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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行辕里的人知道周游今天确实去见了知府,而州府的管家之前来过行辕,守卫们都认识他,于是唤了几个人来连轿子带箱笼都抬进去放到了周游住的院子里。 钦差倒是在行辕里,不过他现在正在忙着重新梳理卷宗,对这等小事没有放在心上。 所以,等周游回来见了钦差的时候,两人并没有提及什么“知府送来的人”之类。 周游跟知府闹了一天,效果并不如意,正在对钦差说:“钟叔叔,我看这个知府呐,算盘打得灵光得很!就是想把那些神棍扣到郑七过来好交到郑七手里,哼!狗东西!他这辈子最好都不要进京,一旦进了京城,我必给他好看!” 钟钦差“哼”了一声,道:“他这是两头下注,背后也必定有府中小吏撺掇!你二十二岁了,该知道这些勾当了。你看郑七,不过比你大上几岁,就已能独当一面,领皇命办差了。” 周游也“哼”了一声:“郑七有什么好?心黑手狠,偏他爹还护着他,这回必是郑侯活动的结果。” 钟钦差道:“唉,你父亲走得早,我们这些叔叔伯伯哪个待你也是如同亲生一般。你好生历练,早早成材,你母亲心里也欢喜的。” 周游“哦”了一声,又问:“那,那些神棍还扣在州府大牢里,咱们就不要了?明明是您先遇着这案子的,现在怎么交到郑七手里了?就该两案并一案,由您来查。要不,您别出面,我来与他们打擂台!” 钟钦差道:“罢了,你小孩子家不要给自己招祸。你是我向陛下讨要的副使,你出面与我出面有什么不同?刑部失查,致命买卖人命的事情,陛下已经很生气了。” “可是陛下让您来查呀,还是很信任您的。” 钟钦差嘴角泛出一丝苦笑:“是让我到这里查这些个小吏舞弊。这只是被查出来的一宗替换死囚的案子,这么些年难道就只有这一宗?历年的陈案,都让谁去查了?” 周游哑然,也有些焦虑:“这……这可如何是好?” “所以要谨言慎行!办好了手头的案子,回去交完差,老老实实听陛下的安排。冷上几年罢了。不要去逗弄郑七,他的手段我且要忌惮几分。他还不到三十岁,就已经与我同样办案了。” “那也越不过您。” 钟钦差耐心地说:“他二十七,我五十七。你仔细想想,我该不该忌惮他?” 周游道:“那他先活到五十七再说……” 钟钦差知道,这个世侄因为父亲早死,所以母亲、祖母有些惯纵他,自己这些他父亲的好友对他也多有照顾,养成了他这么个性子,只好说:“罢了,累了一天了,你去歇着吧。” “哦。”周游摸摸鼻子,对钟钦差一挤眼睛,快乐地转身往自己房间跑。 他今天的快乐只维持到了院门口,进了院门就发现不对了:“这是怎么回事?” 他带过来的一个小厮跑了出来:“大郎可算回来了!快瞧瞧吧!府衙送来的,说是您要的!” 周游大奇:“我要什么了?”抬步走了过去,抬手掀开箱子,扒拉了两下又放下了箱盖。,顺手撩开轿帘往里一看,倒退了两步:“你是什么人?” 祝三憋了一肚子火,听了这一声,忽然就泄了气,好么,这短命鬼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自己却因为短命鬼一句话就被打发到了这鬼地方来,真是活见鬼了!!! 她面无表情地看了周游一眼,周游的小厮也打了一盏灯笼过来:“咦?又送一个来?上个过来勾引钦差,这个……” 周游道:“去去去!哎,你,不是白天那个!”把灯笼凑近了些,他认出来了,祝三到底是个标致的小姑娘,不至于让人过目就忘。 祝三还是没说话。 “你是什么人呀?是知府他们家的吗?” 祝三还是不说话。 一旁的小厮见主人说话她都不理,忍不住催了一句:“大郎问话也不答,你是聋还是哑?” 祝三点了点头。 小厮噎住了:“啥?你……不会说话,还是?”他指指自己的耳朵,又指指自己的喉咙。 祝三又点了点头。 完喽!主仆二人都傻了。 周游急大喊:“快,请钟叔叔来看一看!你,你你你,你出来一下。”他还怕祝三看不懂,连连打着手势招手。 祝三慢吞吞地从轿子里钻了出来,她才习惯了做活计的女装就被套了一套这么麻烦的衫裙里,行动很是迟缓。出来之后就想再退回去——短命鬼比她高一个头还多,顶着这么个身高还凑近了她打转,给了她一些压迫感。 祝三小心翼翼地与周游拉开了距离,周游才发现自己好像是有点凑太近了,他清清嗓子:“咳咳!他们没对你说什么吗?” 祝三比他矮许多,饶是拉开了三步,还是要斜抬头才能看到他的脸,这短命鬼长了一张养尊处优的好奇脸,正在盯着她。祝三给了这家伙一个没有含义的眼神。 此时,脚步声起,短命鬼急急迎上去:“钟叔叔。” 祝三看去时,只见两个灯笼照着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走了过来,近了发现他一张国字脸,五官端正又冷硬。这应该就是钦差了。 钟钦差先打量了一下祝三,听说她是个哑巴也有点吃惊:“嗯?”让进屋去说话,示意把箱子也抬进去。 进去之后,却先不问祝三,而是看箱子。一个箱子里是祝三的铺盖、衣服之类。钟钦差看一眼就说:“盖上盖上!”打开第二个箱子,祝三、周游、小厮都吃惊了! 里面塞满了绸缎。祝三就算不懂,也能比出来这玩艺儿比她身上穿的要好。钟钦差却非常的熟练,下令:“搬出来。”上好的绸缎搬出来几十匹,露出下面的东西来。 两只小皮匣子,拿出来的时候就很沉,打开一看满满的都是金子。再一只盒子,里面是珍珠宝贝。另一个匣子里是一套玉酒器。又有两个盒子,里面一个是瓶子一个是碗。祝三虽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能这么放的想必是很值钱的了,应该是古物。 祝三心道:怪不得我觉得数目不对,连铺盖加衣裳一只箱子就够了。 周游骂道:“好狗才!”抓起个碗就要砸。 钟钦差道:“慢着!你砸人家的东西,问过她了吗?”说着,一指祝三。 这一下,把祝三和周游都定住了。 钟钦差叹息一声:“这是老把戏啦。你道他送你的只是一个人?这是她的‘妆奁’呢!” 周游算是开了眼了,问道:“那上回撵出去的那一个不是没带这么些个么?难道您在别处收了?” 钟钦差笑骂:“收个屁!你懂个屁!此一时彼一时,我的事不用你操心。说说,这么个人,怎么回事?