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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随便扫平铺开,竹棍在沙地上写下了一个鸡爪似的的奇怪名词:“塑料”。 然后打上了个叉,乱搅一通,转而写下“轻薄”、“透光”、“柔韧”、“便宜”、“量化生产”。 林德知道乔海印一直在看,不过他会认为这些古里古怪的名词是神的恩赐,所以不用顾忌什么:“小蛇,你知道有这样的材料吗?” 乔海印想了想:“海里有一种海藻,叫黏黏草,切断可以分泌出特殊的黏液,黏液摊平凝固后会变得透明,但是风干后比较脆,渔民用这种海藻黏液保存鲜鱼,可以延长保存三天左右。” “就没人开发其他用途吗?比如添加别的东西改善它的缺点?” 乔海印摇头:“黏黏草没有入药价值,更没有锻造法宝的功能,所以没人往这方面想。” “能行的话,把黏黏草和种子传过来一份——啊,忘了,海藻应该是靠孢子繁殖,海边的渔民认识它的孢子吗?” “孢子……黏黏草会结很大的果实,应该就是您所说的孢子,渔民偶尔会把它捞上来炒菜吃。” “那就好,最快要几天能送到?” “最快……让行云速递送的话,应该是一天半。” 林德略感吃惊:“一天半?是挺快的了,等等,行云速递?听着怎么感觉怪怪的?” 乔海印脸上似乎憋了一丝古怪的笑意,难免的,第一次听说行云速递的人都会或多或少觉得惊讶:“行云宗下属的俗世部门,专职大陆间的远程运送服务,要他们送东西,三百银交起步。” 林德听着有些傻眼:“行云宗它还会干这个?你跟我说说……”他感觉自己有些脱离时代了,外界的发展比他想象得还要古怪。 行云宗早早背上了“跑跑宗”的恶名,门下弟子也显得特立独行。起初是一个弟子晋升无望后,在凡间厮混大手大脚,渐渐落到了穷困潦倒的境地,差点儿就要去街上卖艺赚钱。穷逼思变,他用自己的道法干起送信的活,尝到甜头,把自己一干师兄弟也拉进来,自己当上掌柜,并且挂上“行云速递”的招牌,背靠大树好乘凉,生意越做越大。 等行云宗注意到门下弟子的“胡作非为”时,“行云速递”赫然成了规模远超承宣朝廷驿站体系的超级传递商户,甚至倒逼着朝廷裁减了驿站部门,仅在皇室宗亲和军事重地之间保留机密传递体系。 行云速递不光赚富人的钱,普通民众的生意也做,从来不计较钱多钱少,只计较成本与利润,因为要做普通人的生意,那就要修路,就要发展交通工具:“我在海边见过他们向富人推销一种全新的马车,是飘着跑的,速度不亚于飞舟,吸纳天地灵气作动力,但跑太快容易崩零件。” 这是直接往陆地飞行器的科技树上点去了……林德听得目瞪口呆,不对,飞舟本身就是陆地飞行器,只不过飞舟需要灵石或乘坐主人灌入灵力作动力,而行云宗的“马车”纯靠天地灵气——“那‘马车’在灵气匮乏的地方就不太行了吧?” “可以用灵石,不过所需灵石占重太大,他们正在研究解决这个问题。” 林德忍不住笑起来:“有趣,比我想象得快太多了,有意思,有意思,那位行云宗宗主就默认他们这么做了?这么开明?” 第0045章 新春之访 “行云宗宗主确实开明,允许速递继续打着宗门的招牌,不过宗门内部也有不少反对之声,认为主动涉世,赚取黄白俗物,有违仙道,羞辱门风。” 林德沿着积雪半化不化的窄小道路行走:“这位宗主能活多长时间啊?” “不清楚,若不落下什么无法修复的伤病,上千年应该有的。” “上千年,长生种就是好啊,可以见识到很多东西。”林德笑着,哈出一口热气,神思飘忽,似乎在遐想什么。 也许他不该那么急,文明发展的大势,总会产生乱局与机会,眼下这个状况,乱局与机会似乎近在眼前,可能也就几十年甚至十几年的功夫,于千年不过惊鸿一瞥。 有意思,有意思,他越来越期待了。 温室是私人承包的,走近了“砖窑”门口拴着的黄狗冲他们汪汪狂吠,林德止步,看看天色:“时候不早,我们回去吧。” 他心情很不错,回来就兴致勃勃地在沙地上写写画画,时而沉思,时而自言自语,手舞足蹈,神采飞扬。 乔海印找到云海郡城的行云速递业务所,下单要求运送黏黏草的孢子及藻株活体,连海水一起,特快。 业务员噼里啪啦打了一阵算盘:“水箱自备……特快起始费用三百两,估重三十斤,总计五百一十七银交。这是您的单子,收好了,明天方便送信人核对。” 乔海印收下盖了红戳的签单,不经意地问:“行云速递的新式马车改良得怎么样了?” 业务员摸了摸下巴:“新式马车?据说已经可以在灵气匮乏的沙漠畅通无阻了,就是驱动方式有所转变,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反正成本又上去了,我等穷鬼攒一辈子也买不起,管他的呢,跟我没啥关系。” “东西太贵,买得起的人太少,那可回不了本啊。”乔海印摸出四五个铜钱,“辛苦了,请你喝两杯酒。” 业务员眉开眼笑地扫进怀里:“大人吉祥!” 行云速递无愧“速递”名号,次日下午,一个背着“信箱”的送信人敲开了老宅的大门:“乔大人在吗?” 签单当面对清,送信人剪下签单回执,打开信箱,信箱里面一团混沌的五色灵光,竟是一种偏大型的容纳法器,签单回执上的灵印光芒一闪,混沌灵光浮起水箱,用力一扯,水箱落地,里面的海藻孢子团浮浮沉沉,带着熟悉的海洋气味,非常新鲜。 “辛苦了。”乔海印一招手,身旁侍女捧着木盘走来,一碗凉茶,几样点心,送信人不客气地灌下凉茶,往嘴里丢了两个点心,含含糊糊地说:“走了!”背起信箱,身形扭曲虚化,眨眼便不见了。 林德听说行云速递的人来了,立马跳下床去看,可惜还是迟了一步,送信人已经走了:“唉,走得好快。” “大人来看看这个。”乔海印打开水箱,捞起一条滑腻的黏黏草,化灵为刀一斩两段,断口缓缓渗出半透明的黏液,用力捏挤流得更多:“这就是我说的黏黏草黏液。” “宋明呢?他什么时候来?”林德往身后看,仆从道:“已经去请了,赶过来还要时间。”“来了来了!” 宋明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林德叫他过来他不敢怠慢:“什么事?” “来看看这个。”林德接了一把黏液,“这是黏黏草的黏液,失水后会变脆。我问你,有没有办法改善它的性质,让它风干后变得不那么脆?也不需要多强的韧度,一般的风吹不破就行。” 怎么就从木匠转变成炼药师了。宋明腹诽:“我对这方面了解不多,恐怕需要熟悉草药性质的人来做,一般炼丹师可能不愿接这种活。” 林德看向乔海印,乔海印道:“那是因为月薪不够多。” 宋明:“……”该死的有钱人! 林德感叹着有钱真好,放心把这事让他去办,特意叮嘱不要着急:“你还在忙清理坏账死账的事吧?” “这方面的事确实麻烦,不过也快了。” 乔海印花了很长时间清理绑售的商号资产账目,以及田地收成欠债情况,逐一交割确认付款,慢慢折腾到春节,合适的炼丹师还没招到,刘公子也没搬出名义上已经不属于他的老宅,索性就留下来一块儿过春节了。 