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七七八八才走过来。 林德左顾右盼,奚存青低声问:“有什么发现?” 林德皱皱眉,有些困惑:“我不知道。”往旁边走,不出意外被无形之墙挡住了。 奚存青抽剑砍去,无形之墙泛起波纹,反馈来的手感柔韧无比,将锋刃力度全部化去,加重气力,柔韧的感觉愈甚,遇强则强。 “你不能出去吗?” “不能啊。”林德抬头仰望被黄光笼罩的辉煌宫殿群落,看得发痴了。 青若绿和马正浩姗姗来迟,青若绿四下观察,早进来的人少了一大半,丹墀上的黑衣老者宛如死尸,与行云宗聊了几句,明白前因后果后,笑道:“看来我也不得不走一趟了。” “仙子小心些,这老怪非比寻常,我曾用神识探查,回来赫然发现自己丢了进去之后的记忆,或许并非像那位副宗主说的那样简单。” 青若绿扫了两下琴弦,浅笑:“多谢提醒。”纵身飞往黑衣老者,转瞬消失不见。 马正浩一拍腰间储物袋,拿出把竹制凉椅来,躺上去翘着腿悠悠闲闲,快活似神仙。 有人看不下去,质问:“马道友,你师兄都进去了,你为何不进去助他们一臂之力?” “我师兄都进去了,还要我就进去做什么?”马正浩粗声粗气的,拿出本武侠小说往脸上一罩,不一会就呼呼大睡起来,完全不想理人。 穿过空间裂缝带的人越来越多,宫殿前的广场如赶集般热闹起来,再少有人敢冲进老者的小虚界,老者身上飘逸的黑气愈发诡异起来,各色光芒闪烁,隐隐还有扭曲破碎的音律传来,马正浩的呼噜声也越发响亮。 黑衣老者睁开了眼睛。 因身上笼罩着黑气,殿外的修士一无所知,仍在闲笑着谈天说地,等奚存青直觉上警钟响起,眼皮突突直跳,发呆的林德一晃身清醒过来:“秘语人的气息增强了!” “人够了……”老者喃喃,霍然站起,惊得修士们齐齐后退,法符灵光乱闪。只见老者张开双臂,周身黑气噗嗤飞出无数红色流星,飞向金光高塔。 “这是……”奚存青脸色微变,“魂晶?”一路厮杀来的修士,身上或多或少都收获了大批妖魂魂晶,魂晶对神魂修炼大有好处,即便短期用不着修炼神魂,也是经常用于炼药制器的材料,而现在广场上的闲散修士携带的魂晶纷纷破空而去,全然无视储物袋或弥戒的禁制,连马正浩的亦不能幸免。 “我的魂晶!”马正浩杀猪般大叫起来,用力一蹬竹凉椅向魂晶扑去,可怜凉椅爆碎得不能再碎。 马正浩扑住了几枚魂晶,还没高兴一会,魂晶发烫起来,烫得他又是一阵杀猪叫,不得不放开魂晶,眼睁睁看着囊中之物飞向金光高塔,气得七窍生烟。 高塔纳入海量魂晶,金光转红,周身荡出异样波动,嗡嗡作响,细听竟是无数妖魂嘶叫组成的,那些破碎的妖魂似乎在高塔内重生了,发出喜悦的叫声,毛骨悚然。 “我在干什么,你觉的呢?”老者低笑,众人惊疑不定地看着他,想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自言自语。 “投降?你们能给我什么?能让我脱离巫云诅咒进入轮回吗?如果不能,那你凭什么劝降? “少拿你的那套大道理来压我,我不想永远待在这个鬼地方!巫云的生灵谁都不想!只有冥界……” 他竟是在与小幽界内修士说话,全不把殿外修士放在眼里,一人振臂高呼:“道友们,随我去征讨这老魔,与小幽界的大能里应外合!” 寥寥几人附和:“是啊是啊。”足下一点没动,许久无人站出来,好不尴尬。 马正浩盯着自言自语的黑袍老者脸色几经变幻,嘟囔了几句,手中光芒闪烁,祭出一口硕大的琉璃冰纹罄,通体晶莹剔透,宝光氤氲。 “铛——”罄声悠远洪亮,地面随罄音余韵微微震动,黑衣老者猛一抬头,阴森森地笑:“海音阁的人就是麻烦!” 马正浩心中一凛,一连敲击数下,罄音连声,地面震动愈发明显,黑衣老者飘逸的黑气散乱起来,随音波蛇形扭曲震动,他竭力忍受,马正浩沉下心来,不急不缓,敲之愈重。 黑衣老者抱着头嘶声狂吼,却始终不曾离开过半步,这时奚存青出手了,除了马正浩无人知是他出手。 他向老者伸出一指,看似自不量力将被吞噬进小幽界时,周身光芒骤发,翻滚出万里河山的瑰丽幻境,河山内草木生灵,千般万样,自在嬉游,自成一界。 “啊!”老者惨叫更胜以往,黑气缭绕的面孔惊恐地瞪视着奚存青:“你竟然!你竟然走……” 奚存青一剑托天,手心里还有一枚限界珠,冉冉光华掩藏在剑光下,外人无人听到黑衣老者说了什么,只看到他一出手,黑衣老者面色大变,黑雾缭绕的躯体开始四分五裂,透出种种灵光,连残破杂乱的音律声都变得清晰起来,与邈邈罄音相和:“要破了!” 众人高兴的呼喊透过裂缝传到了小幽界之内,小幽界内众人仰头看着四分五裂的“天空”,却无多少欣喜之意。 消散的最后关头,黑衣老者居然肆意狂笑起来,眉心一缕黑光激射逃出,飞向变得血红浓郁的高塔,速度奇快,奚存青抓了个空。 破得太迟了。 小幽界只能从内部攻破是不假,但副宗主没想到进来自己的力量会莫名流失,且界限有别无法调动外界天地灵气,在内部只能靠回复法力的丹药续着强行打出缺口,力量流失过于严重,众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小幽界一破,里外融合,灵气汹涌而出,地面轰隆隆震响晃动不已,事情还没完——副宗主眉头皱得厉害。 飒枫行者骂骂咧咧地飞出去,青若绿停下弹奏,脸色微微发白:“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不止,还有别的。”副宗主喘了口气,咽下一粒丹药,打坐恢复元气,今天他算是栽了个跟头。 大地摇晃,宫殿下方隆起开裂,裂缝抛出阵阵烟尘,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宫殿下方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即将出世,纷纷远远避开。 别人可避,副宗主不允许自己避。 他恢复了八成力量,踏空而行,立于蛛网般的裂缝上,神色冷冷,口中默念法诀,八样阵眼法宝祭出,分镇八方,灵力交织成线,无数玄奥符文自法宝中飞起浮在半空。 “镇!” 第0015章 千年之局 干坤八宝阵封的住一时,封不住一世,深渊底下的未知怪物仍在试图冲破封印,地面震动不已,副宗主沉下心,凝气放音:“元婴以下者速速离开巫云!大灾一起,概不负责!”道罢直接飞镇阵法之上,边恢复边借自身神通,以天地灵气补充阵法运行不崩,抵抗深渊怪物的反抗。 亦有不少修士看出深渊怪物的厉害,真要钻出来铁定大难临头,一咬牙纷纷祭出法宝灵符,帮忙封印其他裂缝,如同一个个补丁共同织就的一张大网,罩住破碎的大地。 青若绿恢复得最快,收起琵琶,一张七弦琴横于膝上,随手弹出高山流水之音:“能撑多久?” 副宗主面容惨淡:“撑一时是一时吧。” “赤霄剑门的破宵剑团正在赶来,还有其他门派的增援,估计很快能到。” “很快!”