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自己。 传教是个麻烦事,他为了传教方便也为自身形象不那么狞恶,不得不给自己硬套上幸与不幸的一体化身的概念,说也掌管幸运,对恶人才降下厄运,所幸几种神术确实能转运——转移厄运,相应的运气就是变好了,没毛病! “到了这里,还是要坚定这个概念。”他低声自言自语。由此衍生的问题是,如何向潜在信徒说明传教目的?教团成立意义是什么,要做什么别人才会信你这个神?大多数人信神都是很功利化的,奉上香火钱了就要保佑我,实现愿望。 何况这个世界还有修士,大神通者在凡人眼里很接近于神了。 他思考了很长时间,在沙地上写下好几种设想的方案,又逐一抹平,忽然背后传来一个奶声奶气的女声:“大哥哥,你在干嘛啊?” 来的是布坊邻居店家的小女儿,他笑笑:“我在练习画画,你要过来玩吗?”这块本是孩子们做游戏的沙地,他等到晚上没人的时候才过来的。 小女娃含着指头,眼珠转了转,跑了。林德没放在心上,现在他的熟人也就老张头和饶有福,其他人就脸熟,附近的小孩子还有些怕他,天知道孩子们父母以他为蓝本编了什么唬小孩的鬼故事。 要是大哥那张能幻化面孔的纱还在就好了。 他丢了木棍,站起来拍拍身上,抖落沙子,回店里歇着。 他在床上打坐,默默回想奚存青教给他的修炼法决,进入状态后,神格自然地扩展开他的神识,轻易体会到天地灵气的波动,很快他发觉有点不对,这里的天地灵气与巫云山那边差远了。 稀薄到令人发指。 心思一乱,好不容易进入的状态就破了。不过他不气馁,这样的修行环境实在太糟糕,状态再好也修不成什么,得想办法去找一处环境更好的。 哪里灵气比较好?林德还没头绪,或许山林野外灵气比较充足些?再联想一些民间传说,大点的江河都有龙王,河边应该灵气也不错吧? 很快他打起了僳水河的主意,在僳水河边干打坐显得傻乎乎的,如果是钓鱼就显得合情合理多了,白天上班没有时间,还得晚上去,不管能不能钓上鱼,样子要装够的。 他掰了根竹子,打个眼儿,还花了一文钱买了卷粗线和粗针,粗针乓乓砸成弯钩,装在一起,一支简易鱼竿做好了。傍晚时分布坊一关门歇业,林德就拎着自己的钓竿溜到僳水河边。 僳水河边一溜排洗衣妇洗衣服,手起槌落,大声谈笑,把一河云夕色砸得碎碎的,像一碗西红柿蛋花汤。林德自然要避开她们,离得远远的,在一处草窝地坐下来,钓竿一头压屁股底下,中段搬块石头翘起来些许高度,打坐入定,老神在在。 如他所料,僳水河边灵气比镇子上好不少,不过范围比较狭小,且随着河流方向向远方流动,神识浸润其中,好像在吹一场永不停歇的风,想让它在自己身体里停驻下来,还得费点力气。 随着天色渐黑,洗衣妇们陆续洗完衣服,提着木桶回去了。河边人群愈发稀少,虫鸣四起,那些虫子漫天飞舞,碰到林德周边,倏忽退去。 夜色中有人潜进河里戏水玩耍,天越发热起来,夜晚的河水是难得的清凉之所。在林德扩展出去的神识范围内,戏水的人有如黑夜中的堂堂烛火,头顶、两边肩膀最亮,正是民间传说中人身上的三束阳火。 林德潜心修炼,以僳水河的灵气程度,比镇内好些,比巫云山还是差一大截。坐了半天,也就堪堪摸到一点炼气二层的门槛,虚无缥缈,不知是不是曾经修炼过遗留的幻觉体验,或许实际水平也就刚入门吧。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哇。 还是很容易犯困。 他强打精神,对抗困意,在现实中头一点一点的,简陋的鱼竿居然钓上了鱼,正在河里乱扑腾。 半困半醒间,他隐约看到有一束阳火急促闪动起来,频率高得吓人,而周边的阳火依然燃烧稳定,似乎哪个都没发现身边伙伴出了什么异样,很快阳火没到水线之下,急速衰弱下去,眼看着就要灭了。 林德扔下鱼竿向左边冲去,到了大概方位跳下河,向河中心奋力游动,黑暗中人影攒动,尖叫连连,他顾不上那么多,大吼:“闪开!” 混乱的水波中,他踢到了什么黏滑的东西,体型还不小。他猛地扑身抓下去,抓到滑溜溜的嵴背,嵴背主人一扭身子反手给他胳膊来了一爪,指甲不正常的尖利,登时火辣辣地疼。 溺水的人抓到救命稻草,扒着他的腿拼命挣着要浮起来,林德还没从剧痛中喘过气来,被他的挣扎带着差点也交代下去了,幸亏周边的人终于发觉不对,游过来帮忙解救,顿时闹哄起来。 溺水的是个孩子,拉出水面两眼翻白,肚子鼓鼓,大人们忙乱地又是掐人中又是扛起来吐水。林德喘着气,就着淡淡月光查看自己胳膊,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乖乖,标准的五道爪痕,还是黑的,是传说中的水鬼无疑了。 黑色的抓痕一碰疼得人面目扭曲,有人看到他的伤痕,大骇:“河里有水鬼!水鬼出来了!快跑啊!” 一下子戏水的人跑了个精光,林德湿爬上岸,把湿乎乎的上衣脱了,再抬起胳膊看看伤口,嘶了声,看病又是一笔开销,还不知能不能治,水鬼抓出来的伤口,寻常草药能起效吗?心情沉甸甸的。 “那个……” 林德听到声音抬头,不远处站着一个姑娘,胳膊卷着布巾,犹豫不决的神色。 他吓了一跳,赶忙弯腰捡起湿衣服穿上避嫌,那姑娘下定决心:“我是大夫的女儿,你不用这样,这个给你。”她把胳膊上的布巾抛过来,“我去给你找药!你待着别动!”扭头跑了。 林德裹上布巾,在凉凉的夜风中吹得像刚出生的小鸡崽,湿衣服拧了水分铺在干燥的卵石上,对着河湾月色发呆。 过了好大一会儿,姑娘拿着药急急跑来:“给。” “谢谢啊。”林德拧开瓷瓶的小红塞,倒出些苦香苦香的灰色粉末,抹在抓痕上顿生凉意,大为舒缓,不由得问:“僳水河有水鬼,为何还有那么多人大晚上跑来戏水?” 姑娘抿了抿嘴,反问:“你不也在河边待着嘛,我还要问你,你怎么知道有水鬼害人的?” 林德从容不迫:“我是在河边钓鱼,钓上来一条被咬了半口的死鱼,看痕迹像人的牙口,正常人哪吃得下生河鱼,就额外留心了些,听到有人在不正常的扑腾,过来看看情况。” 姑娘咬着嘴唇,瞧着满是不服气的神色,再看她的衣衫,似乎没下过水:“你呢,你来做什么?” 姑娘支支吾吾:“当然……当然是为了预备救人啊!每年都有傻子在河里呛水抽筋的,可不得多留意这个地方嘛。” 林德心里明白了八九分,这位姑娘怕是一直在蹲等水鬼出现,好一举消灭呢,没想到水鬼真出现了,她却没发觉,差点又让水鬼害了无辜性命,好不丢人。 “姑娘的药真有效,不知要多少钱?我身上没带钱,你说说你家医馆名字……”姑娘打断他的话,“这是免费给你的,用着吧!”一甩辫子,捏着瓶子飞快走了。 林德挠了挠头,他身上还裹着她给的布巾呢,不说地点,他上哪还去……“你不要布巾啦?!” 人走老远了。 