乔海印几百年没过凡间节日了,因为林德还是不辞辛苦地热心筹办起来。老宅里外刷洗一新,被倒卖腾空的多宝架重新填满了来自海洋的奇珍异宝,字画古董花瓶一样样的装饰起来,用硕大火红的珊瑚树取代半死不活的盆景,窗户糊上新窗纸,四处点上花灯,新聘的侍女仆从来来往往,酒香四溢。 精神萎靡的刘公子被气氛吸引,出院子四处走了走,恍惚仿佛回到了父亲尚在、生意蒸蒸日上的时候,庶弟那时候比他矮半头,很爱过节,举着风车咯咯笑着到处乱跑…… 他咳嗽起来,僮仆急忙奉上莲瓣盒供他吸食药粉,他蜡黄的脸色好了那么一丝。 走着走着,迎面走来一个人,他想了一会才想起来,对方叫宋明,不知与乔海印他们什么关系,若即若离,无所事事,不常出门。 “宋公子新春吉祥。”他打了声招呼,宋明本在神游,闻声回过神来,忙道:“新春吉祥,刘公子身体好些了吗?” “不算好,春节就别谈这个了,哈哈。”他打哈哈,转而问起宋明的状况:“我见宋公子好像不常出门,是做什么呢?” “不做什么,看书罢了。”他闲来无事,一直在钻研傀儡术,饭来张口,日常起居有人照顾,技艺精湛不少。 “想不到宋公子也是爱书之人,在下老宅有间藏书阁,藏书万卷,不知公子有没有兴趣进去一观?” 宋明本是在屋里待累了,出来透口气,一听刘公子如此邀约,不好拒绝,点头:“那劳烦公子带路了。” 老宅的藏书阁自刘父去世便没人进去过,亦无人打扫,今天甫一靠近,竟然看到了一副热闹哄哄的景象,不少奴仆在卖力打扫,一本本书放到空地上摊晾晒,看得刘公子分外吃惊:“这……” “呦,刘公子。”林德抱着本书,从桂树上跳下来:“怎的忽然来这地方了啊?” 刘公子挤出干巴巴的笑容:“方才与宋公子偶遇,宋公子说他近日一心读书,闲来无事便带他来藏书阁看看。” “藏书阁在打扫卫生,灰大得很,先别进去了。”林德扬起手上的厚砖头:“宋明,来看看这个。” 宋明接过书:“《朝天大陆动植物总录》,信——您看这个做什么?” 林德比着长宽:“宋明,你是做傀儡的,你能不能做出一种滚轮机,把一种黏稠液体通过几个滚轮组合压制拉伸成特别宽、特别长的薄膜状物体?” 宋明听着有点迷糊:“这不是木匠干的活么?” “就说你办不办得到吧,就当我交给你个任务。” 宋明犹豫了会,觉得林德的提议有点意思,做出来不知会有什么用,“我试试。” “如果你不熟悉,我可以让几个老木匠过来帮忙。”林德道,宋明被勾起心事,苦笑:“我本来是木匠家出身,对这门手艺还挺熟的,一个人也可以。” “嗯。”林德瞧着他脸色似乎过去有故事,没再问下去,“藏书阁有全套的植物总录,有什么需要就过来看看。”转而对刘公子道:“刘公子,您春节还有什么远方亲戚会来走动吗?” 刘公子脸色一黯:“能来的,也就我那个庶弟吧……不谈也罢,我巴不得他别来。” “这么说来,他是一定会来的。”林德笑笑,调侃着说:“这么好的恶心你的机会,他岂会放过?” “呵!”刘公子冷哼,脸色愈发难看,不禁捂着嘴又咳嗽起来,开盒吸纳药粉,林德对他的药起了好奇心:“刘公子的药是治什么的?” “在下心肺有疾,让您见笑了。”刘公子仍旧掩着口鼻,这时一个仆人匆匆走来,看到林德和刘公子在一块,正好:“林公子,刘公子,府外来的一位客人,说是刘公子的弟弟,来看哥哥的。” 刘公子没说什么,头扭过去,林德挑了下眉:“嗯,刘公子?再怎么说也是你弟弟,躲着不见不像话啊。” 刘公子背着手:“这栋老宅已经不属于我了,让什么人进来做客,当然全听你的吩咐。” 林德好生无奈,道:“让人家在门口待着不是待客之道,我去接待吧。” 仆从低头听从吩咐,林德摸了摸耳后的四叶幻晶,晃了下头,幻化出黑眼睛,头顶发髻的少年模样,看上去与寻常的年轻公子无异。 门前的刘桐驰一家等候许久,出来接待的却是一位陌生的年轻人,按下心头疑惑迎上去,笑意盈盈:“想必您就是老宅新主了吧,据我所知,我那哥哥并未离开老宅,所以他是……” 长得真与刘公子有几分相似。林德想着:“他身体不适,接待之礼就由我来代劳了。” 刘桐驰满脸歉意:“原来如此,我哥他身体如何了?” “走不动太远的路。”林德含糊地回答,笑道,“两位请进吧,老是站在外面不好。” “这宅子应早早交清了吧,我哥他为何还住这里?” “绑售的商铺还没清点完成,很多账务需要与他对照,拖着拖着就拖到现在了,一晃眼就过年了,总不能大过年的赶人走不是?” “在理。”刘桐驰点头,“在下此次前来,不光是为了看望哥哥,也想着他搬出来之后,劝他过来与我们同住。” “嗯?贤内同意此事吗?”林德转头看着他身边不起眼的女子,女子点头,神色淡然:“大伯身体欠佳,作为弟家,照顾是理所应当之事。” 啧,也不知刘公子他听了做何感想。 林德带二人进入正厅,奉茶上点心,派人去请刘公子,仆人没一会就回来,低声道:“公子说他身体欠佳,先去睡了。” 真行啊你,林德不由得有些头疼。 第0046章 难言之秘 乔海印的出现及时拯救了困境中的林德,两个生意人一见面,客气一番便谈起了生意,互相打听、试探,礼貌期望将来能有合作的机会,林德自然推辞脱身。 乔海印和刘桐驰谈得不错,颇有惺惺相惜之意,同过年夜饭的提议顺理成章成了。年夜饭将启,刘公子再想做缩头乌龟也缩不成了,一脸病容地出席,万分不情愿。 见到哥哥,刘桐驰斟满一杯酒,向他敬酒,刘公子并无多大好脸色,勉强应了,浅尝一口就算应付。 气氛不尴不尬,吃到半晌,天空烟花绽放,漫天林德玩心大起,索要了一兜烟花炮竹,众目睽睽之下直接轻捷地翻过墙,放烟花玩去了。 刘桐驰见状,半是吃惊半是好笑地问:“这位公子不知是您什么亲戚?” 乔海印淡淡回答:“是在下义弟。” 刘桐驰神色复杂:“原是义弟吗……感情真好。” 刘公子权当啥也没听见,咳嗽两下:“我身体不适,多谢乔兄允我在老宅过最后一个年……我先回去休息了。” 待刘公子走远,乔海印故作不知的模样:“令兄似乎与你关系不善啊。” “小时候结下的梁子。家兄怨恨我分走了父亲关注,孩子斗气罢了,再加上嫡庶有别,偏见极深,我不在乎,他可是在乎得很。”刘桐驰笑得淡淡的,乔海印可不信事情真有那么简单,闭口不言,抬头看烟花。 刘公子称病不出,一病就是五日,五日后他辞退身边大部分仆从,仅留下跟得最近的一个小仆,请了两辆马车,一辆装行李,一辆坐僮仆。自己则换成普通仆人衣装,和辞退的大龄侍女仆从们一块出去。 前来送行的乔海印目睹此状,不由得苦笑:“公子为了避开弟弟真是煞费苦心啊。” 刘公子冷哼:“若不如此,铁定被他中途拦下,假惺惺地要来照顾。我刘某是比不上他有本事,要我寄人篱下,听他颐指气使,我不愿意!” 话已至此,乔海印不便再多说什么,拱手道:“祝刘公子一路顺风。” 刘公子动了动嘴唇,亦拱手道:“万望乔兄经营好那些商铺,如此我也算不负了父亲。祝乔兄财源广进,生意兴隆。”说完他扛起包,头也不回地离开。 