副宗主摇头苦笑,“你也不必给我无谓的希望,破宵剑团尚可一看,其他人个体战力再强,不配合只会是添乱罢了。” 他身边忽然探出行云宗领队长老的脑袋:“道友不必担心,有我们在不会有太大伤亡,我已将门下长老全派出去了,相较于外围那些人,还是道友的情况更不妙些啊,封印一破,道友身躯难保。” 副宗主缓缓道:“你一人收多少钱?” 领队长老笑容一僵:“道友就非要分得如此明白么?谈钱多伤感情啊。” 副宗主没好气地说:“救命的恩情我轻易欠不起,还是谈钱吧,何况你我本来就没什么感情。” “哪没有感情了,在下对道友仰慕已久,十分崇拜,从小便以您为目标努力修行……”领队长老厚颜无耻,张嘴就来,一席马屁吹得天花乱坠。 副宗主额头青筋乱跳:“你也是百八十岁的人了,这般羞耻话也说的出口,勿要再提!给你五千,够不够?” “好歹是专程单人服务,给多点啊道友。” “八千!” 不能让堂堂教宗副宗主欠下人情,领队长老还是有些遗憾,八千灵石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至少他救人救过的最大一单了。 副宗主一边调理,目光投向远处,奚存青远离多时,不知为何不愿与他会面。 他来了也没法力挽狂澜,深渊底下的未知怪物怒吼起来,再次冲撞封印,副宗主竭力压制,脸色更白了几分。 “塔,塔那边有人去吗?!”副宗主运转艰难,断断续续的,青若绿抬头看向血色高塔,隐约有数点黑影正冲向高塔。 “飒枫行者去了,还有其他人,道子……也在。” 奚存青还带着林德。 高塔通体血光,表面漂浮着无数符文,流淌着纯粹的魂力,它酷似一件大型法器,有八处入口,性急的飒枫行者运剑强闯,剑气狂飙,勉强行到一半就被迫退了回来。 奚存青将林德掩藏得很好,低声问:“你看看,从哪进去?” “那!”林德毫不犹豫指向一个入口,奚存青二话不说马上冲进去,其他尚在研究如何破阵的修行者不由得投来惊愕目光,才发现他身边似乎还带了一个人。 林德入阵后,整座大阵嗡嗡运行,幻境走马灯般变换莫测,当中徐徐分出一条灰白道路,尽头直通塔内。 奚存青反而不走了。 “你知道你来这里做什么吗?” “当然是与秘语人汇合啊。”林德摸不着头脑。 “会引发什么后果你知道吗?”奚存青目光一凝,“秘语人在冥界,尚不知是死是活。如果已成魂魄,他经过这座塔来与你会面,说明人界与冥界的界限被打破,冥界的幽冥河进人间,那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大灾!” 林德怔怔的:“神谕可没说这个……” 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奚存青差点气晕过去,心念电转,他果断一手刀噼晕了林德。 林德现在是保证他安全的“钥匙”,还得带着,当务之急进去把高塔的核心阵法破坏掉,源头上切断灾难,最好还能拿林德作饵钓上该死的秘语人,一劳永逸地解决掉。 他拎着林德,沿着灰白道路狂奔进塔,塔内一片炫目血光,分不清东南西北,神识嗡嗡作响,花了好长时间才平复下来。 他摸到塔墙边,墙上凹凸不平,是符文阵法的痕迹,微微发烫,心一横,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阵乱砍乱噼,大肆破坏,血色高塔顿时颤栗不已,血光时强时弱,涨落混乱,正在阵中破阵的几位修行者不得不急速退出来,惊疑不定地注视着血光变化,预备变故一生立马启动法宝逃脱。 高塔闪烁不定,刺啦出古怪又尖锐的爆鸣。塔内奚存青将墙壁上的符文噼了个七七八八,长剑插地,震出数十尺深的孔洞来,往里丢了一枚雷破子,卷着林德飞速退出。 轰隆一声,塔底炸塌了半边,歪歪斜斜立着,血光渐渐褪去,周围的幻阵开始崩解,灵光碎片向上卷着扩散开来。 没事了? 秘语人……他不真正出现,奚存青就不可能完全放下心来。 裂缝深处的怪物感应到高塔危机,发出尖锐的吼叫,干坤八宝阵灵光震颤,副宗主身子一晃,口鼻默默流血,青若绿崩断了一根琴弦,血珠飞溅,凤尾琴身开裂几许,调好的弦全部震散失音。 青若绿迅速弃之不用,换了一张新琴,他手指的伤口还没来得及恢复,琴弦很快血迹斑斑,点点碎血甚至飞到了副宗主脸上。 副宗主微微睁眼:“我记得这张琴挺有名的。” “焦尾的仿制品罢了,倘若是原琴,我大可独自一人安抚住深渊怪物。” “仙子觉得,魔王出现在巫云是否是一种巧合?” “道友如何想起这般事的?” “那老怪物死战不降,千年来一意守在此处,属实意志惊人,不过我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副宗主皱眉,抽丝剥茧地分析起来,“我不信他对一个狠心血祭巫云大半妖族的魔王如此忠心耿耿,听他的语气,是魔王许诺能让他脱离诅咒进入轮回道,他才甘愿守在此处。” 后半段接近自言自语了:“巫云诅咒无可解决,即便死了魂魄亦不能进轮回。老怪物想进入轮回道,首先要进入冥界,冥界与人界隔着幽界,又得先过幽界这一关。巫云山空间特殊,有诅咒拦截,空间稳固异常,疑似魔王妖宫的地方附近却到处都是幽界裂缝……” “轰!”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起,歪斜的血色高塔寸寸爆炸,一节节推上高空,在极高的天空炸出一朵硕大的血色蘑菇云,方圆千里清晰可见,连厚重的巫云在强大的灵力风暴面前都撕出一个大破洞,外界的灿烂阳光猛烈灌注进来,阳光与巫云山脉漫天漫地的血色末日景象交相辉映,对比生出诡异又圣洁的奇特美感。 连青若绿都不禁神魂失守,差点抚错琴弦。 破洞上方生出蛛网般的空间裂缝,空间破裂没有声音,却实打实地令人心悸,仿佛听到了重压之下,脆弱琉璃一点点即将崩解的声音。 一只散发着白光的手动作极慢地点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浑黄的河水淅淅沥沥淌下,很快冲破裂缝,以泼天之势浇注下来。 幽冥河水来了! 这一刻仿佛天地都哀鸣起来,耳边尽是成千上万妖魂山呼海啸的喜悦号哭,大悲大喜,竟然融合得如此统一,听着令人心神恍惚,青若绿的琴弦再次崩断,弹不下去了。 领队长老再次探出头:“道友快走吧!被幽冥河水沾到不是闹着玩的!” 青若绿拉出一条白布,缠住血淋淋的手指,叹道:“副宗主不必勉强再镇下去了,这怪物由冥河水来解决吧,我们现在的任务是阻拦河水扩散出去。” 即便他不撤,其他人也会撤,见势不妙,马上收起镇压法宝各自遁走,怪物他们尚且能帮上一点忙,幽冥河水真的不是他们能对抗得了的。 副宗主叹息一声:“仙子,我还想请你帮一次忙,帮忙找找我派那个不成器的道子。” 是否还活着都是两说呢。青若绿苦笑了下:“我尽力。” 