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微微喘着气,皱着眉打量他。 正是岁暮天寒的时候,少年却穿着单薄的纸衣,脸色也有些憔悴苍白,露在外面的手掌、耳朵还有脸颊都生了通红的冻疮。 如今的棉衣并不昂贵,寻常人家也能买得起。唯有穷苦如乞儿,才会穿着纸衣过冬。 “……” 苏妙漪虽恨他赌钱,恨他背叛自己,可瞧见他这幅模样竟还是克制不住地心软,终是一咬牙,将自己身上的银红披风脱了下来,扔过去。 柔软而温暖的披风兜头罩在了郑五儿的脑门上,也遮住了他错愕无比的表情。 半晌,他才小心翼翼抬手,将那披风从自己头上拉了下来,“苏老板,还……” “还给你”三个字还没说出口,便被苏妙漪恶声恶气地打断。 “这衣服我不要了,穿上!” 郑五儿的肩膀微微一缩,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下意识地照做,将那银红披风披在了自己肩上。 郑五儿身量小,那披风一直垂到了他的小腿,将他整个人都裹了起来,跟个直挺挺的炮仗似的。 一时间,苏妙漪觉得有些滑稽,“你怎么来了?” “听说知微堂今日开业,我就想过来看看……” “那见了我跑什么?” “我怕你见了我生气……” 苏妙漪抿唇,沉默片刻才又问道,“听说后来你去过衙门,举告玉川楼的武娘子收买你盗取知微堂印鉴,还挨了顿板子?” 郑五儿一愣,表情有些不自然,垂着头讷讷,“嗯……” “你真是……” 苏妙漪忍了忍,没将“蠢”字说出口。 当初她没有让郑五儿和玉川楼的人对簿公堂,就是为了给他留条活路。没想到武娘子跑得那样快,他倒是愣头愣脑地把自己送进衙门,白挨顿板子不说,还留下案底,往后哪个行当都容不下他了…… 苏妙漪咬咬牙,又问道,“还赌吗?” 郑五儿微微一震,连连摇头。 “那你现在在哪儿做工?” 闻言,郑五儿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我这段时日就在家待着,还没找到合适的下家呢……” 苏妙漪神色微顿。 郑五儿忽地反应过来什么,连忙解释道,“不过苏老板你不用担心我,我最近听说了一种无本生财的买卖,正打算试一试!” 苏妙漪莫名警惕起来,追问道,“什么买卖?怎么生财?” 郑五儿却挠挠头,含糊其辞道,“就是些靠体力的粗活,苏老板你肯定做不了的……” 苏妙漪被气笑了,“我是想跟着你做生意吗?我是怕你被骗!” “不会的!” 郑五儿微微睁大了眼,反驳道,“这生意我们村子里,家家都有人在做,还是靠得住的!” 见他这么笃定,苏妙漪也不好再说什么。 二人面面相觑,又陷入沉默。 寂静的暗巷里顿时只剩下瑟瑟风声。 不知过了多久,郑五儿才出声道,“苏老板,如果没有别的事,那我就先走了……” 他摸了摸身上的披风,忽然有些动容,欲言又止了片刻,他竟是突然跪下给苏妙漪磕了个头,随即爬起来,转身跑出了暗巷。 “……” 望着那银红披风消失在暗巷尽头,苏妙漪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半晌,她才抚了抚肩,转过身,慢慢地踱步回了知微堂。 *** 因分批次限流的缘故,第一日顺利进入知微堂的客人并没有特别多。可就是这些幸运儿从知微堂出来后,却无一不是心悦诚服、赞不绝口。 “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那么多书……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一个月三百文,一年三贯钱,便能看尽容氏的藏书!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好事啊!我今日身上没带够钱,回去便是借,也要凑够三贯钱来交年费!” “玉川楼三楼,从前都是什么人才能上去的?