乔海印看着他的背影不动声色,垂下手,袖中滑下一条透明小蛇,眨眼飞扑缠上刘公子的小腿,刘公子一凡人自然毫无所觉。 但愿能有所获。 刘公子彻底搬出老宅,一干仆从闹哄哄地解散离开,忙乱了大半日子,林德坐在墙头上看他们搬东西,大包小包地扛着背着拿走,脑海里蹦出个奇怪的想法:做行李箱有没有销路? 很快他自我否决了这个提案,他们最需要的是坚韧廉价的编织袋,行李箱不合适,装不了多少。 还要等黏黏草的改良成果出来了再说,慢慢来,一口吃不成胖子。 乔海印踱步过来:“刘公子走了。” “嗯,招人的事有眉目了吗?” “没收到消息。”乔海印顿了顿,道:“信使大人,您看刘公子和他弟弟怎么样?” 林德晃着腿:“他人的家事,我们没必要了解太多。” “可我觉得他们的关系应该不止于嫡庶之仇,或许还存在别的东西。” 林德看着他,轻笑:“当你来问我的时候,是不是已经做了什么了?” 乔海印不敢隐瞒,低首道:“我在刘公子身上留下了一点东西。” 不出意外。林德晃着小腿:“没事,多留个心眼也好,万一他出事了,你自行决定救还是不救吧,清官难断家务事,谨慎行动。” “明白。” 装扮成仆人的刘公子走出几条街后,不得不靠着路边休息,胸肺涌上呛咳之意,瞅瞅四周,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瓷盒,吸服药粉,压下呛咳。 扣上盒盖,他茫然地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新春的喜气尚未褪尽,行人满面笑容,见面互道“恭喜”、“吉祥”。 一点都不吉祥。他想着。 休息够了,该走了,早点和书意汇合,离开云海郡城,去个小地方买地养老……站起来有些猛,他顿时头晕目眩,扶着墙歇了一会,向前走,熙熙攘攘的街上,几个人走过来拦住了他,领头的正是他最不想见到弟弟:“咦,大过年的,哥你怎么穿这样的旧衣裳?” 刘公子面无表情:“哦。” 刘桐驰笑眯眯的:“这么想躲着我?” “你想要的那个东西,根本毫无价值,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肯信?” 刘桐驰摇头:“我确实不信,除非我亲眼所见。”他又劝说道:“真要如你所说的那样毫无价值,你为什么不肯带我去看一眼?哥,只要你愿意告诉我,咱两以前的恩怨一笔勾销,你想做个普通的富家翁,我给钱,随便你去哪里逍遥快活,并且保证一辈子都不打扰你。” 刘公子似乎有些意动,眉宇中现挣扎之意,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行,以你的性子,肯定会想方设法把这个消息高价卖给合适的人。而我答应过,绝对保密,不让第二个人知道。” 刘桐驰摇头叹息:“哥,你何苦来哉,再守口如瓶,在仙家手段面前还是不值一提……”他一挥手,“请大哥在我府上歇息几日吧。” 刘桐驰说的,刘公子哪会不明白,软的手段来够了,终究换硬的了,他不惊不惧,推开如狼似虎的家丁,冷声道:“不用你们抬,我自己能走。” 刘桐驰眯了眯眼:“那便请吧!” 刘桐驰是入赘妻家,住的宅子也是冠以妻姓,新造的偌大府邸,敞亮奢华。家丁搜走了他身上的药盒和银钱,说是以后还他,坐下来没一会,刘桐驰领着一位白须老人进来了,老人身披八卦道袍,臂弯一把雪白拂尘,还挺有模有样。 刘公子冷眼看着,一动不动。 老人也不废话,手一递,纸上一粒淡黄色的药丸:“吞下去。” 刘公子当然不信“它”让他做出口头承诺就信任他了,天知道会留下什么样的“东西”。他想着,一仰脖吞下药丸。 药丸的苦味在口腔里回荡了很长时间,苦味消散,睡意上涌,视野中的一切蒙上了厚重的白雾,一个幽远的声音似乎附在耳边轻轻问:“老宅里有什么?” 有什么? 恍惚中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八九岁的年纪,正是最爱玩的时候,七夕乞巧的故事奶娘讲完,掖上被子吹灭烛火:“少爷乖乖睡觉啊,阿姨看着呢。” 奶娘说着,实际睡着了睡得比他还死,根本不会看着他。年幼的刘公子等待外面万籁俱寂,利落地爬起来去厨房找点心吃。 夜晚是猫的天下,刘公子搂着一盒点心,在老地方打个呼哨,十几只猫猫狗狗各显神通翻过来爬过来了,喵喵汪汪,你争我抢,刘公子在毛茸茸的簇拥里这摸摸那摸摸,非常满足。 点心吃完,刘公子吃得嘴干,再次摸向厨房找水喝,水井咕嘟咕嘟,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冒泡泡。 他喝饱了水,好奇地趴在井口上张望,井很危险,掉下去会淹死人……他紧紧靠在井壁上,抓着砖石生怕掉下去。 井里有漩涡,很大的漩涡,将倒映的星光月光绞了个粉碎,当中升起一束绿光,随着神秘的规律闪烁,似乎在传递某种信号,信号…… 他猝然惊醒。 “咦!”白须老人面露讶色,惊疑不定,“你能醒过来?莫非有谁给你下了禁制?” 刘公子呵呵,扭头不愿搭理他。刘桐驰面沉似水:“罢了,此事稍后再议,我们先回去。” 老人和刘桐驰一齐离开,刘公子吃力地站起来,神情恍惚。 他还是记得自己当初看到了什么,并是如何许下承诺的,但是方才宛如梦中的场景里,即将跌入井里的记忆之后便强行中断了,这就是“它”设下的措施么? 挡得住一时,怕是挡不住一世。刘公子焦虑起来,万一所谓“禁制”挡不住,说出秘密的他又该如何?刘桐驰开出的诱人条件他一条也不信。 门口有身强力壮的家丁看守,晚间送饭的侍女膀大腰圆,显然比他一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力气大得多,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这次真的是天要亡我?”刘公子焦虑之下,瞬间起了寻死的念头,在房中踱步一圈,发觉家具都是圆角的,利器全无,除了撞墙而死外,别无他法。 他摸了摸雪白的墙壁,冰凉凉的,如此渗人,真要撞在这上面,脑壳开瓢血溅三尺,不知有多难看……他打了个哆嗦,寻死的念头又熄灭了,垂头丧气地坐回去发呆。 与此同时,刘桐驰与白须老人秘密商讨许久,争执不下。刘桐驰急迫要求白须老人无论如何都要让哥哥把消息吐出来,白须老人却不敢轻举妄动,他觉得那位被发现洞府的主人仅是给凡人设下禁制,说明非是不能杀人灭口,只是心慈不愿动手,若是强行探查,引来对方动怒,事后怕是不好收场。 两人争执许久,相持不下,刘桐驰不愿得罪老人,只得退后一步,神情阴狠地说:“此事我一力承担,我来做恶人,你只需要问出来就行!不管用什么方法!如果真碰上了那位主人,我那位哥哥恨的是我,要供也会供我,不会牵扯到你身上。” “你……唉。”老人嘴唇翕动,最终长叹一声,“好吧。真要如此,我还要准备些东西,不日你就能得到结果了。” 