干坤八宝阵的八宝灵光骤然熄灭,直直坠入深渊,副宗主仰面跌落,深渊中伸出一只血色泥土巨手,一抓握即能把他捏个粉碎,千钧一发之际,领队长老抓着副宗主衣领转瞬循走,巨手只抓到了八件灵光尽失的废器,用力一握粉末飞扬,恼怒地打了个响鼻。 幽冥河水来了! 浑黄河水气势汹汹,很快淹到了裂缝附近,血泥巨人刚从裂缝中站起半边身子,河水眨眼涌进裂缝中,被河水带出来的鬼物嚎哭着往怪物上爬,有如被蜜糖吸引的蚂蚁,巨人恼怒地不停拍打,没把讨厌的“蚂蚁”拍下去,自己的身躯在河水汹涌冲刷下不断融化缩小,两刻钟便在涛涛河水中消融得几乎看不出身形来。 镇守魔宫的巨人尚且如此,巫云山根本逃不走的生灵草木被河水淹没,很快被剧毒侵染,再从河水中探出头,已是浑浑噩噩一幽魂了。 生灵涂炭,真正的生灵涂炭。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应该是没错的啊……确实破坏了阵法,连地底也没放过,当时塔的运转也停止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道是我遗漏了什么地方?为什么? 剧烈风暴中,奚存青凭借一身保命法宝侥幸逃出生天。现在他看着一片惨烈乱象目瞪口呆,无数的疑问在脑海中轰然炸开,痴痴呆呆,忍不住咳出一口血来。 好不容易从混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明白自己若不尽力弥补自己犯下的大错,他的修行路上怕是要因为此次事故产生的心魔因果彻底断送了。 更糟糕的是,高塔爆炸时产生的风暴气浪将他和林德震开了,林德目前生死不知。 他告诫自己冷静,救主祂的目的仅是如此吗?应该不会,答案还是要在林德身上找。 奚存青深吸了口气,从干坤袖拿出一只与林德一模一样的金铃镯——与林德腕上的本是一对,一铃响,另一铃亦响。 之前的安排还是起了作用,只盼那位“救主”会好好庇佑祂的灾厄信使,别让金铃镯在河水中冲跑了。 他振动金铃,心中焦急万分,心跳如鼓,没想到仔细一听,那金铃相呼应的声音竟是离着不远的样子。 他大喜过望,怀揣着希望飞去,很快发现浑黄河水上,有人坐在水面上,如同坐在平地上,他身前躺着的正是林德。 “秘语人?!” 第0016章 冥河之灾 秘语人头也不回,干脆地一头扎进河水,就这么逃了,至始至终他没在奚存青面前露过脸。 奚存青急切地上前去查看林德身体状况,林德身上散逸着濛濛光辉,他打眼一看,好像在某人身上看见过,一时着急惶忙想不起来,先喂了丹药再帮其调理运气,等林德慢悠悠睁开眼,急问:“你身体怎么样?有什么难受的地方?” 林德眨眨眼:“没事,我现在很好。” 奚存青心又急又痛:“秘语人到底让你干什么?别他说是什么就做什么!冥河水灌进巫云,这里起码上百年甚至上千年寸草不生生机断绝,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不是我干的啊。”林德呼出一口气,碧绿的眼明亮得惊人:“是那位魔王,它将巫云大半妖族魂魄吞进肚子里,然后冲撞巫云,凭借身体强悍硬生生撞出了与幽界的空间裂缝,他的部下就在裂缝处修起宫殿,准备好足够打破幽界和冥界的阵法,一直在等待时机,等待胃袋破裂的那一天,就是高塔引爆的一天。” “这是一个定时炸弹。”林德吐出一个令奚存青闻所未闻的陌生名词,却不难理解,“从胃袋破裂开始,高塔已经启动了,你只是稍微减小了一下它的爆炸威力而已。” “那你……” “这是厄运,降临在巫云山上的一场厄运,也是受困的巫云生灵获得自由的机会,活物确实是死了,但是灵魂可以通过幽冥河水直接游进冥界,进入轮回,彻底摆脱诅咒。你看,死亡并不可怕,它反而能带来摆脱诅咒的自由,很奇妙,对吧?”林德的笑容越来越盛,奚存青忽然觉得,那个他熟悉的林德在渐行渐远,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沛然且威严的陌生气息。 他的躯体丝丝缕缕透出光来,那种光濛濛的现象凝聚成了更纯粹的力量,此刻,他终于想起这种浑身光濛濛的现象在谁身上看见过了,当世仙魔双修第一人,雷诺.阿尔弗雷德! 雷诺.阿尔弗雷德是元素教会九大牧师之一,绛云长老开启东西方交流后,他是第一个来大陆修士界拜访的传奇级大魔法师,此后长期留居承宣王朝帝都,凭着自身惊人悟性和天赋修起道门功法,并到达了炼虚境,他身上常年自然散发着白濛濛的光辉——据他自己说,再深入修炼道门功法,他的意志便再也无法天地法则对抗,与天地同化,一身修为随风而去。 林德的状况比雷诺还要糟糕! “你,你是不是要死了?”奚存青脸色煞白,嘴唇直哆嗦。 林德眼神也开始变化,愈来愈陌生,只有声音还残存着些许熟悉的感觉,仿佛在若有若无地轻叹:“我也染有巫云诅咒啊……” “那你的神呢!你的神为什么不直接解除诅咒?直接解除还用得着这么麻烦吗!那些不知情的生灵他凭什么替它们做决定?凭什么?!”奚存青抑制不住地大吼起来,去他妈的狗屁神明!干的什么狗屁倒灶的烂事! 林德的眼神越发陌生了,又似乎映射着混沌的所有:“因为神并非全知全能。” 奚存青神识空白了一瞬,眼前一黑,仰面晕了过去。 唔,果然还是不能与人直接对视啊。 祂走在浑黄的冥河上,如同走在平稳的大地上,河水冲刷而来的冥界魂魄幽灵幽幽地哭嚎,茫然无措,而巫云有智识的妖魂已经明白眼下是自己脱离这个阴暗的鬼地方的唯一机会,只要进了冥界,就能转生!拼了命往冥河裂缝游去,冥河源源不断灌进来,河水甚至带来了冥界的彼岸花,艳红的细长花瓣在波涛中扑了个粉碎,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腥臭与“死亡”的气息。 天空飞着无数虹光,争先恐后往山外飞去,这片天地除了冥河的波涛浪声,愈来愈静。 巫云越来越像一片死地,假如冥界的冥君们没能把空间裂缝及时修补,冥河浇透大地灵脉,从根本改变上巫云的环境,届时巫云将彻底变成幽冥死地,冥君们便不得不把这片土地从人界剥离出去,并入冥界的领地。 笼于巫云山脉上空的巫云诅咒与破碎的虚无空间会发生怎样的奇异反应,从无前例,想必冥君们也不愿冒这般未知的风险,只会选择全力修补。 修补空间裂缝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起码还有两三天的时间,这里……可真是个好地方啊。 领队长老带着虚弱至极的副宗主闪出了巫云山脉,山脉周边的城镇差不多被各门派赶来的支援撑爆了,人山人海。 破宵剑团是最先赶来的,虽然巨人早被幽冥河水消融殆尽,他们的及时赶到依然派上了大用场,利用剑阵的巨大力量和土系修士法术的结合,短时间内噼削出一方极大的湖泊和引水渠引流幽冥河水,暂缓巫云山的恐怖汛情。 巫云重叠交错的峻岭短时间内形成了无数堰塞湖,灾难的来临被拖缓了,人界各方资源得以有时间充分调动起来,在巫云山区周围修堤筑坝,一方面各门派开始商量该如何修补裂缝,一时间乱糟糟的。 