你打算怎么办?” 周游摸摸后脑勺,说:“我就随口夸了一下,谁知道他就送来了?还送了这许多东西!哎,你,什么来历?” 钟钦差道:“怎么忘了?她说不了话。” “那这要怎么办?” 钟钦差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周游被问傻了:“怎么?难道不要退回去吗?!难不成还要收下?” 钟钦差对他颇有耐心:“收有收的说法,退有退的说法。” 周游虚心请教:“怎么说?” 钟钦差方正的脸上露出一丝浅笑:“退,自然是原样退回,一丝也不要动,不与他有勾连!收么,也有说法。咱们是来查的文吏舞弊,又不是查它知府!买卖人命的时候,他还没到任呢。你去写一幅字,或者画一幅画,明天着人送给他就是了。” “咦?” “人情往来,怎么连这个也不懂了?” “那咱们来查案的,我的字画不值这个……” 钟钦差道:“他觉得值就行啦。怎么样,你要怎么选?” 周游问道:“咱们要与他做人情?他都扣着巫蛊案的嫌犯不肯给您了!” 祝三心头一跳。 钟钦差笑问:“你要怎么选?” 周游还在那儿皱眉皱眼的,祝三已经听明白了,不收不是因为清廉,否则也不至于之前收过一个丫环,后来才赶回去。而且这二位就没拿她当回事儿,否则不应该当着她的面说这些。 周游已经想明白了,他大方地说:“送回去呗!” 于是祝三又被塞回轿子里,连夜送回了府衙。 第17章 走脱 府衙里正准备睡觉,听说行辕送出个轿子来,管家出去一看,轿子、箱子,都贴上了钦差的封条,也是光秃秃三件,抬轿的、抬箱子的也一道烟跑了。轿帘一掀,祝三面无表情地坐在里面,昏暗的灯光下,有点瘆人。 管家按住突突跳的心,赶紧进去禀报,不多会儿,祝三就被领到了知府夫妇面前。 知府夫妇才躺下,就听说人被送回来了,连箱子一起抬到了大娘子的正房里,一看到封条,知府就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赵大娘见祝三没回话,也问:“说话呀,问你呢,怎么回事?” 祝三还是不说话。 赵大娘走近前来,低声道:“你娘还在原来的地方好好的呢,说吧,怎么回事儿?哎,我说你怎么回事儿?你是聋了吗?” 祝三幽幽地看了她一眼,赵大娘心头也是一突,骂道:“小蹄子,作死呢?你是聋了还是哑了?” 祝三沉着地点点头。 所有人都愣住了:“啊?” 仔细想想,祝三这个“老实安静”的姑娘,真是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他们居然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是呢,一个打杂帮厨的,只要有手有脚会干活,不会说话反而更好不是? 大娘子道:“叫她娘来,母女连心,必能明白她想说什么的。” 张仙姑万没想到,她半天功夫已经把知府全家咒死无数回了,只恨自己委实没有咒死人的“真本事”,女儿居然回来了! 乍一听说女儿回来了,她的表情都不知道怎么摆了,深一脚浅一脚地到了大屋,一眼就看到了女儿。张仙姑扑上去抱住了祝三,眼泪掉了下来:“我的儿啊!” 母女俩此时都没了欣赏惊叹大屋摆设的心了,赵大娘急忙上前:“哎,人回来了,就先别哭啦,回完了话,有的是让你们说话的机会。哎,你家姑娘不会说话,你给她说说,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张仙姑愣住了,祝三握着她的手,悄悄往她掌心里捏了一把。张仙姑心领神会,神婆么,配合骗人的事干得多了。 然而祝三只是一问三不知,张仙姑也就“如实”说:“啥都没跟她说,就给送回来了。” 不止知府与大娘子的胆色难看,陪侍在旁的仆人的脸色也很难看,赵大娘悄悄打了个哈欠,见知府摆了摆手,对张仙姑母女说:“你们下去吧。” ………… 且不说知府与大娘子有什么计较,张仙姑拉着女儿回房,一抹眼泪,开始解祝三的衣服:“就说,这破衣裳不是叫人白穿的,快脱了!他娘的!都是不修阴德的短命鬼!” 除去了那一身绫罗绸缎,张仙姑拉女儿在床上坐下,准备细细说话,这破府衙是不能呆了!谁能想到知府更不讲道理啊?!好好的短工,就成他家随手送人的奴婢了!还有天理没有?! 走,赶紧走!明天就辞工不干了! 正在此时,门被小心地扣了两下,张仙姑心有余悸,颤声喝问:“谁?!” 祝三捏捏她的手,起身去开门,果然,门外站着徐大娘母女。徐大娘这一天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她手里提着个食盒,大姐儿打着个灯笼,母女俩脸上都讪讪的。张仙姑心里没好气,扯开女儿,口气不大好:“这么晚了,可不敢劳动您。” 徐大娘赔了若干的不是,说:“姐儿在那边儿估摸着也没吃东西,你要怄气,先等她吃饱了再说吧。” 张仙姑这才让了道缝儿。大姐儿拉拉祝三的手,悄声问:“没事儿吧?” 祝三摇了摇头。 祝三吃饭,徐大娘让大姐儿给她打水洗脸,然后说:“我现在说什么也都没意思啦,不过你们要是还没厌透了我,就听我一句,尽早从这府里出去吧。” 张仙姑虽真爽也还有心眼,没马上附和,只管看着女儿狼吞虎咽,心里又把丈夫骂了八百回。祝三吃完了,徐大娘母女收拾了碗碟,哀声叹气地走了。 张仙姑插好门,低声问:“你怎么装起哑巴来了?” 祝三道:“我不装了这么些天了么?这不,挺好使的。省得给他们当坐探了。” 张仙姑道:“也是,哎,睡吧,这一天够累的了。明天咱们就辞工走!” 祝三点点头。 母女二人躺下,过了一阵儿,祝三听着面打更的梆子响过,又停了片刻就起来了,张仙姑迷迷糊糊地问:“干嘛?” “上茅房。” 祝三披衣起来,脚步轻轻地出了厨房小院儿,此时差不多进入了后半夜,正是人最渴睡的时候。祝三悄悄走到正房那里,主卧灯已经熄了,只有外间值夜的大丫环面前有一支蜡烛在烧,挑开窗户一看——她也睡着了。 祝三点点头,并不惊动他们,用烧火的铁钩子伸进去,勾开送去行辕的两只箱子,再将纱幔勾到箱子上,最后将蜡烛往纱幔上一勾。收了铁钩子,依旧将窗户合上,悄无声息地又回到了房里。 张仙姑翻了个身儿:“快睡,别淘气!” 祝三脱鞋上床,还没躺下就听到外面大叫:“走水了!” 张仙姑一个打挺从床上弹了起来:“走水了?!啊!失火了!