刘桐驰神色一松:“如此便好,那请您先好生休息吧,有什么需要明日再筹备。” 第0047章 别摸我头! “老大,我们真要进这家?” “不进这家进哪家?我踩好几天了,今天他们好多人搬出去了,肯定会留些东西,这么大一片宅子,又搬出了那么多人,巡逻也就那几个,肯定有些屋子照看不到。” “老大你小心点……哎呦!快上去啊!疼死老子了。” “在上了在上了!嘿!” 夜色中,一队毛头小子鬼鬼祟祟搭人梯翻进墙内,悄悄伏进草丛东张西望,趁四下无人,耳朵贴在门上听是否有呼噜声,有则撬门而入,在黑暗中翻东找西,摸到东西便溜之大吉。 他们经历多次,个个都是熟稔的老手,摸到即走,绝不贪图。巡逻队的脚步声近了,便安静缩在门后等待巡逻队过去,巡逻队一走,立马出来在一地汇合。 一队人从一地转移到另一地,收获不错,准备翻墙离开时,忽地听到背后传来一声轻轻地“咦”。 几人转头一看,是位坐在墙头的年轻少爷,被发现了哪敢逗留,立刻准备跳下去,不想墙头无端生出吹面大风,吹得人摇摇欲坠,双臂乱摆,吹着吹着一头栽了下来,摔了个横七竖八。 “胆子不小啊,跑这来偷东西?”沉甸甸的钱袋子飞去落到林德手里,晃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干过好几次?唔,你们这么年轻,不去念书吗?你们父母呢?” 孩老大知道自己一干人打不过,拍着胸脯颇具气势地吼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他们都是我小弟,有什么事冲我来!” 林德膝盖一下下踢着钱袋子,铜钱叮当:“我问的又不是这个,你们父母呢?” 孩老大梗着脖子:“没爹没娘,逍遥自在!” 林德噗嗤笑了:“你说话还挺好玩的。不想念书吗?平时就靠偷东西过日子?” 孩老大不懂他问这些干什么劲,满脸不屑:“读劳什子书!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林德打量了会这帮半大孩子,衣着破烂,稚气未脱,跳下墙:“不如这样……” 孩老大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包纸包,扬起淡黄色粉末,气味辛辣无比,林德猝不及防,一下吸入粉末,顿时胸腔像着了火似的剧烈弯腰咳嗽起来。 “跑!分头跑!”孩老大一推身旁孩子,率先拔腿狂奔,孩子们顿时一哄而散。 林德捂着嘴,粉末对眼睛也有不小的刺激,眼泪鼻涕一齐下,狼狈不堪。 “站,站住!”他抹了一把眼泪,再次掐诀起风,风声大作,哐哐刮起数片屋瓦,胡乱撞跌了粉碎,响声惊动不远的巡逻队:“有小偷!” 这帮小孩身手敏捷,大风再起时,硬顶着狂风翻了出去,哎呦落地打了好几个滚儿,挣扎着要跑。 林德咳嗽着,泪眼朦胧中无名火起,愈来愈烦躁,风力随之变得越发猛烈,很快几近飞沙走石,一时连巡逻队也不敢贸然靠近了,远远地喊:“林少爷!你怎么了?!” “我……”林德的咳嗽症状有所缓解,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灾厄”也来捣乱,活跃起来,狂风咆哮,风旋近乎实质,宛如它狂乱挥舞的触须,蔓延向四面八方。 林德明知情况不对,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事到如今,他疯狂暴戾的情绪宛如脱缰野马,恣意生长,拉都拉不住。 好好说话不行?为什么要这么不识好歹? 乔海印急急赶到,碍于那么多人在场,只能喊:“林德,林德!林德你清醒些!” “哇!”某个小孩哭出了声,哭声惹得林德愈发烦躁,他猛地朝哭声处向下一按,砖墙轰然垮塌:“闭嘴!” “再不收敛,教宗的巡夜人要来了!”乔海印急中生智,大声喊道。烦躁中的林德听到“教宗”,脑袋嗡嗡的。 教宗……嗯,唐以寒,那位大哥……一张张面孔倏然浮现,但“灾厄”并未因此停止活跃,反而愈发欢欣鼓舞起来。 不妙!他按着自己的头,过于强烈的反应,是灾祸将近,巡夜人正在往这里赶来,而且,而且……他思绪混乱,徒留一个念头:冷静!冷静! 旋风不知不觉衰减了许多,最终完全平息。 一面墙完全垮塌,小屋的盖瓦窗户全碎得不成样子,院子的花草连根拔起,七零八落躺在地上。 乔海印冲上去扶起他,心惊肉跳,林德喘着气,头晕晕乎乎的,清冷月光映照着狼藉一片,一只黑色靴子踏进他的视野,声音淡淡的:“怎么回事?” 声音……熟悉,脸……他抬起头,啊,果然,是那张童稚气十足的娃娃脸,却隐含着难以想象的疏离高远之气。也是,如果不是他来,“灾厄”何以会做出这番激烈的反应,四叶幻晶编织的幻象能欺瞒过他吗?等等,他现在的形象是挽髻穿簪的发式,实际他仍旧是原来简单束发的模样,只要对方往他头顶一摸,立刻就能察觉他的形象是幻象编织。 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原先残存的暴戾疯狂荡然无存,腿软得几乎无法站立,拼命祈祷:别摸我头!别摸我头! 奚存青好像并未发现林德现在的样貌是幻术所化,乔海印缓声解释:“这人是我义弟,半夜听到一干小毛贼进来偷盗,小施惩戒一番,本无伤害性命的打算,不想这帮小毛贼身上有烈黄椒粉末,被偷袭分神,纵风术失控才搞出这番动静,万望恕罪!” 奚存青偏了下头,空气中还残存着烈黄椒淡淡的辣味,而林德双目红肿,眼泪鼻涕流淌不止,咳嗽不停。 他神色微动,一挥手,地上部分砖石哗啦啦飞起,露出下面被压的小孩来,脏兮兮的趴着一动不动,看样子被砸昏过去了:“本来寻常的偷盗事件不归巡夜人管辖,但你是修士,搞出这番大动静,差点伤人,就不得不负责了。被纵风术失控伤害的孩童,好生医治,不得有误,至于其他小毛贼……” 他双手一笼,躲藏各处暗中观察的小孩子只觉脖颈衣领一紧,被无形大手拎起来聚在一块,哎呦哎呦地喊痛:“你是报官,还是和解?” 孩老大满脸惊恐,畏缩着躲在他人身后,其他孩子呜呜哭着,说不出话来。 乔海印叹息:“其实我义弟还与他们聊过一阵,本想劝他们早些金盆洗手,回归正途,哪想到他们不听人劝,一心逃跑。眼下这状况也是我义弟自己折腾出来的,别的不说,就让他们留下来帮忙修墙建瓦吧!工钱没有,可以管饭。” “可。”奚存青点头,目光落回林德身上,似乎有些疑惑,乔海印看着心里一紧:“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奚存青看了好一会,脸上浮现怅惘之色,又有些迷惑:“你长得……很像我一位故人。” 乔海印故作不知:“哦?” 林德的幻象除了眼睛发式,脸部五官轮廓基本没有作大变动,因此奚存青入眼的第一感觉,除了像,还是像。 但是时间对不上。 他突然走近,林德的心几乎跳出了嗓子眼:别摸我头别摸我头别摸我头,眼睁睁地看着他……拿出了一只金铃镯。 