副宗主在轻柔悠扬的笛声中醒来。 他一开始以为是青若绿,定睛一看,却是马正浩,一身白衣,腰悬玉佩,酷似鸳鸯故事里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模样——实在不搭。 “马小弟这是找到心仪的双修道友了?” 马正浩“啪”地打开折扇:“非也非也,今日冥界来了一位使者,师兄让我打扮得正式点。” “冥界来人了,谁负责接待的?”副宗主咳嗽一声,稍微活动了下胳膊,自己透支成那样,如今已经恢复了七八成元气,自然有马正浩笛声的一份功劳。 “三个人,我师兄,破宵剑团的团长,行云宗领队长老。” 副宗主想了想,既然有这三位,他临时进去横插一杠反而不美,索性躺回去:“马师弟为何不去听听看?” “那有什么意思,冥界使者又不会与我做生意。” 副宗主问起了他最关心的:“存青找到了吗,他现在怎么样?” “找是找到了,就是状况不太好……” 副宗主急起来:“在哪发现他的?” “在爆炸中心附近,师兄发现他时他飘在水面上,离沾水暴毙只差一点点。”他比着距离,“天知道他咋活下来的。” 坏了。副宗主脸色一沉,立马设想出了最坏的结果,心惊肉跳,如何躺得住,马上掀开毯子:“带我去见他! 瞅他一副火烧屁股眉毛的急样,马正浩自不会多说废话,急急带着他去奚存青躺尸的屋子,因奚存青身份特殊,安排的是最好的地,周边还有临时布下的聚灵阵。 奚存青躺在床上,呼吸极其缓慢微弱,气息完全内敛,普通人乍一看都会以为他死了。副宗主审视之下,发现他道基无碍,看着不像心魔入侵的样子,再仔细检查一番,更加疑惑起来。 “为何会昏迷不醒?” 马正浩一摊手:“我哪知道!我和师兄轮流吹拉弹唱换了好多曲子,就是不醒。”一般人哪能享到这般待遇,他考虑着要不要开口向副宗主讨点东西,好补偿他嘴巴吹肿之苦。 副宗主闭上眼,手诀变换,口中念念有词,再睁开眼,他眼睛已笼上一层浅浅蓝辉,再看奚存青不由得大吃一惊:奚存青经脉流淌着玄灰色的丝丝药力,流转周天,缓慢地修复元神。 副宗主知道,奚存青很早以前服下过一粒“轮转龟息丸”,龟息丸可在神识受到致命创伤时抵消一大部分伤害,副作用是吞服者将强制陷入沉睡自我修复。奚存青经脉中的玄灰色药力,分明是龟息丸起作用了,有人重创过他的元神! 试问世上有几个能重创奚存青的元神?宗主全力出手可以,修仙界明面上几位通天人物没理由出手,排除隐居得籍籍无名的老怪物……根本想不出能重创他元神的会是谁! 副宗主深吸一口气,凶手究竟是谁,怕是只有醒来的奚存青自己能回答了。 马正浩见副宗主面色不愉,难耐好奇:“奚道子他到底有没有事?” “无大碍,静静休养即可。”副宗主收起百种心思,转头离开,想着尽快想宗主报告。 冥界使者与三位修士界代表磋商了一天一夜,主要在争论双方出力多少的问题。冥界方面很不满人界突然给他们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还瞬间涌进那么多不在生死簿上的妖魂需要安排进入轮回,修补空间裂缝对他们是义务,但是已经倾泻而下的冥河水要收回去麻烦得很,针对幽冥河水如何处理的问题便争论了极长时间。 最终磋商结果是冥君们出手修补冥界与人界的主要裂缝,剩下的小裂缝由人界负责,已经漫灌下的冥河水由冥界传下收容秘术,收集起来交予使者,同时人界要帮冥界追回一些凭借投机取巧的方法避开轮回的修行者魂魄,例如修炼化尸决以求长生的死灵派修士,数量三千起跳,其中不乏一些大名鼎鼎的死灵派老怪物。 至于巫云山被冥河水剧毒污染的土地,连冥界也束手无策,除了自然恢复,无法可解。 由此次磋商,修士界兴起了一种新职业,名叫猎魂人,专门追杀明明到了死期但没死的死灵派修士,当然,这是后话。 冥界与修士界商议已定,便开始行动起来,主要裂口的修复是冥君们在冥界那边进行,祂们法力深厚,修补速度极快,很快主要裂缝被弥补,冥河水灌注量骤减,堤坝内的水位很快稳定下来,随后小裂缝的修补工作陆续完成,开始第二步计划。 冥界传下的收容方法效力极短,三天之后容器就会被冥河剧毒腐蚀,必须尽管交给冥界方。即便冥界如此戒心,修士界也不缺乏能人异士,从简单粗陋的器具中抓到关窍,加紧开发出效力更长久的法阵,研究进度自然是绝密,仅有少数人知道。 分发给收容小队的都是初次试验后制造出来的最简单粗陋的容器,还煞费苦心地加入一种检测到异样气息即刻自爆的法阵,一队一器,片刻不许离手。种种手段依然防不住一些收容小队惨遭毒手,一遭往往是全灭,更有少部分法器居然没自爆,天知道为什么。 冥河水剧毒无比,普通修士沾上一点必一命呜呼,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人想要研究它,毕竟冥河是冥界最大的象征物,或许能从分析出冥界的秘密,其剧毒性质更有炼器的价值。此次危机祸福相倚,各大宗门好不容易软磨硬泡从冥界手上拿到了冥河水收容方法,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正邪两道都对冥河水万分热切。 因此,本是最简单的收容河水的工作,反而做得拖拖拉拉,冥界百般催促,修士界便拿邪道骚扰、自己这边人手损失惨重来当挡箭牌,这一拖,便是整整两年之久。 第0017章 向死获生 沉睡两年,奚存青终于醒了。 有马正浩有事无事就吹吹笛子的辅助下,他的元神恢复如初,如果不是神识深处那一抹异样的“神性”气息,他几乎要以为记忆里那场神魂巨震的剧痛是无端的幻觉了。 他曾直面过“神明”。 借助林德躯体降临的神明。 想想就浑身冒寒气,神明,那是神明,浩渺而威严的气息,仙庭留下的仙符也不曾让他体会到那样的感受。 真的是神明…… 他的心情很复杂,但更着急的是想尽快找到林德。 他,或者说“祂”,肯定还会留在这里。 亏马正浩的福,奚存青对如今现状了解了个七七八八,冥河水的收容工作差不多将要完成了,一半冥河水由各家分成,冥河水的剧毒即便什么不加都是对敌利器,收容冥河水的秘器寿命从三天到三个月,最后延长到一年,再往上炼器成本就要翻倍,一年一换反而更廉价。 “真是祸福相依啊!” 马正浩无意的一句感叹,听得奚存青打了个激灵,更断定“祂”还未离开此地,下定决心:“我要去巫云腹地去看看。” “巫云腹地?大哥,我知道你很强。但是巫云现在情况不妙得很,山沟沟里不知道隐藏了多少邪道修士,要么是想拿到一点残余冥河水,要么图谋收容法器,见面必有死伤。” 马正浩的一番说辞动摇不了奚存青的决心:“我意已决,你莫再劝了。” 马正浩急了:“你为何非要去那地方不可?难道有什么东西落下了?冥河水泡了两年,啥东西不成破铜烂铁?” 奚存青脚步一顿:“是有东西落下了……他可能没事,我必须去试试。”