快,快出去瞧瞧!” 祝三拉住了她,正要说话,徐大娘母女闯了进来:“快!好机会!收拾好行李,粗笨的都不要,咱们趁这机会快跑!” 徐大娘对张仙姑道:“这破地方是不能呆了,我原以为有门手艺能够不受人辖制,哪知道……害!今天能因为别人夸一句生得好看就把你的姐儿送走,明天就能因为别人夸一句大姐儿手艺好,把她也送走!快着些,咱们趁机逃走!” 张仙姑问道:“怎么逃?” 徐大娘道:“我自有办法,哎哟,铺盖才值几个钱?不要了!命要紧!别穿显眼的衣裳!头发拢一拢,包起来,快!”她见张仙姑翻身又卷铺盖,赶紧阻止了,见祝三披头散发,又让祝三穿衣服。 然后跑去了灶下抽了几根柴出来,将旁边柴房里生火引火用的草束点着,草束烧着了干柴,火光顿时蹿了出来! 徐大娘对看守后门的值夜人大叫:“走水了!快来人呐!” 值夜人睡眼惺忪,大惊:“快!救火!”一面敲锣往前面喊人,一面又忙着拿桶去水井取水。 徐大娘趁机拖着她们几个开后门跑了。 上房里乱作一团,人们忙着救火、救大娘子和知府,前衙的人也行动起来,敲着锣,张罗着救火。四下提桶的、敲锣的响成一片的时候,两对母女已经贴着墙根儿溜出了府衙了。 出了府衙,连过两条街,徐大娘子才脱力地停下脚步,靠在一面墙下低喘:“哎哟,跑不动了,再等一会儿,城门一开,咱们就走!走得越远越好!”张仙姑略犯愁,她问徐大娘:“就这么跑出来,他们不追拿?” 徐大娘道:“那也等他们回过神来再说,咱们早跑远了!下回再也不到官宦人间帮厨了!哪怕是个土财主家呢!借势的时候觉得主人家势大好,等到主人家的势力要用在你的身上,你喊破了嗓子也没人听得到!听到了也得装听不到!” 正在说话,祝三突然做了个手势,将三人拉到角落里,过不几下,一串脚步声响起,大姐儿心虚忍不住看过去,有些吃惊地说:“钏儿姐!” 豁!来人吓了一跳,细细一分辨,这是大娘子房里伺候的钏儿,她也抱着个包袱。五个人对望了一下,钏儿跳了过来:“你们也……” 徐大娘道:“什么也?” “也是逃出来的?!有人接应么?” 徐大娘暗叫不好,低声道:“难道你还有个小女婿接应你不成?” 钏儿一跺脚:“你老才有小女婿呢!” “那你逃什么?” “哼!你们逃什么呀?” 祝三做了个手势,拖着张仙姑就走,大姐儿道:“你这是干嘛?” 祝三摇摇头,指手划了将五人划了一圈,两手食指并在一起,做一个分开的手势。 徐大娘子见状,道:“确实,人太多了,太扎眼!那咱们分头走!”钏儿想了一下,说:“我跟你!” 几人都知道,此后或许是再也不见了。 祝三拖着张仙姑一路疾行,张仙姑道:“干嘛?!”徐大娘和大姐儿还有两个包袱卷儿,张仙姑母女连个包袱卷儿都没有,张仙姑寻思着,怎么也跟着徐大娘一路出城,至少蹭两顿饭再分开。 祝三却将她拖到了之前住过的客栈,让她在墙边等自己,她自己却翻墙进去,将之前墙的包袱取出了一个背了出来。张仙姑大喜:“不错!咱还有这手。” 此时天已发明,府衙的火势也小了下来,回首望去,依稀看到几缕青烟飘入空中。祝三母女混进等城门开的队伍里,张仙姑经验丰富地跟着旁边的人讨论了起来:“怎么这么不小心的呢?火可真大呀,这下不得烧掉半座府?”以免显得自己心虚。 旁边的人说:“那也不用他自己出钱盖!等着吧,今年又要加捐税了……” 城门一开,母女二人飞一般地溜出了城门。 ……………… 祝三和张仙姑都是惯常走路的人,一口气又奔出二、三里地才停下来。祝三从包袱里摸出两个馒头,递了一个给张仙姑——这是从客栈厨房顺的。 两人也不讲究,各塞了一个馒头,张仙姑回望府城的方向,惆怅地说:“咱们也是尽力了,那死鬼,听天由命吧,过一阵儿再回来,要么一家团圆,要么给他收尸。咱们走远些,换个地方,娘能把你养这么大,以后也不能叫你饿着了。” 祝三道:“不用,往前走一阵儿,咱们再折回来。”说着,解开包袱,取出一身男子衣衫来,靴帽俱全,还是“入赘”于妙妙家时于妙妙给置办的。此时看着旧衣,已恍如隔世。 张仙姑道:“你要死!州府还在拿于家女婿、朱家儿子!” 祝三道:“我又不是扮成这样就直接回去的,先这样,咱们往北走一段儿,寻个大些的市镇再换装,再回来。” 张仙姑道:“你爹那是命,你可别……” 祝三道:“总要试一试的。要不找个没人认得的地方,你留在那里……” “不行!” 祝三道:“我不能不管娘,也不能不管爹。咱就试这一次?” 张仙姑犹豫了一下,道:“你能拿得准?” 祝三道:“试试呗,不行就再逃出来,那我也就死了心了,行不?” 张仙姑想到女儿近来行事,勉强同意了,不过她担心大些的市镇人多眼杂,祝三道:“人多才好,人来人往才不会管你。要是朱家村那样的地方,来只毛色儿不一样的母鸡都能给你揪出来!”这也是她不想呆在朱家村的原因。大地方,虽然人也有好坏,可无论好人坏人,都多,多少能找到自己的同类,腾挪的余地就大。要是一个小地方,被人抱团排挤,啧! 于是一对“母子”匆匆沿着大道渐行渐远。 第18章 安排 出了府城,祝三分辨了一下方向,说:“走这边儿。” 张仙姑问道:“干嘛?” “那边儿是京城的方向,我想,新的钦差一定是从京城过来的。” “什么?躲还来不及!你咋还往他那儿撞呢?你要告状?咱们连状纸都没有!也不知道你爹干了啥……” 祝三道:“案子捏在他手里呢,怎么躲?往那边走也好早点心里有数不是?” “你要怎么办?” 祝三的计划是找个木匠打个货郎担子,装成货郎,因为货郎是可以走街串巷而不被怀疑的。 普通的货郎担子也不必太讲究,一根扁担、两个箩筐,萝筐上头再放个木头扁匣,也不沉。包袱里还有几吊钱,随便往哪个乡下收点土产,往城里铺子里一卖,赚点辛苦钱,将将够娘儿俩勉强住间窄小的屋子。 再往城里的大铺子里买点针头线脑,她自己还会做木头簪子,做点小零碎,往担上一摆就是个极好的伪装。 张仙姑直接装成个瞎子,直接蒙一眼,以防有人认出她来。一个小货郎带着个瞎老娘讨生活,这就凑成了。 张仙姑道:“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能折腾?” 祝三闷闷地说:“以前没想着这样过活。” “以前想怎样?” 祝三紧了紧包袱,道:“攒几吊钱,上县城赁间房儿,挨着城隍庙也行、挨着哪儿也行,或跟个师傅学手艺,或还是打卦算命,县城的大户,哪家我糊弄不来?哪年县里叫自报户籍了,就报一个。