金铃镯?! 铃声轻荡:“认得此物吗?” 林德傻瓜疑惑:“没见过。”心里庆幸金铃镯和玉牌一早交给乔海印保管,不然他的金铃镯此时响应起来,百分百完蛋。 “你叫什么?” “林得水。”乔海印接道,“林弟是我在海边经商时,在海岛上捡到的。之所以叫他林得水,是算命先生说他命中缺木和水,所以取了林姓,叫得水。” 林德怯生生的,胆战心惊,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 奚存青抓起他的手腕,皱着眉头检查了一番,炼气九层的水平,神魂普通水准,殊无异样。 林德,林得水…… 真的只是巧合吗? 再怎么也打消不掉他心中疑惑,巡夜人大队已经跟了过来:“队长?” “无事。”他放下手腕,异常平淡地说:“走吧。” 巡夜人离开,林德大大松了口气。心跳过猛,奚存青再多逗留检查一会,他怕是能直接吓晕过去。 回想全程,太丢人了,太丢人了。居然能被辣椒呛了个半死不活,还差点失控,真是绝了……林德捂脸,真觉得自己不该闲出屁来想聊天,就该直接通知巡逻队逮住小毛贼们一人打十下屁股。 乔海印扫了一眼,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小毛贼们,叹口气道:“老赵,麻烦你们安顿好他们,别让他们跑了,收拾地方,有伤的先止血,明早让厨房多做些吃的。” 巡逻队队长老赵低头称是,乔海印再命人打来热水,为林德洗脸,问是否还有不适,林德摇头,从初见奚存青的惊惶中冷静下来:“巡夜人是干什么的?” “字如其名,巡夜的,主要处理夜间可能发生的妖邪作乱。” 林德心情平复:“那他是?” “您似乎认识他?” “是认识过。”林德声音低低的,“在他的认知里,我已经死了。不说这个,我之前认识他时,还不知道他的名字,说起来我的修行道路也是他引领的……呵,拜托你帮我去调查一下他,他究竟是什么来历,在教宗有怎样的地位,实力究竟几何,能查的越多越好。” 乔海印点头,突然问:“如果他之后再来试探您,您该怎么办?要不出去避一避?” 林德想了想:“特意避开……不可取,反而会引起他的怀疑,且在这随机应变吧。” 第0048章 各忙各事 刘公子度过了一个坐立不安的夜晚。 他没能好好入睡,第二天心事重重地起来,在打磨得细润光滑的黄铜灯柱表面上看到自己拉长的瘦削面孔,病色似乎更厉害了几分,在曦光初微的无边静谧中,他再次起了寻死的念头。 他拿了拿灯柱,太沉了拿不动,仿佛钉死在地面上。他再看看墙面,心里重新迸出莫大的勇气,咬咬牙,一头狠撞上去。 “嘣!”沉重的响动迅速惊醒了侧房一直浅眠的仆从,寂静的院落因此喧哗起来,无数人忙进忙出,把刘公子从死亡边缘强行拉了回来。 刘桐驰阴沉地笑:“我的好哥哥,大早上你给我来这出,真是够刺激的。” 刘公子脸色苍白,没一点说话的力气,自杀的滋味不好受,耳朵嗡嗡的,鼻腔里的血涸结成块,本就不好的身体愈发雪上加霜,这次失败,他是再没勇气再来一次了。 接下来刘桐驰说了什么,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威胁狠话听太多了,来来回回都是那几句,全是废话,最后刘桐驰气冲冲地走出屋子,他一脸若无其事。 接下来的一天几位侍女全程看护,寸步不离,一直躺到晚上,众仆在不远处打地铺歇息,他终于有了那么一点个人空间。 月光中飘飞的浮尘不正常地旋转,凝结出模糊的长条状的某物,低沉的声音在耳畔边响起:“为什么要自杀?” 刘公子哆嗦起来,抬起半边身子扫视周边,没人,打地铺的仆从尚在熟睡。 “不用看他们,我就在你眼前。” 刘公子看着模糊的蛇形,深吸一口气:“你是谁?” “我救过你。” 刘公子差点失声:“我本来可以死?” 蛇没有回答,刘公子的惊讶随着胸口起伏慢慢平复,垂头丧气:“罢了,我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你是他请来的外援?” “不是。”蛇终于正面回答了他的问题,并简洁明了地指出:“我可以救你,但是你必须付出相应代价,你应该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 刘公子苦笑。 “我说不出来,真的,我很早以前就试过,只要我试图说出形容‘它’的任何词汇,我就会陷入我经历的过往,在看到‘它’的前一刻断掉,最终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我简单地问你几个问题,你不必费力形容,简单说明即可,回答是或不是,不确定就说不确定,明白?” 刘公子犹豫了下:“你要怎么救我?” “我自有办法。” 唉。 灰尘在月光中盘旋:“如何?” 刘公子坐正了:“好吧,你问。” “是修士留下的洞府吗?” 刘公子存了几分私心:“不确定。” “它是金属打造的吗?” 片段画面一闪而过:“应该是。” “颜色是?” “白。” “是否有光?” “有。” “光源是什么形状?” “长方形……”他顿时一阵恍惚,睡不着的小孩,满月之夜,围绕着他的猫猫狗狗,漆黑水井的漩涡绿光…… 再睁开眼时,月光中的尘埃落定,幻蛇悄然无迹。 他懊恼之余,不禁感到心惊肉跳:他触碰了禁忌! 长方形的光源……对方是否知道什么?为何又能成为触碰禁制发动的禁忌线?刘公子忐忑不安,翻来覆去无法入睡,不禁哀叹又是一个凄惨的不眠夜。 “刘公子。” 声音粗哑难听,夹杂着不正常的嘎吱杂音,刘公子翻过身,看到了一个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兜帽垂下来掩盖眼睛,下半面孔被竖起的衣领牢牢遮住,欲盖弥彰之下是难以言喻的恐怖,简直不敢想象他是如何悄无声息地走过来的,打地铺的一干仆人鼾声如雷。 “你……”刘公子心跳到了嗓子眼,近乎窒息。 “起来,跟我走,行动快,不然,巡夜人会追上我们。”发声粗哑古怪,一字一顿。 刘公子哆哆嗦嗦快速穿好衣服,期间不小心踢到床脚脚趾头痛了个半死,龇牙咧嘴,所幸睡着的仆从毫无察觉,安然跨过他们,打开门是冬夜的冷风与四野的薄薄雪光,勉强映照前路。 走到大宅靠近街道的墙下,怪人蹲下身背起刘公子,双腿一曲,用力一蹬,以常人绝不可能的力量直接跳过墙头,落地沉闷的一声响,顿时激起汪汪的狗叫。 怪人力大无比,背着刘公子奔行如风,很快把狗叫声甩远得听不到了。刘公子心惊肉跳地时不时看看身后,生怕巡夜人追上来:背着他的“人”显然不是人,手脚冰凉,狂奔之下一丝呼吸声也无,仿佛不知疲倦。他抓着怪人的肩膀,不禁开始胡思乱想他是僵尸,还是木偶?无论哪个都足够吓人。 巡夜人并未追上来,怪人背着刘公子抵达停在隐秘巷子里一辆马车下,马是活的,车夫坐在前头哈欠连天:“来了?上车吧。” 