道罢化身一道虹光向巫云腹地飞去。 马正浩满腹疑惑,什么样宝物值得他那么上心?哪怕明知有冥河水侵蚀还是抱有希望。不,也不一定是什么宝贝,他猛地想起曾经跟奚存青身后的总角少年,难道是为了它?可是再怎么说,冥河水一沾,是人是物,都是一样的结局。 奚存青进入巫云山脉,大地泡了两年幽冥河水,土质疏黄如泥浆,寻常草木早灭得不见踪迹,却开了一丛丛热烈妖艳的彼岸花,星星点点坐落在荒芜大地上,加上巫云特有的“永夜”阴暗天气,越发孤凄绝望。生灵灭绝,寸草不生,名副其实的一片死地。 他晃动金铃,仔细听着可能传出的动静,四处搜索,中途碰上了几波收容冥河水的小队,顺便看破了几个邪道修士的伪装,短暂交手一阵,无一不落败他手,干脆斩杀。 森林不见了,山还在,奚存青凭着记忆勉强分辨出其中几座比较显眼的,循着大概的路线飞到鸭嘴岩上方,“鸭嘴”内的标志竟然消失了,他心一沉,神识试探,鸭嘴岩确实变成了一块普通的巨石,毫无灵气。 妖城去了哪里?奚存青毫无头绪,不禁对那位秘语人愈加恼恨起来,装神弄鬼!你也是灾厄信使,怎么不让那尊狗屁神上你的身? 他怀着满肚子火气转身飞走,从鸭嘴岩出发就好定位了,东南方向,飞到大概地点,这里生的彼岸花格外的多,铺了满地鲜红,看着分外刺目。 金铃晃动,似乎有了微弱回应,他心中一喜,急速前往大概方位,铃声愈发清晰了,落地风吹开花丛,彼岸花生得及膝高,摇摇摆摆,挡不住他的脚步。 看到躺着的林德时,他犹豫一阵,举起金铃:“林德?” 再晃晃:“救主??” “灾厄君王?幸运幽灵?” 他不确定“祂”是否还在林德身上,叫了数声仍毫无反应,折下一支彼岸花丢到了林德身上。 “林德”似乎动弹了下。 他身上没白濛濛的光辉了,奚存青谨慎靠前,先闭上眼:“林德?” 许久,对方有了微弱的回应,气若游丝:“大哥?” 奚存青放下心,睁开眼,林德面色蜡黄,有气无力的,好像害了黄疸,一看就知情况不好,他慌忙摸出七八瓶丹药,正要挑出适合他的丹药,林德笑着说:“别浪费啦,我都被冥河水泡透了。” 奚存青手一顿:“你还活着。” “就剩下一会儿。”林德吐了口气,“祂还留了点力量,可能就是让我等着你来向我告别吧。” 奚存青强压怒火,恨恨的:“这就是你想要的?” “就这样被秘语人当祭品,你傻不傻?!”他几乎是吼着的,林德怔怔地看着他失控的模样,小声道:“受困的灵获得了转生的机会,他们再也不用争抢一小块地方的阳光,修士界借此拿到了幽冥河水和收纳河水的方法,一场灾厄,各有欢喜,不好吗?” “秘语人呢?妖城呢?” “秘语人他走的比我早。妖城借着冥河水的力量漂流进了幽界,或许某一天,妖城会突然出现在某个荒地上,自在自由地生活着,他们都会自由。”林德满足地喟叹,好似交代遗言。 “可是你要死了。”奚存青叹息,握他的手愈发紧了,“你都不知道你的父母,不知道自己的来历,还没上过学,人世间还有很多很好的东西,你还没来得及去看一眼,就听从一个莫名其妙的神的安排去牺牲自己,它凭什么?!” 林德呢喃着:“不死,我出不去啊。 “我希望我死后身体埋在向阳的,暖和一点的地方,巫云能晒太阳的地方太少,又不好意思去和教徒抢,真的很冷啊。” 他的气息肉眼可见地衰弱下去,声音越来越小,奚存青握住他余温尚寸的手,无法言说地心痛:“好。” “还有,还有……”林德眼神明亮了一瞬,“以后有缘再遇到祂的信徒,请你,请你……” 唉。奚存青心里叹气:“除非罪大恶极,我从不轻易动手。”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为那个神着想? 林德嘴角翘了一下,闭上眼睛,气息断绝。 奚存青内心酸涩,等了好一会,都没见林德魂魄飘出来。 他疑惑地再度仔细检查,愕然发现林德魂魄在他眼皮底下不见了,而他膝上的躯体确实是一具失去了魂魄的尸体,没有消散的痕迹,也没有循入幽界的迹象。 他甚至围绕林德尸体做了一场招魂仪式,什么反应都没有。 长庚星升起,巫云山区即将入夜,夜幕让荒芜山区变得更加危机四伏,奚存青不得不抱着林德尸体回到修士驻地,找到马正浩,请他再做一次招魂仪式。 马正浩懵了:“大哥你没搞错吧,大晚上搞什么招魂仪式?” “我确定我在干什么,你只管做就是了,我为你护法,不用顾忌什么!” 马正浩觉得奚存青身上莫名有一股煞气,感觉他要是不答应就会被他一剑砍了,忙拿出相应法器,摆下血食供品,按法场仪轨举行招魂仪式,走步吟唱,奏响乐器。 “魂兮,归来!” 法场无端刮起刺骨幽风,无数魂魄被法场和血食吸引,影影绰绰自风中现形,奚存青扫视过去,没发现林德的魂魄,脸色一沉:“滚!” 大小鬼夹着尾巴逃了个干净。 “还要再招吗?”马正浩笼着手,好奇地打量台上的尸体,容貌被法宝遮掩了,但还可以确认不是什么灵兽而是真正的凡人。 一个凡人值得去奚存青冒风险深入腹地去找尸体?不对,能在冥河水中保存下来的尸体,应该不是凡人才是。 前后矛盾的现象结论,马正浩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也猜不出。 奚存青将尸体纳入干坤袖中,脸色不大好看,马正浩灵机一动,建议道:“过两日是冥界使者来收冥河水的日子,你不妨向他问问,或许有线索呢!” 奚存青神情一动,知道招魂仪式招不来的魂魄,那必定不在冥界,但冥界使者或许有能力知道林德魂魄可能去了什么地方。 “多谢你提醒,我要向谁申请才能与冥界使者见面?” “我向我师兄说一下就行了,不过冥界使者那厮傲气得很,愿不愿意见你还是两说,我尽力。” 奚存青点头致谢,匆匆离去。马正浩摸着下巴,嘟囔:“古怪……” 他将此事转告给青若绿,青若绿一口答应下来,很快向冥界使者告知此事,冥界使者对魂魄无故消失且不能被招魂的事颇感兴趣,答应见上一见。 见到冥界使者,奚存青开门见山,简略地说明了自己的遭遇,再把林德尸体拿出来,请他看看魂魄究竟怎么消失的。 冥界使者瞳孔中跳动着幽幽绿火,袖中伸出苍白的骨手,点上林德尸体的眉心,瞬间绿火跳动得愈发猛烈。 片刻后,“嘶!”冥界使者猛地抽回手,受了烫似地坐回去。 “你和他什么关系?”冥界使者嗓音沙哑,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有缘相逢。” 冥界使者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幽幽鬼笑:“到底是天生道种,气运大不一般,这种事都能碰上,呵呵!” 奚存青沉静如常:“恕晚辈愚钝,不明白使者什么意思。” 冥界使者哼了声:“消失就消失罢,既然跟你没亲缘关系,那么操心做什么!把人家尸体折腾来折腾去的,不如早早下葬了好。” 奚存青眉头一跳:“使者是有什么不方便说吗?” “呵呵!”冥界使者鬼笑,身形一扭卷起黑风,原地消失,回冥界去了。 奚存青呆了好久。 