遇着了,三郎别忘了我就好。” 祝三道:“怎么会呢?我还有事想请教先生呢。” 黄先生停下筷子:“请教谈不上,三郎有什么要问的,只管说,我必知无不言。” 祝三道:“今天,郑钦差为什么又要将案子移到府衙呢?” 黄先生笑了,有一点点矜持的得意:“三郎是个聪明人,只因没有见识过这些官场的事才会有这样的疑问。见多了,你自己就能想明白啦,也没什么,不过是有些事不想脏了自己的手,又或者自己不方便做,显得有私心。再或者是……不想有干系,方便日后找个顶缸的。做人下属的呢,就要识趣儿。不过啊,有那等不值当为他顶缸的,就要装糊涂过去。” 他说了一串的“前辈”经验,停下来喝酒,又要说什么的时候,祝三又给他续了一杯。黄先生道:“你怎么不喝呢?不会喝酒可不行!” 外间一阵脚步声伴着个豪迈的声音传来:“对!要会喝酒!” 金良来了!后头还跟着个陆超。 黄先生本是微醺,此时全醒!慌忙起身来见礼,金良是郑熹的随从,却是有官身的。 再看祝三对金良,居然不大客气的样子,道:“怎么来啦?” 金良没好气地说:“我不来吗?”一屁股坐了下来,敲敲桌子,又呶呶嘴。黄先生非常机灵地抢着从食盒里翻酒杯,准备倒酒。金良道:“叫他来!我今天为他脚板都要跑散了!” 祝三歪歪嘴笑了:“行,谢啦!”又给陆超倒了一杯。 金良喝了一盅就不多喝了,挟筷子猪耳朵塞进嘴里:“你倒好!吃喝得开心!从前不知道你还有妻房哩!这下要春风得意了!啧!要是没这官司,你是不是就要把人放在老家,自去京城快活了?” 祝三笑笑:“你别管。” “行,不管!”金良也就说说,这世上多的是去外面闯荡却把老婆留在家里的男子。他是来找黄先生的,两人就势说了两句。黄先生忙说:“小人这就回去办。” 金良道:“不急,你们喝。我去复命!我说不必急就不必急,别弄得人说,郑大人做钦差,为了自己的事儿逼得下头人连觉也不得睡。你该吃吃、该喝喝。” 他说得直白,黄先生唯有苦笑着又退了两步:“我与三郎还没聊完呢。” 金良道:“这就对了。三郎,看住他,灌醉了,别叫他瞎忙。” 祝三道:“好。” 金良和陆超一前一后走了,陆超临走前对祝三挤眉弄眼的:“小子!你行啊!今晚该快活了。” 祝三又说了一遍:“大姐还在孝中。她和干娘住隔壁那间,我就在这里睡。” 陆超挑起了拇指:“行,三郎,你是真汉子!” 金良也退倒了两步回来,说:“哎,你小子,大人和我都没看错人。好好干!”黄先生恭恭敬敬将他们送出门,又折了回来喝酒,这回也不劝祝三喝了,自己开始问祝三:“朱家那老棺材瓤子,要不要哥哥我为你办了,以绝后患?” 祝三道:“别的倒罢了,干娘丈夫、儿子的坟可都还在老家呢,您给照应一下。我瞧于平现在是顾不到这个了。” 黄先生大包大揽,又问:“兄弟的祖产呢?” 祝三嗤笑一声:“他们找不到。”笑死,根本不让跟朱家人埋一块儿,就祝三亲见的,她那个早死的哥哥,山里胡乱埋的,没人带路村里人根本找不到地头。 黄先生道:“放心!老哥哥我给你办得妥妥的!哎,老棺材瓤子还坑了咱干娘的田产吧?多少?都在哪儿,我都给你拿回来,你只管上京去!” 他声音很大,隔壁的于妙妙都听到了,心头只一动,就“呸”了一声:“这是灌了黄汤吹牛呢!”他倒是能办得到,但是想办成得下力气,等祝三一走,黄先生就没这个动力了。 祝三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与之前印象中完全不同的黄先生,细细品着他的形态、话语,黄先生却好像认真了:“真的,我给你安排人祭扫!田弄回来,有收成了,上个供也是好的。雨水大了,坟堆都打塌了,谁家不是年年堆土的?” 这话说的,这里祝三一家三口毫无感觉,隔壁于妙妙却动了心。她的侄子于平眼见是靠不住了,可亲儿子的坟她是真的放心不下。当天晚上,于妙妙就翻来复去的睡不着了。 ……………… 第二天一早,祝三去买了早饭请于妙妙婆媳吃,于妙妙委婉地向祝三表达了这个意思:“借你的脸面,托他办事。