怪人默不作声打开车门,让刘公子进去,随即关上门,上锁,马车夫喊声“驾”,马儿嘚哒嘚哒跑了起来。 怪人则朝另一个方向离开,绕个大圈子,最终目的地都是一样的,过去的刘氏老宅,现在经过整修翻新的乔宅。 “妈的,你叫我就是为了这?”傀儡终于回到他身边,宋明松了一口气,放开操纵之力,累得浑身虚脱。 “你的傀儡是最适合干这事的,不然我也不会找你。”乔海印放下一瓶补气丹,“给你的。剥离妖血的材料准备好了,仪式定两天后,你最近没练习那个兽化诀吧?” “怎么可能会练那个。”宋明缓了口气,“话说,你对那仪式有几分把握啊,能剥离干净吗?” “有我主持,你大可放心。” 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宋明腹诽,乔海印对他态度不行显而易见,他老是觉得这个逼崽子没安好心,何况又是这种性命攸关的仪式,没准就会使坏。 这么一想,他感觉唯一可靠的,反而是那位平静之下隐藏着无数秘密的,看上去贼不靠谱的年轻“信使”……乔海印对他言听计从,也只有他能镇得住乔海印。 看来非得找他一趟不可,正好他交予的机械建造任务也有了一些进展,向他报告,趁机讨要一份“保障”,不过分吧? 心思各异的两人辞别离开,宋明去找林德请他来看制造好的粗坯,乔海印去接应被接回的刘公子。 马车送到,乔海印打开车门,刘公子竟已在车厢内睡着了,他轻轻推了两把:“刘公子?” “嗯……嗯?!”刘公子迷迷糊糊醒来,映入眼帘的却是乔海印的脸,如何不叫他吃惊失色:“是你?!” “是我。”乔海印淡淡地笑着,“一路颠簸,辛苦了。” 刘公子神情复杂:“想不到是你……” “闲话少叙。刘公子没睡多少,先住一会好生休息吧。”乔海印只字不提他事,搀扶着他下车,让侍女好生照顾他的伤势起居,接下来他要忙的,除了生意,便是宋明的仪式布置。 宋明请林德来看他研究数日的成果,外形丑丑的,一边设计一个巨大的转杆,人力推动,几个滚轮便吱吱轧动起来,出料口设计有三尺宽,表面蒙皮,里面一排滚轮。宋明是用纸浆原料作演示的,铺出来的纸张还算均匀轻薄,就是原料太少,“纸张”边缘乱糟糟的。 “还行。”林德动容,他没想到他简单粗陋的想法能让宋明折腾出个大概出来,虽然比他想象还丑了些,但是看样子能行,不知真正的黏液改良之后摊出来的薄膜是什么效果。 宋明高兴之余,当然不会忘记自己的主要目的,小心翼翼地问:“那个,信使大人,我有一事相求。” 林德笑:“什么事?” 绝对不能让他觉得我与乔海印不和,他谨慎道:“我过两日就要举行仪式,怕到时出什么茬子,希望信使大人能为我赐福。” “赐福?”林德神色微动,宋明以为他不同意,马上说:“小的只是提一提罢了,如果信使大人有什么难处,我不勉强。” “不,没什么,仪式当天,我会在一旁看着的,你大可放心。” 宋明听闻林德做出如此承诺,自然松了口气,再引他看了黏黏草的生长状况,每天海盐兑水地养,放在太阳斜照的地方,目前长势不错,不挑剔。 合适的炼丹师还没请到,不知何时才能有结果。林德自己的印象也模糊得很,遗忘了太多东西,只能鼓励宋明好好做,看能不能有进一步改良。 话一说完,“灾厄”微微波动了下,令林德心一沉: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我还有事,先走了。”林德摆摆手,而宋明方才也怔了下,感觉没缘由地悸动不安,暗自思忖:什么情况? 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只好暂时先糊涂着。嗯,最近最重要的事,还是准备好剥离妖血妖骨…… 第0049章 故地重游 奚存青要登门做客,难得换了身新衣裳,庄重大气,是朝廷皇帝钦赐让尚方织造为他专门量体裁成的数件华服之一。只是衣装过于庄重,而他面容太嫩,仿佛是小孩子偷穿了大人衣裳,尽管合身,气质仍是格格不入。 应该差不多了。他压压发髻,出发。 穿得庄重也是件好事,能省却许多麻烦,门房见他衣装非凡,不敢怠慢,迅速把名帖传进去,并请他进厅休憩喝茶。 浅尝几口清茶,乔海印过来了,拱手道:“巡夜人队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无妨。”奚存青正儿八经坐着,开门见山,“我来是为了一件事。阁下义弟疑似我故人转世,让我心下难安,我想带他去外面走一走,看能不能验证什么,大概需要几日时间,不知您是否同意?” 乔海印得体地微笑:“大人亲自来请,我岂有不应之理,不过我义弟这会还在睡懒觉呢,不知您可愿稍等片刻?” 奚存青喝了一口茶:“没事,我时间很多。” 拖是没法拖了,只能如实转告。 林德接到乔海印通知:唉,果然,又是他,原来不祥的预感就是指这个。 他请侍女为自己挽髻插簪,平时他头发都是披着的扎个松松的垂发,骤然要扎起来,还插簪子,顿时觉得头皮坠得痛,痒得抓心挠肝。 扎头发时,他潦草地写下便条,留给宋明的。因为意外,他无法亲自参与他的仪式了,也来不及补偿赐福,但宋明仍可以获得信使的庇佑:祈祷,倘若真发生了什么意料外无法控制的状况,一定要记得祈祷,必然回应的承诺永久有效。 “好了,交给宋明。”接过纸条的小仆答应一声,麻溜地跑了。 林德按了按高耸的发髻,明明跟侍女说了扎松一点的,头皮还是紧的慌……你丫的,是不是在骗老子?算了,不计较。 大步出门,来到前厅。奚存青等候已久,林德看到他不由得愣了下,他今日穿得颇为华丽正式,灰白的外衫大袖,边角绣着银色山川河汉暗纹,在衣袖的波澜中惊鸿闪现,月白里衫,深青腰带,颜色整体调和又大气,很好看,但是配着他严肃的脸……好像一个老成的孩童被大人强行抓来应和场面的。 “我对你哥哥说的,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奚存青放下碗,“你做好准备了?” 林德眨了眨眼:“饭钱你付?” 奚存青愣了下,严肃的脸顿时有些绷不住,还是轻轻点头:“嗯,我请。” 林德人畜无害地笑:“那就说好了,你要带我去哪?” “我自有安排。”奚存青召出一架飞舟,“上来。” 飞舟上有软乎厚实的垫子和羊绒毛毯:“高空风大,记得毯子。” 随着飞舟渐渐升入高空,寒风呼啸,林德整个人埋在暖呼呼的毯子里,就露出一双眼睛,大声道:“那个,该怎么称呼你啊大哥?” “奚存青,奚是溪水的溪去水。” “我真的很像你那位故人吗?” “嗯。” “是很好的朋友吗?你怎么认识他的啊?” 朋友……算不上,然而不是朋友,他何以解释他为什么会那么费尽心力?林德把奚存青问住了,他很久才回答道,“严格来说不算朋友,偶然相遇,或许还不是偶然。” 嘁……这家伙不简单啊。装作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不是偶然?” “他出现得太过容易,像是故意被我抓住的一样。”