是不知道所以装模作样维护表面尊严,还是真的不能直说? 他心中惊疑不定,大感头疼,假如冥界使者都不肯说,那他向谁问去。冥君?他死了能见冥君的希望都很渺茫。 或许,他确实不敢说,能让冥界使者都不敢直说的……是那位神? 林德的魂魄是被“祂”接走了吗? 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大,也唯有未知的“神”能以某种手段悄无声息地拿走林德魂魄,想必林德他自己……会很高兴吧?他心生恼怒,握紧了拳头。 不过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就接受了“神”存在的现实,又苦笑起来。 这个神还真是难以揣测,祂接走林德魂魄,图什么? 第0018章 灾厄君王 巫云冥河之灾即将结束,大修士们要走了。村长敲锣打鼓的宣传消息,满面春风,棺材铺的李老板呆呆坐着,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两年前巫云巨变一开始,许多商号老板不知死活,带队进去寻求“仙缘”,死伤十之八九,他的生意在那个时候攀上了顶峰,十几年虫蛀的木料库存都翻出来做了棺材,大大发了一笔财,半夜做梦都能笑出声。 随着堤坝筑成,巫云彻底封锁,他的生意从顶峰跌落到低谷,按理来说那些守着堤坝的修士们伤亡也不少,但他们的尸体各有自己的宗门收拾埋葬,根本轮不到让他来做生意。 除了勉强做一做本村的生意外,全无进项,生意越来越艰难,坚持了两年,快开不下去了。 而且随着巫云土地毒化,寸草不生,妖怪死了个精光,周边靠着巫云资源做生意的商号或离开或破产,村里居民纷纷出走搬迁,去稍大一些的城镇寻觅活路,村子愈发冷清,再不寻求别的出路,他的棺材铺迟早倒闭。 “唉!”他一拍大腿,心中愁郁不可解。 路边那头走过来一位灰衫年轻人,望望他的招牌,看了有一会。李老板一看就知道生意来了,精神一振,迎上去招呼:“客官是要做东西吗?” “嗯。”年轻人收回目光,“做最好的,多少?” 年轻人穿得朴素,一开口却要最好的。李老板心想是哪位大户人家的孩子,没听说过有这号人物啊。 “本店最好的木料是金丝楠木,七尺三的度,两百银交。” “把你家的金丝楠木拿出来看看。” 李老板顿时有点发憷,真正上品的金丝楠木世间难觅,基本皇家贵族包圆了,民间做棺材号称“金丝楠木”的,是另一种纹路相仿的金纹木,价钱一个天一个地,骗得了一般人,骗不了有见识,灰衫年轻人看着就像有见识的,只悔嘴瓢应得太快,这下下不来了。 果然,他战战兢兢一拿出木料,年轻人扫了一眼,不咸不淡地说:“这也能叫金丝楠木?” 李老板佯怒:“哎呀,卖这木头的人说是金丝楠木,我是个没见识的,觉得好看就进了,没想到是西贝货,给大爷赔不是了,小的眼拙,对不住对不住。”点头哈腰,态度万分诚恳。 奚存青懒得揭穿他:“你店里有没有真的好木头,拿出来。” “有上好的桃花心木,这就拿来给您掌眼。” 桃花心木是真的,上好谈不上,荒郊岭外,不能追求太多。付了全款,急工,三日后来取,顺便买了些香烛纸钱之类的东西。 奚存青按民间习俗为林德在鸭嘴岩山上停灵三日,下葬之日选了一块向阳好地,立墓碑,上刻:灾厄信使林德之墓。灾厄信使是后刻上去的,有些小,他觉得这样能吓退一些盗墓贼,灾厄信使换种说法,可不就是扫把星嘛。 金铃镯还戴在林德腕上作陪葬品,奚存青另拿了一块手掌大小的暖阳玉牌,素面无纹,放在林德胸口上正合适。他说巫云山过于阴冷,暖阳玉天生包含一缕至阳灵气,足够温暖。 钉上命钉,挖坑下葬,填土,奚存青修好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坟冢,墓前烧了些纸钱。 他坐了很久,回想当初他目睹高塔爆炸,道心动摇差点暴毙,被林德几句话救了回来。 所有关于巫云山的故事到此结束,正如他说的,一场灾厄,各有欢喜。 “谢谢你。”他说的声音只够自己听见。 盆中的纸钱烧尽,奚存青向墓碑拜了拜,转身离开。 他的路还很漫长。 棺材铺的李老板做完最后一笔生意,终于下定决心,关了棺材铺改行做木匠去。那位灰衫公子着实出手大方,给的钱足够他搬迁到别地去,重新开启一份事业。 他花了几天时间打点关系,租赁马车,准备搬家。 “不愧是大仙师啊!”他自言自语。每每想起他都万分后悔那天打肿脸充胖子的行为,幸亏大仙师没过于计较,即便他拿出的桃花心木不是那么上等,还是勉强接受了。 最可惜的是,他没好意思让他看看自己孩子有没有仙缘,要是他当天拿出的是上等木料,情况会不会就大不一样了? 李老板絮絮叨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妻子不耐烦地催促:“车轱辘话来回说,烦不烦!谁叫你不长眼睛!现在唠叨有啥子用,快去把老娘陪嫁的那床被子抱过来!” “好好好。”李老板忙不迭应着去了,他记得陪嫁的被子放在右厢房的衣柜里,进屋一眼便瞅到半开的窗户上站着一只老大的猫头鹰,羽色灰黑,爪子比他拳头还大。 猫头鹰直勾勾地盯着李老板,看着呆头呆脑的,李老板被瞅得直发憷,这只猫头鹰个头实在太大了,简直跟成了精一样,就算它一下刻突然开口说话也不值得意外。 俗话说“不怕夜猫子叫,就怕夜猫子笑”,李老板心里祈祷猫大爷您可千万别笑啊,人僵直地站立着,对视了半天。 猫头鹰似乎真的只是意外闯入,许久没动作之后,它转身钻出窗,无声地扑扑翅膀飞走了。 “我去!”李老板长舒了一口气,外头妻子骂起来:“死鬼!还没找到?!” “找到了找到了!这就来!” 巨大的猫头鹰飞离荒凉的村落,飞向高空,晶亮的眼瞳映射着大地上的景色,很快锁定了目标:一处向阳的坡地,那里埋葬着灾厄信使,林德。 猫头鹰俯冲下去,稳稳落地。松开一直紧握的爪子,将一个银白色的合金圆筒立在地上,强劲的爪子开始挖掘坟冢底部的泥土,挖出一个较深的孔洞,随后拉开合金圆筒的引信丢进孔洞。 五秒之后,坟冢的土堆随着沉闷的爆炸掀上高空,墓碑瞬间四分五裂,土屑石块纷落如雨。 原先的土堆炸开一个大坑,大半截棺材露出,遍布烧痕。 猫头鹰飞上去棺材板,爪钩把命钉一根根拔出来,受了爆炸的震动,棺材里的人还是一动不动,它眼珠转了转,厉喝:“塞缪尔.林德,醒来!” 过了许久,棺材里终于有了反应。爆炸在棺材表面产生的裂缝带入了外界的新鲜空气,足够棺材里的人呼吸,过了好些时候,轻轻叩了下棺材板:“太重,挪不开。” 猫头鹰没法,清理出去一些土块,用身子推动沉重的棺材板,里应外合,棺材板挪开一条足够容一人出来的缝,面色异常苍白的林德钻了出来。 早上的阳光落了他一身,许久不见阳光的他忍不住遮住眼睛:“好亮好亮,眼睛要瞎了!” 猫头鹰嗤笑:“堂堂灾厄君王还怕这个?” “我的身体还是人的身体,基本规律还是要遵循的。”