存了点钱,我就去弄个茶水铺,糊口就行。粗茶淡饭也挺好,哪天买卖好了,就炖只鸡。守着铺子天天晒太阳。 县城吃喝都要钱,可村里也一样,我们家又没得田,只有半亩菜地,他们还常赶了鸡鸭来吃菜或偷了菜苗去,一粒米、一颗豆子都要拿钱去集上买,或拿野物去换。货郎经过还比县里贵些。一样用钱,不如趁早去县城,反正不会比在村里过得差了。至多至多,也不过是村里那样。就是受气,我也不受朱家那窝猪狗的气!不能叫他们拿我撒了气反而让他们心里痛快了!” 张仙姑一直默默赶路,道:“我和你爹也不想受气。”说着摇了摇头,如果没有外因她是没法下定决心离开朱家村的,好歹有个窝!祝三小孩子,正好奇的年纪,她愿意冒险,可到了张仙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什么都没有个自己的窝来得好。 可是现在阴差阳错,也只得如此了。 她岔开了话题:“你倒会攒钱。” 祝三道:“赛神做法事有人另给我的赏钱,山里挖草药、打些野物、拣枯柴也能有几个。我又不会拿去买花戴,更不用拿去打酒喝,不就攒下来了么?放心,没干什么偷偷摸摸的事儿。我见过县城的贼是个什么下场。” 一旦偷窃能够得来钱财,就容易不去卖力气干活,即使想改邪归正,也总有许多人斜眼看你,有丢了东西就会疑你。想卖力气,好些人也不敢雇你。最后力气也卖不出去,将要饿死了只好又回归本行。 可一个被瞧破了身份的贼,在一个遍地熟人的地方,又能过什么好日子呢? “有些事情就不能有开头!”祝三说。 张仙姑从未与女儿如此长谈,此时长舒了一口气:“就是这样!哎哟,才说茶水铺,前面就有个茶棚,去喝口茶,歇歇脚吧!” “好。” 母女俩进了茶棚,这里是一对中年夫妻在看守,收了她们几文钱与她们闲聊:“看着面生。” 祝三道:“嗯,我头回下乡收租。” 中年妇人笑道:“恭喜恭喜,能顶门立户了。”问城里有什么新鲜事,祝三也轻描淡写说了州府失火。中年妇人道:“哎哟,那可真是大事了。”祝三道:“嗐!又要加捐税了。”中年妇人也是一阵叹息。 又多送了她两个饼子夹了点碎肉酱,说是自己吃的,让她们路上吃。 祝三临走前又多摸了几文钱给她,妇人也笑着收了。 ……………… 过了这个茶棚,又走几里又是一个,母女俩又歇一回脚,到第三个茶棚的时候才听说附近有一个比较大的镇子。 祝三看已到了后半晌,估算脚程走到村镇刚好投宿。向茶棚买干粮,准备与张仙姑去镇子里落脚的时候,一阵马蹄声急掠而过,一行数骑到了茶棚前! 这一行人与之前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太一样,为首的是一个极好看的青年,祝三的脑子在极短的时间里闪过了许多词,都是极好的词。不过她很快把眼睛移开了,因为这青年看了过来,青年的随从们的目光也扫了过来。随从里最大个儿的一个叫道:“收拾干净桌子,上茶来!” 这家伙配得个祝三偷听私塾时听到的一个词儿“腰带十围”,确实是个赳赳丈夫。 祝三翻个白眼,对张仙姑道:“娘,咱们走吧。” 张仙姑也多看了这青年两眼:“哦,走走。”才与祝三到看茶棚的老头那儿算钱。 茶棚不大,就放得下两三张桌子,两张在茶棚内,另半张露了半截在外面。就在母女二人还未走出茶棚,青年一行未走入茶棚时,又有几个人来到了茶棚内,也叫:“好渴!有好茶拿来!” 小小的茶棚顿时拥挤了起来! 祝三直觉得不对劲儿! 她催促看茶棚的老头儿快点结账,老头儿一面招呼着两拨新来的人,一面慢腾腾地给她算钱。将钱投进一只大竹筒里,再慢腾腾地给她包干粮。老头儿倒宁愿快些把她们打发走,好接待新来的人,无奈人老手慢,好容易才包好。 祝三顾不得什么好看的青年了,飞快地挟起张仙姑就往外走,虽然她现在只是勉强与张仙姑差不多高,张仙姑还是被她弄了个措手不及被她挤出了茶棚。张仙姑正要低声埋怨一下女儿毛躁,祝三却突然停了下来。 张仙姑正待要问,祝三手一招,从擦身而过的一个人身上捞过一只钱袋,张仙姑看了大怒:“好哇!小杂种!偷到老娘身上来了!” 那人正是最后一拨到茶棚的其中一人,见被叫破,竟不惊惶,居然呲起牙来威胁。祝三心道,到底是小地方的,不如府城里的老贼头和老王。她一手摸到了后腰上,那里有之前藏的一把雕刀。另一手一伸一缩,又提着一只小小的袋子来:“喂,那个大个儿,袋子叫人摸走了还不知道呐?说你呢!前面那个,长宽一样的!” 漂亮青年的侍从也注意到了这场小小风波,目光飞快扫过来时脸色一变,一摸腰间——豁,是他的钱袋! 接着,让张仙姑和祝三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这个“长宽一样的”带着两个人,饿虎扑食一般扑了下来,三下五除二,将几个偷儿的胳膊拧脱了臼!祝三打了个喷嚏——这些人这一手,她是打不过的,跑都未必能跑得脱。 有点可怕! 快跑! 她将手里的钱袋扔给这个“长宽一样的”,扔下一句:“看好自己的东西!”又对一群不甘心的贼说,“差不多得了,身上五个做工不一样的钱袋,当谁不知道你是偷儿呢?还往老子这儿下手!” 薅起张仙姚姑就要跑! 结果母女二人一同被这个“长宽一样的”给拦下了! 所谓“长宽一样的”也不是一个纯然的正方圆柱的墩子,其实是一个极魁梧的壮汉,壮汉说:“我家主人有请。” 呵呵!祝三道:“别!贵贱不相通!贫富不相通!不用请,也不用再会了!” 他家主人再好看也不好使了! 祝三和张仙姑飞快地闪躲,那个好看的青年说了一声:“金良!”壮汉答一声:“七郎?”便不再阻拦,由着她们母女跑路了。 祝三与张仙姑并不可能跑得过奔马,开阔地上也不可能跑得过一个成年的壮汉,但是如果没人追的话,她们还是很快走脱了。 两人到了附近的小镇,天还有点余光,祝三捞了两只筐,凑了一个扁长匣子,又一个方匣子,母女二人在镇上唯一的一家客栈开了间房。这一夜两人睡得都不太安稳,却始终没有人打扰。第二天,祝三在镇上弄了件灰不溜湫的男子成衣给自己换上,又收了点土产。张仙姑也弄了身灰褐色的土布衣服。 次日一早,两人重新踏上了回府城的路,且因为走过一次,在太阳还有一竿落山之前赶着进了府城里。祝三轻车熟路,带着张仙姑没去住过的客栈,也没去找过麻烦的店铺,更没去州府,而是去了陈宅外面的一处房子里,将招租的告示揭了下来! 