他看看布巾,普普通通,没什么特殊的绣花印记,裹在身上看不出是谁家的,放心裹在身上打了个结,把湿衣服捞起来,回头找他那钓竿。 钓竿居然还在,大半沉在水里,出水的一部分斜斜靠在岸上,仿佛是钓竿滑落下去,无意形成了三角架构,撑住了。 只是露出水面的钓竿看着湿乎乎的,林德蹲下来,捻了一把钓竿阴影下的沙土,刚滴过水,还没来及全干。 嘿,可不知是谁钓谁呢。 第0021章 如何破敌 林德在河边寻觅了一块分量不轻的石头,丢过去溅起巨大的水花,钓竿颤动了两下,继续保持稳定。他大笑几声,转头就跑,一口气跑回布庄,走后院小门回耳房,晾好湿衣服,酣然入梦。 次日一早,他再看抓痕,有流脓的迹象了,微痒又痛,心情顿时一沉,拣了二十几文的铜板,预备去看大夫。想去买些酒给伤口消消毒,一只脚刚迈出门,又想起酒度数不够的话起不到消毒作用,这里又不兴饮烈酒,八成是没得卖的,无奈又收了回来,坐等老张头过来上班,向他请假。 老张头敲门了,林德卸下门栓,移开门板,大开店门。立刻说:“掌柜的,我想向你请个假,半天,去看大夫。” “得了什么病?”老张头扫了他一眼,林德抬起胳膊,卷起的袖子就没放下来过,“被抓伤了,有点问题。” 老张头盯着伤口看了会:“你去僳水河边了?” 林德诧异:“是,我是去钓鱼,没下水。” 老张头一脸见多识广见怪不怪:“被水鬼抓过就是这样,不用去看大夫。到镇东头的金云观去,观里有株桃树,选新鲜的树叶一两,一日煎一次水清洗,洗七天就好了。” 林德不由得问:“是不是以前遭过水鬼的人也用这个法子?” “那得是能活下来的人才用得上这个法子啊。”老张头笑笑,背着手,“采了叶子向观里的老道借口灶烧水,早去早回。” “谢掌柜的。”不花钱自然是好事,林德一溜烟跑了。 镇东头的金云观是一座很小的观,观里仅供一位上清仙祖,殿外种着老桃花树,枝干系着无数红布条,愿望随晨风招摇。林德对刚起的老道说明来意,老道点点头:“借灶可以,走的时候把水缸打满。” “好嘞,谢谢道长。” 采了桃叶,灶上两口洞,一大一小,小的自然用来煎桃叶水,冷水起锅,炖得很慢,趁这个功夫,林德取井打水,灌了半缸,待桃叶水煎好,晾到合适温度,一缸水也就打的差不多了。 桃叶水对抓痕果然有奇效,黑气肉眼看着浅淡了些许,瘙痒的感觉也消退了,七天后肯定没事。 林德心情一松,转而考虑起修行的事,经此一事,他再去僳水河边假装钓鱼,就显得太奇怪了,还得找个别的地方。 正想着,厨房走进来一个陌生男人,怀里搂着桃叶,手指勾着一只小瓦罐,两人对视俱是一愣:“你也来煎桃叶水啊。” 男人迟钝地点头,看到他胳膊上的伤口:“你……嗯?你是不是昨天救了人那个?”他神色激动起来,林德心生诧异:“是,莫非你是那个孩子的爹?” “是是是,我就是!恩人啊!”男人激动不已,“谢谢你保住了我家的血脉,太谢谢了!” 林德盛情难受,笑着说只是举手之劳罢了,你来我往客气好久,男人表示一定要谢谢他,硬是得知了他工作的布坊,说要让那臭小子认他做干爹。 这可把他吓了一跳,连说不必,坚决推辞。男人便改口说送他一篮子鸡蛋给他补补身子,他顺手推舟应下来了,客气推辞半天,简直比与人打架还累。 随着日头渐高,街上人来人往,僳水河里水鬼伤人的消息传遍全镇,在街头巷尾的闲谈酝酿中发酵膨大,将那水鬼描述得夜罗刹一般:“两只胳膊粗得,有金云观的桃树那么粗!指甲老长老长,黑漆漆的,背上长着一撮撮的绿毛。力大无穷,在河里生吃了不少鱼,还有人钓起来过被它咬了半口的鱼,牙口也是黑的,一口下去半边身子都没了!” 饶有福在一群大爷中讲得眉飞色舞。他上班正碰到林德赶回来,看到他胳膊的伤口缠着盘问了好久,对面酒楼茶水座一开张,闲散大爷一聚拢,马上过去添油加醋地讲起故事来了。不光把水鬼说成夜罗刹,身为飞扑救人的主角林德也说得如同大力神下凡,一脚能将水鬼踢飞老远,就差没生撕两半。 林德听了几句哭笑不得,捂着耳朵回去记账录册去。干到一半老张头慢悠悠踱步过来:“有人找你,是不是你昨天救的那个?” “是。”林德尴尬地笑,又得去“打架”了,他真吃不消啊。 男人手上拎着一篮鸡蛋,满脸歉然地说家中老母鸡不争气,经常丢蛋,只有十个,请恩人不要嫌弃云云。 十个鸡蛋不是小数目了,林德又是致谢又是推辞,好不容易收下鸡蛋,劝走男人,“打架”打得身心俱疲,看看篮里的鸡蛋,涌起一阵复杂的感情。 “这一篮鸡蛋够吃几天了。”老张头走过来,面带笑意,“怎么,觉得受之有愧?” 林德急忙摇头,有点为难地说:“不是,他太热情了,我有点吃不消……” “林小兄弟还是脸皮薄的性子呢。”老张头一句话把林德脸说红了,“这是你应得的,你为了救人可是挂了彩的,谢你不过分。要是没你预警,还会有更多人晚上去戏水,水鬼不除,去僳水河的人总会遇到危险。”他笑意渐敛,语气沉重起来,“不知水鬼暗中害了多少性命啊!” 林德心情亦有些沉重,他坏了水鬼的事,水鬼回头拿他的钓竿来引他,可见颇具灵智,不好对付。如果动用神术的话,他确有能力解决掉,但那太大材小用了,还要承受运气变差的后果,实在没必要。 他现在境界低微,想继续修炼还要另找一地。 老张头道:“你把鸡蛋放这,跟我来院子,教你怎么做土灶,鸡蛋不宜久放,早点吃完。” “啊,好。” 林德想不到老张头一看上去斯斯文文的老秀才还会做土灶,在空地上挖出深度大小合适的坑,垒上一圈石子,做出简易的进风和出烟口,一个土灶就差不多了。架上一口锅煮鸡蛋,分了三个,凑合着吃了。 下午故事继续发酵传播,搞的镇民人心惶惶,洗衣妇们不敢去河边洗衣,也没人敢去摸鱼摸虾,僳水河空前地冷清下来。 而林德在等下班,一到点收拾关门,往镇外溜达,他和饶有福聊天,得知镇外稻田尽头有一片丘陵,丘陵另一边就是别的村子。 丘陵……勉强能当小山吧?或许有灵气呢? 他走了半天,天色越来越黑,夜月星光勉强照亮前路,稻田似乎一望无际走不到尽头,走得两腿发颤,不得已转头回来。 太远了,哪怕那片丘陵真的有些灵气,来回加上修炼怕是要一个晚上,都没法睡觉了,这可不行。 还得去僳水河,想办法解决掉那个恼人的水鬼。 制定了下一步的目标,林德思索起破敌之策。最上策当然是舆论发酵,让饶老爷不得不出面去外面请个靠谱的修士来刀了水鬼,自己看热闹就好。中策用智计把水鬼引上岸来,困住聚众将其打死,下策动用神术。 他忽的想起自称是大夫女儿的姑娘,她一直在等水鬼出现,肯定对水鬼很了解,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不如去和她商量商量,看有什么办法能引出水鬼,顺便把布巾和疗伤药的恩情还上。 主意已定,林德脚步变得轻快起来。 他向饶有福打听镇上医馆,不敢提那姑娘的存在,只含含糊糊地说听说有种药很适合洒在伤口上,敷着特别凉快,他近期伤口长肉,痒得有些过分,想弄点那种药粉。 