虽然到他身死,奚存青也没明白他为什么那样做。 “他怎么死的?” 奚存青看着林德,淡淡地说:“死得非常惨。” ??? 林德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奚存青继续说:“他信仰某个来路不明的神,大灾来临被信仰外神的教徒当做祭品献祭,活活放血死的,死后尸体被祭司豢养的所谓圣虫啃食干净,留在祭坛上的血被分给了教徒,说是神血,喝下去可以消灾免难,连魂魄也去向不明,所以我只能给他安个衣冠冢。” 你在说什么东西???林德脑海天雷滚滚,而他此时流露的真实震撼的表情让奚存青很是满意,语重心长:“所以不能信仰来路不明的神,明白了吗?” 林德脸庞抽搐:“那……那他魂魄是失踪了吧?你怎么认定他转世的?” “我也不知道,要想确切地知道某人投胎转世去了何处,只能去冥界查幽魂簿,而冥界的人是绝不肯把幽魂簿给活人看的。”奚存青望向灰蓝天际,轻声道:“也有可能根本不是转世……你和他长得太像,名字也有些渊源,所以我想验证一下。” “如果发现我是故人转世,你要拿我怎么办?” 奚存青猛地转过头,他脸色严肃得可怕,让林德不禁脑袋缩了下。 “如果真是转世,我无法判断那位外神与你是否还存在什么联系,我会引你进入正途,尽力不让你再受那位外神蛊惑陷害。”他顿了顿,“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最好加入教宗。” 林德不好直接推辞,缩着脑袋小声道:“教宗没那么好进吧……” “我说让你进,你就能进。” 大哥就是霸气,他满脸好奇地问:“你是在教宗地位很高么?很强吗?”记得好像是什么道子来着? 奚存青想了下:“我不厉害,我师傅厉害,他门路很多。” 他说的话只有一半能信:师傅很厉害。能承受他神化状态注视,休养两年就起来活蹦乱跳,奚存青本人也够强了,不知什么样的人才有资格教导他,最顶级的通天大佬?再大胆一点,他师傅是通天大佬兼教宗宗主? 奚存青似乎说倦了,闭目养神,天上的风好大,厚实的毛毯也有些挡不住阵阵寒意。林德小心地碰了碰奚存青,咦惹,修行者就是不一般,这样的低温环境体温还很正常,手也暖呼呼的。 “冷?” “嗯,还有点。” 奚存青在袖子里掏了半天,摸出一个红玛瑙莲叶游鱼镂空香薰球,不仅暖和甚至有些烫:“给你,记得随时挪地方,不然会被烫伤。” “好神奇啊这个东西。”香薰球窝进毛毯里,立刻暖和起来了,像拥抱了一个小太阳,“这是法器吗?” “一般是炼器师顺手做的小玩意儿,强些的修士不需要这些东西辅助。” “那这些东西是为我准备的吗?”林德开玩笑地说,本以为会被嫌弃自作多情,不想奚存青泰然承认:“你年纪小,而我照顾小孩子很有经验。” 这句话好耳熟来着? 寥寥几句闲话,打了恍惚似乎只有一时半会的小盹,一睁眼,应该是第二天了,飞抵巫云山区附近,林德心悸动起来,罕见地不是因为灾厄,而是油然地生出“回乡”的情感来。 这里能算他的故乡么? 奚存青默默观察着他的神色,骗不了人,他心微微一沉。 不是转世,那就只能是夺舍。 是“祂”安排的吗?又为何要洗去他的记忆? 如此一来,他想要林德加入教宗的心思反而更加坚定起来,只有将林德置于教宗眼皮子底下,他的安全和一举一动才方便看管。 云海郡城正好有七宗开办的寻灵书院分院,先让他在书院学习一阵,进入十层关窍时帮他进入聚气境。奚存青内心如此盘算着,按下飞舟,匀速降高落地。 这片山坡便是他林德曾经的埋葬之所,如今坟头草长势十分旺盛,霜雪也盖不住那股势头,奚存青取剑拍拍打打,雪尘弥漫,看到坟墓全貌时脸色骤变。 墓碑碎了,只剩下半部歪歪斜斜躺在地上,坟墓侧面有用卵石、混合着枯草残羽的泥块缝补颜色差别明显的缺口。 奚存青捣碎泥块,卵石滚落,手心放光向墓穴内照去,墓穴里窝着一窝黄鼠狼,睡得正香,光芒照下,两只大黄鼠狼率先被惊醒,睁着眼吱吱地叫。 所有黄鼠狼漂浮起来,奚存青照来照去,墓穴除了黄鼠狼用来造窝的碎砖乱石、破布干草,什么都没有,没有尸体,没有衣服碎片,没有他留下的陪葬品,连任何一块疑似棺材碎片的木板都没有! 林德探头探脑地透过缝隙看,里面除了黄鼠狼和黄鼠狼的窝,真的啥都没了,连棺材板都没了。 不管是谁捞走了他的棺材板,他都想大声说:好!干得好!非常好! 为了演戏,他不得不虚情假意地疑问:“这是……被盗墓者盗了?” 奚存青站起来,脸色相当难看。 林德站着不敢吭声,听着奚存青调整呼吸,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低声道:“找找这附近,把上面刻字的石头都找出来。” “哦,好,好的。” 小一点的碎石块被黄鼠狼搬入墓穴里做窝,大的碎石块散落草丛,找起来还算容易,最后拼凑起来的墓碑裂缝密生,东缺一块西缺一角,都是实在无法找到的,碎墓碑被奚存青强行用灵力粘合成型,站得不太稳当。 他蹲下来,在墓碑上快速画符,一笔成型,符文之复杂,看得林德眼花缭乱,画完破碎的墓碑碑文微微一闪,向四周吹荡起微风。 奚存青回头看着林德,凝神看了好大一会,看得他毛骨悚然:“走吧。” “啊?是没结果吗……”林德小心翼翼地问。 “带你去个地方。”奚存青拉着林德再次登上飞舟,飞舟腾空而起,快速向巫云山区飞去。 巫云山一片雪白,茫茫地雪地在高空上看去颜色单纯得有些过分,山峦仿佛是蜷缩在雪毯下的孩子,将被子卷出起伏的褶皱凹凸,其中一座山峰岩石远望酷似扁扁的鸭嘴。 风雪呼啸,奚存青望着卷成蚕宝宝的林德:“对这里有印象吗?” 林德摇头:“这里好冷。” “嗯,我太心急了,冬天雪都盖住了,什么都看不到,等雪化了再带你来看看。”他似是自言自语,调转方向,向山外飞去,“巫云山现在只长彼岸花,彼岸花正好在开春左右的时候开。” “唔。”林德摸不着头脑。 飞舟并没有飞太高,飞一会在山区的外围山坳附近落下来,丛林中树立着一栋被大雪压塌房顶的客栈,人去楼空,客栈招牌早不见了,门口的大树被雪妆点得琼枝玉叶。 这是……他的教徒在山区外工作的客栈,那位教徒是他唯二伸出外界的眼睛或手,也是他第一时间报告了奚存青等人的到来,他眼力很好,一打眼就知道唐以寒这次带来的不是普通人,尤其是奚存青。 那位教徒在冥河之灾发生之前就撤离了,离开得太远,他现在无法联系上他了,不知他现在还有没有在祈祷…… 胡思乱想间,奚存青已经徒手拧开了客栈的铜锁,推开店门,里面的灰尘弥漫。 他搬出尚且完好的桌椅,吹去灰尘,光洁如新,一样样地从储物镯拿出新鲜瓜果,倒了一碟子花生米,摆上一红泥酒壶,一对白瓷酒杯。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第0050章 草药师傅(倒v开始) “招熟习草药性质, 品质可靠,安分守己,思想活跃的炼丹师, 男女?不限, 工钱面议, 包吃包住,待遇从优……” 这则招人启事贴着有?