张仙姑问道:“你揭它做什么?” 祝三露出了一丝浅笑:“当然是要租这儿住下啊!” “什么?” 祝三照着告示上写的提示,走进一条小巷,拍了一户的木板门:“来租房了!” 陈宅外这条街,原本是挺热闹的,只可惜陈家有了官司之后,钟钦差的人来弄一回,州府的人再来查一回,县衙再来一回人维持秩序,渐渐地周围十丈都清静得不得了!这还是个巫蛊案!住在这儿的心惊胆战,能搬的都搬了,租在这儿的也不租了。除了陈宅的仆人,明面走动的就只有差役和打更的之类不得不经过的人了。 祝三看了这房租,合适! 第19章 生活 这一户是一所还算不错的宅院,堂屋三间,有厨房有厢房还有口水井。只是现在这里只有一个人,他的妻子带着儿女跑回娘家去了。他嫌一个人住三间屋子太瘆人,挪到那间小厢房里住去了。 一张桌子,一盏油灯,四只碟子,盐水煮豆子、一方豆腐、自家腌的小咸菜、一只鸡蛋,配一壶并不甘醇的白酒。忙活了半天,徐甲坐了下来,给自己斟了一小盅酒,“吱”一声吸了半盅。 美! 天快黑了,这会儿除了巡夜的就不会再有人过来了!他也得靠这点酒劲儿壮壮胆子。 “嘭嘭嘭”地敲门声响起,徐甲手一抖,半盅酒洒在桌子上了,他急忙将嘴凑到桌子上一口将酒液吸进腹中,问:“谁?!” 一个有点嫩的声音说:“来租房了!” 他娘的!徐甲暗骂一声,小兔崽子又来寻爷消遣来了!听声音,这小兔崽子绝对不超过十五!也就是这个年纪的小兔崽子才有这股贼胆子敢到这附近来恶作剧! 徐甲不想理他们!但是敲门声仍不停,徐甲愤怒地抄起一根扁担,大步走到门边猛地一拉门,同时亮出了扁担:“我把你这个小……咦?” 祝三小声对张仙姑嘀咕:“难道没人?咦?有人呐?” 徐甲看到她本来是想揍这个恶作剧的小兔崽子的,但是看到她身边放着个担子,还站着一个妇人,就觉得可能真的是要来租房的,他放下扁担,问道:“这位娘子,是您要租房吗?” 张仙姑正在装瞎子呢,这活她也挺熟的,神婆嘛!偶尔装装神算,那也算本业了。她顺口就答:“是啊,租吗?” 徐甲心里犯嘀咕,还是让开了门:“那,进来说?” 他把母女二人让进了小厢房,祝三站在厢房门口不动:“你不是主人家?” 这一句问得徐甲就伤心了:“我当然是!我做得了主的!我还是这里的邻长哩!”四家为邻、五家为保。徐甲勉强也算能过得还行的人家,起码有房有院、有妻有子,间或给邻里当个中人之类还能有点小外快,日子过得还不错。 这不,陈家闹巫蛊了么?! 他说:“害!这样的事儿,咱们打小听故事,大户小户都免不了的!什么兄弟间咒的,还有媳妇咒婆婆之类的,妯娌互害的……咱就当饭后听故事了!可这个陈家,它不一样啊!要说被咒的是老大呢,老二近来又开始鬼嚎,大白天听了都瘆人呐!” 祝三之前逛遍州府的时候,往陈宅的方向走过一回,不过当时附近有衙差,不便凑近,也没有听到过什么惨嚎声。但是她知道,陈家老二虽说被揭发了诅咒兄长之事,但是,依旧是关在自家宅子里的。 陈家是丞相之家,丞相正妻所出的嫡子,按哪条律,他都能凭爹当官。不是个实职也能挂个虚职闲官熬品级,品级还不低。所谓的“到案”,是指将他软禁他自己的家里。无论是州府还是钟钦差,在没有得到确切的处份授权之前,就算提审过堂,没剥了他的身份他都不用下跪的。 祝三道:“是么?所以这里房租才没那么贵的?” “可不是!有亲戚在附近的都先投亲戚去了。大人受得住,孩子也受不住啊!再吓出个好歹来!”徐甲一脸的晦气,“人离乡贱,一旦离开自己的家,就得多费钱,这不,就有将房子租出去的。多少趁点钱。” 张仙姑道:“就为个破案子,案子结了或者人犯押走了不就完事儿了?他们也就回来了!那这房子我们还能住几天?你这不是哄人的吗?” 徐甲忙拦住了说:“你们手里拿的那张,是我的屋子!我就做得了主!我家婆娘回来之后,也只住我这里!不会去那里的!那里原就是租出去取租的,他们租的人……呃,有事家去了,才空出来的。” 张仙姑将腰一叉:“不是闹鬼吓跑的吗?” 徐甲道:“真的不是!” 张仙姑冷笑一声:“房子还不一定是你的呢!别再是别人的房子,你看主人家躲出去了,就贴张纸将别人的房子租出去好赚几天房租吧?” 这个想法震惊了徐甲:“大娘子!您可真是个能人啊!还能这么弄呐?!” 祝三翻了个白眼:“还租不租了?” 张仙姑果断地说:“你别插嘴!租也行,叫他再算便宜些!” 因为有张仙姑在,愣是把房租又给砍了个七折!张仙姑是振振有词的:“房子不住人,不出三个月就得荒得像个鬼屋了!我们住那儿,生人气养屋子的!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把零头去了!” 她这一抹,就不止是个零头。 徐甲眼也直了,看了一眼货郎担子道:“得!我瞧您眼生,不是这里走熟了街巷的货郎,还怕您在这州府干不下去。现在我服了,您开买卖一定能赚大钱!”哪怕这婆娘是个瞎子! 徐甲自己就是个邻长,识几个字,自拿了个租房的契书出来,往里面填几个白字,讲明了先租一个月,付押金、租金,等等。 一切弄好,徐甲邀祝三:“小儿郎,能喝一盅不?” 祝三从不饮酒,摇摇头:“你拿钥匙来,咱们先去房子瞧瞧,且安置下来。” 徐甲钱也收了,不怕人跑了,对着七折的房租忍不住有了点怨念,故意对祝三说:“你不怕鬼?” 祝三笑了:“你怕不怕穷?” 徐甲也乐了。 ……………… 不多会儿,就到了那处房子。这里连排三间,但是从中间隔开了,开了三个门,成了三个单间。 徐甲道:“你先来的,你先挑,挑中离手,不过我说靠头这一间好!它的烟囱是原配的!” 进了门,天已暗了,徐甲见祝三不动,说:“劳驾您了,这儿是您的屋子了,这灯油照亮,您看……” 货郎担子里这些东西是有的,祝三取了一截小蜡烛点了,四下一照,这里真是空空如也! 进深倒还是深的,里间有张床,看着也没有折了床脚、床板还在,一顶破帐子、一只门也关不严的旧木柜,有盆架但是没有盆。外间一张瘸脚桌子、一条长凳,墙上钉着几条木板,上面有几只罐子,墙角一只水缸、一根扁担、一只木桶、一个木盆、一副破旧的扫帚簸箕。 后门通向一个小巷,门边一个土灶,当然,锅,也是没有的。 中间本来应该是一张布帘隔断的,现在也没有了。 祝三让他把其他两间也开了看了一下,还就是徐甲推荐的这一间更好一点,于是选了这一间。 徐甲道:“这个价,也就是这样啦。