饶有福爽快道:“那不就是饶大夫配的清风散吗!有财,正好你要出去,顺路带他去饶大夫那看看。” 王有财背着货,默然带路,远远望到了“饶氏医馆”的招牌,门口正是那位姑娘在摊晒药材,林德与王有财分道别,径直走过来,笑着打招呼:“饶姑娘午好啊。” 饶姑娘抬头,噫了声,眼睛睁得圆圆的:“你来了?” 林德看看周围,把荷包里裹着两个鸡蛋的布巾放下:“来还你东西,还有刚煮的鸡蛋,谢姑娘赠送的清风散。” 饶姑娘道:“我说了免费送你的……嗯?你不会另有所图吧?”她目光警惕起来,林德咳嗽:“姑娘你想歪到哪去了,我来是想和你聊聊,你对水鬼了解多少?它喜好什么?有没有办法引它上岸?” “引它上岸!”饶姑娘忍不住笑了:“水鬼要是能上岸,它还能叫水鬼吗!顶多在河岸附近游动,要引它上岸,闻所未闻。” 计划赶不上变化啊,林德明白自己还是想得过于天真了,忍不住苦笑。 饶姑娘叹了口气:“现在镇民都不敢去僳水河了,想引出水鬼更难。” 林德抱着胳膊:“这么说来,岂不是只能指望来个大修士帮忙解决了。” “大修士那是那么好请的,饶老爷为了水鬼,请过好几次人,都是装神弄鬼的鼠辈,只会江湖上的骗人把戏,不把自己栽进去就不错了!”饶姑娘冷哼,面上愈显忿忿之色。 “那饶姑娘为什么不自己去修仙呢?” 林德一语戳中了饶姑娘心结,她立时涨红了脸:“要是能修仙我早就去了,还不是因为我爹……我爹……”之后的小声嘟囔,林德一句没听清,心知再问下去可不妙了,人家要生气了。笑着说:“饶姑娘家有难处,我就不多问了,再见。”溜得贼快。 饶姑娘蹲着说了半天话,腿麻脚酥,一时还起不来,慢慢撑着站起,看着一地干枯药材发呆。 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难道真的只能在这个小镇上偏安一隅一辈子? 为什么我不能修仙呢? 连平常耍个剑弄个棍,都要被娘说上半天……越想越委屈。 我为什么就不能修仙呢? 第0022章 教宗夜剑 不能去僳水河边的日子镇民熬了两天便熬不住了,几位老者被撺掇着走进饶府,要求饶老爷动用族产请位大修士来一举解决僳水河水鬼,不然这日子没法过下去了。 饶老爷答应得很爽快,直言人早就去请了,估计正在赶来的路上,几日后可到,并且这次绝对货真价实,不再是一般的江湖骗子。 几位老人半信半疑,对饶老爷的许诺还是比较满意,回头告知出去。很快凤新要来大修士的消息传遍了全镇,一时街头巷尾讨论的都是这位大修士有什么样的神通,会不会飞,会不会千里之外取人首级。 众人讨论得正热闹,饶有福眼一晃瞥到林德正在那专注地听着,唤他:“林小子,你以前不是经商的吗,游走四方,有见识过什么修士没?” 林德笑笑:“见过啊。” “你见过?!”老少爷们顿时围拢过来,小凳子搬了又搬,兴奋又好奇,“那大修士长的什么样?” “那位大修士啊……”林德脑海中浮起“大哥”奚存青的娃娃脸,他太厉害了,讲着没意思,跳过,随后是马正浩的大饼脸,一脸奸商微笑:“那位大修士啊,是我们商队在穿过一片密林时出现的。密林里瘴气横生,林间还有数不尽的毒虫猛兽,叮上一口都能起个大红包。一行人苦不堪言,忽闻一阵悦耳的铃声由远及近,大修士从密林深处而来,背着丹药和法器,他问要不要买点啥?解毒的防御瘴气的都有,还说,多买多优惠……” “阿嚏!”马正浩拿着长笛揉鼻子,嘀咕:“谁在念我呢……不会是想找我做生意了吧?” 青若绿没理他,收起琵琶,问奚存青:“感觉如何?有效果否?” 阵中的灵风徐徐散去,奚存青眼睛紧闭,半晌他睁开眼,稚气的娃娃脸好似泥雕木塑,全无欣喜之意。青若绿叹道:“那我们也没办法了,你还是去找雷诺试试看吧。” “也只剩下他没找过了。”奚存青站起来,面有歉意:“让你们白辛劳一场,奚某麻烦二位了。” “算不上什么大事,依你之言,真能轻易去除,反而不正常了。”青若绿笑笑,神色却多了几分好奇,“那位强者究竟强到了什么地步,连你师傅都对那缕气息毫无办法?” “未必很强,但很玄妙,不好下手。”他师傅研究半天,除了多打下几道封印封锁微弱的气息,也没拿出彻底铲除的方案。 行云宗走过,赤霄剑门走过,日月刹走过,那些大能都对神明气息毫无办法,也不知究竟会留下什么祸患。 现在只剩下雷诺可请教了。 承宣王朝的王都,更准确的说整片朝天大陆只有一座元素之神教堂,靠近皇城中心,周围坐落的俱是朱紫贵人的豪宅府邸,信众极少,因此教堂异常冷清,门面打扫得倒十分干净。 奚存青向打扫教堂的修女告知来意,修女将他引到三楼,胡桃木大门推开,恍然进入了一片梦幻之地。满墙的书柜高耸到到折射日光的弧形穹顶之下,巨大的回转楼梯将层层书柜连起,尽头融进穹顶的光辉。雷诺就坐在楼梯第三阶上,一身白底淡金的魔法袍,膝上摊着一本书,人斜倚在楼梯上支着头打瞌睡。 修女轻轻唤了一声,两声。雷诺缓缓睁开眼,还有些困意,微微一笑:“老了总是容易犯困,啊,是奚道子,有什么问题想请教我吗?” 奚存青坐的低了一阶,言简意赅:“我碰上了一个很诡异的强者,他在我身上留下一道气息,很奇异,我师傅拿它没办法。” “能让你师傅都觉得没办法的气息?”雷诺眼神闪动,多了几分好奇:“让我看看。” 奚存青伸手过去,雷诺把上他的脉,周身笼罩的濛濛光辉似乎跳动起来,散发着微微暖意,宛如浸在太阳曝晒下的一池春水,温融清澈。 “这个强者……不像你说的那么简单啊,我感觉到一丝信仰之力参杂在里面。”雷诺睁开眼,思考了一会,“要不你皈依我神?” 奚存青脸色变了。 雷诺温和地微笑,好像并不是一时童心发作在开玩笑:“我可不是在故意哄骗你哦,我神信仰之力也不少的。” 他的话几乎是在明示了,能对抗一个神明的,只有另一个神明。 “那上清仙祖和元素之神如果交起手来,谁赢?” “仙祖实力强大,飞升不靠信仰之力,全凭自身神通,一手开拓仙途,创建仙庭,功绩旷古烁今。” 奚存青默然。 雷诺神色温和:“皈依我神只是路途之一,你若不愿,信别的也可以。” 真去信什么“救主”? 他本能地对“救主”没什么好感,尤其在与莫天纵彻夜长谈之后。 莫天纵知晓前因后果,联系巫云冥河事件的种种,梳理推敲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千年之局:那位巫云魔王极有可能也是“救主”的信徒,受其眷顾血祭成为魔王,将强大妖类全部血祭收入腹中,冲撞诅咒巫云产生空间裂缝,手下按照魔王安排布置阵法,等待时机。如此便能解释林德他为何能安然无恙地走进血色森林,乃至宫殿高塔的幻阵都为他开放道路,因为林德本就是被“救主”选定好的“钥匙”,有没有秘语人的引导都无所谓。 