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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感觉。其实他在一次一次从噩梦中醒来的时候,死亡的种子就在他心里埋下了祸根。 简嘉先去了学校,跟老赵请晚自习的假。 班主任今天轮休,负责请假的纪律委员觉得简嘉脸色不好,问了句:“嘉,你还好吧?” “挺好的。”一个人要赴死之前,是静悄悄的,与常人无异的。 “我看你脸色不好。” “嗯。我晚自习打算去医院一趟。” “哦哦。”这段时间简嘉因为家庭变故,请假的频繁,班里的同学或多或少都理解他:“那你注意点儿身体。” 想了想,纪律委员道:“其实生活会好起来的。” “是的。”简嘉也笑了声:“会好起来的。” 除了他。 他不会再好了。 简嘉从副班那里拿了请假条,又去政教处批了出校申请,一路上畅通无阻。 他在学校里走的很慢,似乎要把这一切记下来。 国际部大楼的时钟指向了下午六点。 简嘉在钟声响起的时候走出了校园大门。 他先后去了环城路8号和任书禾的墓地,房子已经因为抵押贴上了封条。 简嘉在门口站了会儿,最后又去了家附近他常去的面馆里要了一份热腾腾的面。他只吃了两口就因为身体原因全都吐了出来。 最后路过花店的时候,他为自己挑了一支黄色的康乃馨。 简嘉的目的地是一栋废弃了很久的危楼。 那里没什么人路过,即使摔下去,也不会给别人造成伤害。 过一会儿就要下一场大雨了。 雨水会把他的血迹冲刷干净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步一步沿着楼梯爬上去的。 眼泪一直掉,一直掉,几层楼的距离里,生命中好的、不好的所有回忆走马观花似的在他脑海里上演。 直到他踏上最后一道台阶,眼泪好像也流尽了。 云京的夏天是闷热的,暮色四合,闷雷声阵阵,暴雨即将倾盆而至。 简嘉走向没有防护栏的天台,安静地想。 他还有什么想留给这个世界的话吗,没有。其实在这一刻,内心里唯一的想法特别的干净简单。 不知道现在死掉,能不能来得及见上任书禾一面。 他真的有好多好多的委屈,好多好多的话想对她说。 他真的好想在妈妈的怀里大哭一场。 然后这一场大雨的第一滴雨珠,毫无预兆的坠落。 “——简嘉!!!” 简嘉在踏空的那一秒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那极为惊恐和绝望的喊声,让他整个人的心脏都为之一振。 下坠的过程或许是零点零零一秒。 他只来得及感受身体被用力的拽住,紧接着拽住自己的那股力量似乎发现,对于下坠的力量来说,那少年的力气杯水车薪。 于是下一秒,简嘉就感觉那人和自己一起跳下来了。 他才彻底慌了,张开嗓子想大叫。 两人沿着天台坠落,好在天台下面还有块水泥石板的格挡。 那少年死死抱着他,两人几乎是狼狈的摔进了格挡的空间里,紧接着在地上滚了两圈之后,抱着他的人后背撞到了承重柱,闷哼了一声。 简嘉从他怀里挣脱,惊出声:“你疯了吗?” “是你疯了吗?!”谁知道地上的少年声音比他更大,更凶狠:“你想干什么?!你告诉我你刚才想干什么?!” “我……”简嘉自知理亏,跳楼自杀这种事,悄悄的走他并不觉得丢人。可是被人揭穿,那一刻脸上羞的火辣辣的疼。 那少年强硬的拽起他:“跟我去医院。” “我不去。”简嘉闷闷地回答了一声。 少年闻言直接将他拦腰抱起,简嘉火了:“你神经病吗?!你要干什么,我说了我不去!” “为什么不去?”那人说:“你生病了,你脑子有病。” 简嘉一时分不清他是说自己的脑子真的有病还是在骂人。 他用力的挣脱少年的手:“你放开!” “你是不是还想自杀?你告诉我是不是?”少年嗓音嘶哑,黑暗中只能判断出是个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男孩:“好,那你去,你现在就去!” 那人声音是颤抖的,凶狠的:“你现在就跳下去,我保证我会跟你一起跳。我会跟你一起死,你去跳啊!” 简嘉被他的声音吓到了。 对方如同绝望的困兽。 那语气不带一丝开玩笑,就凭他刚才没有任何犹豫的抱着他坠落。 简嘉是打算自己死,可他没想过要伤害别人。 他讷讷道:“你、我,跟你有什么关系。” “不跳了是吗。”那人生硬的开口:“不跳了就回家。” 他眼泪大颗大颗砸在简嘉的手上,明明看不清他的脸,简嘉的手却被烫的生疼。 那少年擦干眼泪,说:“不想去医院就回家。” 黑暗里,他牵着他的手。 一步一步朝着楼梯下走去。 到了一楼,那人说:“等着。” 他转身朝着楼上跑去。 简嘉吓得以为他要去跳楼。心想这真是太奇怪了,他原本应该死在这一刻,可现在却在担心另一个人的生命。 那少年很快又下来。 手中拿着那支被暴雨打湿的黄色康乃馨。 简嘉忍不住道:“花瓣都已经碎的差不多了。” 那人说:“没事的。可以用水养养。” “用水养一养,好好照顾就能活下来了。” - 那天起,简嘉窗台上的玻璃瓶里,每天都会换上一支新的小花。 那晚上他仍然没有看清楚那个人,只能在内心默默称呼他为雷锋少年。 不然简嘉怎么也想不明白,大晚上怎么会有人出现在那里,就这么拦下了自己。 自杀的勇气。 鼓起了第一次之后,第二次的决心就没那么坚定了。 简嘉在刚被拦下的那几个晚上,实际上还有结束生命的念头。 