出门左拐走三百步,有口水井,都在那里吃水。现在这里人少,你倒不用排队了。以前有串巷的担柴来卖,如今他们也不大过来了,不过你往前走两条街,那里人还是很多的,可以买了担来……”又说了一些生活必需的事儿。 张仙姑还在装瞎,要不就得骂他了。好在祝三也不是个吃亏的人:“连押金再一月房租,我大几百钱给你了!你连铺盖也没有!我的押金押了什么?” 徐甲心里骂了八百回小买卖人难缠,最终说:“那铺盖是会有污损的,有新铺盖,谁给你?谁的铺盖不自己备的?” 祝三道:“我原想住一宿客栈的,所以现在没有。也罢,我就凑合一晚。你先别走,告诉我哪家铺子的针线好?” 徐甲道:“你要订做铺盖?” 祝三道:“针头线脑,一些小玩艺儿,城里的比乡下反而便宜。我贩了往乡下卖去。你告诉我一声,我好有个数儿,赚了钱,也好长久租你这里。” 徐甲道:“怎么?是想在这里安家了?” 祝三道:“先试试。” 徐甲想了一下,这样一个年轻男子带着一个瞎老娘的,还真是个不错的租客。不像那等浪荡儿,不定带些什么货色回到房子里胡乱糟蹋房子。货郎虽然买卖上精明难缠,总比不晓得哪里来的江洋大盗、小偷蟊贼之类被官府通缉的犯人要强!也不是那等装神弄鬼的骗子,外头犯了事,苦主再追过来闹,打坏他的房子。 虽然比起老实巴交帮佣、拖家带口老实干活的次一等,但也是可以的。 徐甲就对祝三讲了何处的针线铺子好、哪里的杂物灯芯之类耐用,又哪家的脂粉头油好:“女娘们都喜欢!这里果然是比乡下便宜一些的,我婆娘回娘家就捎带了一些。在乡下,何止是贵呢?有钱也没处买不是?” 祝三又问了他哪家店收土产的价格公道,徐甲也说了。 絮絮地说了很多,直到一声梆子响,他赶紧说:“哎哟,不早了!我得回家了,哎!听到什么怪声也别害怕,多半就是陈二公子了。”说完,扭头就走,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将一把钥匙扔了过来:“喏!钥匙!” 这回可是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 祝三将门锁和钥匙都收起来,往桌子上一放,将门一关,张仙姑就算蒙眼的黑布扯了下来!两人把前后门都掩了,张仙姑又痛骂一回城里人奸诈,这样的破房子,这大几百个钱够在县城住仨月了之类。 最后说:“罢了,先扒个窝出来吧!” 祝三先把后门检查了、插好,又看了看水缸、水桶,对张仙姑道:“我先提点水过来,你别出去啦,叫人看着你装瞎就坏了。” 担了一桶水,俩人从床上揪了把稻草,将桶和缸都刷干净,祝三又去担水装了半缸,说:“插好门,我去取铺盖!” 等她从客栈的房梁上把娘儿俩的铺盖取回来的时候,张仙姑已经勤快地将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了,正在仅剩半截指头的蜡烛底下清点货郎担子里的东西。 床也扫干净了,祝三将铺盖往床上一放,把手里的东西往到前屋的桌子上,见水缸见底了,就说:“娘,你铺床,我再去担些水来。” 张仙姑心疼她,说:“你又忙什么?赶紧吃了,吃吃睡觉,有天大的事儿,明天再说。就你有力气!” 祝三道:“也不费什么力气的。还撑得住,明天我想多睡会儿,不想早起,今晚就都干完了。” 她又提水把水缸装满。张仙姑已经把路上从茶棚买的吃的摆了出来:“就和着吃点吧。”她没再提朱神汉的事儿,事实上,她是越来越后悔,不该心软跟女儿回来的!她心里没底。 祝三倒很安心,吃饱了很快就睡着了。两人才睡着,就听到陈二公子的叫声了。陈府毕竟是大宅,能传出来的声音已经不大了,然而断断续续,平添了几分诡异凄凉!这倒不能吓到母女二人,她们分辨几声:“哦,是人声。”依旧接着睡了。 第二天果然没早起,祝三歇够了才起身,早饭就只有两只二饼了,祝三道:“我去弄点吃的吧。” 张仙姑道:“钱省着点儿花!” 祝三出门走不多远,居然遇到邻居了!她住这一条,那个中年汉子住另一头,两人打个照面,中年汉子问道:“你是昨晚过来的人?” “听着动静了?” 这人不好意思地笑笑:“咳!”没敢开门看。掩饰地问了一句:“不怕鬼吗?” 祝三问道:“你自己的房儿?” “租的。” “多少钱租的?” 那人道:“咳,便宜!是哩,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又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人也只好忍一忍鬼了!” 祝三嗤笑一声,道:“钱给足,我能帮鬼推磨。” 那人大笑。祝三问他姓名,知道他叫李大,倒有个妻子也在这里,他在城中米铺给人扛活,他老婆在家缝缝补补,也接些针线活做,勉强度日。祝三道:“以后还请多关照了。”央他下工时捎一袋糙米回来,付了定钱。 一个上工,一个去买早饭。出了巷子再转过一个街口,就是一片繁华的景象了,这是祝三比较熟悉的州府了。 祝三匆匆买了点简单的早饭,问挑担的买了一担柴自己担了回来。 回家吃过早饭,问张仙姑:“还要置办什么不?” 张仙姑道:“你还真在这儿过日子了?” 祝三道:“那总得有个住人的样子嘛。” 张仙姑一边刷碗一边想:真要能过上安稳的日子,倒好了。 祝三道:“等我去把土产卖了,再弄点针头线脑的来,装也要装个样子出来。还能顺手赚点钱呢。” 张仙姑说:“小心点儿,别叫人认出你来。你在这街面上走动过,又得罪过人,你给于大娘子找回那一注钱,肯定结仇了!” 祝三道:“我明白的!你看我现在!”她现在就是个灰不溜湫的小货郎,与之前那个小富人家的赘婿可不一样。再者,她要去的地方,可不是那伙骗子常去的,是不容易遇到的。 张仙姑又说:“多长个心眼儿,徐甲说的店不定就便宜,货比三家……” 祝三都安静听了。她在这城里逛过,心里其实有个差不多的数,昨天晚上问徐甲,只是想确认这个房东是不是个老实人、街面熟悉不。听他说的,虽然不是十分内行,但也没有故意骗自己去潘记那等地方,就知道这房东为人还行,暂时可以放心让张仙姑住在这儿。 等祝三出去转了一圈儿,把土产出手、买回零碎,又拎了口锅,买了些碗碟、筷子之类放到锅,上头扣一只铜盆,往担子里一放,再往另一头放些集市上买的菜蔬之类,一个小小货郎带着瞎眼老娘进城讨生活的小窝,就置办得差不多了。 