高塔爆炸,炸穿空间裂缝,无数人死去,又因死亡获得自由轮回,祂借助灾厄信使的躯壳降临,在扭转的命运中汲取力量,对信众的承诺以万分扭曲的情况完成——巫云山的生灵死了,进入轮回,从某种事实来讲,确实是摆脱了诅咒。 虽然结果没错,但很令人别扭。奚存青无论如何都很难认同祂的做法。 叫他去信仰祂,比杀了他更难受。 且莫天纵卜算秘语人时,一连爆了好几个代运傀儡,惊慌得不敢再算,更让他强化了对“救主”的危险认知,总之能远离这位神祇尽量远离。 “就算不去信仰什么,有句老话说的好,解铃还须系铃人……” ……得了吧。 雷诺慈祥地注视着他:“率心而为,行你所行。相信你总有一天找到解决办法的。我要告诉你的是,祂似乎没有恶意,或许对祂来说,你只是无意识一瞥间的偶然罢了。” 奚存青低下头:“谢谢雷诺大牧师的提点,我明白了。” 雷诺从口袋里摸出几粒水果糖,和煦地微笑:“要吃糖吗?” 糖是荔枝味儿的,香气很浓。奚存青舌头搅着糖,糖再甜也开解不了他的心情郁闷。 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有些茫然,混混沌沌走进繁华市区,茫然间走到一处孩子戏耍玩乐的地方,一只彩羽毽子飞起冲着他面门而来,他一把抓住,踢毽子的小孩跑过来:“哥哥,这是我的毽子。” “给。”奚存青还给他,扫了一眼,怎么就走到这个地方来了,满眼小孩子,跷跷板,滑滑梯,还有秋千,秋千……秋千板面很小,坐不下他,铁链子瘦瘦的,锈蚀得厉害,撑不住成年人的重量。 有秋千却坐不成,郁闷的心情更郁闷了。他蹲在沙坑边上,摸出一节越青凤纹竹,在沙上写写画画起来。 周围的小孩都觉得有些奇怪,这个大哥哥怎么走进来的啊,一个人玩沙子,也不搭理人……好奇怪哦。 奚存青玩沙子玩了很久,夜幕降临,孩童们一个个被父母叫回去吃饭了,清光笼罩下的游乐场只剩下他一个人。 月色隐约,四野悄悄。一队灯笼缓缓行来,喝问:“谁还在那?” 奚存青站起来:“我,奚存青。” 对方大惊:“原来是道子大人!恕在下眼拙!道子大人在这做什么?” 奚存青撒起慌来面不改色心不跳:“我在此地发现了一丝魔气,方才已经掐灭了。” 队长毫不怀疑:“原来如此,其实这本是巡夜人的职责,小小魔物交予我们处理就好了。” “顺路。”奚存青不动声色地弹弹衣袖,沙子簌簌而落,“你们是巡夜人?” 队长以为他在怀疑身份真假,忙道:“我们确实是巡夜人,这是我们的令牌……” “我想问,巡夜人怎么加入?” “啊,啊?” 教宗自诩天下正道之首,仙庭地上代表,自然要肩负起更多职责。深夜阴气大盛,是魑魅魍魉出现的大好时机,巡夜人由此而生,巡视人间太平,杜绝魑魅魍魉趁机害人。 听上去很光荣伟大的职业,实际上昼伏夜出,漫漫长夜,孤凄冷寂,可能巡视半年,妖魔鬼怪毛都没见一根,相反晚上最常出现的情况是幼儿哭夜,夫妻起来满腹怨气,因生活琐事吵架,吵得四邻不得安生。 因此巡夜人在教宗里头算是最苦哈哈的一个部门,不少长老视之为“锻炼心境意志”的好地方,许多天真可爱的师弟师妹初期一腔热血,一被师长丢进巡夜人“锻炼”,很快明白了什么叫社会的险恶,自己之前的妄想俱是梦幻泡影。 无他,巡夜人归根结底,就是太无聊了! 教宗内的一般子弟恨不得躲着巡夜人走,也有一些主动加入的。巡夜人虽然做的工作很无聊,还比较辛苦,但是待遇比别的弟子稍高一些,相比宗门内同级别的弟子能配备更好的法器,有差不多是半月工钱的夜行补贴,三粒理元丹,自用法武器宗门免费保养,每月定额夜宵报销,这是别的分门求不来的。 因此有不少弟子认识到自己的修行上限后,为了更多的资源选择加入巡夜人,适应昼伏夜出的生活节奏及枯燥单调的工作后,也不觉得如何辛苦了。 比如陈平。他天赋平平,勉强通过考验加入教宗后,很快卡死在炼气十层的境界,除非能服用一些较为珍稀的丹药,他这辈子聚气无望。 巡夜人发放的理元丹能调理人的元气魂力,理论上只要吞服的量够大,量变引起质变,他也有几分希望突破瓶颈。 陈平还只有三十多多岁,他还不想过早止步不前。 当饶老爷恭恭敬敬奉上请帖,许诺重金请他来斩杀水鬼,永除僳水后患时,他毫不犹豫答应了。 这笔重金,足够他买一粒较好的丹药! 第0023章 玄妙故事 “大人,我们到凤新镇了,还有一会就到饶老爷府上。” 陈平掀起窗帘,看着凤新镇的街道楼房,半新不旧,路上行人稀少,老头三五成群,聚在一块下围棋,一派悠然的桃源风光。 刘管事觑着他的脸色:“边陲小地入不了您的眼,不过我们招待您一定尽心尽力,您有什么要求在下一定尽力办到。” “不必。”陈平神色柔和,“我并非来自什么繁华大城,这里让我想起故乡了。” 刘管事干笑:“大人还真是念旧的啊。” 马车在饶府门口停下,陈平和刘管事下车,饶老爷早早候在门口,满脸堆笑地上来迎接,府上早已备好接风宴,请他进席细谈。 很快,大修士来凤新的消息通过口口相传,跑得比风还快,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 林德讲了好几天关于修士的故事,大部分都是从《绛云斋笔记》中看到的,关于西方的就结合了部分前代记忆中的神话故事,半真半假地讲了些神灵或大帝的传奇经历,听得一干人惊叹连连。 他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么好的赚钱机会,每每讲到中途突然断掉,满面微笑,听得正带劲的老少爷们便骂骂咧咧地往他撑起的衣兜里丢上几个铜板,点上二十个数再继续讲下去,看得饶有福都嫉妒得很,直骂他鬼精鬼精的,钻钱眼里去了。 今天有大修士真来凤新了,便有大爷求他讲讲关于教宗的故事。 林德咳嗽一声,他对教宗了解不多,《绛云斋笔记》对自家教宗记载极少,大概觉得自家的事有什么好值得记载的,唯一知道的就是教宗内部的修炼层次划分,就拿这个来讲好了,反正不是什么机密事件。 “你们知道教宗内部那些大修士们怎么划分修炼层次的吗?” 有摇头说不知道的,有个孩子举起手,兴奋地说:“我知道!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炼虚合体!”一长串名词说出来舌头一点不打结。 说得很好,可惜是错的:“不是。” “啊?那是什么?”老少爷们的好奇心立刻被吊足了,忙不迭地问,林德慢悠悠的,一词一顿:“聚气,凝神,融雪,藏海,归元,引神,游神,合一!” 众人听得眼睛不眨,露出疑惑:“啥意思啊……” “首先,聚气,凝神,很好懂吧?就是把天地灵气聚到自己身上……”一讲就讲到黄昏时分,口干舌燥。 藏海境之后的层次,大哥没教他,就全是字面解释了,连蒙带猜,不过哄老少爷们绰绰有余,听得一干人眼睛精光大放,直呼过瘾,到了分别时刻还依依不舍,回味无穷。 