林德撕下衣服一角勉强遮住眼睛,舒畅地呼出一口气,终于出来了——“你说,那个冥界使者没看出来什么吧?” “一个冥界小职工,对神有多少了解,知道也不会说的。”猫头鹰不屑一顾,扑扑翅膀,“你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出去之后打算去哪里?身上有钱没?” 林德苦笑,活动四肢:“我现在这个状况走不了远路,还要麻烦你捎带我一程。至于去哪里……暂时看缘分吧。” 他抬起手腕,金铃镯轻轻晃动,发出悦耳的铃声。随着他的“死亡”,一点修为自然烟消云散,他暂时无法打开金铃空间,不过奚存青还留下一块不错的宝玉,触之自然生温,玉肉细腻,杂色红橙黄白,煞是好看,不好判断它值多少,提起来给猫头鹰看:“十三爷你帮我看看,这玉值多少钱?” 十三爷哼了声:“我只是一头猫头鹰,懂个屁玉!不过那小子身份不一般,留下的玉当然不会是凡品,说不定还能拿来修炼呢,你别随便卖就是了。” “不能卖啊。”林德拿着玉有些发愁,这么一块宝玉个头还不小,不好藏在身上,万一被人发现,指不定会引来什么灾祸。 猫头鹰扬起半边翅膀作掩饰打哈欠状,一般人看到很难相信它会做出如此人性化的动作:“准备好了没,早点出发早点安顿下来。” “准备好了,麻烦十三爷了。” 十三爷歪头看着他身上的袍子:“你这身衣服经得住吗?我抓下试试……”撕拉,破了半边。 没办法,林德披着破烂衣服进树林找了些材质强韧的麻草,搓草为绳,折腾了半天搓出几条绳子捆在身上,两头由十三爷拉着,飞挂起来强度足够,就是挂着勒肉,疼得很。 条件只有那么个条件,由不得林德挑剔了,最后检查了下活扣松紧,心情有些紧张:“可以了。” 十三爷抓着绳子腾空而起,麻草绳勒进肋骨深处——嘶,有点喘不过气来。 十三爷飞得不算很高,再高的天空的风太猛烈了,它怕草绳摇摆不住。直飞了一段距离,它问:“林德,你想去哪里?” 林德眯着眼睛看向远方:“那边有点闪闪的,是什么?” 十三爷的视力远超人类,它看向林德所指的方向,答道:“那是一条河,从清界山流下来的僳水河。” “沿着河飞,到稍微大一点的城镇去。” “抓稳了!”十三爷振翅高飞,河流两边往往是人类最佳聚居点,飞得太低难保会被什么路人发现。 “到了镇子上,你打算下一步怎么办?” “当然是先解决生存问题啊,安顿好了再考虑传教的事。不过在传教之前,我想拜托你帮我去找一个人……” 第0019章 开局不幸 凤新镇的饶江桥洞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乞丐们缩在一块,警惕地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灰头土脸,一身破烂黑袍,眼睛却是明艳的翠绿色,显得分外怪异——一定是妖怪! 乞丐们不知道这片大地的海外还有异国,只知道世上只有妖怪的眼珠是绿的,即便林德看上去瘦瘦小小,弱不禁风,本质上还是妖怪,要吃肉□□的妖怪,不是他们能招惹的。 林德可怜巴巴地辩解:“我不是妖怪,我是安苏尔公国的商队成员,安苏尔你们知道吗?离这里很远很远,隔着很大的海……商队路上碰到土匪截杀,我和同伴走散,流落到这个地步。” 乞丐们交头接耳,小声议论:“安苏尔公国是啥玩意?”“不知道,没听说过。”“他不会是故意哄我们吧?”有人则注意到别的东西:“你是什么商队出来的?” 林德把口袋翻出来,空空如也:“我流浪两个月了,一点钱全花光了,没办法才到这里休息的。” “嘁!”那名乞丐失望地哼了声。 一个年纪较大的老乞丐哼哼:“你之前怎么样关我们屁事,桥洞是我们先占的,你要睡到别的地儿睡去,少来挤着我们!” “就是就是。”得知林德可能不是妖怪,乞丐们的畏惧心理小了很多,纷纷应和。 林德尴尬地笑:“那你们知不知道管这镇子的里正是谁?我要向他通报一下,我是个外国人嘛……总得和这边的关打打招呼。” 老乞丐胡乱一指:“管镇子的是饶老爷,你去找他吧!” 林德道谢,转身离开,乞丐们盯着他的背影一直消失掉才放下心来,嘀咕:“安苏尔公国是什么玩意?” “海是什么?” 林德本能地觉得老乞丐指的方向不靠谱,路途他又找了个人问路,路人先指了方向,忽然惊讶地盯着他:“你是妖怪?” “我不是……”话未说完,路人已经远远跳开,沾了瘟神般狂呼乱叫:“妖怪来了!妖怪来了!” “妖怪?哪里有妖怪?” 街上一下子乱起来了,林德心知大事不好,赶紧拔腿就跑,他一跑立刻引起别人注意,全街轰动,拿着锅碗瓢盆笤帚追着他跑,哐哐铛铛,呜呜嗷嗷。林德平生第一次跑得这么快过,沿途不知冲撞了多少人,引得聚集追逐的人越来越多,一路狂奔到饶府,他疯狂拍门:“开门啊,救命啊!开门!” 朱漆大门开了扇小窗,露出一张不耐烦的面孔:“谁啊你!” 眼看着那帮人乌泱泱地涌上来了,语速愈来愈快:“我是安苏尔公国派来的商队成员,一帮人把我认成妖怪要打死我!求求你赶紧通报饶老爷,让他出来认证我的身份!” 栅栏后的眼睛转了转,不太相信他的话,气势汹汹的百姓已经冲过来,一榔头砸过来,骇得那人“哎呦”一声,往后仰倒。 林德低头躲过,一头撞进挤得密密麻麻的腿间,瞬间他的心口的灰色光团剧烈波动起来。 他所能调用的“灾厄”神格力量在这一刻被用到了极致,混乱的人群此起彼伏地响起惨呼痛叫:“妈的,你眼睛瞎了啊!敢打老子?!”“谁敲我头啊!”“死流氓,滚一边儿去!”吵吵嚷嚷,推推挤挤,林德左冲右撞,充分扮演搅屎棍的角色,搅得局势更加混乱。 看门小厮撇下座慌慌张张地向管家通报:“不好了刘管事,大门聚了好些人,说要打死什么妖怪!” 刘管事嫌弃:“百姓打杀个把妖怪有什么好通报的,别打死在门口就好。” 小厮道:“那家伙说自己是安苏尔公国派来的商队,被人错认成妖怪了,要老爷出来认证他的身份。小的不敢擅自做主,就来向您请教,管事您见多识广,这个安苏尔公国是什么东西?” “安苏尔公国?”刘管事皱了皱眉,他跟着老爷办事,确实听说过一些海外秘辛,红头发绿眼睛的人种,人高马大,不过安苏尔公国确实没听说过……他捋着胡须:“那家伙长什么样啊?” 小厮欠身:“小的眼力不济,看着是一对绿眼睛,长得有点特殊,鼻子有点尖的样子,皮肤特别白。” 刘管事思忖一会咳嗽一声:“听你说……的确有几分异族人的样子,你去外面,告诉他们别把人打死了。饶老爷还在,凤新镇就没有乱动私刑的道理,我去向老爷通报。赶紧的,那帮没见识的,就知道大呼小叫,吵死个人。” “小的明白!”小厮躬腰,一溜小跑去了,刘管事则进花厅向饶老爷报告。 饶老爷年过五十,十分富态,早上起来打完一套太极拳,慢悠悠掰馒头喂缸中锦鲤。刘管事走过来,躬腰道:“老爷,有事向您通报。”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安苏尔公国?”饶老爷起了几分兴趣,摸着双下巴,“……好像没听说过啊,想来是个边陲小国吧。