祝三给张仙姑扔了一只小小的布包,说:“喏!” 张仙姑打开一看,居然是胭脂水粉:“你又乱花钱!瞎子要什么胭脂?” 祝三道:“那个,头油,你看看。” 张仙姑叹了口气:“你才是该打扮的年纪呐!” 祝三翻了个白眼。 张仙姑道:“我去收拾吃饭。” 天黑后,祝三让张仙姑关好门,自己一路蹑手蹑脚来到了陈宅墙外静静听着墙内的动静。确认里面没人,轻轻一跃,跳上了墙头! 第20章 夜探 陈府占地不小,里面现在应该有两个公子及伺候他们的仆人等,人数必然比府衙的后衙多,里面恐怕也有巡夜的,所以祝三很小心。祝三选择了从前院的左侧围墙翻进,主人休息都在后院,这宅子的前院人少且更安静。 她伏在墙上等了一阵儿,没发现有什么异常,才灵巧地从墙头一跃而下,落地几乎没有什么声音,又停了片刻,才沿着墙根树影往有灯亮的房间摸去。 守夜人一般会在门旁不远的小屋子里。 像陈府这样的大户人家就肯定安排守夜的人了,至于仆人能不能恪尽职守,就看这家主人的能耐了。再能耐的主人,也不能叫仆人整宿都在院子里游荡不歇歇的。 果然,小屋子里人没睡、聊得正起劲。 几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都没有酒意,你一言我一语说些闲话提神。先说了点府里仆人的家长里短,什么二房的小子还拎不清,敢抢咱们的先之类的。接着是说,听“守卫府邸”的差役说,新的查巫蛊案的钦差这几天就要到了。 另一个就问:“前几天就说要到了要到了,怎么现在还没到呢?” “那你管这么多?反正咱们大郎不受亏就行!” “还不受亏呢!自打前头咱们夫人过世,相公娶了后来这个,大郎就被打发回老家,流放的一样!连房好妻也不肯为大郎说!” “呸呸呸!瞎说什么?大娘是个肯陪丈夫吃苦的好人呐!这次来的钦差还有个副手,你道是谁?” “谁?” “说是咱们夫人娘家那头的人!” “豁!那可好了!” 几个七嘴八舌正开心着,后院又传来陈二公子诡异的哭腔。前头说出很多信息的那个声音说:“呸!晦气死了!本想今天有好消息了,今晚饶过他,他偏又来!走!你们谁去吓他一吓?” “大郎这活计派的,都给他吓傻了,还去么?”有人不乐意了,“他叫,就是疯着还没好!” 前头那一个说:“你懂什么?大郎说了,为了防他装疯,不能松懈!装得多了,也就真疯了!” 祝三也没指望这些仆人能够告诉她巫蛊案的真相,只是希望从他们的聊天里知道这里面的两个主角,陈家的两位公子都住哪儿,从他们那里或许能够听到点什么东西。万万没想到呀!居然还有这样的豪门秘辛! 心道:怎么知府不做人,这相府家里也没几个喘人气儿的呢? 人们就有一种误解,人一有钱有权了就什么都有了,事实上,有钱只是有钱,有权也只是有权,至少它不代表有道德,很多时候也不代表有智慧。很多人可能只是像陈二公子一样,有爹。 祝三见识过县城富户家的恩怨,也见识过知府、周游的嘴脸,对陈二公子也没什么预期,但是没想到,受害者陈大公子居然也…… 好么,这府里还有个干净人么?等新钦差的副手来了,怕不又是一场热闹!可得赶紧趁他们到之前,把自个儿亲爹摘出来! 祝三隐在柱子后摒住呼吸,等提着灯笼的人走了,又听小屋里几个人说了几句“大郎七岁上就被放到这里来,快二十年了,可算熬出头了!”以及“后头那个还想吓唬大郎,亏得大郎机灵装作被夫人的死惊到失了神,才能活到现在……” 说不几句,那个话最多的人说:“都别睡了,出去巡一圈儿,别TM跟府衙似的走了水叫歹人有了机会!” 祝三的耳朵动了动,往窗户那儿凑了一凑,门“吱呀”一声,她连忙往阴影里收拢了一下身形。只见几个穿着长衫的人纷纷提着灯笼走了出来,差点照到她。她不敢动,这个时候一动反而容易暴露,不动就不显眼,倒有机会躲过。 果然,这几个人胡乱往四下一照,就分两路去巡夜了。边走还边继续刚才的话题:“哎哟,可惜了,府衙跑了几个下人。”、“什么跑了?八成是有歹人趁火打劫拐走了!卧房那是失火,可是后厨柴房必是放火!谁家柴房不小心来着?厨娘们的铺盖都没带走,可见不是偷跑的……” 他们又说了一些,但是渐行渐远,就听不太清楚了,祝三只听得大娘子被火势惊到了,正病着。知府逃出卧房的时候不合被房中的绣墩绊了一跤,寸劲儿上来不但扭伤了老腰还跌断了腿!如今俩都躺着呢,所以钟钦差也暂时还没动身走,并且想接手大牢里那一群神棍! 这倒是祝三不知道的了!她心头微惊,悄悄地跟了上去。 疾走几步,却听他们又不说府衙的事,转而畅想起陈大公子这次终于否极泰来,回京之后必有一番作为云云。 祝三想了一下,选了话多的那一路跟了过去。这人走的是中轴,穿过二门,这王八蛋把二门给关了!祝三扼腕!只能再次翻墙,趴在墙头上看到他往左边一座院子去了,过不多时灯笼的亮光越绕越远。 这个时候,陈二公子的哭泣讨饶之声从西边传来。祝三估摸着,这东边就是陈大公子的住处了。她没往东边去看陈大公子,跳下墙,往西边去,依旧是趴在墙头先看动静。 陈二公子的院子不小,他房间的窗户是开着的,祝三看到一个穿着浅色衣衫的青年趴伏在地上:“我本意不是想惊扰祖宗的啊啊啊啊……呜呜,饶命!”两三个颜色鲜艳的年轻女人抱在一起,也是一脸的惊惶。 窗户外面,一个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长袍的身形口里骂着:“不肖子孙!扰我清净!” 祝三一看就知道这是装神弄鬼的把戏,拿根绳儿一吊,装鬼!其实还有另一种装法,就是踩个高跷,黑夜里看着也跟飘在半空中走一样的。 装鬼的还在骂,扬言明天要他吃的饭都变蛆,说这是不敬祖宗的惩罚,陈二死后得下饿鬼道。 陈二哭得更惨了:“我没想惊扰祖宗,我就想咒死我那倒霉鬼的大哥!是他们!是他们说,必得回来祖宗坟地做法才会灵的!” 祝三听得额角青筋都起来了,看那个吊死鬼也没什么新花样,悄悄地离开了西面的院子。她没有完全沿路返回,而是翻身上了屋顶,一气跑到了临街的墙上,警惕地四下张望,见无人发现自己,一纵一跃,跳到了街对面的屋顶,从那里再溜走。 ……………… 张仙姑正在灯下做针线,祝三正在长个儿的年纪,衣服什么的还好说,反正穷人衣服不合体太正常了,可是祝三一天天的在外跑,鞋袜不合适就太不方便了。 张仙姑打算给她做双新袜子。 门被敲了两下,张仙姑听到熟悉的敲门声,放下了去拿黑布的手,匆匆去开了后门:“来了。” 