那都是达官贵人才能待的地方!现在呢?买一盘点心,一杯饮子,便能坐在三楼窗边观景,这是你们以前敢想的吗?!” 众人将知微堂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直叫那些还没能挤进门槛的人抓心挠肝起来,恨不得马上就到第二日,赶早去知微堂外排队。 而这一日的知微小报更是公布另一则重磅消息——顾玄章在三日后会亲临知微堂,在知微堂的二楼讲堂里授业解惑!而人人皆可报名,分文不取,最终随机抽选五十人进知微堂听讲。 这消息一出,顿时又轰动全场。 一时间,街头巷尾、茶余饭后,众人议论的话题都变成了知微堂。 若有人拿出一件印着知微堂的折扇或是印章,说一句“我是头一批进知微堂的”或是“我已经进过知微堂”了,那霎时便会成为人群焦点,周围人都高看他一眼,追着问这问那。 而买知微堂的笔墨纸砚、团扇布包,竟也成了临安城盛行一时的风尚…… 知微堂内,苏家众人各司其职。 苏积玉在一楼柜台给买书的人结账,凌长风在二楼刻印间负责教客人做简单的手工,苏安安则在三楼的茶饮区,苏妙漪特意请了她赞不绝口的茶点师傅,饮子和茶点由那位师傅带着个徒弟做,苏安安只要负责端给客人。 除此以外,苏妙漪还多雇了几个杂役,在楼内维持秩序。 至于她自己,则坐在三楼的借阅柜台后,亲自负责借书、还书,出售月费和年费的帖子。 前日她已经从容府的藏书阁里挑了些书过来,不过不多,只有两本孤本、三本藏本。虽说容府拥书百卷,但她也不打算将里头的书一下全都薅过来,物以稀为贵。 更何况,便是只挑了这五本书,她都有些提心吊胆,生怕被外头那些人磕了碰了,有什么损坏。若再多几本,她怕是检查都检查不过来了…… “咳咳。” 头顶忽然传来几声轻咳。 苏妙漪抬起头,却见排到最前面的竟是穿着一身青绸斗篷、富贵骄人的穆兰。 自从县主一案,那尹通判被治罪后,顶上了他通判之位的便是傅舟。夫婿的官位擢升,连带着穆兰这位傅夫人也春风得意,妆扮和气度都越发尊贵。 苏妙漪愣了愣,越过穆兰身后往对面一指,张口便道,“喝茶吃点心去对面,别耽误后面的客人借书……” 穆兰恼了,“苏妙漪你什么态度?谁说我是来喝茶吃点心的?” 苏妙漪敷衍道,“好好好,那傅夫人先去找个位置坐一会儿,我待会忙完再来伺候你。” 穆兰仍是不肯走,磨磨蹭蹭地杵在最前面,直到身后有人催促,才心一横,将一贯钱丢上柜台,“……年费。” 苏妙漪呆了一会儿,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穆兰,“你,要在这儿,交年费?你要借书?” 穆兰愈发恼羞成怒,“不行吗?!” 苏妙漪缓慢地眨眨眼,反应过来后,赶紧将穆兰那一贯钱收起来,像是生怕她反悔似的,“行!这怎么不行呢?傅夫人想借什么书?” 穆兰扭扭捏捏地朝书架上看去,含糊其辞的问道,“有没有……讲讼师的书?” 苏妙漪第一时间没听清,“什么?” “讼师!” 这回苏妙漪听清了,不过她又花了好一会儿消化“讼师”这两个字。 就在穆兰脸色涨得通红,已经想要讨回自己那一贯钱,转头就走时,苏妙漪才出声道,“知道了,你先坐那儿等一下,我把后面的客人招待完就替你找。” “……” 同样是客人,凭什么先替后面的人找? 穆兰面露不忿,但还是强自忍耐,闷闷不乐地在旁边寻了个凳子坐下。 苏妙漪三下五除二替后面排队的人找完书后,才从柜台后走出来,唤穆兰,“跟我来。” 穆兰不明所以地跟上。 二人一路从楼梯上走下来,到了一楼,苏妙漪在书墙前绕了一圈,踮着脚左抽一本、右抽一本,最后拿了四本书递给穆兰。 “三楼那些孤本和藏本不适合你这种外行,你得从最基础的开始读。《萧曹遗笔》、《折狱奇编》、《法林照天烛》、《霹雳手笔》这四本讼师秘本是最有名的,写得也通俗易懂,你先看看。” 穆兰接过书,突然反应过来,朝苏妙漪摊手嚷道,“那我一贯钱不是白花了?你还给我!” 苏妙漪在她手心拍了一巴掌,理直气壮地,“什么叫白花了?