林德回来咕嘟咕嘟灌了一大碗凉茶,盘点今日收获,忍不住笑得愈发畅快。这几天他赚了不少,钱是永远不嫌多的,等来的大修士解决水鬼,又可以回去修炼,白天赚钱,晚上修炼,好事成双啊! 藏好钱财,他回耳房睡觉,次日又是神清气爽的一天,不知那位大修士今日会不会出手,到时可有热闹看了。 不过那只水鬼机灵的很,太多人围观反而会把它吓退,不知那位大修士会怎么做。 他协助饶有福折好店内的布匹,熨烫整齐,正忙活着,布坊踏进上午第一位客户,“姑娘早啊,想买什么花色的?”饶有福一见有客上门,马上迎了上去。 饶姑娘看向林德,想了半天都想不起他叫啥:“那个,哎,你那个……”那个谁来着? 林德转头:“哦?是饶姑娘?买布找他问就是了。”他垂手笑道。 饶姑娘抿了抿嘴:“我,我问你,你怎么知道教宗修炼层次的。” 林德一愣,可能是哪个听故事的老少爷们回去讲给自家人听,传着传着就传到她耳朵了吧,故作惊讶:“因为这不是什么机密事件啊!到大一点的地方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了,大城市的居民也爱聊有关修士的事。” 饶姑娘眼睛睁得大大的:“真的吗?随便打听一下就能打听到?” 林德有点心虚,他不知告诉她这些是好是坏,万一她一心追求“仙缘”毅然离家出走,饶大夫会不会找他上门拼命? 于是乎他赶紧补救道:“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打听到的,仙缘仙缘,讲究个缘分嘛,法侣财地,还有天分,运气,缺一不可。要说容易,到了门槛边上,当然容易,别人拉一把就进门了,没缘分的,怎么摸都摸不到。” 饶姑娘脸色瞬时灰败下去。 这……林德以目光向饶有福求救,他最会能说会道,哄个姑娘不是轻而易举?而饶有福看向窗外的喜鹊儿,嘴里模仿着鸟叫,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她捋了下头发,抿着嘴,泪光在眼眶里打转转:“我知道了……谢谢你。”低头走出店门。 “哼啥哼!”林德戳了一下饶有福胳膊,饶有福抱着胳膊,贱笑:“谁叫你成天讲那些仙道妖魔的故事,不知有多少人听了你的故事想去修仙呢,到时候人家孩子离家出走了呀,都来找你算账!”他嘿嘿一笑,十分欠揍,恼得林德追着他打了好几下。 平息下来后,林德觉得饶有福说的也不无道理,真有少年热血冲头了离家出走求仙缘,他的罪过可就大了,不禁发起愁来。 坐着思来想去,没想到什么好办法,两眼发直。 捧着一卷书摇头晃脑晃悠的老张头瞥到他愣怔模样,放下书:“在想什么呢?” 林德心事重重,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老张头一笑:“我以为是什么大事!这事解决起来简单,他们不是爱听故事吗,你编个离家出走的少年求取仙缘的故事,路上历经艰险折磨,遇上的‘仙’全是江湖骗子,最后曝死荒野,不得善终,不就把他们吓到了?” “啊?!” 老张头以为他不知道具体该怎么编,正好自己说着说着来了兴致,书卷轻轻拍着手掌:“嗯,就讲他刚开始出走,走到邻镇,饥肠辘辘接了‘好心人’一碗白粥,没想到喝了就昏过去,被带到小黑屋里,‘好心人’和同伙商量着要把他卖到哪里去,他磨断绳子跳窗逃跑……” 老张头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滔滔不绝起来,全然沉浸在自己编造的世界,编的情节更让林德目瞪口呆。可怜的主角逃脱人贩子的魔爪,饥渴之下投靠“丐帮”,丐帮看他是个年轻愣子,有事让他先冲,主人家带人追过来了跑得比谁都快,被追上的少年腿差点被打断,被揍得鼻青脸肿。 接下来,他遇到了骗子师傅,几手老套的戏法把涉世未深的主角耍得团团转,跟前跟后服侍了好久,有人不忍心点破真相,他再次逃跑,又被一帮□□逮住,要打断他的手脚,利用对残疾人的同情心上街乞讨,“幸亏”被打断腿之后在好心人的帮助下,终于有了一处安稳住处,做喂马的活计,没想到这个“好心人”也不是好心人,他想肛他…… 如是种种,主角反复受骗,吃尽了苦头。一条腿断了,精血被妖女吸走,明明十八九的年纪,老得头发都白了,衙门捕快发现了他,给点钱让他回老家。主角坐车回家,一点钱被车夫抢走,还被踹下车,只能慢慢在地上爬,最终活活饿毙在回乡的荒野路上。 林德瞠目结舌,直觉脑海天雷滚滚。他深深怀疑老张头是受了什么莫大的刺激才能随口编出如此致郁的故事,这他妈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啊?! 老张头一口气讲完,意犹未尽的样子:“怎么样,我讲的怎么样?” 要真按你这个套路去讲故事,我今天的二十铜板大概率变成医药费,或许还不够……林德违心地堆起笑:“哈,嗯,好,不错不错,掌柜你编得真厉害。” 老张头满脸得意,保留几分矜持道:“过奖,细节处你慢慢想吧,我去练字了。” “好,掌柜的慢走。” 送走老张头,林德吐了口气,想想主角经历,人都快听抑郁了。真有这样倒霉到极点的人,不收成灾厄信使说得过去? 简化一下,不过得太惨,多些真正的好心人,给个虽然没修成仙但平安回家的好结局……林德盘算着,将大大善良化的故事讲给老少爷们听,效果意料之中地好,众人听完故事心有余悸,纷纷表示修仙虽好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还是老家安稳,顺便拍拍身边小鬼头的脑袋,警告不许乱跑,否则被拍花子拐到深山去一辈子都出不来。更可乐的是,今天的铜板还多了些。 临近吃饭的时候,有人问:“林小弟,你说那大修士什么时候出来收水鬼啊,我婆娘今天在老爷府门附近看了一天了,就没见大修士出来过,你说他是不是怕了?” “应该不是。”林德想了想,“你想啊,水鬼是夜间出来作乱,要收伏水鬼自然要挑在夜间下手。再说了,白天他一出来,你们就知道他要去收水鬼,都跑过去看热闹,不就是给人家添乱嘛。” “那怎么办?我还想看大修士打水鬼呢!”那人脸色难看起来。 “我也想!”“我也想看!”“俺也一样!”众人纷纷应和。林德作手势让他们安静下来:“想看当然可以,离得远些,不要打扰到大修士打水鬼,看个热闹就行了,仙术奥妙无穷,怼你脸上也看不大明白。” 众人觉得有理,纷纷点头称是,各自回去吃饭了,心里计划着什么时候去看大修士打水鬼。 林德应付了晚饭,摘了些薄荷叶以防蚊虫,就准备去河边芦苇草丛里埋伏着去看大修士一展英姿了。 往河边的路上走着走着,他发现两张熟面孔。 “有福哥,你上哪去啊?” “我……我上河边走走。” “掌柜的,你……?” “我去吟诗。” 第0024章 修士斩鬼 入夜,陈平辞别饶府众人,从外墙翻了出去,街上空无一人,没意想中的好奇围观,让他松了一口气。 接着,他匆匆往僳水河走去,手始终按在腰间剑柄上。 到达河边,夏虫唧唧,夜风吹拂来芦苇清香。陈平深吸一口气,往自己额头上贴了一张符,口中念念有词,符文亮起,他的气息在符箓的掩饰下几乎消散无迹。 他闭了会眼睛,再睁开时,瞳孔染上了微微金芒,看破黑暗中的魑魅魍魉。僳水河流速平稳,水鬼安静地伏在河床上,身上溢散出的黑气在破妄目的视野中无比显眼,出于谨慎,陈平悄悄往远处挪动,查看是否还有其他水鬼未被发现,一查看果然还有两个水鬼,似乎聚在一块的模样,两束黑气紧贴缭绕。 他确定方位,反而收起剑,挽起裤脚,上衣脱了,装作胆大包天来戏水的样子,悄悄下水。 他一入水,捧水洗了把脸,大半身子浸在水里,一下一下泼着水花,牢牢注视水底潜行的水鬼,水鬼左右包抄而来,不可不谓谨慎。 水鬼慢慢靠近,等待良久,骤然暴起,抓住他的脚踝就要往河深处拖,力气奇大,攥得陈平吃了一惊,他嘿了一声,左腿飞起,生生把抓着脚踝的水鬼带离水面,手向前伸抓住水鬼的一条腿,用力拽了下来。 皮肤暗绿的水鬼抓在手上滑溜溜的,吱吱尖叫,另一只水鬼用力把他拖下水面,随即扑上来要解救它的同伴。 河岸上暗中观察的一众镇民探头探脑,月光照耀的水面波浪翻滚,水花阵阵,水鬼吱吱叫个不停,似乎正在激烈搏斗。 忽听得一声大笑:“来得好!”月夜中剑光骤起,顶着一具弹动的水鬼冲出水面,腥臭难闻。随即剑光斜转,水流丝毫不能阻碍它凌厉的锋锐,第二头水鬼躲闪不及,被削去了半边脑袋,浮在河上漫洇开暗绿色的血。 他手上还掐着一只正拼命挣扎的,三头水鬼不客气地串成糖葫芦,掷向岸边,剑尖插进泥地,带得三具水鬼尸体嗡嗡振动。 不知是谁按捺不住,激动高呼喝彩:“好!” 短暂的沉寂后,想着反正都被发现了,索性一齐欢呼喝彩起来:“好!”“大修士厉害啊!”“大修士英明神武!” 陈平懵了,定睛一看。踏马的,芦苇荡里,草丛里,不远的树上,甚至把自己埋在沙地里表面披着一丛草的,除了河里哪儿都趴着人,到处都是人!全踏马是人! “寒声一夜传刁斗,相看白刃血纷纷。好啊,好啊!”老张头一激动就开始吟诗,饶有福使劲拍巴掌,满脸激动,被两人情绪感染,林德亦不禁心驰神往,要是他修为再高一些,接受欢呼的就是他了…… 接受欢呼的陈平心情复杂,哭笑不得:“好了,乡亲们早些回去休息吧,水鬼已除,你们可以回去睡个好觉了。” “大修士来上我家喝酒啊,我家有三十年的女儿红!” 某人的话一瞬点醒了众人,要是能请得大修士来自己家喝酒,那可是天大的仙缘,顿时乱嚷嚷起来:“来我家,我家养了羊,大修士我给做烤全羊下酒!”“我家有乌骨鸡!炖汤一绝!”“我有……”报菜名似的使劲比较,争相邀请陈平到自己家来做客,程平爬上岸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回饶府歇着去,你们回去吧,睡觉去吧。” 他想回去睡觉,别人可不想,还是争着要请他喝酒。他苦笑着拾起衣服打算穿上,人群中伸出一只手,出其不意,抓着衣角狠狠一拽,直接把他衣服扯走了!一击得手,眨眼就跑老远出去了。 这下陈平懵了,咋的,我成织女了? “我去追!”有人见状想到新路子,自告奋勇去追,马上有人跟风去追,黑夜中嗷嗷乱叫。 陈平被围着动弹不得,衣服都被抢跑了,好生无奈地连声道:“我吃过了,我不饿,我要回饶府去了……” “小心!” 一声大喝,陈平本能地紧张起来,身体往左一偏,自水中高高跃起的小水鬼扑了个空,扑倒在地,吱吱叫着从众人腿间疾速冲回了河里,全程不过两三个呼吸的功夫,水鬼速度奇快,等众人反应过来,水面的波纹都小了。 “还有一只?”众人大眼瞪小眼。 陈平平复了下心情:“乡亲们都看到了吧,在下一时大意,没发现还有一只,眼下不是庆功的时候。等我回去休息一天,再来铲除水鬼,届时庆祝不迟。” 人群发出失望的哦声,纷纷表示理解:“大修士你好好休息,明天再打水鬼。” 人群终于渐渐散去了,衣服还没追回来。 陈平光着膀子回到饶府,饶老爷在客厅焦虑地转了个百八十个圈,见他平安回来,提的剑上串着三只水鬼,大喜过望,又奇怪他为什么光着膀子。程平不好意思说是被乡亲抢走的,含糊地说衣服被水鬼撕烂了,没法再穿所以扔了的,饶老爷忙叫人捧来新衣服为他换上,命人赶快熬煮姜汤,嘘寒问暖一阵,终于能好好休息了。 加入巡夜人以来,难得几次正常的昼出夜伏作息,这一觉他睡得很香,次日临近中午懒散地起床吃早中饭。 衣服还是没追回来,回头睡起了午觉。 午觉起来,便是下午申时过一刻,中午日头的热气开始消散,老少爷们摆下棋局凉茶,嗑着瓜子谈天说地起来了。陈平戴了顶帽子,背着手东逛西逛,下午的凤新很安静,年轻的劳动力下田去了,街道唯闻清脆的落子声,时不时传来得意的叹声:“吃了!”啪,棋子换下去了。 林德搬出小板凳,开始讲故事,小几上有酒家免费赠送的凉茶,一大壶,随倒随饮。 “从前,在一个偏远的王国有这么一位公主,她最大的梦想是想亲身体验自己读过的童话故事:公主被巨龙掳走,勇敢的王子带上自己的骑士和宝剑与恶龙决斗……” 公主长得不算很好看,她的姐姐比她更像童话中的貌美公主,可姐姐不需要被恶龙掳走也能招来许多英俊的王子前来求亲,门槛一年一换。 林德慢悠悠讲着故事,老少爷们专注地听着,偶尔路人会停下脚步,听听他的故事,当他讲到一半:“公主历尽艰险,终于回到了父王的领地,在路人口中得知了令人惊愕的消息……”打住。 老少爷们习以为常地往他衣兜里扔铜板,林德快速点着数,突然一串铜钱飞到他衣兜里,十个数,他抬头一看,正是陈平,又惊又喜:“是大修士啊!” 老少爷们的注意力转移到陈平身上:“是大修士,大修士也来听林小弟讲故事?” “你讲的故事挺有意思的。”陈平是听到林德声音颇似昨夜叫他小心的人才过来的,听一会被充满异国风情的故事吸引了,往前走了几步,马上有人腾起自己的小板凳让他坐下,“咦,你是外国人?混血吗?” “嗯,我妈妈是越国的女子。” 东西混血的人比较罕见,陈平只听说过混血儿普遍长得不错,从林德相貌上来看,他妈妈肯定是个大美人:“官话说得很熟练啊,从小练的?” “嗯,一直是父亲带我经商学习的。” “令堂为什么不教你?” “她生完我就去世了。” 陈平忙说抱歉,林德毫不在意:“继续吧?” “继续继续!”老少爷们的胃口被钓起来,一心急着听后续,林德继续讲:国王将死,迟来的公主只赶得上父亲的葬礼,王室都以为她死了,领地分给诸多兄弟姐妹,她一点没有,无处可去,只好回到大胖龙身边,过着清苦日子。