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一直都将你视作知己啊。男女之间,难道只要有几分情意,便一定是风月之情,只要结识交好,便一定要结为夫妇,方才算修成正果么?难道知己之情就不珍贵,就比男女之情低上一等么?” “……” 凌长风憋红的脸一僵,刚要张唇,却又被苏妙漪打断。 “凌公子是行侠好义、性情中人。为何那么多人里,妙漪唯独能与你相谈甚欢,正是因为公子看我的眼神,与寻常男子不同。妙漪能感受到,公子是真的将我视作好友,从未因为我是女子便生出什么歪心邪意……难道不是么?” 凌长风被捧得有些飘飘然,可眉宇间却掠过一丝困惑和迷茫。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还未来得及反应,嘴已经比脑子应得更快,“自然,我自然与那些人不一样!” “所以,妙漪与凌公子往后还是知己,是好友,对吗?” “对,对……” 苏妙漪展颜笑了起来,“今日妙漪还有事,就不与公子小叙了。公子也尽快回书院吧,否则夫子又要罚你了。” 凌长风迷迷蒙蒙地点了点头,当真转身朝绣坊外走去。 见状,苏妙漪总算如释重负,拍着心口暗自松了口气。然而还没等一颗心完全放下,眼前忽然一暗。 苏妙漪愣住,抬起头,只见凌长风竟是又去而复返,正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凌,凌公子?” 苏妙漪心里一咯噔。 凌长风抿唇,从怀里掏出一个精巧的匣盒,递给苏妙漪,“这是你之前托我找的东西。” 苏妙漪接过匣盒,从里面拿出个轻透纯净的琉璃山峰笔架。凌家的生意遍布天下,这的确是她此前拜托凌长风替她寻找的稀罕物件。 苏妙漪小心翼翼地收起那笔架,又拿出自己的钱袋,“凌公子,这笔架价值几何?” 凌长风垂眼盯着自己的脚尖,有些失魂落魄,“罢了,就当是我送给你的……新婚贺礼吧。” “……” 苏妙漪怔住。 此刻心里倒是真的有些不是滋味了。 “妙漪姑娘,明日是我的生辰,我会在木兰酒楼设宴,届时……你会来么?” 凌长风浑浑噩噩地问道。 因着心里那点小波澜,苏妙漪点头应下。 凉风渐起,天光彻底隐进了夜色中。 苏妙漪抱着衣箱,独自一人往回走。娄县地方不大,便是从最东边到最西边,也只消一炷香的时间。 苏氏书铺在娄县最热闹的朱鹭巷上,各种食肆茶楼、药局金银铺,杂错比邻,应有尽有。 “今日新闻!圣上钦点三鼎甲,状元郎竟然是他!容氏神童,五岁有才名,今岁不上榜,哀哉可怜,又一泯然众人的方仲永?” 苏氏书铺的杂役正在沿街叫卖小报。 一听这话,来来往往的食客们无不停下脚步,就连有些半只脚已经踏进酒馆的人也忍不住折返回来,买了份小报边走边看。 眼见着买小报的人越来越多,那杂役的钱袋越来越鼓,苏妙漪心里的褶皱也好似被熨烫了一遍,比刚走出绣坊时好受了不少。 她唇角一扬,转身进了书铺。 邻县新来了一批古玩字画,邀苏积玉去品鉴,所以他这两日并不在娄县。书铺里只有苏安安在一边吃着蜜饯一边看店。 “姑姑……” 一见到苏妙漪,苏安安连忙将手里的蜜饯一口包下,从柜台后迎了出来,含糊不清地,“姑,姑姑,你终于回来了……” 苏妙漪伸手在她额头上戳了两下,“就知道吃。铺子里只有你一个人么?” 苏安安愣了愣,艰难地咽下蜜饯,答道,“那个,姑,姑父也在。” “在哪儿?” 苏安安一抬手,指向身后通往院子的门帘。 苏妙漪面上没什么波澜,却将装着婚服的衣箱往柜台上重重一放,转身走过去,一把掀开门帘。 月华如练,在方寸之间的院落里萦绕浮动。伴随着滴滴答答的水声,苏妙漪一眼就看见了那道立在水井边的修长身影—— 水光与月色的交界处,像是生了一层薄雾。青年就站在这层薄雾里,墨发披垂、穿着一袭浅青长袍。 