来的正是祝三。 张仙姑忙不迭上下打量她:“怎么样?没伤着吧?” 祝三脸色不太好看地说:“我没事儿,不过明天还得出去一趟。” 张仙姑将她让到床上坐下,说:“先洗把脸泡个脚再说!”说着,要从墙上把锅取下来去外面生火。外面的灶是露天的,祝三勉强给它弄了个棚子撑在上面,但也是没门没锁的,每天做完饭就把锅再拿进来。 祝三道:“冷水就成。”自己去前面舀水,一面洗一面说:“有点眉目了。” “难不难?” 祝三道:“要快!” “嗯?” 祝三道:“爹从来没去过京城,对吧?这次也没有。” “哪认得京城大门朝哪儿开?!怎么又扯上京城了?” 祝三道:“今天,我去那里听他们说,是陈二在京城听了人的话,要回来作法害他大哥才灵……” “那你爹就不是主谋!”张仙姑这会儿脑子很清楚了,“顶多就是个从犯。他以前又与人不熟,多半是个半路混过去凑数的!那倒不妨了,判下来也就是挨板子,顶多充军流放,命能保住。行了,你歇着吧,明天别乱跑了。” 祝三摇摇头:“我还有点事要弄明白,放心,不去陈家了。明天我出去转转。晌午不一定回来。” “你又要干什么?别想着白天探大牢啊!” “不去的。对了,府衙那儿,知府和大娘子伤的伤、病的病,他们认定徐大娘和咱们是被歹人劫走了的。” “呸!他们才欠叫歹人拐了去卖苦力,一天照三顿挨打!”话虽如此,张仙姑到底放心了,说,“你上街小心些,别叫他们在这个时候认出来。” 祝三笑了笑,心道:我不上街去,明天我得去陈家祖坟瞧瞧。这事儿不太对,啥法事啊,要往人家祖坟去做? 据她所知,要动祖坟的事儿确实跟子孙的关系极大。但是在祖宗里作法,只妨害一个子孙的,那可真是闻所未闻,一般自家人可不会这么干!谁不怕失手把自己也妨死了呢? 但是这坟地,很重要!得去看! ………… 第二天一早,祝三收拾了货郎的担子,没带那两只匣子,只挑两个筐就要出门。 张仙姑问道:“要去做买卖?” 祝三道:“去城外寻摸点儿东西回来卖,顺便看看陈家祖坟。” “你……” “不碍的,”她拍拍两只半旧不新的筐,“我有正经营生呢。” 她不知道陈家的祖坟在那儿,却不慌张,挑着担子出去,在街上听到有人说起陈家的事情,就插一嘴:“别是祖坟埋得不好吧!”成功就挑起了话题,再引着人们说两句,就辨明了地方。 陈家祖坟又不是什么秘密,只是离城有十多里地,她得靠腿走过去。 祝三也没得选,挑着担子一路狂奔到了地头才放下担子歇口气,从筐里摸出个葫芦喝了点冷水。她揭下斗笠扇着风,天气已凉,她愣是跑出了一身的汗。 祝三放下担子不由皱起了眉头——那场“法事”得有小两个月了,中间还下过雨,许多痕迹都没有了! 可是来都来了! 她从担子里取了香烛纸钱,意思意思地烧了一下,就开始四下游走。看到了几处焚烧过的痕迹,又看到了一些没腐败完的祭品之类。她抖了抖脚,这陈家宅子大、阴宅也大,走得有点累了。 她慢慢走着,忽然瞳孔一缩,往一个坟堆走去。陈家当官的人家,坟堆都比别人家的大!可是这坟堆不太一样!她继续走、继续看,心头的疑云越来越浓! 直到拨开一处草丛,她的脸沉了下来! 弯腰拣起了一只铜铃、两截玉簪,祝三从怀里掏出方帕子包了,正准备回去,却听到了一阵马蹄声,抬眼看过,几个骑马的人好像是路过,她没在意,去找回担子准备走的时候猛然一惊——这群人是往这边来的! 她正要往坟堆后面躲藏,却听到很大的一声断喝:“喂!那边的!站一下,有话问你!” 祝三暗暗叫苦。 第21章 失算 私下的探查,还是跑到别人家祖坟堆里,一旦被人看到了很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旁人尤可,官差或者陈氏族人亲戚撞见了,确实要费点事。 祝三匆忙一看,不是官差,因为没穿号衣,不由她心中一定。等那个跑到别人家祖坟地大喊大叫的家伙。 那个长宽一样的! 是叫金良,对吧? 金良走近了,也很诧异:“货郎到这里来做什么?有话问你!” 这口气就让祝三很不喜欢,不过金良好像也没认出她来,所以祝三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弯腰挑起担子,走了! 没走两步被被金良纵马拦住:“喂!说你呢!” 祝□□后了几步,翻了个白眼给他看。一般人看到她这个样子,要么觉得这是个浑小子,不值当计较的,会改个口气,要么干脆被气坏,针锋相对。无论是哪一种,只要对方情绪有波动就容易对付了。后一种还更容易套话。 金良却完全不是这样,他催动马,俯身一捞。以祝三之灵敏,居然只闪过了半个身子! 半个手掌与祝三肩膀大力擦过,金良眼中诧异的神色一闪而过。他的身体比他的脑子转得快,勒马转了个小圈儿,啪!从马上跳过,猱身一扑。以其身材之壮实,居然很灵活地扑到了祝三身边,祝三挑着担子行动不便,将担子往他砸去。然而祝三力气不大,扁担被金良大力挥开。 就在两人一来一往间,几个骑手也围了上来。 然后,祝三就被金良提到了那位“七郎”的跟前。祝三没料到金良居然是这么个路数,暗道晦气,心里更是提防。金良像拎小鸡崽似的提着她大步往前走,走两步还用力将她再提高一点,看一看她的脸。 将她放下的时候,金良忽然大悟:“七郎,这小子见人就跑,拿回来了。咦?好像是前天茶棚那个小子!哎,你怎么改了打扮了?!” 他拎着鸡崽走路的时候十分不客气,分辨出是有一面之缘的人的时候,口气突然就变得平和了起来。还在想:难不成是个偷儿?来拣便宜来了?不过偷儿也是帮过我的,我欠他人情,倒不必太刻薄他。 祝三看到金良的时候就知道跟他一起的“七郎”可能在附近,真见到了,她心里不免揣测起这人的身份来。陈家坟地,再这样的打手,还是“七郎”,别真的是陈家的亲戚吧?!!! 祝三警惕地看着“七郎。” “七郎”人坐在马上居高临下,说话却很和气,问道:“原来是你吗?上回你走得急,还没来得及道谢。” 祝三微愣,仍然警惕地说:“你又是谁?” 金良道:“你这小子,好生无礼!” “七郎”摆了摆手,没让金良继续说下去,居然回答了她:“郑七。” “不姓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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