我那些田也不少,我也不亏待他,也不叫你白舍了脸搭在中间。这样,只要我夫、我儿的坟他着人给看顾了,花钱从租子里出,有多余的,都归他,当我谢他的酬劳。一年一年的,他能收上多少都是他的!” 一旁张仙姑道:“田能拿得回来,老畜牲能受了报应,那大娘子和花姐儿就不用再上京啦,有这些产业,又没人打扰,何苦跑来跑去的呢?大娘子,咱原本说好的,老三给你当女婿是为了应急。花姐儿这么好的媳妇,我倒是想要,是老三不配了。她还小,花姐是女人家,女人等不得的。横竖官司打完了,婚约一解,各自便宜,你说呢?” 于妙妙又羞又怒,祝三道:“娘!我再想想。” “老三!” 祝三摇头,她知道张仙姑现在为什么拼命要拆这门亲,可是自己一旦解除了婚约,黄先生就未必肯再这么照顾于妙妙婆媳了。 祝三道:“干娘,黄先生送了这些东西给咱们,咱们得去登门道谢的。” 张仙姑急道:“你疯啦?” 祝三道:“娘,你看看爹去。”说完,拉着于妙妙母女出门,于妙妙扭身回自己房里,花姐跟进去劝。 祝三也跟了进去,见于妙妙面向墙壁像在流泪。祝三道:“干娘,我娘从来没坏心眼。有些事儿实在不好说出来,我爹的官司没定案,钦差要我给他做事,所以我得上京。你看到的这些大多都是他给的,能给,就能让我加倍吐出来。上京之后怎么样实在不好说,你们但凡有一丝旁的活路,我都不想拖你们下水。你们要是没了别的路,那咱们就一起挣扎。” 于妙妙抹抹眼睛,转过身来,说:“好孩子,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也没怨你娘,谁都有自己亲生的,谁不向自己亲生的?我也是当娘的人!我也没别的出路了,我现在是死是活,也全仗着你的好心了。你是我的倚仗了,你要不管我,我有全身的力气也没处使,也只能死了。” 祝三道:“那我还是那个话,大姐也还没出孝,要拿我应付事我也不推拒,你们帮过我,我记着呢。以后大姐要有良人,你们也不必顾忌我。如今咱们都是为了求条活路,以后要怨恨我的时候,就想一想咱们立契书时的情形,再想想今天,把这怨恨消了。好不好?” 于妙妙放声大哭:“我的儿啊!”也不知道她是哭死去的亲儿子,还是在感慨祝三。 等她哭够了,祝三道:“咱们去找黄先生吧。” 于妙妙道:“哎!”将装契书的袋子找了出来。 两人到了府衙里,祝三先进去,于妙妙婆媳俩在外面等着。 黄先生在府衙里,忙得脚打后脑勺,将郑熹要办事办好了。他喝了半晚上的酒,脑袋嗡嗡的,听说祝三找上门来却不能不见,将祝三让到了值房里,倒上茶,询问何事。 祝三道:“昨晚说的话,算数不?” 黄先生说了什么自己都快忘了,使劲捋了一下实在不知道祝三说的是哪一件,才道:“三郎,我昨天说的话不少,自然是算数的,你要我兑现哪一条?” 祝三道:“田产的事。”将于妙妙的盘算说了。 黄先生道:“我怎么能收酬劳呢?” 祝三道:“你不收,她反而不放心了,这世上,不收钱的东西才是最贵的。您说是不是?” 黄先生这才说:“那好吧,书契呢?” 祝三这才去请于妙妙婆媳进来说话,黄先生嗔道:“三郎也是,怎么把大娘子闪在外面等着?外头人来人往的,叫他们看着,忒不像话了。” 于妙妙郑重拜了一拜,将袋子打开,一件一件拿出来给黄先生看。黄先生心里算了一下数目,是笔很划算的买卖了。于妙妙心里在滴血,可想到儿子、丈夫的归处,只能狠下心来。 黄先生拣了其中一张书契,问道:“许氏?”他这几天找姓许的找得脑袋都大了,前天看到公文上一个“许”字都两眼放光,细细一看,是“许其还家”。 于妙妙道:“是,儿媳姓许。”花姐低头一拜。 黄先生顺口问道:“是本地人氏么?和本府的许家认识么?” 花姐道:“我就是本府的。不过本府有些亲戚,都不来往了,也不住在一处。” “那你知道一个许友方的么?” “正是先父。” 黄先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妈呀!”