一阵日子了,一直没人去揭下它向屋内的中人报职, 白峻波来?来?往往看了那么多次, 那张纸一直贴着,贴到黏着不稳, 飘飘欲坠。 品质可靠,安分守己, 思想活跃…… 他严格来?说还不能算炼丹师,只?是一个小徒弟罢了,但是招示开列的条件对他吸引力很大。 在师傅那里已经学不到什么了, 更准确点, 他现在根本不愿教……苦笑?之余, 白峻波心中涌起愤恨,名?义上是徒弟, 实际是免费劳动力,时?间在草药炮制和忙里偷闲的片断读书中混过了, 至于真材实料的本事, 他防徒弟甚于防贼,生?怕被看去了一点。 再待下去没有?意义。 他再次看了看招示上的文?字, 熟习草药,他自认不输任何人, 哪怕对?方需要的只?是炼丹师,要的是正牌的炼丹师,那总需要一个打下手的吧!他当?个打下手的就好。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揭下摇摇欲坠的启事,向屋内走去,屋内暖烘烘的,他搓搓冻得通红的鼻尖:“我要这个。” 中人接过纸,笑?笑?:“稍等。”转身去柜台后的小屋子去联系启事主家。 主家派了辆马车来?接他,比师傅的马车新得多,车内熏燃着带香气的木炭,暖和圆融,白峻波坐在车上,仿佛坐在了柔软的云上,拘谨地挺着腰,生?怕搞脏了。 马车拉到“乔宅”,大宅看着有?些年头了,处处透露着久住的古旧。衣着光鲜的侍女?领路到前?厅,请他暂歇一下,一会就有?人来?见他。 乔海印来?的路上顺便把?宋明也叫上了,宋明听说有?人上门了,装了半瓶黏黏草黏液,提着去见人。 实际上两个人都不清楚炼丹师要什么样的水平才能达到林德的要求,而且林德本人又不在……宋明初见白峻波,感觉这人约莫十几岁,穿得普普通通,神态拘谨,表面看不出来?啥,谁知道他是什么水平呢!硬着头皮把?瓶子一放:“你知道这是啥吗?” 白峻波倒了一点黏液在手心,接近透明,仿佛一块冰粉,在手心里流动留下湿润的痕迹:“黏黏草的黏液?蜗牛的分泌物?还有?好几种植物汁液差不多一个性状这个有?股海带味……应该就是黏黏草了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有?什么样的方法,能让它干燥后保持柔软?而且能摊得很?大,摊得特别薄,还比较韧?” 白峻波听着傻眼了:“还能有?这种材料?听着……”就觉得不大可能,世上哪有?那么完美的材料? “但是黏黏草的黏液肯定不行。”他定了定神,快速思索起来?,“黏液柔软是因为它饱含水分,失去水分还想让它保持柔软还柔韧的特性根本不可能。你是想要做什么样的东西?” 轮到乔海印来?给白峻波说了,要求成品半透明最好完全透明,生?产原料容易获得,轻薄,具有?良好韧性……白峻波听得晕晕乎乎的,不过还是凭借自己在书上得来?的知识给出了理论可行的替代方案:“据我所知,南方森林生?活着一种特别的小型蜘蛛,叫白纹黑蛛,集群生?活,特别会吐蛛网,它织的蛛网接近半透明,成片挂在树上,能猎杀几十倍大小的鸟兽,如果不嫌麻烦,可以试试用那种蛛丝来?造你想要的材料。” “南方森林的白纹黑蛛?”乔海印摸着下巴苦笑?,只?能庆幸与?海边的生?鲜不同?吧,这次应该不需要特快了…… “你可以留下来?了,工钱……一月六百钱怎么样?” 报酬比白峻波想象得好太多,他激动不已,同?时?又陷入名?不副实的惶恐,如果真实身份和水平被揭穿,既无身份又无成果的他会面临怎样的下场,想想就觉得遍体生?寒。 “谢谢……我,我会好好做的,一定会做出来?的!”他激动得一时?破了音。 乔海印出人意料地没顺应他的话,道:“你不用过于紧张,也不是说非要从蛛丝上研究出什么来?。其实我说的那种材料,本该是由矿物中提取制造的……但是那种矿物很?早就没了,不得已才用别的替代。”他回?忆着林德说过的话,“所以哪怕失败也不太紧张,创造总是要花钱的,还需要时?间,是个很?漫长的过程,也许这件东西失败了,还能在别的地方能派上用场。”他拍拍白峻波肩膀,温声鼓励:“过几天等我义弟回?来?了,带你见见他,他才是这个想法的提出人。” “嗯,好。”白峻波点头,这位老爷还有?义弟?应该是很?年轻的人吧?提出这样异想天开的方案,没准还会突发奇想增加其他奇奇怪怪的要求强求实现,最后折腾来?折腾去根本整不出任何结果,不得不草草了事……他高涨的热情顿时?低落下去,有?些担心起来?。 “那个,老爷,我还需要回?去一趟,收拾些东西,我第一次来?,对?宅子的路况也不熟……” 乔海印听他磕磕巴巴说完,心平气和地说:“日常饮食起居我会派人服侍,至于住的地方已经安排好了,与?工作?间很?近。你想去哪里,就向他说一声。”他指指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让他安排马车出行,想去什么地方都可以,回?来?的时?间不要太晚。” “好,好的!”白峻波高兴得要命,有?这样好的条件,那位“义弟”再异想天开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材料钱不用他出,还包吃包住,他想干什么就顺着他来?就好了,做失败了也能说一声尽力。 管家奉上早早写好的协议条文?,白峻波粗率地看了遍便写下自己的名?字,而乔海印用的是印:“白峻波?好俊气的名?字。” 白峻波讪讪地笑?着,没接话。协议一式三份,一人一份,底稿传给契约公证所,如此条约正式生?效,白峻波终于摆脱了受制于人的人身状况,有?属于自己的工作?了。 当?然这个好消息他不会与?师傅分享,也不会告诉他那些“师兄弟”们。他能带走的东西不多,一些贴身衣物,装在木盆里谎称要拿去洗洗,衣物下是他自己出于爱好做的一些干花标本、艳丽的蝴蝶标本、心爱的黑色刻刀,还有?一块在河边捡的一块小小磨刀石,便是他能带走的全部。 他对?这里毫无留恋之意,拿着木盆走到后门处,谨慎地张望一会,端着木盆拔腿就跑,一口气冲上马车,关上门:“快开走!” 车声隆隆,有?关他五年的年少时?光被他抛在身后,仿佛卸下重担,重获新生?。 太阳西沉,夜色笼罩,白峻波搬进乔宅,在蛛丝到达之前?研究黏黏草黏液除了保鲜是否还能开发出别的用途。而林德在夜晚的寒风中裹着毯子,眼巴巴看奚存青把?肉丸腊肠竹笋猪肚等食材一样样丢入铜火锅中,搅动几下,等候片刻,水泡上浮炸裂,白沫滚滚,夹起来?或变色或发软:“可以吃了。” 寒风中滚烫的食材一会变温,放进口中刚刚好,蘸上奚存青调的啥调味品都来?一点的混合蘸酱,油润润的,不是非常辣,风味又足够鲜麻,不管什么口味都能吃得很?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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