分明是苏积玉早些年穿过的旧衣,没那么合身,袖口都短了一寸,还露出了些线头。可偏偏穿在青年身上,被月色映照着,被夜风吹动着,却好似仙人的羽衣般,清逸脱俗、高不可攀。 若非亲眼所见,很难想象旁人口中的“穷酸”竟会与眼前这人扯上分毫联系。 龙困浅滩…… 他不是会留在娄县的人。 尽管在掀帘而入时,还带着满腹怨气,可真的瞧见人了,苏妙漪那腔怒火却被轻而易举浇熄,只余下千愁万绪。 从在山崖下将人救回来的那一刻起,苏积玉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于是日日夜夜耳提面命,说她留不住此人。 为何要留住呢? 苏妙漪从未反驳过苏积玉,可心中却始终有个傲慢而自负的念头。 迟早有一日,她也是要离开的。 困于浅滩的,又岂止是他一人? 他们大可一起走。 不过今夜,这样天真而豁达的念头却有些动摇了。 “滴答——” 水珠坠地的声响唤回了苏妙漪的心神。 不远处,青年卷着袖口,手里拧着被打湿的巾布,在手腕和面颊上擦拭了两下。察觉到什么,他缓缓直起身,转过头来。 苏妙漪第一眼先是看见了他下颌上沾着的几滴摇摇欲坠的水珠,然后是氤氲着水汽的清冷眉宇,直到最后,才对上那双黑如点漆的眼眸。 太平静了…… 就好像今日的失约从未发生过。 苏妙漪动了动唇,终于将话问出口,“你今日为何没去绣坊?” “在医馆耽搁了。” 顿了顿,青年的语调没有丝毫起伏,“大夫说在医书里寻到一种针砭之法,能治好我的离魂症。” 苏妙漪心里一咯噔,追问道,“那你今日试过了?可想起些什么?” 青年不动声色地看了她片刻,摇头。 苏妙漪暗自松了口气,可下一瞬,又觉得自己的如释重负有些令人不耻。 三个月前,她外出采买纸料时,在山崖下捡到了身受重伤的男人。当时他肋骨和腿骨都折了,可最要紧的,还是记忆残缺,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得干干净净。 身上唯一的物件,是一枚童子戏荷的青玉坠。可在大胤,未婚男儿几乎都佩着这种玉坠,只是这一枚的用料和细节上有些特殊。 苏妙漪也曾拿着这青玉坠四处打听过,但都无果。 最后还是她为此人重新起了名字,叫卫玠。 ……史书里因美貌被人看杀的卫玠。 “玠郎,你别着急,记忆迟早会找回来的。” 苏妙漪原本是来找人算账,此刻却反而说起了劝慰的话。 卫玠听了这话,唇角吝啬地扯出一抹弧度。可比起笑意,那弧度里的嘲意似乎更多。 苏妙漪移开视线,“所以你是在医馆待到现在,才没能来绣坊试婚服?” 卫玠放下巾布,将指尖残留的水珠抖落,随后才道,“从医馆出来时,溅了一身脏东西,只能先回来擦洗。” 他说的云淡风轻,可苏妙漪却隐约觉得他今夜与往常不大一样,不论是说话的语气,还是眉目间的神态,都更冰冷、更低沉。 如此状况,彻底让苏妙漪打消了继续追究的念头。 “婚服我已经带回来了,你记得试穿。还有……” 她忽地想起什么,从袖中拿出匣盒,掀开盒盖,像献宝一样,笑着递给卫玠,叫他看里头的琉璃笔架,“这个送给你。” 卫玠眼眸微垂,目光落在那晶莹剔透的琉璃笔架上,却迟迟没有伸手来接。 “东侧间原先的笔架坏了,你誊抄书稿时一直没地方搁笔,明日就用这个新的吧……很适合你。” 其实苏妙漪早就想给卫玠换个新笔架了,只是在县里挑了一圈,都觉得那些玉石陶瓷做的太过粗糙。直到听说沿海一带出现了琉璃做的笔架,才想着托人买一架回来。 见卫玠没有动作,苏妙漪便主动将那琉璃笔架从匣盒中取了出来,小心翼翼递了过去,“你看,是不是很漂亮?” “……” 卫玠终于伸出手,接过了那琉璃笔架。 修长白皙的手指,拈着那如冰似玉、温润清雅的笔架…… 简直比苏妙漪预想的还要更适合卫玠。 可就在她欣喜自得时,那拈着笔架的手指却是忽而一松。 “啪。”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苏妙漪的笑意僵在唇畔。她后知后觉地低头,就见那座琉璃笔架已经砸落在水井边,碎得四分五裂,再无光泽。 下一刻,卫玠冷淡而漠然的声音便传至耳畔。 “我不用如此廉价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宜言和 丢下这句话后,卫玠便回了东侧间写稿,院子里只剩下苏妙漪孤零零一人,还有碎裂在她身前、一地狼藉的琉璃笔架。 月光投落在那些琉璃碎片上,被反照进苏妙漪的眼里,刺得她眼睛有些生疼。 尽管白日里并未往心里去,可在方才从卫玠口中听到“廉价”二字时,苏妙漪竟又不自觉地回想起了穆兰的那句话。 「苏妙漪,你在那个男人眼里,不会就跟那支金簪一样廉价吧?」 苏妙漪咬咬牙,缓缓蹲下身,将地上那些琉璃碎片一一拾了起来。 所以在卫玠眼里,廉价的究竟是这座琉璃笔架,还是她苏妙漪? *** “姑姑!姑姑你还没醒么?” 翌日天亮,卫玠从屋子里出来时,就看见苏安安正在拍打苏妙漪的房门。 见卫玠走过来,苏安安悻悻地收回手,眨眨眼,“平常这个时辰,姑姑都已经起来了……” 卫玠眉心微动,抬起手,刚要叩门,房门却是应声而开,苏妙漪就衣冠整齐地站在门口。 二人四目相对,皆是一愣。 卫玠动了动唇,可还未来得及出声,苏妙漪却已经飞快地移开了视线,直接低着头从他身边走过。 “大清早的,嚷嚷什么……怎么,你们平日里可以偷闲躲懒,我就连一刻都不能多睡么?” 苏妙漪语调寻常地冲苏安安抱怨。 苏安安挠挠头,嘀咕道,“那姑姑你得早点告诉我,我也是担心你嘛……” “行了,走吧。” 姑侄二人的交谈声渐行渐远。 待卫玠转过身来时,苏妙漪已经带着苏安安离开了苏宅。 “……” 卫玠立在原地,眉心缓缓拧紧。 这还是第一次,苏妙漪将他视作空气。还有…… 如果他没记错,她身上穿着的分明还是昨晚的裙裳。 去书铺的路上,苏妙漪带着苏安安在街边的粥面摊子用了早饭。 苏安安一碗热粥下肚后,忽然像是被开启了什么开关,喋喋不休地追问道,“姑姑,你的嫁衣已经试过了么?好看么?姑父呢?他昨日没去绣坊,那他的婚服怎么办,你打算什么时候给他试……唔。” 苏妙漪将一个蒸饼塞进了苏安安嘴里,“你何时操心起我的事了,吃你的吧。” “……” “对了。” 苏妙漪收回视线,舀着碗里的粥,声音略微低了些,“我如今还未成婚,别成天到晚一口一个姑父。” 苏安安呆住,望向苏妙漪。 苏妙漪却自顾自喝着粥,没有再多说一句。 用完饭去了书铺后,苏妙漪一反常态,竟是去了西侧间盯着刻工们刻印新书。 要知道这三个月,她是日日都与卫玠待在东侧间,还不喜旁人去打扰。今日忽然坐在西侧间不走,倒是闹得那些老刻工们都有些惶惶不安,生怕是他们哪里做得不好,才叫少东家亲自监工。 刻工们如临大敌,可苏妙漪的心思却并不在他们身上。 她捧着账簿坐在窗边,半个时辰也没有翻动一页。她心里有些乱,不知该如何厘清。俗语说快刀斩乱麻,可她又狠不下心、似乎还是舍不得…… 这一日,苏妙漪没有去东侧间,卫玠也没有来西侧间。 快要成婚的二人就一东一西地这么僵持了一日。 直到夜色落幕时,卫玠才从西侧间走出来,揉着发酸的手腕透气。 恰好,苏安安从东侧间高高兴兴地小跑出来,迎面就撞上了卫玠。 “姑……” 姑父二字才说了一半,又被苏安安咽了回去,她改口道,“卫,卫公子。” 苏安安一直有些害怕卫玠,唤完这一声后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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