叫他找到了!终于可以把钦差送走了!求求这就是沈副使要找的外甥女吧!求他们看在他找到人的份儿上,把钟阎王也一起带走吧!祝三也觉得不可思议,花姐!朱家村富户的童养媳,怎么就是沈副使的外甥女了呢? 于妙妙婆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花姐问:“怎么了?” 黄先生道:“你们随我来,三郎,同来!”祝三道:“黄先生,还是谨慎些的好。”黄先生道:“所以要请去看看是不是呀,来吧!”祝三不肯:“你把话说清楚。她们是我家人,不是你的赏格。” 黄先生道:“我必是要上报的,你何必要我再折腾一回?到时候是钦差来传票,还是他们挤去你那个屋子?” 于妙妙问道:“三郎?怎么……” 黄先生道:“不必说,不要讲!是与不是,一见便知。你路上告诉她了,她再有别的心思,到时候改了说辞就未必准了。放心,答应你们的事,我是一定会办到的。” 祝三皱眉,低声安慰于妙妙和花姐:“不碍的。” 黄先生捏着书契,带着三人去行辕,走路都不会走直线了!他也不确定花姐是不是要找的人,但是祝三在这儿,有事让祝三顶前头就行!他就是个传话的! 进了行辕,黄先生才抖着声音报:“找到了许友方的女儿!” 郑熹的随从们本来以为是祝三过来拜谢的,没想到是这个事儿,都吃了一惊,陆超对祝三道:“好小子,老金就那么一提,你还真找了啊?”祝三道:“不是我……” 陆超已经伙同一干同伴把他们推到了郑熹面前。 郑熹问祝三:“怎么回事?知道我要找人,现给我造了一个人来?不是这个能干法的。” 祝三道:“我要早知道是这样,就不蹚这趟浑水了。您问黄先生吧,我什么都不知道。” 黄先生小心而急切地递上了书契,郑熹看了书契,上面是写的某某将外甥女许氏交朱家做媳妇,上书了许氏父亲姓名,还真是许友方,忙叫人把沈瑛请了来。 沈瑛与他同在行辕,已经听到了风声,衣服也没换就跑了过来。 祝三低声对于妙妙说了沈瑛的事,于妙妙整个人傻了,她对祝三哭的时候,并不是一无所有,至少身边还有个儿媳妇花姐。如果花姐是沈瑛的外甥女,那于妙妙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花姐也傻了,自她记事起,父母疼爱,父母死了,舅舅也尽力抚养。舅舅临终前,还给她找了于妙妙这个虽然严肃却很可靠的婆婆。怎么一瞬间,父母不是父母,舅舅也不是舅舅了? 她有点怯,拉了拉祝三的衣袖:“三郎,怎么回事?” 沈瑛已跑到了她的面前,将她仔细端详,其实他也不知道外甥女长大了该是什么样子,看了一阵,又捞了书契来看。人名都对得上,年纪也对得上!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花姐看看祝三,又看看婆婆,于妙妙不说话,祝三点了点头。花姐道:“父亲给起的名字,冠群。” 沈瑛眼泪开始往下掉,名字说对了,这个名字他没有对外透露,作为核实的第一道关卡。他一边哭一边说:“去陈家,把大郎和他媳妇请过来。请大娘帮个忙。” 托孤的时候,当然要留下表记的,不是胎记,而是沈瑛三姐在女儿的左脚上用香烫了三点。这个要请大外甥媳妇帮忙核验一下。 三个香疤的话一出,花姐脸色就变了,于妙妙心中也是不妙。“吧唧”一声,于妙妙昏倒在地。 第31章 害怕 整个行辕紧张得犹如下了巨注而色盅将揭未揭时的赌坊! 于妙妙一倒,让空气重新流动了起来。 花姐终于找到了自己能做的事,飞快地上前半抱着于妙妙:“娘!娘!”去掐于妙妙的人中。祝三心情复杂地蹲在一边,花姐叫了一声:“三郎。” 祝三叹了口气,不知道沈瑛外甥女是谁的时候,祝三对这一家子人都没什么好感。一旦“那个外甥女”具象成了花姐,祝三心里还是同情那个被换走的女孩子,却不得不承认,她确实也不想花姐受罪的。 花姐低声道:“你帮帮我,咱们把娘带回家。” 祝三道:“不认亲了?” 