罢了,为我更衣,去见见他。” 小厮的及时出现拯救了差点被群殴至死的林德,即便“灾厄”的力量发挥到极致,他还是不幸地挨了好几下,被锤得脑瓜子嗡嗡的,面对小厮还是急速把事先背得滚瓜烂熟的说辞搬了出来。 一些人根本不信:“你骗人,大地是平的,就只有我们一片大陆,海的边缘是阎王爷的地盘,哪有什么安啥子公国!” 人群中有人反驳:“半桶水也敢出来瞎晃荡,世界是个大鸡子,圆的!” “放屁!平的!” “圆的!” 莫名其妙的,人群为是圆是平的问题争论起来,争论得满面通红,竟把林德暂时忘在了脑后。 林德松了口气,心口的光团波动渐渐平息下来,虚弱感席卷他的意识,他靠在门口的石狮子上休息,两眼发直。 小厮瞅着他:“你身上还有钱没?” 林德有气无力的:“全花光了。” 小厮啧了声,原来是个穷鬼,没啥油水,还折腾得他大早上不能睡懒觉。 饶老爷珊珊来迟,争论声自然慢慢停歇,不知怎的精神还有些迷糊,搞不懂方才自己为什么吵得那般厉害。 林德强撑着站起来向饶老爷问好,胡乱行了个看上去很有异域风情的礼节:“在下是安苏尔公国商队的一员,遭土匪打劫,沦落至此,因为自己相貌特殊,总被人认成妖怪,大人见多识广,德高望重,相信一定能分辨出清白好坏。” 饶老爷慢条斯理地打量着他:“你的官话说得倒挺不错……我见过的异族人都是红头发或者金色的,怎么你是黑发?” “我的母亲据父亲说是东方女子,继承的是她的黑发。” “你说你是安苏尔公国的人,说几句你们那的话听听?” 林德想了想:“can you speak English?” 饶老爷若有所思:“听着有点不一样……” 林德面不改色:“那是我们家乡的方言,口音各地都不太一样。” 饶老爷悄悄往自己袖子瞥了一眼,他胳膊上挂着一枚银牌,是在慈航宫开过光的,遇到妖气银牌会变黑,银牌没有变色,至少说明不是妖怪。 他收拢袖子,客气地说:“阁下不辞辛苦远道而来,横生变故,流离失所,实在令人惋惜,不知阁下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钱财尽失,走不了多远,打算暂时在这住上些时日,攒些钱,以后有机会还会去找找我的那些同伴们。” 饶老爷点头:“踏实进取,善。请问阁下高姓大名?” “塞缪尔.林德。” 饶老爷转向乌泱泱的民众,和颜悦色:“都听到了吧,这位不是妖怪,只是生于异族,相貌有些特殊罢了,诸位父老乡亲不必大惊小怪,各自回去吧。” 人群面面相觑,心有疑问,奈何饶老爷威望太高,几十年来一直是说一不二,他说没事就是没事吧,带着新奇感多瞅了瞅林德几眼,慢慢散去了。 待人差不多散尽,饶老爷再问林德:“你想长住凤新,不知想做什么活计?” 林德恭恭敬敬的:“我识字,跟着父亲做过一点生意,到什么店铺里当伙计应该不难。” 饶老爷笑道:“会识字的人可不多,何况是你这般会两种语言的。本人不才,手下管着几家商铺,正缺能说会写的,不知你意下如何啊?” 林德一脸惊喜:“这样吗,太好了,谢谢饶大人收留!” 饶老爷拍拍林德肩膀,笑呵呵的:“既来之则安之,你踏实做事,本大人亏待不了你。” 林德使劲点头,饶老爷对管事吩咐一阵,安排好他,背着手回去了,刘管事对他满脸堆笑:“老爷给你安排了好事,随我来吧!” 终于有了安身之处,林德松了口气,一路跟着刘管事,吸引了不少目光,不过有之前的事,这次没人再大喊“妖怪”了。 刘管事带他到了“锦绣布坊”,当一名小伙计,负责记账,干干杂活。店里除了一位店长,还有一个跑腿洗刷的,一个介绍卖货的。 商议的是每月四百八十文工钱,这月只发一半。有住的地方,布庄后院贴着仓库的耳房,住着要兼起看守仓库的职责,房内一床一桌一柜而已,伙食自理,月末发俸。 确认文书上的条例没问题后,林德签字画押,刘管事收起文书,笑道:“老爷待你不薄,好好干活,以后没准还能像我一样,做个管事当当呢!” 林德忙道:“不敢不敢,在下还想着什么时候能找到我的同伴,回老家去呢。” 刘管事大为满意,对店长道:“老张头,这人就交给你了,他认得几个字,能帮你些忙。” 老张头看了林德一会,移开目光,点点头。 另外两位伙计,跑腿的叫王生财,卖货的叫饶有福,互报姓名,难免又被问到出身来历的事,一通旧说辞,互相了解了之后。老张头给林德简单地讲解了些记账的要点,笔墨纸张用度,一些注意事项,还有做生意时要注意的忌讳,让林德好好消化,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老伙计饶有福。 老张头看他衣裳破破烂烂的,主动给他预开了些薪水,让他去买两身齐整衣裳和必要被褥,剩下的应付半月伙食钱。伙计饶有福是个热心的,带他在店外围逛了圈,熟悉道路,顺便买了衣服,吃了午饭。 下午,林德丢了他的破烂衣服,在僳水河没人的地方洗去澡,换上新衣,对着清清河水一照,有精神了,十分满意。 正式安顿下来之后,就要开始考虑别的事了。 第0020章 愿鱼上钩 林德花了几天熟悉自己的工作,跟饶有福认识布匹种类的区别,不同布匹的价钱差距,认识了数位经常来买布匹的客人和跑腿小仆。因他长得特殊,还引来不少人好奇来围观,却不买布,都被饶有福客气请走,久而久之,就没人对他少见多怪了。 半月过去,他对这家布坊的生意整体得了解差不多了,月俸发下,生活正式安稳下来。 他和饶有福混得很熟了。饶有福是饶家的远房亲戚,傍上饶老爷得一份活干,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嘴皮子倒伶俐,能把普通的东西夸出花来。另一个跑腿送货上门的王生财,有妻有女,不爱说话,林德与他也找不出什么话题来。店长老张头秀才出身,总是儒生打扮,书不离手,偶尔会吟几句诗,做事沉稳,管得很宽松,看手下摸鱼混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林德对目前的生活很满意,也有精力思考下一步行动了。 首先第一要紧的是修炼,尽早恢复实力,打开金铃空间,把他用不着的那些符箓法器卖出去,有钱才有底气。 在巫云山,很多事情他都是指派或暗示有实力的秘语人和信仰他的大妖去做,现在他孤身一人,重担得自己来扛。 他在月光下拿着一支木棍儿,在沙地上写写画画,仿佛只是在普通的游戏。写完第一个目标后,他胡乱扫平,思考第二个目标,也就是恢复实力之后的目标:传教。 唯有传教,凝聚更多的信仰之力,他才能完全掌控神格力量,成为完整真正的“神”,才有实力实现对巫云信众的终极许诺:彻底驱散巫云诅咒。 这是最长远的目标,也是林德一路走来的坚定希望。 当然,也是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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