但当他有这个想法的时候,窗台的小花就会随着风晃一晃。 他忽然很想知道。 那人明天会带一支什么花。 死亡的念头在心里慢慢的减淡。 那晚虽然没跳下来,但是砸到隔板的距离也有一米多。 又是两个大男孩,尽管大部分的伤害都被那人挡了,简嘉的右腿还是有轻微的骨折。 老赵来看过他,给他批了一个星期的假期。 简嘉就在家里浑浑噩噩的躺了一周。 有时候觉得有人来了,买了粥和饭放在桌上。简嘉知道是那个人,那少年每一次都趁他睡着了来,跟田螺姑娘似的投喂了饭菜,就这么坐在床前静静地看着他。 好像要一遍一遍确定他每天都活着一样。 简嘉在心里下定决心。 下一次他来的时候,他一定要睁开眼,问问他的名字。 “咚咚咚”,房门再一次被敲响。 简嘉从噩梦中惊醒,脸色苍白。 门口是房东的声音:“602的学生,有人找!” 简嘉下意识以为是那个少年,应了声:“进来吧。” 这一片都是云京的城中村。 又旧又破,巷子深深,纵横交错,简证南走了之后,除了放高利贷的就只有那个少年来找过他。 房门被打开,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 穿着一件军绿色的polo衫,领口洗的发白,佝偻着背,有一只眼睛是白内障,看向简嘉的时候,神情有些讷讷的情怯。 简嘉对这个表情很熟悉。 任书禾还在世的时候,经常会下访群众。那些从偏远的小村镇来到大城市的淳朴的老百姓,在面对着钢筋巨兽组成的大都市时,天生会流露出来的不习惯与内敛。 中年男人看了他几眼,开口:“娃娃,你是任领导的娃娃吗?” 简嘉嗓子干涩,嘶哑道:“任书禾是我的母亲。请问您是?” 中年男人顿时露出一个笑:“我是燕城小河塘李家村的李老三,我是来找你的,娃娃。” 简嘉作势下床,男人连忙道:“娃娃你不用下床,你脚不好,你房东跟我说了。” 简嘉只好坐在床上:“李叔叔,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中年男人背后还有个尼龙口袋,装的鼓鼓囊囊的:“娃娃,我们村本来是想见任领导的。小河塘前年发山洪淹了,是领导帮我们重建了家园。领导对我们恩重如山,我们村里的人都记到的。” “村里派了代表来见领导,就是我。我坐车到市政府才晓得,任领导已经不在了。”中年男人声音低了下去:“娃娃,你节哀顺变。” “我没事。”从别人口中再次听到任书禾的名字,简嘉鼻尖一酸,眼泪没有忍住,他用力的擦了下眼睛。 “后来我去你们家里找你,也没有找到你。听到你的邻居说,你和你爸爸搬出来住了,你爸爸跟别的女人跑了,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中年男人搓着手,有些紧张:“娃娃,你不要怪叔叔多管闲事,我还去你学校问了一下你的老师,说你现在经济上有点困难。” “我就回去和村子里人商量了一下。大家还是说,任领导的娃娃我们不能看到你落难,不管你。”中年男人从裤子里面翻出了一个口袋,整整齐齐的捆着几摞皱巴巴的现金。 最里面的是一百、五十的面额,外面的有二十、十块、五块、一块不等。 中年男人数了好几遍,把钱递给他:“虽然说钱不多,只有一万多块钱。但是也是我们小河塘村兄弟的一点儿心意。娃娃,你还是要继续回去读书,我们虽然没有文化,但还是知道,只有读书才有出路。” “你以后有什么经济上的困难,都可以来找我们。我们村别的没有,但是供你读书的钱是有的。任领导只有你一个娃娃,我们砸锅卖铁都要送你去读大学。” 中年男人后面说了什么,简嘉已经听不清了。 那人还从尼龙口袋里拿出了收拾好的鸡鸭鱼肉,送菜送肉,是老百姓表达关心的最淳朴的方式。 简嘉记得自己怀中被李老三塞了那笔钱。 他攥的很紧很紧,眼泪落下来浸湿了钱币的一角。 李老三走之前,对他说:“娃娃,回去好好读书。任领导虽然走了,但是老百姓永远记得她。” 简嘉那天坐在床上嚎啕大哭,声嘶力竭。 仿佛这段时间所有的重担和崩溃都在这一瞬间,全都从肩膀上卸下来了。 云京夏季的暴雨已经过去。 天空开始放晴,第一缕阳光落下来,洒在窗台的黄色康乃馨上。 那支花迎着风,轻轻的晃了晃。 简嘉回到学校的那一天,天气也是这样好。 下午第一节课,是赵老师的班课,昏昏欲睡的下午,赵老师站在讲台上跟班里的同学分享了一个国外的实验。 “1954年,生物学家F.A.Brown做过一个研究生物律动的实验。他从康奈提格的海边挖走了一些牡蛎,带到了千里之外的芝加哥水族箱里。” “起初,这些牡蛎依然按照康奈提格的潮汐规律起伏:涨潮时,它们张开壳捕捉浮游。退潮时,它们将壳合拢。起居随着潮水的变化而变化。” “但是两个星期之后,牡蛎的生物规律就发生了改变。” “它们不再随着康奈提格的涨潮时间变化,也不跟美国任何一处的潮汐表的涨潮时间复合。” “后来Brown通过计算,发现牡蛎的作息规律是随着芝加哥的潮汐时间起伏的。” “可是老师——”有人举手。 赵芹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可是老师。”她笑盈盈的:“芝加哥没有海,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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