直到她一个兄弟得知这个被龙掳走的公主居然还活着,立刻打起了以为她争取领地遗产的名义去侵占他国土地的主意。 公主坚决拒绝兄弟的提议,兄弟恼羞成怒要强抢,大胖龙一口龙焰烧了他和随从,掀翻他们的海船,一场战争就这样被阻止了,公主从此以后过起了平凡但快乐的生活。 “今天的故事就到这啦,大家回去吃饭吧。”林德拢起铜板,咕嘟咕嘟把剩下的凉茶喝完。老少爷们咂摸着,满怀着新鲜感回去吃饭,预备讲给自己妻儿听。 陈平还没走,林德冲他笑笑:“大修士还想听故事么?” “我想听听你的故事,你怎么流落到这么荒僻的小镇来的?” 林德把自己背熟的说辞再说一遍,陈平沉吟:“原来如此……那你为何不在大城市留居?大城市消息灵通,找到你的那些同伴应该更容易些。” 林德苦笑:“打听消息要花钱的,我逃出生天身上本来没多少钱,再省吃俭用,打听消息,没多久就花光了,正巧流落到这,就在此歇脚了。等我钱攒得差不多了,就去找他们。” 陈平点头,流露出几分好奇之色:“你是西方人,你会魔法吗?” “不会。” “听说西方人天天吃牛肉……” 林德黑了脸:“富人才天天吃得起牛肉,穷人靠黑面包混日子。” 陈平又问了好几个关于异国风情民俗的问题,有些事关政体制度,林德不好乱说,糊弄糊弄就过去了,不管怎样都大大满足了陈平对异国的好奇心。讲着讲着林德肚子咕噜噜叫起来,陈平大手一挥:“走,下馆子,我请客。” 免费的饭谁不要啊,林德乐颠颠地去了。吃饭时聊起水鬼的事,林德问陈平想好怎么打那只小水鬼没有,陈平摇头:“走一步看一步,水鬼没多大本事,就会拖人下水罢了。” “要是它逃到别的地方去了该怎么办?” “逃了不是好事?” “可它逃了回来报复呢?” “……”陈平放下筷子,沉思起来。 第0025章 争相早行 “我有个主意,那四只水鬼看样子是一起的,不妨用尸体钓一下,万一它上钩了呢?” 陈平捻着筷子:“不要小瞧了水鬼的灵智,水鬼也是从人变的,用尸体引它中埋伏不大可能,但是别的东西……或许可以试试。” 林德大感好奇:“别的东西?会是什么?” 陈平神秘兮兮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瞧好吧!” 又是夜幕降临,河岸上的草丛沙地早早埋伏好了人,就等着陈平来抓最后一只小水鬼,等啊等,陈平终于出现了,他拎着个木桶,桶里装着钓竿和小马扎。 看他拿着钓竿林德就想起自己的钓竿,落水里再难找到了。竹竿是不花钱的,线还有一捆,钩子可难找了,这几天他一直留神指望能捡到什么锈蚀不要了的铁条之类的,根本捡不到。再花钱去买的话又得搭其他玩意才凑够一文钱的价值,亏爆。 陈平在河边放下木桶,撑开小马扎坐下,拿出钓竿,林德睁大眼睛,隐约看到线头捆着的是一块两指大灰色的石头,月光下有点闪,很快抛入河里,咚的一声,溅起小小的水花,分量较轻。 这东西能钓出那只小水鬼吗? 林德无从猜测那块石头到底是什么,略一思索,默念法诀,呼吸吐纳,要进入定状态。 一入定,他于朦胧中睁开“眼”,以俯视的角度看着他周边的环境,河岸一边散落着无数阳火,离河最近的陈平阳火格外旺盛明亮,火焰的颜色带着一丝金色,河中那块灰色的石头在感知里也是灰色的,没有一丝波动。 但有东西被吸引过来,先悄悄地靠近,伸出“手”试图解开绳结,鱼漂一动,陈平马上发觉,提了一下,水鬼着急起来,一下握住石头拼命往远处游去。 水鬼的力气不小,陈平死死拉着竿,不一会竹竿系绳的孔眼咯吱咯吱快要爆裂,他不得不直接去抓住绳子与水鬼角力。 “大修士,我来帮你!”一个人蓦地窜出来,一脚淌进水里,往岸边发力。 更多人从草丛里钻出来,纷乱地跑过来说要帮忙,一齐往岸边拉,陈平个人的力量反而变得渺小了,水鬼哪能抵抗得了这么多的合力,一寸寸被拉过来。 林德却看到了别的东西,水鬼在与陈平角力时,竟能召出一堆鱼虾疯狂啃咬绳子,进度奇快,故众人与水鬼角力时,鱼虾咬磨出的缺口越撕越开,终于承受不住力量断裂,两方都往后跌出去了老远。 陈平这边跌倒后,挣扎在人堆中起来忙着收绳子,一拉就感觉不对劲:“坏了!”拉起来果然断了,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 这下众人愣了:“这可咋办?让它跑了?” “没关系。”陈平不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冷笑起来:“我在钓饵上包了层毒药,它接触久了必死无疑,过几天你们就能在下游看到它的尸体。” 众人闻言放下心来,欢呼着说:“大修士上我家喝酒吧!” 陈平:“我不喝酒……” 幸亏这次他和饶老爷打了招呼,刘管事带人出面解围,将他于人堆中解救出来,劝抚乡亲说明天老爷就会主持大办酒席慰问大修士辛苦,到时大家都能来吃饭,众人虽没能求得程平上门喝酒,一听有酒席吃,也就高兴地散去了。 人群稀落落地散去了,林德还惦记着那块被小水鬼抢走的灰色石头,没准值几个钱。 问题是,小水鬼的尸体会流到哪里去? 如果尸体顺流冲得很远,他用什么借口请假去找比较好? 他不断思索着。 肩膀猛然被人拍了下,吓了一跳:“有福?你干嘛呢,吓老子一跳。” 饶有福嘿嘿:“你在想啥啊。” 林德瞅着他,没直接回答:“你啥意思?” 饶有福一副了然的脸色:“该不会……图谋那个灰石头吧?!” 林德没好气地说:“想个几把!水鬼不知道能跑多远,等毒发身亡,尸体顺水一漂,还不是便宜下游城镇的,你我就别想了。” 饶有福笑眯眯的:“那可不一定,僳水河过凤新的地界下游有一道河湾,上游冲下来什么小东西,会在河湾底积着,水鬼尸体漂得不快的话,大概率会在河湾沉底的。” 林德面不改色:“你和我说这个有毬用?”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啊,大修士不在意这种东西,我们这些凡人可不得在意嘛,捡到了换两钱花花,不是美滋滋?嗯?”饶有福挤眉弄眼。 “你能想到,别人也能想到,再说我帮你,到时候怎么分法?把石头噼两半?” 饶有福胸有成竹:“我早想好了,咱们吃完明天的酒席就去河湾看看,捡到石头等赶集的时候卖掉,卖得的钱你四我六。老张头我去和他说,保管没事儿。” “赶集卖?”林德笑了,“平常人哪会买这个啊?” 饶有福却说:“我有路子,这东西他们肯定感兴趣,你就放心吧!”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好好考虑下。”哼着歌走了。 林德脸色沉了下来。 听饶有福的语气,他仿佛认得一些修士? 按他的性子早炫耀得全镇皆知,但以前从未听他提起过,如此见不得光……还是说根本是故意哄他?