你读完这几本,就能借三楼的书读了,到时候我再去容府给你找几本别人都没看过的!” “……” 穆兰迟疑着收回手。 二人重新往三楼走,苏妙漪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突然想看这种书?” 穆兰眸光微闪,却不愿回答,“关你什么事?” 苏妙漪小声嘀咕,“你没打过官司,连衙门都没进过,还知道讼师?” 从前穆兰的确是不知道的。可她这几日将顾玉映送她的《江湖百业录》看完了,这才知道有种人专门在公堂上替人辩驳,就像那日苏妙漪替扶阳县主说话一样,这种人就叫做“讼师”。 不过因为苏妙漪去读书这件事实在太羞于启齿,所以穆兰不打算告诉她。 “啊,是因为傅舟?” 苏妙漪却忽然茅塞顿开,“他如今是通判,掌狱讼审理,所以你才想多看看狱讼一类的书,好能帮到他?” “……你说是就是吧。” 穆兰含糊其辞。 苏妙漪深吸一口气,“你这个夫人做得真是没话说。” 提到傅舟,穆兰倒还想起一件事,“最近有小道消息,说咱们临安的知府大人要升迁了。所以这段时日,傅舟连家都不回了,没日没夜铆足了劲地在衙门里表现,还想着能不能再往上升一升……” 说话间,二人又回到了三楼。 “苏妙漪!” 凌长风转头看见她们二人,匆匆迎了上来。 苏妙漪微微蹙眉,“你不在刻印间待着,上来做什么?” 凌长风侧过身,朝身后一个披麻戴孝的女子介绍道,“这就是我们知微堂的苏老板。” 那女子红着眼眶走上前,当即就要跪拜,苏妙漪脸色微变,蓦地伸手扶住她,压低声音,“换个地方说话。” 二楼尽头的隔间里。 那年轻女子一身素衣坐在桌边,哭得梨花带雨,而苏妙漪则低垂着眼,静静地听着她哭诉。 女子姓崔,名唤窈娘,母亲早逝,所以与父亲相依为命。可前段时日她父亲病了,家中已没有银钱能为父亲治病,窈娘便将自家的传家宝拿去刘记当铺当了。 “说是传家宝,其实就是一副对联!” 窈娘擦着眼泪,“多年前先皇微服来到临安,曾坐过我曾祖父的船,一时高兴,便写了副对联赠给我曾祖父……” “虽说是先皇御笔,可也没人说不能拿去换救命钱。偏偏我爹知道后,发了好大的脾气,说自己就是死,也不能把这对联当了!他就一个人去了刘记当铺,然后……” 说着,窈娘又泣不成声。 凌长风有些着急,接过话道,“那刘记就是个黑心当铺,素来做惯了偷天换日的缺德勾当!竟把那幅圣上御笔也给调包了,随便换了幅假的给老崔头,老崔头不依不饶,与刘记的少东家起了冲突,那刘其名竟叫人硬生生将老崔头给打死了……” 苏妙漪抿唇,沉默不语。 窈娘悲从中来,还在哭,“如今刘家一口咬定,我爹是本来就有病,才会被碰一下,人就没了……他们给了我一两银子,让我料理后事,可杀人偿命,我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隔间内一片寂静,唯余窈娘的抽泣声。 穆兰抱着自己那叠讼师秘本站在一旁,忍不住打量苏妙漪,脸上闪过些担忧的神色。她想要提醒苏妙漪什么,可顾忌着窈娘还在这儿,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迟迟没听得苏妙漪发话,凌长风也忍不住转头看她,刚想催促。 苏妙漪却是终于出声了,“崔娘子。” 她不动声色地看向窈娘,“你若是想伸冤,该去衙门。来我这知微堂,又有何用呢?” 窈娘的哭声倏然一滞。 凌长风还没听出苏妙漪话中的推拒之意,没头没脑地解释道,“她是想让咱们知微堂在小报上把老崔头的冤情说清楚,让所有人都知道刘记的罪行……毕竟刘记当铺是有靠山的,若咱们不把事情闹大,她一个弱女子去了衙门也只会受人欺凌……” “你也知道刘记有靠山啊?” 苏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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