花姐受惊似的一颤,说:“咱们先回家。” 沈瑛是最焦急的,一步抢上前去,却被陈萌拦住。陈萌比较冷静,他对这个“表妹”的身份还是存疑的。低声对沈瑛道:“舅舅,别吓着人。” 他俩说话的时候,郑熹心里已经有六、七分确定花姐是了。这几天他也见过几个号称是“许友方女儿”的人,花姐的反应与她们都不一样。这也让郑熹为难,祝三是这小娘子的丈夫,自己想收祝三为己用。收做随从家仆的事儿因为祝三的拒推,郑熹也就没有强求,招来当个小吏下属去冲锋陷阵,那是铁板钉钉的。 现在他是沈瑛的外甥女婿了。 郑熹十分踌躇,他不太舍得祝三,但是如果把沈瑛的外甥女婿、冯家的女婿扣手里当小吏使唤,显然是不合适的。要用呢?他是别人家的姻亲。养熟一个神棍的儿子、一个小货郎,郑熹是有信心的。养熟别人家的女婿? 心思一转而过,祝三与花姐已经架起了于妙妙,黄先生比别人都快地拦在了他们的面前,说:“三郎,是与不是,这么一走了之也不是个事儿呀!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是了,皆大欢喜,不是,你们也能安心过日子不是?” 还是他会劝,祝三道:“我也知道是这个道理,不过人心并不总是跟着道理走的。容她们缓一缓精神,行么?”她半转过身,最后一句问的是郑熹和沈瑛。 郑熹也需要一点时间再将这其中的利害重新梳理一下,他对沈瑛道:“让孩子缓一缓神吧。你们想了孩子二十年,孩子这二十年却是有亲人的,她不知道还有你们。” 沈瑛心急,看花姐低着头只管架着于妙妙,就觉得于妙妙有点碍眼,再看祝三,长得还不讨厌,可是不是书生公子,也还稚嫩,他就不太满意。郑熹不得不上前握住他的腕子,略一用力,说:“我做保,人且跑不了。来人,送他们回家。” 沈瑛问道:“孩子,你住哪儿?” 地方有点不尴不尬的,陈府附近巷子里租的房子。陈萌的眼神变得怀疑起来了,金良搓搓手:“可真是缘份了,好巧!” 祝三诚恳地说:“那什么……鬼宅旁边儿,房租便宜。” 尴尬的人变成了陈萌,尴尬里还带点羞恼。金良忙说:“甘大,走,咱俩送他们回去。套个车吧。” 给婆媳俩放到了车上,甘泽道:“三郎,来,刚好赶个车试试手。”金良骑着马一路跟了回去,黄先生却被留下来询问情况了。 外甥女离开之后,沈瑛清醒了许多,与郑熹一起问黄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黄先生道:“学生与他们是旧识,那个昏倒的娘子就是前番来过府衙的。她侄儿于平是下头县里的当差的,叫钟钦差拿过,她带了儿媳、女婿来跑门路。昨天,她和儿媳妇叫夫家族人拿了……” 这个案子,郑熹因为审过所以知道原委,沈瑛和陈萌“当时只道是寻常”,现在就听不懂。郑熹只好亲自给他俩解说了一下,花姐舅舅给她送朱家当童养媳,然后丈夫死了,没孩子,怕被吃绝户,于是招赘了祝三。 沈瑛听得两眼直冒火星,又怒又悔:“什么?!!!”外甥女受了大苦了!又后怕,万一当时哪里错了一步,外甥女就叫朱家人捆回去了。人家爱怎么行家法就怎么行家法,不管是胡乱配了族里什么无赖光棍,还是卖给什么肮脏人贩子,等他再找到的时候,孩子不定是什么样了。 他与郑熹不同,郑熹生来富贵,一路富贵长大,他是经过流放见过世情的,越想越心惊。 郑熹让黄先生继续说下来,黄先生见他这个样子也不敢再多添油加醋,只说自己去看老熟人,想顺手做件好事:“那一撂文书里就有这一件。学生也不敢说实了就是,可看这于氏的样子恐怕是真的。祝三知不知道,就不好说了。” 沈瑛道:“那还等什么?去验看就是了!” 郑熹道:“验看完了呢?不是还罢了,如果是,你要怎么安排?” 沈瑛道:“放心,这点事我还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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