很有问题。 林德觉察出一丝危险,他讲故事挣铜板的这几天,饶有福看他的眼神很不对劲,饶有福以前和老少爷们天南海北地扯淡,可从没收过钱的。 尤其是今天,程平给他一串子铜板时,他数着钱猛地后背一寒,像被什么猛兽盯上了一般。 他敢对我下杀手吗? 林德估计着彻底翻脸的可能性,想来想去,或许老张头知道饶有福的过去,如此才能判断他到底有没有胆量去杀人。 他思考着回到耳房,首先检查了下自己藏钱的地方,完好无损。回到房中,突然觉得黑暗中处处是危机,搬来一个瓦罐斜斜靠在门上,用小木条卡着,要是有人推门进来,瓦罐磕地发出声响能预警,再窗户关死,这才稍微放心了些,倒头便睡。 第二天早上,他起得格外早,因为老张头起得也早,他早起逛一圈店里,检查之后就在后院摇头晃脑地念书。 林德趁机问:“掌柜的,有福哥以前是什么样的人啊?” 老张头有些意外:“你问这个做什么?” 林德笑嘻嘻的:“没事,就问问,掌柜你告诉我些嘛。” 老张头眼神大有深意,慢吞吞地说:“有福他啊,以前是混道上的,走南闯北,见识不少,嘴皮子利落得很,朋友遍天下呢!后来和人一块做生意,做栽了,被人抓着要割舌头,当时饶家的人恰巧就在,好说歹说,改成打落三颗后槽牙以示惩戒,人就老实下来了,回老家做伙计,想来也有三四年的光景了。” 林德会心一笑,恐怕生意不是什么正经生意,集资诈骗罢了。这么一看来,或许饶有福真认识几个低阶修士,但他回老家那么久,那些朋友真的还认他吗?未必。 因此所谓四六分成,多半是在诈他,至于他究竟想做什么……他低下头,眼神愈冷。 “林小弟啊,你讲了那么多天故事,肚子里还有多少?” 林德想了想:“也不多了。” 老张头道:“那你让他几天。他那人啊,半天不说话都难受,你让他过几天嘴皮子瘾就好了。” 林德一笑:“只怕老少爷们听惯了我的故事,听不惯他的啰!” 老张头有些无奈,摇头晃脑念自己的书去,林德起身去前头整理熨烫布匹,饶有福一进来,就开始兴奋地谈起大早上在饶府那边闻到了红烧肉香,浓浓的酒味,使劲一吸人都要醉了,今天中午可有口福了! 林德不关心这个,他关心河湾的事,低声道:“河湾离这多远?一下午能不能走回来?” 饶有福瞅瞅四周,压低声说:“走一时辰左右就到了,找得快来回时间足够,记得少喝酒。” 林德点点头,低头继续干活。 上午大锅菜的香气全镇飘香,人人都饿了早饭,就等中午开吃,望眼欲穿。 午时一刻开宴,镇民早早上了桌等饭菜供上来,摩拳擦掌兴奋不已。林德没立刻落座,装作找位置的样子四处走了走,有些经常来听他故事的面孔不在宴上,该坐的位置换成了流着鼻涕吃手指的小娃娃。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他心里冷笑了下,愈加胸有成竹,返回落座。 酒菜确实丰盛,一桌菜盆有脸盆那么大,猪肉油花花地闪着光,炖得入口即化。 林德不客气地吃喝,一桌的人仿佛饿死鬼投胎,筷子下得飞快,堆积得像小山的菜品一会就见底了,还有直接上荷叶把菜包走的,饭桌如战场,筷子就是武器,拼杀得好不激烈。 饶有福吃了几道菜,喝三四两薄酒,瞅瞅没见到几个相熟的人,心里明白了八九分,左看右看沉不住气了,打算马上动身。 他走到林德椅旁,低声道:“别吃了!来跟你说件事。” 林德眨眨眼:“我还没吃饱呢,不吃饱哪有力气做事?” 饶有福脸都气白了:“带几个花馍走!路上吃。” “好吧……”林德舍不得这一桌的大鱼大肉,依依不舍揣走了几个花馍,跟着饶有福离开宴会。 饶有福走得又急又快,林德紧赶慢赶追他,不时吃两口馒头,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差点没被馒头噎死:“走慢点啊。” 饶有福恨不得生出翅膀直接飞到河湾去,哪肯慢上一点,闷头赶路,脚步生风,前头的大路上还有人在走,回头一看:“呦,这不是有福吗,咋的,也去河湾摸宝贝?” 饶有福白了对方一眼,根本不想搭理。 第0026章 河湾绿光 “别搞得这么陌生嘛,好歹都是姓饶的。”那人凑过来眉开眼笑,“林小弟也来?你年纪那么小,不去席上多吃两口,跑这凑什么热闹。” 林德勉力咽下馒头,梗着脖子道:“卖了分钱。” “分钱?”那人笑容登时古怪起来,“嘿嘿,有福,你这张嘴啊……” “滚滚滚。”饶有福推开他,拍着林德肩膀,豪气干云:“我饶有福是什么人?对朋友说一不二!你说是吧林小弟?” “是是是。”林德笑有些敷衍,那人看在眼里,眼神变得玩味起来,“得,等会到了河湾,摸宝各凭本事。” “各凭本事!”饶有福语气着重强调了下。 两人便没再说过话,低头匆匆赶路,日头晃得晒死个人,林德走得大汗淋漓。 终于赶到饶有福说的河湾处,好家伙!起码有十几个人在那弯腰掏泥找东西,还有带捞网的,搅得河湾泥水翻涌,一河浑黄。饶有福二话不说,直接选了块地方下河摸东西,林德在他不远的地方摸鱼,能不能找到,天知道。 弯腰累,林德摸一会,歇一下,划水划得快乐得很。水鬼尸体没摸到,倒摸到了很多圆润的石子,有几个色泽手感很像玉石,还有好看的红纹小玛瑙,随手揣口袋里,童趣十足。 “林德,你干嘛呢!” “摸石头啊。”林德笑嘻嘻的。 “你过来!”饶有福绷着脸,待林德凑近,他低声指点:“待会你去摸那。”他指着方向,“看到那个旋儿了没?底下大概率有个坑,没准就沉那了。我带了绳子,绑你腰上,你下河去摸摸看,情况不对我拉你出来。” 林德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那都是河中心了,还有漩涡,你这不是让我去送死吗?” “有绳子呢!”饶有福撩起衣摆,露出腰间别的一捆绳子,“够结实!保证拉得住你。” 你会不会松手还是两说呢。林德心里冷笑,仍旧摇头:“不行不行,我水性没那么好,真不敢去趟漩涡。” “你身量小,我一拽你就出来了,真没事,放心大胆去吧。” 饶有福一阵苦劝,林德百般犹豫,磨磨蹭蹭,不情不愿地系上绳子,先前与他们同路的饶氏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嚷嚷:“饶有福!你在干嘛呢?” 饶有福试试绳子松紧,头也不抬:“关你屁事!” “你自己不去下水摸,让别人去,心眼坏透了啊你。” “呸!你说什么呢,没看到我有绳子牵着吗?!” “有绳子牵就万无一失?水转起来你能不能拉住还是两说呢。” 饶有福不想理他,催促林德尽快下水,林德往前游了些,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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